KR2d0007 東都事略-宋-王稱 (WYG)


[059-1a]
欽定四庫全書
 東都事略卷五十九上  宋 王 稱 撰
  列傳四十二上
范仲淹字希文唐相履冰之後其先邠州人也後徙蘇
州祖賛時仕錢氏為祕書監父墉從錢俶歸京師後為
武寧軍掌書記以卒仲淹二嵗而孤母貧無依改適長
山朱氏故冐朱姓名説舉進士為廣徳軍司理参軍始
歸迎其母以養仲淹少有大志於富貴貧賤毁譽歡戚
[059-1b]
一不動其心而慨然有志於天下嘗自誦曰士當先天
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其志也為楚州糧料
院母喪去官自言不敢以一身之戚而忘天下之憂乃
上書宰相極論天下事所言皆執政時所施行者也宰
相王曾見而竒之晏殊知應天府表掌府學及終喪乃
歸宗易今名時晏殊在京師薦一士為館職曾謂殊曰
公知范仲淹捨不薦而他薦乎公宜更薦范仲淹也殊
從之遂用為祕閣校理章獻明肅皇后欲以元日御㑹
[059-2a]
慶殿太常具儀請天子率百官獻夀仲淹上疏言王者
父天母地若奉親於内則有家人禮今稱觴殿下是以
天子北面行人臣事抑尊損威不可為後世法殊謂仲
淹曰此豈君所當言邪仲淹抗言曰仲淹受公誤知常
懼不稱為知己羞仲淹所言正論也公反以為罪乎殊
慙無以應仲淹又上疏請太后復辟以為陛下擁扶聖
躬聽斷大政日月持久今皇帝春秋已盛睿哲明發臣
願陛下保慶夀於長樂卷収大權還上真主以享天下
[059-2b]
之養遂出通判河中府久之仁宗記其忠召為右司諫
章獻崩言事者希㫖多言章獻時事仲淹諫曰太后受
託先帝保佑聖躬始終十年未見過失宜掩其小故以
全大徳章獻有遺命以太妃楊氏為皇太后叅决軍國
事仲淹上疏言太后母之名號也未聞因保育而代立
者今一太后崩又立一太后天下且疑陛下不可一日
無母后之助由是罷其冊命嵗饑出使安撫東南所至
除淫祀賑乏絶民有食烏昧草者擷草以進請示六宫
[059-3a]
貴戚戒其侈心因陳八事以諫㑹郭皇后廢仲淹上書
諫不報與御史中丞孔道輔合諫官御史伏閣諫仁宗
遣中貴人諭令詣中書宰相吕夷簡曰廢后自有典故
仲淹曰相公不過引漢光武勸上耳此乃光武失徳何
足法自餘廢后皆前世昬君所為主上躬堯舜之資而
相公奈何更勸之效昬君所為豈不為聖明之累乎明
日留百官揖宰相廷争至待漏院有詔出知睦州徙蘇
州嵗餘拜天章閣待制召還益論事無所避知開封府
[059-3b]
仲淹明敏通照决事如神京師謡曰朝廷無憂有范君
京師無事有希文仲淹言洛陽險固而汴州四戰之郊
急難則居洛太平乃都汴今洛宫本偹廵幸可漸廣儲
蓄繕脩之又言古之治亂繇用人得失此宰相之職也
為百官圖以獻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職脩堯舜之治
不過此也因指其進退遲速次序曰如此可以為公可
以為私陛下不可以不察又獻四論一曰帝王好尚二
曰選賢任能三曰近名四曰推變其大指言治亂繫所
[059-4a]
任區别而進退左右人主之權也不可以委臣下仁宗
因而質於宰相吕夷簡夷簡以為仲淹離間君臣至交
論上前坐落職出知饒州余靖上疏言仲淹嘗言陛下
母子夫婦之間尚加優容今以一言觸大臣遽至黜逐
非朝廷福尹洙亦自訟與仲淹義兼師友且嘗被論薦
請從降黜歐陽脩移書諫官髙若訥責其不言若訥繳
奏之靖等悉坐貶當時謂之四賢一不肖一不肖指若
訥也後徙潤越二州趙元昊反仁宗知仲淹材兼文武
[059-4b]
復天章閣待制知永興軍夏竦為陜西招討使進仲淹
龍圖閣直學士以副之是時延州諸砦失守東西四百
里無藩籬人心危恐乃以仲淹知延州仲淹析州兵為
六將將三千人訓練齊整使更禦賊諸路皆用以為法
賊聞之苐戒曰無以延州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
數萬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大范老子謂雍也又
築青澗城以阨冦衝墾田二千頃復承平永平廢砦屬
羌歸業者數萬户時議諸路進討獨仲淹固守鄜延不
[059-5a]
從及元昊遣人遺書以求和仲淹以謂無事請和難信
且書有僭號不可以聞乃自為書令去僭號告以逆順
成敗之説甚辯見西夏事中元昊復有書不遜仲淹焚
其書不以聞坐奪一官知耀州未踰月徙慶州分陜西
為四路以仲淹為環慶路經畧安撫招討使仲淹上攻
守二䇿仁宗報之曰閲所奏二䇿思慮精密矣然將帥
士卒累衂氣未甚振若幸於或勝恐非良謀備有克獲
又煩守備若乃勤於訓練嚴加捍禦逺設斥堠制其奔
[059-5b]
衝俟時而動庶以養鋭持久卿宜深體朕意與諸帥協
心并力互相應援或有便宜密奏仲淹又言西戎背徳
卿大夫争進計䇿而未能副陛下憂邉之心且議攻者
謂守則示弱議守者謂攻必速禍是二者之議卒不能
合也臣前在延安初則請復諸砦為守禦之備次則幸
其休兵輒遣一介示招納之意朝廷以羣言之異未垂
采納今臣領慶州日夜思之乃知攻有利害守有安危
何則攻其逺則害必至攻其近則利亦隨守以土兵則
[059-6a]
安守以東兵則危臣所謂攻宜取其近而兵勢不危守
宜圖其久而民力不匱招納之䇿可行於其間今奉詔
俾嚴加捍禦俟時而動與隣道協心而共圖之又覩赦
文謂彼無騷動我不侵掠臣恐賊冦一隔逺在數百里
外應援不及須為牽制之䇿以沮賊氣願朝廷於守䇿
之外更備攻術有偹而不行豈當行而無備也臣前嘗
遣人入界通往來之問或更有人至不可不答朝廷先
降密㫖令往復論議嵗年之間當有成事且自古兵馬
[059-6b]
精勁西戎之所長也金帛富庶中國之所有也禮義不
可化干戈不可取則當任其所有勝其所長此覇王之
術也仁宗嘉其議慶歴二年改邠州觀察使不拜州之
西北有砦據後橋川南通鳯州華州池北接白豹金湯
種落强悍而善耕久不能城仲淹一日擁兵出諸將不
知所向軍至柔逺始號令告其地處所往築城至於板
築之用大小畢具而軍中初不知賊以騎三萬來争仲
淹戒諸將戰而賊走追勿過河已而賊果走追者不度
[059-7a]
而河外果有伏賊失計乃引去於是諸將皆服以為不
可及詔賜名曰大順城環州屬羌明珠滅臧二族兵各
萬餘人皆附賊仲淹又請復細腰城葫盧泉諸砦招致
二族以扼賊又復近羌千三百餘帳葛懐敏之敗定川
也闗中民竄匿山谷乃率部下兵赴援而募兵闗中人
心始安仁宗聞定川之敗頗以西方為憂謂近臣曰若
得仲淹出援涇原可無慮矣及聞其出師甚喜進樞密
直學士右諫議大夫尋拜陜西四路安撫縁邉招討使
[059-7b]
仲淹待諸吏必使畏法而愛己所得賜賚皆以上意分
賜諸將使自為謝諸蕃質子縱其出入無一人逃者蕃
酋來召之卧内屏人徹衛與語不疑仲淹與韓琦俱有
威名軍中為之語曰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骨寒軍
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居三嵗士勇邉實恩信大
洽乃决䇿謀取横山復靈武而元昊數遣使來請和初
西人籍為鄉兵者十數萬既而黥以為軍惟仲淹所部
刺其手仲淹去兵罷獨得復為民仲淹在邉其所施設
[059-8a]
去而人徳之與守其法不敢變也自仲淹坐吕夷簡貶
羣士大夫各持二人曲直夷簡患之凡直仲淹者皆指
為黨或坐竄逐及夷簡復相仲淹再起被用於是歡然
相得戮力平賊天下兩賢之召拜樞密副使頃之與韓
琦出廵邉為陜西宣撫使未行改叅知政事而以琦代
使陜西㑹盗起淮南知髙郵軍晁仲約度不能禦諭軍
中富民出金帛具牛酒使人迎勞且厚遺之賊悦徑去
事聞富弼時在樞府議欲誅仲約以正軍法仲淹欲宥
[059-8b]
之弼曰盗賊公行守臣不能戰又不能守而使民醵錢
遺之法所當誅也仲淹曰郡縣兵械足以戰守遇賊不
禦而又賂之此法所當誅也今髙郵無兵無械雖仲約
之義當勉力戰守然事有可恕戮之恐非法意也仁宗
從之仲約由此免死仲淹在政府欲放周官以六卿事
分委輔相而自領兵刑之任仁宗方鋭意政事仲淹每
進見仁宗必以太平責之仲淹歎曰上之用我者至矣
然事有先後而革弊於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再賜手
[059-9a]
詔趣使條天下事又開天章閣召見賜坐詢以世務仲
淹言天下之治莫若守宰得人欲守宰得人先擇轉運
按察使又云取士不可以不根行實而先詞華圭田不
均則不足以養亷吏農桑不課則民失業詔令屢更則
下不信又請復府兵以宿衛京師併縣邑以寛徭役又
欲減五品以上任子例明年與韓琦列上禦邉四䇿既
欲改制故忌之者衆而僥佞者不悦因出為河東陜西
宣撫使而富弼亦出按治河北道改資政殿學士知邠
[059-9b]
州以疾請知鄧州加給事中知杭州再遷户部侍郎徙
青州疾甚請頴州未至卒年六十四贈兵部尚書諡曰
文正所著丹陽集二十卷奏議十七卷仲淹為人外和
内剛樂善泛愛喪其母時尚貧終身非賔客食不重味
臨財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視其私妻子僅給衣食姑
蘇之范皆疎屬而置義莊以周急之天下想聞其風采
賢士大夫以不獲登其門為耻下至里巷及夷狄皆知
其名字鄧慶之民與屬羌皆繪像生祀之其卒也仁宗
[059-10a]
甚悼惜之子純佑純仁純禮純粹純佑有行義以疾廢
於家
臣稱曰仲淹之語憂樂信所謂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
之者雖聖人復起不易斯言矣方其為書以遺宰相慨
然有興王道致太平之意故其治民馭軍執政皆無易
此書者得非致君謀國之畧素已定於胸中與石介頌
之曰維仲淹弼一䕫一契是誠知言哉
 
[059-10b]
 
 
 
 
 
 
 
 東都事略卷五十九上
[059-11a]
欽定四庫全書
 東都事略卷五十九下  宋 王 稱 撰
  列傳四十二下
純仁字堯夫以父任為太常寺太祝中進士第初知武
進縣又知長葛縣皆不赴仲淹遣之純仁曰純仁豈可
重於禄食而輕去父母邪及仲淹卒始出仕以著作佐
郎知襄城縣為政有惠愛簽書許州觀察判官知襄邑
縣縣有牧地衛士倚以暴民田純仁取一人杖之牧地
[059-11b]
初不𨽻縣有詔劾純仁純仁言養兵當先䘏農朝廷是
之釋不問且聴牧地𨽻縣自純仁始治平中擢江東轉
運判官召為殿中侍御史時方議濮王典禮宰相韓琦
叅知政事歐陽修等議欲尊崇而翰林學士王珪等議
宜如先朝追贈期親尊屬故事純仁言陛下受命仁宗
而為之子與前代受䇿入繼之主異宜如王珪等議繼
與御史吕誨等更論奏不聴於是還所授告勅家居待
罪既而内出皇大后手書尊王為皇夫人為后純仁復
[059-12a]
言陛下以長君臨御奈何使命出房闈異日或為權臣
矯託之地非人主自安計尋詔罷追尊起純仁就職純
仁請出不已遂出通判安州徙知蘄州歴京西提㸃刑
獄京西陜西轉運副使召還除兵部員外郎遷起居舍
人同知諫院神宗勵精求治任用王安石多所變更純
仁言驟變法度人心不寧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願
陛下圖不見之怨神宗問何謂圖不見之怨純仁曰古
人所謂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者是也又論富弼在
[059-12b]
相位不當以疾自為形迹吕誨不當罷御史中丞李師
中不可守邉薛向不可任發運使向行均輸法於六路
必將掊克生民斂怨基禍又言道逺當馴致事大難速
成人材不可遽求積弊不可頓革自古人君欲事功亟
就必為憸佞所乗不可不察既而劉琦錢顗以論安石
同時罷御史純仁言琦等一言柄臣遽以罪去今在廷
阿附者已衆奈何更以法驅之益指切安石神宗察其
忠章弗下而純仁闔門請去乃罷諫院留脩起居注純
[059-13a]
仁又申中書以為安石欲求近功忘其舊學捨堯舜知
人安民之道講五霸富國强兵之術尚法令則稱商鞅
言財利則背孟軻鄙老成為因循之人棄公論為流俗
之語謂曾公亮年髙不退亷節有虧謂趙抃心知其非
而詞辨不及中書以狀進又落修起居注出知河中府
徙成都府路轉運使坐失察僚佐燕游左遷知和州徙
邢州未至加直龍圖閣知慶州入見神宗問純仁兵法
邉事對曰非臣所習也懇辭邉任不許屬郡流人道慶
[059-13b]
稱寃按得寃狀郡將种詁誣訟純仁挾情變獄詔移獄
北郡出御史治之純仁就逮郡人數萬號泣遮道久乃得
去獄成純仁坐奪職知信陽軍徙齊州丐罷提舉西京
留司御史臺再知河中復直龍圖閣知慶州擢天章閣
待制召還充侍講除給事中時哲宗宣仁后共政司馬
光入朝首改差役法純仁聞之謂人曰此事當熟講而
緩行不然滋為民病且宰相職在求人變法非所先也
力為光言之是時初改熙寧按問自首法純仁奏立文
[059-14a]
太深又言四方奏讞大辟坐死者視舊數倍非先王寧
失不經之意明年進吏部尚書數日拜同知樞密院事
初純仁請罷兵棄地因使歸所掠漢人執政持之未决
至是乃申前議又請歸一漢人予十縑事皆施行邉臣
俘蕃酋鬼章以獻純仁請誅之塞上以謝邉人不聴言
者攻吕惠卿章惇鄧綰純仁為救解因言臣嘗為綰誣
奏坐黜今日所陳恐録人之過太甚實繫國體宣仁后
嘉納因下詔書前日希合附㑹之人一無所問學士蘇
[059-14b]
軾發䇿問為言者所攻韓維罷門下侍郎補外純仁奏
軾無罪維盡心國家不可因譛言黜元祐三年拜右僕
射兼中書侍郎諫官王覿坐論朋黨貶純仁復為辨君
子小人朋黨之異因極言前世朋黨之禍并録歐陽脩
朋黨論以進知漢陽軍吳處厚傳致蔡確安州所為詩
上之為謗訕臺諫趨和欲致之重辟純仁獨於簾前開
陳方今聖朝宜務寛厚不可以語言文字之間曖昧不
明之過誅竄大臣今日舉動宜與將來為法此事甚不
[059-15a]
可開端也左相吕大防奏蔡確黨人甚盛不可不問純
仁面奏以為朋黨難辨却恐誤及善人此事正宜詳審
繼上疏曰朋黨之起葢因趨向異同同我者謂之正人
異我者疑為邪黨既惡其異我則逆耳之言難至既喜
其同我則迎合之佞日親以至真偽莫知賢愚倒置國
家之患率由此也至如王安石止因喜同惡異遂至黒
白不分至今風俗猶以觀望為能後來柄臣固合永為
商鑑今責蔡確不必推治黨人旁及枝葉臣聞孔子曰
[059-15b]
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則是舉用正直可以化枉邪
為善人不仁者自當屏迹矣何煩分辨黨人或恐有傷
仁化執事議蔡確責命也太師文彦博欲置之嶺嶠純
仁謂大防曰此路自乾興以來荆棘近七十年吾軰開
之恐自不免大防不敢言唯左丞王存與純仁相協純
仁與存上前論之益堅既又上疏極論且云葢如父母
之有逆子雖天地鬼神不能容貸父子至親主於恕而
已若處之必死之地則恐傷恩臣之區區實在於此確
[059-16a]
卒貶新州純仁亦力求罷乃以觀文殿學士知頴昌府
踰年進大學士知太原府夏人犯邉純仁自劾有詔貶
官一等徙知河南再徙頴昌召還復拜右僕射純仁前
為相時有司請復河故道二三大臣主其議純仁以為
壅之使髙必難成功朝廷為出近臣行視還奏如純仁
言乃止純仁既罷而河役復興及純仁再相復遣使按
行不能易前説然主議者必欲成之後雖暫歸故道己
而復决人力為之敝純仁於事無所回同列或病之㑹
[059-16b]
左相吕大防以楊畏為諫議大夫純仁以畏非端士不
可由是乞罷政不許宣仁后寢疾一日召純仁謂曰卿
父仲淹可謂忠臣在章獻明肅皇后垂簾時唯勸明肅
盡母道明肅上賔唯勸仁宗盡子道卿父仲淹可謂忠
臣卿當似之純仁泣曰敢不盡忠哲宗親政純仁因勸
哲宗遴擇執政臺諫且言仁宗朝委任執政而臺諫實
叅論議可以為法然不可用非其人哲宗嘉納之蘇轍
以論殿試䇿題引漢武昭為言哲宗怒儗非其倫貶汝
[059-17a]
州轍不敢自明純仁獨前奏武帝雄材大略史無貶詞
况轍所論事與時也非論人也哲宗意稍解轍平日與
純仁多異至是乃服時士大夫觀望多詆元祐之政純
仁言章獻明肅皇后崩仁宗以言者多斥垂簾時事下
詔禁止望陛下稽倣而行以戒薄俗今狂妄詆訐者已
多容之則累聖孝懲之則恐塞言路不若以詔書禁約
一遵仁宗故事全臺言蘇轍行吕惠卿告詞訕謗先帝
黜知英州純仁上疏曰熙寧法度皆惠卿附㑹王安石
[059-17b]
建議不副先帝愛民求治之意至垂簾之際始用言者
特行貶竄今已八年矣言者多當時御史何故畏避不
即納忠而今乃有是奏豈非觀望邪御史來之邵言髙
士敦任成都鈐轄日不法事又論蘇轍所謫太近純仁
言之邵為成都路監司士敦有犯自當按發轍與政累
年之邵已作御史亦無糾正今乃繼有二奏其情可知
哲宗既召章惇為相純仁於是請罷復以觀文殿大學
士加右正議大夫知頴昌府徙河南府又徙陳州章惇
[059-18a]
用事吕大防等數十人皆貶竄明堂肆赦惇先疏大防
等終身不徙純仁上疏申理曰大防等年老疾病不習
水土炎荒非久處之地而又憂虞不測何以自存臣曾
與大防等共事多被排斥陛下之所親見臣之激切只
是仰報盛徳向來章惇吕惠卿雖為貶謫不出里居臣
尚曾有言深䝉陛下開納陛下以一蔡確之故常軫聖
念今趙彦若已死貶所將不止一蔡確矣願陛下斷自
淵𠂻將大防等引赦原放疏奏忤惇意遂落職知隨州
[059-18b]
明年以武安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純仁諸子聞韓維
謫均州其子以其父執政日與司馬光議論不合得免
行亦欲以純仁昔與光議役法不同為言求歸先白純
仁純仁曰吾用君實薦以至宰相昔同朝論事不合則
可汝軰以為今日之言則不可有愧心而生者不若無
愧心而死諸子乃止徽宗即位即日遣中使勞問初授
光禄卿分司南京道復右正議大夫提舉崇福宫不數
月以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宫使召方倚為相而純仁
[059-19a]
以目疾固辭許還頴昌里第徽宗每對輔臣以不及見
純仁為恨而純仁臨終亦以宣仁后誣謗未明為恨也
口占遺表有云惟宣仁之誣謗未明致保佑之憂勤不
顯皆權臣務快於私忿非泰陵實謂之當然命其門人
李之儀次第之純仁卒時年七十五贈開府儀同三司
諡曰忠宣純仁性夷易寛簡常曰吾平生好學得之忠
恕二字而已歴事四世無間言自為布衣至宰相廉儉
如一所得奉賜皆以廣義莊前後任子恩多先疏族沒
[059-19b]
之日幼子五孫猶未官有文集五十卷純仁既卒蔡京
用事小人傅㑹言純仁遺表子正平與李之儀撰造以
為非純仁意正平與之儀皆下御史獄正平羇管象州
之儀羇管太平州初蔡京欲結后戚故奏展向氏墳事
下開封正平為開封尉往按視其地以民田不可奪府
以其言聞京坐贖金由此恨正平故誣以罪其後正平
遇赦得歸遂不復仕云
臣稱曰純仁忠厚仁恕宰平天下不澄不撓人莫能窺
[059-20a]
其際而其愛君憂國之心凛然有仲淹之風噫使熙寧
用其言則元祐無改更之患元祐行其説則紹聖無黨
錮之禍孟子謂仲尼不為己甚者臣於純仁見之矣
純禮字彛叟以父䕃為祕書省正字稍遷三司鹽鐵判
官以比部員外郎知遂州除户部郎中京西路轉運副
使入為吏部郎中遷左司又遷太常少卿江淮荆浙等
路發運使以光禄卿召遷刑部侍郎給事中純禮凡所
封駮正名分紀綱皆國體之大者起居舍人張耒先在
[059-20b]
病告中書省銀黄不候参假令供職純禮批敕謂耒既
能供職豈不能朝見壊禮亂法所不當為一時為之聳
動復拜刑部侍郎以天章閣待制樞密都承㫖知亳州
提舉明道宫元符三年以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前
尹以刻深為治純禮曰寛猛相濟聖人之訓今處深刻
之後若益以猛是以火濟火也方務去前政之苛猶慮
未盡何寛之為患邪除禮部尚書遂拜尚書右丞侍御
史陳次升乞除罷言者並自内批不由三省進擬右相
[059-21a]
曾布力争不能得乞降黜純禮徐進曰次升所陳不過
防執政引用親黨及罷黜不附己者耳言之者無罪聞
之者足以戒何用深責之也吕惠卿告老徽宗以問執
政執政請許之純禮謂惠卿前二府位節鉞豈不存朝
廷體貎雖其人不足留所重者國體也罷知頴昌府尋
除端明殿學士提舉崇福宫崇寧初落職試少府監分
司南京徐州居住又責授静江軍節度副使徐州安置
移單州五年復左朝議大夫提舉鴻慶宫卒年七十六
[059-21b]
純粹字徳孺以門功稍遷至賛善大夫為檢正中書刑
房公事以事出知滕縣遷提舉成都府等路茶場擢陜
西轉運判官陞副使進直龍圖閣為京東路轉運使知
慶州時夏人不庭純粹謂諸路䇿應舊制也自徐禧罷
䇿應若敵兵大舉一路攻圍力有不勝而隣路拱手坐
觀其不㧞者幸爾謂宜修明戰守救援之法朝廷是之
元祐中除寳文閣待制初神宗問罪夏人取其安疆葭
蘆浮圖米脂四砦又取蘭州至是議分畫疆界趙卨在
[059-22a]
延州純粹在慶州以為得之無益於中國純粹請以敵
所陷官吏丁夫歸朝廷而以所削之地給賜之於是還
以四砦而夏人服是時兄純仁以書與純粹論邉事云
大輅與柴車爭逐明珠與瓦礫相觸君子與小人闘力
中國與外國較勝負不唯不可勝兼亦不足勝雖勝非
也入為户部侍郎出知延安府哲宗親政用事者欲開
邉釁以純粹棄地為非降直龍圖閣復以寳文閣待制
知熙州時方經畧西羌乃改純粹知鄧州河南府滑州
[059-22b]
坐元祐黨落職謫均州居住徽宗即位起知信州復以
舊職帥延安又知永興軍尋以言者落職知金州提舉
鴻慶宫鄂州居住又責常州别駕鄂州安置㑹赦復領
祠久之以右文殿修撰提舉太清宫復徽猷閣待制俄
致仕卒年七十餘純粹聰明下不能欺在京東時㑹蘇
軾自登州召還與軾同建募役之議軾謂純粹講此事
尤為精詳為帥端重有體間諜明功罪當恩威兼用邉
人畏服焉
[059-23a]
 
 
 
 
 
 
 
 
[059-23b]
 
 
 
 
 
 
 
 東都事略卷五十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