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b0007 資治通鑑-宋-司馬光 (SBCK)



[266-1a]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六十六
   臣司馬光奉 勑編集
   後梁紀一起強圉單閼盡著雍執/徐七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上開平元年春正月辛巳梁王休兵于貝州 淮南節度
使兼侍中東面諸道行營都統𢎞農王楊渥既得江西
驕侈益甚謂節度判官周隱曰君賣人國家何面復相
見遂殺之由是將佐皆不自安黒雲都指揮使吕師周
與副指揮使綦章將兵屯上髙師周與湖南戰屢有功
渥忌之師周懼謀於綦章曰馬公寛厚吾欲逃死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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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章曰茲事君自圖之吾舌可㫁不敢泄師周遂奔湖
南章縱其孥使逸去師周楊州人也渥居喪晝夜酣飲
作樂然十圍之燭以擊毬一燭費錢數萬或單騎出遊
從者奔走道路不知所之左右牙指揮使張顥徐温泣
諫渥怒曰汝謂我不才何不殺我自為之二人懼渥選
壯士號東院馬軍廣署親信為將吏所署者恃勢驕横
陵蔑勲舊顥温潜謀作亂渥父行密之世有親軍數千
營於牙城之内渥遷出於外以其地為射場顥温由是
無所憚渥之鎮宣州也命指揮使朱思勍范思從陳璠
將親兵三千及嗣位召歸廣陵顥温使三將從秦裴擊
江西因戍洪州誣以謀叛命别將陳祐往誅之祐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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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行六日至洪州微服懐短兵徑入秦裴帳中裴大驚
祐告之故乃召思勍等飲酒祐數思勍等罪執而斬之
渥聞三將死益忌顥温欲誅之丙戍渥晨視事顥温帥
牙兵二百露刃直入庭中渥曰爾果欲殺我邪對曰非
敢然也欲誅王左右亂政者耳因數渥所親信十餘人
之罪曵下以鐵檛擊殺之謂之兵諫諸將不與之同者
顥温稍以法誅之於是軍政悉歸二人渥不能制 初
梁王以河北諸鎮皆服惟幽滄未下故大舉伐之欲以
堅諸鎮之心既而潞州内叛王燒營而還威望大沮恐
中外因此離心欲速受禪以鎮之丁亥王入館于魏有
疾臥府中魏博節度使羅紹威恐王襲之入見王曰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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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稱兵為王患者皆以翼戴唐室為名王不如早滅
唐以絶人望王雖不許而心徳之乃亟歸壬寅至大梁
甲辰唐昭宣帝遣御史大夫薛貽矩至大梁勞王貽矩
請以臣禮見王揖之升階貽矩曰殿下功徳在人三靈
改卜皇帝方行舜禹之事臣安敢違乃北面拜舞於庭
王側身避之貽矩還言於帝曰元帥有受禪之意矣帝
乃下詔以二月禪位于梁又遣宰相以書諭王王辭
河東兵猶屯長子欲窺澤州王命保平節度使康懐貞
悉發京兆同華之兵屯晉州以備之 二月唐大臣共
奏請昭宣帝遜位壬子詔宰相帥百官詣元帥府勸進
王遣使却之於是朝臣藩鎮乃至湖南嶺南上牋勸進
[266-3a]
者相繼 三月癸未王以毫州刺史李思安為北路行
軍都統將兵擊幽州庚寅唐昭宣帝詔薛貽矩再詣大
梁諭禪位之意又詔禮部尚書蘇循齎百官牋詣大梁
 鎮海鎮東節度使吳王錢鏐遣其子傳璙傳瓘討盧
佶於温州 甲辰唐昭宣帝降御札禪位于梁以攝中
書令張文蔚為冊使禮部尚書蘇循副之攝侍中楊涉
為押傳國寳使翰林學士張䇿副之御史大夫薛貽矩
為押金寳使尚書左丞趙光逢副之帥百官備法駕詣
大梁楊涉子直史館凝式言於涉曰大人為唐宰相而
國家至此不可謂之無過况手持天子璽綬與人雖保
冨貴柰千載何盍辭之涉大駭曰汝滅吾族神色為之
[266-3b]
不寧者數日䇿敦煌人光逢隱之子也 盧龍節度使
劉仁恭驕侈貪暴常慮幽州城不固築館於大安山曰
此山四面懸絶可以少制衆其棟宇壯麗擬於帝者選
美女實其中與方士鍊丹藥求不死悉歛境内錢瘞於
山顛令民間用堇泥為錢又禁江南茶商無得入境自
山中草木為茶鬻之仁恭有愛妾羅氏其子守光
通焉仁恭杖守光而斥之不以為子數李思安引兵入
其境所過焚蕩無餘夏四月己酉直抵幽州城下仁恭
猶在大安山城中無備幾至不守守光自外引兵入登
城拒守又出兵與思安戰思安敗退守光遂自稱節度
使令部將李小喜元行欽將兵攻大安山仁恭遣兵拒
[266-4a]
戰為小喜所敗虜仁恭以歸囚於别室仁恭將佐及左
右凡守光素所惡者皆殺之銀胡䩮都指揮使王思同
帥部兵三千山後八軍廵檢使李承約帥部兵二千奔
河東守光弟守竒奔契丹未幾亦奔河東河東節度使
晉王克用以承約為匡霸都指揮使思同為飛騰指揮
使思同母仁恭之女也 庚戍梁王始御金祥殿受百
官稱臣下書稱教令自稱曰寡人辛亥令諸牋表簿籍
皆去唐年號但稱月日丙辰張文蔚等至大梁 盧佶
聞錢傳璙等將至將水軍拒之於青澳錢傳瓘曰佶之
精兵盡在於此不可與戰乃自安固捨舟間道襲温州
戊午温州潰擒佶斬之吳王鏐以都監使吳璋為温州
[266-4b]
制置使命傳璙等移兵討盧約於處州 壬戌梁王更
名晃王兄全昱聞王將即帝位謂王曰朱三爾可作天
子乎甲子張文蔚楊涉乗輅自上源驛從冊寳諸司各
備儀衞鹵簿前導百官從其後至金祥殿前陳之王被
衮冕即皇帝位張文蔚蘇循奉冊升殿進讀楊涉張䇿
薛貽矩趙光逢以次奉寳升殿讀己降帥百官舞蹈稱
賀帝遂與文蔚等宴於𤣥徳殿帝舉酒曰朕輔政未久
此皆諸公推戴之力文蔚等皆慙懼俯伏不能對獨蘇
循薛貽矩及刑部尚書張禕盛稱帝功徳宜應天順人
帝復與宗戚飲博於宫中酒酣朱全昱忽以投瓊擊盆
中迸散睨帝曰朱三汝本碭山一民也從黄巢為盜天
[266-5a]
子用汝為四鎮節度使富貴極矣柰何一旦滅唐家三
百年社稷自稱帝王行當族滅奚以博為帝不懌而罷
乙丑命有司告天地宗廟社稷丁卯遣使宣諭州鎮戊
辰大赦改元國號大梁奉唐昭宣帝為濟隂王皆如前
代故事唐中外舊臣官爵並如故以汴州為開封府命
曰東都以故事都為西都廢故西京以京兆府為大安
府置佑國軍於大安府更名魏博曰天雄軍遷濟隂王
于曹州栫之以棘使甲士守之 辛未以武安節度使
馬殷為楚王 以宣武掌書記太府卿敬翔知崇政院
事以備顧問參謀議於禁中承上㫖宣於宰相而行之
宰相非進對時有所奏請及已受㫖應復請者皆具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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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因崇政院以聞得㫖則復宣於宰相翔為人沈深有
智略在幕府三十餘年軍謀民政帝一以委之翔盡心
勤勞晝夜不寐自言惟馬上乃得休息帝性暴戾難近
人莫能測惟翔能識其意趣或有所不可翔未嘗顯言
但微示持疑帝意巳悟多為之改易禪代之際翔謀居
多 追尊皇髙祖考妣以來皆為帝后皇考誠為烈祖
文穆皇帝妣王氏為文惠皇后 初帝為四鎮節度使
凡倉庫之籍置建昌院以領之至是以養子宣武節度
副使友文為開封尹判院事掌凡國之金榖友文本康
氏子也 乙亥下制削奪李克用官爵是時惟河東鳯
翔淮南稱天祐西川稱天復年號餘皆稟梁正朔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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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貢蜀王與𢎞農王移檄諸道云欲與岐王晉王㑹兵
興復唐室卒無應者蜀王乃謀稱帝下教諭綂内吏民
又遺晉王書云請各帝一方俟朱温既平乃訪唐宗室
立之退歸藩服晉王復書不許曰誓於此生靡敢失節
唐末之誅宦官也詔書至河東晉王匿監軍張承業於
斛律寺斬罪人以應詔至是復以為監軍待之加厚承
業亦為之竭力岐王治軍甚寛待士卒簡易有告部將
苻昭反者岐王直詣其家悉去左右熟寢經宿而還由
是衆心悦服然御軍無紀律及聞唐亡以兵羸地蹙不
敢稱帝但開岐王府置百官名其所居為宫殿妻稱皇
后將吏上書稱牋表鞭扇號令多擬帝者鎮海節度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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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羅隱説吴王鏐舉兵討梁曰縱無成功猶可退保杭
越自為東帝柰何交臂事賊為終古之羞乎鏐始以隱
為不遇於唐必有怨心及聞其言雖不能用心甚義之
 五月丁丑朔以御史大夫薛貽矩為中書侍郎同平
章事 加武順軍節度使趙王王鎔守太師天雄節度
使鄴王羅紹威守太傅義武節度使王處直兼侍中
契丹遣其臣袍笏梅老來通好帝遣太府少卿髙頎報
之初契丹有八部部各有大人相與約推一人為王建
旗鼓以號令諸部每三年則以次相代咸通末有習爾
者為王土宇始大其後欽徳為王乗中原多故時入盜
邊及阿保機為王尤雄勇五姓奚及七姓室韋達靼咸
[266-7a]
役屬之阿保機姓邪律氏恃其彊不肯受代久之阿保
機擊黄頭室韋還七部劫之於境上求如約阿保機不
得已傳旗鼓且曰我為王九年得漢人多請帥種落居
古漢城與漢人守之别自為一部七部許之漢城者故
後魏滑鹽縣也地宜五榖有鹽池之利其後阿保機稍
以兵擊滅七部復併為一國又北侵室韋女真西取突
厥故地擊奚滅之復立奚王而使契丹監其兵東北諸
夷皆畏服之是歲阿保機帥衆三十萬冦雲州晉王與
之連和面㑹東城約為兄弟延之帳中縱酒握手盡歡
約以今冬共擊梁或勸晉王因其來可擒也王曰讎敵
未滅而失信夷狄自亡之道也阿保機留旬日乃去晉
[266-7b]
王贈以金繒數萬阿保機留馬三千匹雜畜萬計以酬
之阿保機旣歸而背盟更附于梁晉王由是恨之 己
卯以河南尹兼河陽節度使張全義為魏王鎮海鎮東
節度使吴王錢鏐為吴越王加清海節度使劉隱威武
節度王審知兼侍中仍以隱為大彭王癸未以權知荆
南留後髙季昌為節度使荆南舊綂八州乾符以來寇
亂相繼諸州皆為鄰道所據獨餘江陵季昌到官城邑
殘毁户口彫耗季昌安集流散民皆復業 乙酉立皇
兄全昱為廣王子友文為博王友珪為郢王友璋為福
王友貞為均王友雍為賀王友徽為建王 辛夘以東
都舊第為建昌宫改判建昌院事為建昌宫使 壬辰
[266-8a]
命保平節度使康懐貞將兵八萬㑹魏博兵攻潞州
甲午詔廢樞密院其職事皆入於崇政院以知院事敬
翔為院使 禮部尚書蘇循及其子起居郎楷自謂有
功於梁當不次擢用循朝夕望為相帝薄其為人敬翔
及殿中監李振亦鄙之翔言於帝曰蘇循唐之䲭梟賣
國求利不可以立於惟新之朝戊戍詔循及刑部尚書
張禕等十五人並勒致仕楷斥歸田里循父子乃之河
中依朱友謙 盧約以處州降吴越 𢎞農王以鄂岳
觀察使劉存為西南面都招討使岳州刺史陳知新為
岳州團練使廬州觀察使劉威為應援使别將許𤣥應
為監軍將水軍三萬以擊楚楚王馬殷甚懼靜江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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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定真賀曰我軍勝矣殷問其故定真曰夫戰懼則勝
驕則敗今淮南兵直趨吾城是驕而輕敵也而王有懼
色吾是以知其必勝也殷命在城都指揮使秦彦暉將
水軍三萬浮江而下水軍副指揮使黄璠帥戰艦三百
屯瀏陽口六月存等遇大雨引兵還至越堤北彦暉追
之存數戰不利乃遺殷書詐降彦暉使謂殷曰此必詐
也勿受存與彦暉夾水而陳存遥呼曰殺降不祥公獨
不為子孫計耶彦暉曰賊入吾境而不擊奚顧子孫鼓
譟而進存等走黄璠自瀏陽引兵絶江與彦暉合擊大
破之執存及知新禆將死者百餘人士卒死者以萬數
獲戰艦八百艘威以餘衆遁歸彦暉遂㧞岳州殷釋存
[266-9a]
知新之縳慰諭之二人皆罵曰丈夫以死報主肯事賊
乎遂斬之許𤣥應𢎞農王之腹心也常預政事張顥徐
温因其敗収斬之 楚王殷遣兵㑹吉州刺史彭玕攻
洪州不克 康懐貞至潞州晉昭義節度使李嗣昭副
使李嗣弼閉城拒守懐貞晝夜攻之半月不克乃築壘
穿蚰蜒塹而守之内外斷絶晉王以蕃漢都指揮使周
徳威為行營都指揮使帥馬軍都指揮使李嗣本馬步
都虞候李存璋先鋒指揮使史建瑭鐡林都指揮使安
元信横衝指揮使李嗣源騎將安金全救潞州嗣弼克
脩之子嗣本本姓張建瑭敬思之子金全代北人也
晉兵攻澤州帝遣左神勇軍使范居實將兵救之 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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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以平盧節度使韓建守司徒同平章事 武貞節度
使雷彦恭㑹楚兵攻江陵荆南節度使髙季昌引兵屯
公安絶其糧道彦恭敗楚兵亦走 劉守光既囚其父
自稱盧龍留後遣使請命秋七月甲午以守光為盧龍
節度使同平章事 靜海節度使曲裕卒丙申以其子
權知留後顥為節度使 雷彦恭攻岳州不克 八月
丙午賜河南尹張全義名宗奭 辛亥以吴越王鏐兼
淮南節度使楚王殷兼武昌節度使各充本道招討制
置使 晉周徳威壁于髙河康懐貞遣親騎都頭秦武
將兵擊之武敗丁巳帝以亳州刺史李思安代懐貞為
潞州行營都統黜懐貞為行營都虞候思安將河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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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上至潞州城下更築重城内以防奔突外以拒援兵
謂之夾寨調山東民饋軍糧徳威日以輕騎抄之思安
乃自東南山口築甬道屬於夾寨徳威與諸將互往攻
之排牆填塹一晝夜間數十發梁兵疲於奔命夾寨中
出芻牧者徳威輙抄之於是梁兵閉壁不出 九月雷
彦恭攻涔陽公安髙季昌擊敗之彦恭貪殘類其父專
以焚掠為事荆湖間常被其患又附於淮南丙申詔削
彦恭官爵命季昌與楚王殷討之 蜀王㑹將佐議稱
帝皆曰大王雖忠於唐唐已亡矣此所謂天與不取者
也馮涓獨獻議請以蜀王稱制曰朝興則未爽稱臣賊
在則不同為惡王不從涓杜門不出王用安撫副使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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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記韋莊之謀帥吏民哭三日己亥即皇帝位國號大
蜀辛丑以前東川節度使兼侍中王宗佶為中書令韋
莊為左散騎常侍判中書門下事閬州防禦使唐道襲
為内樞密使莊見素之孫也蜀主雖目不知書好與書
生談論粗曉其理是時唐衣冠之族多避亂在蜀蜀主
禮而用之使修舉故事故其典章文物有唐之遺風蜀
主長子校書郎宗仁㓜以疾廢立其次子祕書少監宗
懿為遂王 冬十月髙季昌遣其將倪可福㑹楚將秦
彦暉攻朗州雷彦恭遣使乞降於淮南且告急𢎞農王
遣將泠業將水軍屯平江李饒將步騎屯瀏陽以救之
楚王殷遣岳州刺史許徳勲將兵拒之泠業進屯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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徳勲使善游者五十人以木枝葉覆其首持長刀浮江
而下夜犯其營且舉火業軍中驚擾徳勲以大軍進擊
大破之追至鹿角鎮擒業又破瀏陽寨擒李饒掠上髙
唐年而歸斬業饒於長沙市 十一月甲申夾馬指揮
使尹皓攻晉江猪嶺寨㧞之 義昌節度使劉守文聞
其弟守光幽其父集將吏大哭曰不意吾家生此梟鏡
吾生不如死誓與諸君討之乃發兵擊守光玄有勝負
天雄節度使鄴王紹威謂其下曰守光以窘急歸國守
文孤立無援滄州可不戰服也乃遺守文書諭以禍福
守文亦恐梁乘虚襲其後戊子遣使請降以子延祐為
質帝拊手曰紹威折簡勝十萬兵加守文中書令撫納
[266-11b]
之 初帝在藩鎮用法嚴將校有戰沒者所部兵悉斬
之謂之跋隊斬士卒失主將者多亡逸不敢歸帝乃命
凡軍士皆文其面以記軍號軍士或思鄉里逃去闗津
輒執之送所屬無不死者其鄉里亦不敢容由是亡者
皆聚山澤為盜大為州縣之患壬寅詔赦其罪自今雖
文面亦聴還鄉里盜減什七八 淮南右都押牙米志
誠等將兵度淮襲潁州克其外郭刺史張實據子城拒
守 晉王命李存璋攻晉州以分上黨兵勢十二月壬
戍詔河中陜州發兵救之 甲子詔發步騎五千救頴
州米志誠等引去 丁夘晉兵冦洺州 淮南兵攻信
州刺史危仔倡求救於吳越二年春正月癸酉朔蜀主
[266-12a]
登興義樓有僧抉一目以獻蜀主命飯僧萬人以報之
翰林學士張格曰小人無故自殘赦其罪已幸矣不宜
復崇奨以敗風俗蜀主乃止 丁丑蜀以韋莊爲門下
侍郎同平章事 辛巳蜀主祀南郊壬午大赦改元武
成 晉王疽發於首病篤周徳威等退屯亂栁晉王命
其弟内外蕃漢都知兵馬使振武節度使克寧監軍張
承業大將李存璋吴珙掌書記盧質立其子晉州刺史
存朂爲嗣曰此子志氣逺大必能成吾事爾曹善教導
之辛卯晉王謂存朂曰嗣昭厄於重圍吾不及見矣俟
葬畢汝與徳威輩速竭力救之又謂克寧等曰以亞子
累汝亞子存朂小名也言終而卒克寧綱紀軍府中外
[266-12b]
無敢諠譁克寧久總兵柄有次立之勢時上黨圍未解
軍中以存朂年少多竊議者人情忷忷存朂懼以位讓
克寧克寧曰汝冢嗣也且有先王之命誰敢違之將吏
欲謁見存朂存朂方哀哭乆未出張承業入謂存朂曰
大孝在不墜基業多哭何為因扶存朂出襲位為河東
節度使晉王李克寧首帥諸將拜賀王悉以軍府事委
以李存璋為河東軍城使馬步都虞候先王之時多
寵借胡人及軍士侵擾市肆存璋既領職執其尤暴横
者戮之旬月間城中肅然 吴越王鏐遣兵侵淮南甘
露鎮以救信州 蜀中書令王宗佶於諸假子為最長
且恃其功專權驕恣唐道襲已為樞密使宗佶猶以名
[266-13a]
呼之道襲心衘之而事之逾謹宗佶多樹黨友蜀主亦
惡之二月甲辰以宗佶為太師罷政事 蜀以户部侍
郎張格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格為相多迎合主意有
勝己者必以計排去之 初晉王克用多養軍中壯士
為子寵遇如真子及晉王存朂立諸假子皆年長握兵
心怏怏不服或託疾不出或見新王不拜李克寧權位
既重人情多向之假子李存顥隂説克寧曰兄終弟及
自古有之以叔拜姪於理安乎天與不取後悔無及
寧曰吾家世以慈孝聞天下先王之業茍有所歸吾復
何求汝勿妄言我且斬汝克寧妻孟氏素剛捍諸假子
各遣其妻入説孟氏孟氏以為然且慮語泄及禍數以
[266-13b]
迫克寧克寧性怯朝夕惑於衆言心不能無動又與張
承業李存璋相失數誚讓之又因事擅殺都虞候李存
質又求領大同節度使以蔚朔應州為廵屬晉王皆聴
之李存顥等為克寕謀因晉王過其第殺承業存璋奉
克寧為節度使舉河東九州附于梁執晉王及太夫人
曹氏送大梁太原人史敬鎔少事晉王克用居帳下見
親信克寧欲知府中隂事召敬鎔密以謀告之敬鎔陽
許之入告太夫人太夫人大駭召張承業指晉王謂之
曰先王把此兒臂授公等如聞外間謀欲負之但置吾
母子有地勿送大梁自它不以累公承業惶恐曰老奴
以死奉先王之命此何言也晉王以克寧之謀告且曰
[266-14a]
至親不可自相魚肉吾茍避位則亂不作矣承業曰克
寧欲投大王母子於虎口不除之豈有全理乃召李存
璋吳珙及假子李存敬長直軍使朱守殷使隂爲之備
壬戍置酒㑹諸將於府舍伏甲執克寧存顥於座晉王
流涕數之曰兒曏以軍府讓叔父叔父不取今事巳定
柰何復爲此謀忍以吾母子遺仇讎乎克寧曰此皆䜛
人交構夫復何言是日殺克寧及存顥 癸亥酖殺濟
隂王於曹州追謚曰唐哀皇帝 甲子蜀兵入歸州執
刺史張瑭辛未以韓建爲侍中兼建昌宫使 李思安
等攻潞州久不下士卒疲弊多逃亡晉兵猶屯余吾寨
帝疑晉王克用詐死欲召兵還恐晉人躡之乃議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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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州應接歸師且召匡國節度使劉知俊將兵趣澤州
三月壬申朔帝發大梁丁丑次澤州辛巳劉知俊至壬
午以知俊為潞州行營招討使 癸巳門下侍郎同平
章事張文蔚卒 帝以李思安久無功亡將校四十餘
人士卒以萬計更閉壁自守遣使召詣行在甲午削思安
官爵勒歸本貫充役斬監押楊敏貞晉李嗣昭固守踰
年城中資用將竭嗣昭登城宴諸將作樂流矢中嗣昭
足嗣昭密㧞之座中皆不覺帝數遣使賜嗣昭詔諭降
之嗣昭焚詔書斬使者帝留澤州旬餘欲召上黨兵還
遣使就與諸將議之諸將以為李克用死余吾兵且退
上黨孤城無援請更旬月以俟之帝從之命増運芻糧
[266-15a]
以饋其軍劉知俊將精兵萬餘人擊晉軍斬獲甚衆表
請自留攻上黨車駕宜還京師帝以關中空虚慮歧人
侵同華命知俊休兵長子旬日退屯晉州俟五月歸鎮
 蜀太師王宗佶既罷相怨望隂畜養死士謀作亂上
表以為臣官預大臣親則長子國家之事休戚是同今
儲貳未定必啓厲階陛下若以宗懿才堪繼承宜早行
冊禮以臣為元帥兼總六軍儻以時方艱難宗懿沖㓜
臣安敢持謙不當重事陛下既正位南面軍旅之事宜
委之臣下臣請開元帥府鑄六軍印征戍徴發臣悉專行太
子視膳於晨昏微臣握兵於環衛萬世基業惟陛下裁
之蜀主怒隱忍未發以問唐道襲對曰宗佶威望内外
[266-15b]
服足以綂御諸將蜀主益疑之己亥宗佶入見辭色
悖慢蜀主諭之宗佶不退蜀主不堪其忿命衞士撲殺
之貶其黨御史中丞鄭騫為維州司户衞尉少卿李鋼
為汶川尉皆賜死於路 初晉王克用卒周徳威握重
兵在外國人皆疑之晉王存朂召徳威使引兵還夏四
月辛丑朔徳威至晉陽留兵城外獨徒步而入伏先王
柩哭極哀退謁嗣王禮甚恭衆心由是釋然 癸卯門
下侍郎同平章事楊渉罷為右僕射以吏部侍郎于兢
為中書侍郎翰林學士承㫖張䇿為刑部侍郎並同平
章事兢琮之兄子也 夾寨奏余吾晉兵已引去帝以
爲援兵不能復來潞州必可取丙午自澤州南還壬子
[266-16a]
至大梁梁兵在夾寨者亦不復設備晉王與諸將謀曰
上黨河東之藩蔽無上黨是無河東也且朱温所憚者
獨先王耳聞吾新立以為童子未閑軍旅必有驕怠之
心若簡精兵倍道趣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取威定霸
在此一舉不可失也張承業亦勸之行乃遣承業及判
官王緘乞師於鳯翔又遣使賂契丹王阿保機求騎兵
歧王衰老兵弱財竭竟不能應晉王大閲士卒以前昭
義節度使丁㑹為都招討使甲子帥周徳威等發晉陽
 淮南遣兵寇石首襄州兵敗之於瀺港又遣其將李
厚將水軍萬五千趣荆南髙季昌逆戰敗之於馬頭
己巳晉王軍于黄碾距上黨四十五里五月辛未朔晉
[266-16b]
王伏兵三垂岡下詰旦大霧進兵直抵夾寨梁軍無斥
候不意晉兵之至將士尚未起軍中驚擾晉王命周徳
威李嗣源分兵為二道徳威攻西北隅嗣源攻東北隅
填塹燒寨鼓譟而入梁兵大潰南走招討使符道昭馬
倒為晉人所殺失亡將校士卒以萬計委弃資糧器械
山積周徳威等至城下呼李嗣昭曰先王已薨今王自
來破賊夾寨賊已去矣可開門嗣昭不信曰此必為賊
所得使來誑我耳欲射之左右止之嗣昭曰王果來可
見乎王自往呼之嗣昭見王白服大慟幾絶城中皆哭
遂開門初徳威與嗣昭有隙晉王克用臨終謂晉王存
朂曰進通忠孝吾愛之深今不出重圍豈徳威不忘舊
[266-17a]
怨邪汝為吾以此意諭之若潞圍不解吾死不瞑目進
通嗣昭小名也晉王存朂以告徳威徳威感泣由是戰
夾寨甚力既與嗣昭相見遂歡好如初康懐貞以百餘
騎自天井關遁歸帝聞夾寨不守大驚既而歎曰生子
當如李亞子克用為不亡矣至如吾兒豚犬耳詔所在
安集散兵周徳威李存璋乗勝進趣澤州刺史王班素
失人心衆不為用龍虎綂軍牛存節自西都將兵應接
夾寨潰兵至天井關謂其衆曰澤州要害地不可失也
雖無詔㫖當救之衆皆不欲曰晉人勝氣方鋭且衆寡
不敵存節曰見危不救非義也畏敵彊而避之非勇也
遂舉䇿引衆而前至澤州城中人已縱火諠譟欲應晉
[266-17b]
王班閉牙城自守存節至乃定晉兵尋至縁城穿地道
攻之存節晝夜拒戰凡旬有三日劉知俊自晉州引兵
救之徳威焚攻具退保髙平晉王歸晉陽休兵行賞以
周徳威為振武節度使同平章事命州縣舉賢才黜
殘寛租賦撫孤窮伸冤濫禁姦盗境内大治以河東地
狹兵少乃訓練士卒令騎兵不見敵無得乗馬部分已
定無得相踰越及留絶以避險分道並進期㑹無得差
晷刻犯者必斬故能兼山東取河南由士卒精整故也
初晉王克用平王行瑜唐昭宗許其承制封拜時方鎮
多行墨制王恥與之同每除吏必表聞至是晉王存朂
始承制除吏晉王徳張承業以兄事之每至其第升堂
[266-18a]
拜母賜遣甚厚潞州圍守歴年士民凍餒死者太半市
里蕭條李嗣昭勸課農桑寛租緩刑數年之間軍城完
復 靜江節度使同平章事李瓊卒楚王殷以其弟永
州刺史存知桂州事 壬申更以許州忠武軍爲匡國
軍同州匡國軍爲忠武軍陜州保義軍爲鎮國軍 乙
亥楚兵冦卾州淮南所署知州秦裴擊破之 淮南左
牙指揮使張顥右牙指揮使徐温專制軍政𢎞農威王
心不能平欲去之而未能二人不自安共謀弑王分其
地以臣於梁戊寅顥遣其黨紀祥等弑王於寢室詐云
暴薨己夘顥集將吏於府廷夾道及庭中堂上皆列白
刃令諸將悉去衞從然後入顥厲聲問曰嗣王已薨軍
[266-18b]
府誰當王之三問莫應顥氣色益怒幕僚嚴可求前密
啓曰軍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主之不可然今日則恐
太速顥曰何謂速也可求曰劉威陶雅李遇李簡皆先
王之等夷公今自立此曹肯為公下乎不若立㓜主輔
之諸將孰敢不從顥黙然久之可求因屏左右急書一
紙置䄂中麾同列詣使宅賀衆莫測其所為既至可求
跪讀之乃太夫人史氏教也大要言先王創業艱難嗣
王不幸早世隆演次當立諸將宜無負楊氏善輔導之
辭㫖明切顥氣色皆沮以其義正不敢奪遂奉威王弟
隆演稱淮南留後東面諸道行營都統既罷副都統朱
瑾詣可求所居曰瑾年十六七即横戈躍馬衝犯大敵
[266-19a]
未嘗畏懾今日對顥不覺流汗公面折之如無人乃知
瑾匹夫之勇不及公逺矣因以兄事之縱顥以徐温為
浙西觀察使鎮潤州嚴可求説温曰公捨牙兵而出外
藩顥必以弑君之罪歸公温驚曰然則柰何可求曰顥
剛愎而暗於事公能見聴請為公圖之時副使李承嗣
參預軍府之政可求又説承嗣曰顥凶威如此今出徐
於外意不徒然恐亦非公之利承嗣深然之可求往見
顥曰公出徐公於外人皆言公欲奪其兵權而殺之多
言亦可畏也顥曰右牙欲之非吾意也業已行矣柰何
可求曰止之易耳明日可求邀顥及承嗣俱詣温可求
瞋目責温曰古人不忘一飯之恩况公楊氏宿將今㓜
[266-19b]
嗣初立多事之時乃求自安於外可乎温謝曰茍諸公
見容温何敢自專由是不行顥知可求隂附温夜遣盗
刺之可求知不免請為書辭府主盜執刀臨之可求操
筆無懼色盜能辨字見其辭㫖忠壯曰公長者吾不忍
殺掠其財以復命曰捕之不獲顥怒曰吾欲得可求首
何用財為温與可求謀誅顥可求曰非鍾泰章不可泰
章者合肥人時為左監門衞將軍温使親將彭城翟䖍
告之泰章聞之喜密結壯士三十人夜刺血相飲為誓
丁亥旦直入斬顥於牙堂并其親近温始暴顥弑君之
罪轘紀祥等於市詣西宫白太夫人太夫人恐懼大泣
曰吾兒冲㓜禍難如此願保百口歸廬州公之惠也温
[266-20a]
曰張顥弑逆不可不誅夫人宜自安初顥與温謀弑威
王温曰參用左右牙兵心必不一不若獨用吾兵顥不
可温曰然則獨用公兵顥從之至是窮治逆黨皆左牙
兵也由是人以温為實不知謀也隆演以温為左右牙
都指揮使軍府事咸取决焉以嚴可求為揚州司馬温
性沈毅自奉簡儉雖不知書使人讀獄訟之辭而决之
皆中情理先是張顥用事刑戮酷濫縱親兵剽奪市里
温謂嚴可求曰大事已定吾與公輩當力行善政使人
解衣而寢耳乃立法度禁彊暴政舉大綱軍民安之温
以軍旅委可求以財賦委支計官駱知祥皆稱其職淮
南謂之嚴駱 己丑契丹王阿保機遣使隨髙頎入貢
[266-20b]
且求冊命帝復遣司農卿渾特賜以手詔約共滅沙陁
乃行封冊 壬辰夾寨諸將詣闕待罪皆赦之帝賞牛
存節全澤州之功以為六軍馬步都指揮使 雷彦恭
引沅江環朗州以自守秦彦暉頓兵月餘不戰彦恭守
備稍懈彦暉使禆將曹徳昌帥壯士夜入自水竇内外
舉火相應城中驚亂彦暉鼓譟壊門而入彦恭輕舟奔
廣陵彦暉虜其弟彦雄送于大梁淮南以彦恭為節度
副使先是澧州刺史向瓌與彦恭相表裏至是亦降於
楚楚始得澧朗二州 蜀主遣將將兵㑹歧兵五萬攻
雍州晉張承業亦將兵應之六月壬寅以劉知俊為西
路行營都招討使以拒之 金吾上將軍王師範家於
[266-21a]
洛陽朱友寧之妻泣訴於帝曰陛下化家為國宗族皆
蒙榮寵妾夫獨不幸因王師範叛逆死於戰場今仇讎
猶在妾誠痛之帝曰朕幾忘此賊己酉遣使就洛陽族
之使者先鑿阬於第側乃宣敕告之師範盛陳宴具與
宗族列坐謂使者曰死者人所不免况有罪乎予不欲
使積尸長㓜無序酒既行命自㓜及長引於阬中戮之
死者凡二百人 丙辰劉知俊及佑國節度使王重師
大破歧兵于幕谷晉蜀兵皆引歸 蜀立遂王宗懿為
太子 帝欲自將撃潞州丁卯詔㑹諸道兵 湖南判官髙郁請聴民自采茶賣於北客収其征以贍軍楚王
殷從之秋七月殷奏於汴荆襄唐郢復州置回圖務運
[266-21b]
茶於河南北賣之以易繒纊戰馬而歸仍歲貢茶二十
五萬斤詔許之湖南由是富贍 壬申淮南將吏請於
李儼承制授楊隆演淮南節度使東面諸道行營都綂
同平章事𢎞農王鍾泰章賞薄泰章未嘗自言後踰年
因醉與諸將爭言而及之或告徐温以泰章怨望請
之温曰是吾過也擢為滁州刺史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六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