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r0105 宗統編年-清-紀蔭 (master)



宗統編年卷之二十二



哲宗辛未元祐六年。


祖自海會移東山。


入院。祖師塔燒香。以手指云。當時與麼全身去。今
日重來記得無。復云。以何為驗。以此為驗。遂禮拜。
黃梅邑宰請開堂。垂語曰。譬如水牯牛過窗櫺。頭
角四蹄都過了。因甚尾巴過不得。


雲葢智退居西堂。


智住雲葢十年。日荷鋤理蔬圃。疾禪林便軟煖。道
心淡薄。來參者掉頭不納。退居西堂。湘中衲子聞
其接納。堂室為滿。


禪師黃龍下東林廣惠照覺常總寂。


總劒州施氏子。自受黃龍密記。決志大掖濟北之
宗。住東林。名聞天子。詔住相國智海。總固稱山野
老病。不能奉詔。凡兩月而得旨如所乞。就賜紫衣。
師號廣惠。又賜覺照。蘇軾遊廬山。宿東林。與常總
論無情話。有省。黎明呈偈曰。溪聲便是廣長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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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豈非清淨身。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
人。總肯之。總於衲子有大緣。槌拂之下。眾恒七百。
叢席之盛。一時未有。九月二十五日。浴罷而化。


禪師寶峯下兜率真寂從悅寂。


悅嗣寶峯文。住兜率。室中設三問以驗學者。撥草
瞻風。只圖見性。即今上人性在甚麼處。識得自性。
方脫生死。眼光落地時。作麼生脫。脫得生死。便知
去處。四大分離。向甚麼處去。張商英漕江西時。謁
東林總。總印可之。且曰。吾有得法弟子住玉溪。乃
慈古鏡也。可與語。英按部分甯。諸禪迓之。首致敬
於慈。最後問兜率悅曰。聞師聰敏善文章。悅笑曰。
從悅臨濟九世孫。若對運使論文章。政如運使對
從悅論禪也。英默識之。問玉溪去此多少。曰三十
里。問兜率。曰五里。乃過兜率。先是悅夢手搏日輪。
覺語首座曰。日輪轉運之象。張運仗且過此。吾當
深錐痛劄之。座曰。士大夫惡拂已者。或起別釁。悅
曰。正使煩惱。只退得我院也。遂與語次。英亟稱總
公。悅未肯其說。語至更深。論及宗門事。悅起焚香
請十方諸佛作證曰。東林既印可運使。運使於佛
祖言教。有少疑否。曰有曰。疑何等語。曰疑香嚴獨
脚頌。德山托鉢話。曰既於此有疑。其餘則是心思
意解。何甞至大安樂境界。且如巖頭言末後句。是
有耶。是無耶。曰有。悅大笑。歸方丈。閉却門。英一夜
睡不穩。至五更下牀。觸翻溺器。忽大悟。扣方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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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巳捉得賊了也。曰贓物在甚處。英無語。悅曰。都
運且去。來日相見。翼旦遂呈頌曰。鼓寂鐘沉托鉢
回。巖頭一拶語如雷。果然只得三年活。莫是遭他
受記來。悅乃謂曰。參禪只為命根不斷。依語生解。
如是之說。公巳深悟。然至極微細處。使人不覺不
知。墮在區宇。乃作頌證曰。等閑行處。步步皆如。雖
居聲色。甯滯有無。一心靡異。萬法非殊。休分體用。
莫擇精麤。臨機不礙。應物無拘。是非情盡。凡聖皆
除。誰得誰失。何親何疎。拈頭作尾。指實為虗。翻身
魔界。轉脚邪途。了無逆順。不犯工夫。邀悅至建昌。
有卜頌敘其事。英號無盡居士。後著護法論以見
志。是年冬。悅浴訖。集眾說偈曰。四十有八。聖凡盡
殺。不是英雄。龍安路滑。奄然而化。英執政時。遣文
致祭。請於朝。敕謚真寂大師。


禪師雲門下第五世玉泉承皓寂。


玉泉寺宇。廣大獘漏。前後主者以營葺為艱。皓曰
吾與山有緣。與僧無緣。修今世寺。待後世僧耳。悉
壞而鼎新之。皓住山無筆硯文字。箱篋無兼衣囊
錢。遣人至江西。口白張商英曰。老病且死。得百丈
肅為代可矣。英以喻肅。肅不願往。十二月日。說偈
示眾而寂。蘇軾微服求見。皓問尊官高姓。曰姓秤。
乃秤天下長老底秤。皓喝一聲問曰。且道這一喝
重多少。軾無對。


禪師黃龍下禾山德普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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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住禾山。一日謂眾曰。諸方尊宿死。叢林必祭。吾
以為徒虗設。吾若死。汝曹當先祭。乃令從今辦祭。
眾以其老。又好戲語。乃曰。和尚幾時遷化。曰汝輩
祭絕即行。於是幃寢堂。坐普其中。置祭讀文。跪揖
上食。普飫餐自如。自門弟子下及莊力。日次為之。
祭絕。曰明日雪晴乃行。至時晴忽雪。雪止。普安坐
焚香而化。


禪師黃龍下報本慧元寂。


元住承天。因持鉢至湖州。湖人曰。禪師到處為家。
何獨愛姑蘇乎。固留不使還。乃住報本。冬月陞座
說偈而化。元平生作止規法南公。脇不至席者三
十年。


台宗法師龍井元淨寂。


淨住上天竺。凡一十七年。元豐間。辭而復往。又三
年。平坐精修淨業。嘗與僧熈仲同食。仲視淨眉間
有光如螢。攬之得舍利。又於臥起處得舍利。將示
寂。入方圓菴。宴坐。止言語。絕飲食。謂參寥道潛曰。
吾淨業將成。若七日無障。吾願遂矣。七日出偈示
眾。吉祥而逝。


壬申七年。


克勤復來東山參祖徹悟為侍者慧懃繼至留掌翰。


勤彭州駱氏子。兒時日記千言。偶遊寺中。見佛書。
三復悵然。如獲舊物。曰予殆過去沙門也。即去家
祝髮。授楞嚴。俄得病瀕死。歎曰。諸佛涅槃正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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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句中。吾欲以聲求色見。宜其無以死也。遂棄
去。徒步出蜀。謁玉泉皓。金鑾信。大溈喆。黃龍心。僉
指為法器。最後見祖。祖甞曰。諸方參得底禪。如瑠
璃瓶子相似。愛護不捨。第不莫教老僧見。將鐵鎚
一擊。定碎也。祖一日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汝作
麼生會。勤便喝。或下語。盡其機用。祖皆不諾。祖曰。
須是情識淨盡。計較都忘處會。勤便於無計較處。
胡言漢語。總不契祖意。勤謂強移換人。出不遜語。
忿然而去。祖曰。待你著一頓熱病打時。方思量我
在。到金山。傷寒困極。以平日見處試之。無得力者。
追繹祖言。乃自誓曰。我病稍間。即歸五祖。祖一見
喜曰。汝復來耶。即令參堂。便入侍者寮。勤一日問
祖曰。二祖云覓心了不可得。畢竟如何。曰汝須自
參始得。這些好處。別人為汝著力不得。後半月。會
陳提刑詣祖問道。祖曰。提刑少年。曾讀小豓詩否。
有兩句。頗相近。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郎認得
聲。提刑應諾諾。祖曰。且仔細。勤適自外歸。侍立次
問曰。聞和尚舉小豓詩。提刑會否。曰他只認得聲。
曰。祇要檀郎認得聲。他既認得聲。為甚却不是。曰
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栢樹子聻。勤忽契悟。遽
出。見雞飛上闌干。鼓翅而鳴。復自謂曰。此豈不是
聲。遂袖香入室。通在得。呈偈曰。金鴨香銷錦繡幃。
筌歌叢裏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
自知。祖曰。佛祖大事。非小根劣品所能造詣。吾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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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喜。祖乃徧謂山中耆舊曰。我侍者參得禪也。自
此所至。推為上首。一日請益臨濟四賓主怎生。祖
曰。也祇是個程限。是甚麼閑事。又云。我這裏却似
馬前相撲。倒便休。懃舒州汪氏子。丱歲得度。每以
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味之有省。乃徧參名宿。
往來祖之門有年。恚祖不為印據。與克勤相繼而
去。及勤還侍祖。得徹證。而懃忽至。意欲他往。勤勉
令挂搭。且曰。某與兄相別月餘。比舊相見時如何。
曰。我所疑者此也。遂參堂。一日聞祖舉僧問趙州
如何是和尚家風。州曰。老僧耳聾。高聲問將來。僧
再問。州曰。你問我家風。我却識汝家風了也。懃即
大豁所疑。曰乞和尚指示極則。祖曰。森羅及萬象
一法之所印。懃展拜。祖令掌翰墨。


淨慈本應詔住法雲賜號大通。


石塔戒受蘇軾疏請。


戒嗣慧林冲。住揚州石塔。時軾知揚州。戒告退。軾
率僚佐同至石塔。令擊鼓集眾。袖中出疏。使晁無
咎讀之。曰。大士何曾說法。誰作金毛之聲。眾生各
自開堂。何關石塔之事。去無作相。住亦隨緣。惟戒
公長老。開不二門。施無盡藏。念西湖之久別。亦是
偶然。為東坡而少留。無不可者。一時稽首。重聽白
椎。渡口船迴。依舊雲山之色。秋來雨過。一新鐘鼓
之音。戒乃重住石塔。


癸酉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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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祖自太陽遷大洪。


祖自太陽遷隋州大洪。勸請皆一時名公卿。洞上
宗風。大振西北。


禪師浮山下淨因淨照道臻寂。


臻性靜退。似不能言。奉身甚約。一布裙二十年不
易。居都城。頹然不出戶。三十年如一日。無所嗜好。
雪方丈之西壁。請文與可掃墨竹。曰吾使遊人見
之。心目清涼。此君可代我說法耳。時上念佛法之
淆。憫名相之弊。即相國寺為慧林智海二剎。凡主
法必自臻擇之。八月十七日。語門人曰。吾更三日
行矣。及期沐浴說偈。跏趺而寂。壽八十。


甲戌紹聖元年。


清遠還東山典謁領悟。


遠參歸宗文不契。乃至蔣山。邂逅惟清。謂曰。比見
都下一尊宿語句。似有緣。清曰。演公天下第一宗
師。何故捨而事遠遊耶。所謂有緣者。葢知解之師。
與公初心相應耳。遠然之。踰年還海會。祖令看殺
父殺母。佛前懺悔。殺佛殺祖。向甚處懺悔。雲門云
露。這公案。後命典謁。適寒夜孤坐。撥爐見火一豆
許。恍然自喜曰。深深撥。有些子。平生事。只如此。遽
起閱几上傳燈錄。至破竈墮因緣。忽大悟。作偈曰。
刁刁林鳥啼。披衣終夜坐。撥火悟平生。窮神歸破
墮。事皎人自迷。曲淡誰能和。念之永不忘。門開少
人過。克勤因詣其寮。舉青林搬柴話驗之。且謂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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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無人出得。你如何會。曰也有甚難。曰只如他道
鐵輪天子寰中旨。意作麼生。曰我道帝釋宮中放
赦書。勤退語人曰。且喜遠兄便有活人句也。


大溈喆領詔住智海。


京師士大夫想見風裁。叢林以喆靜退畏閙。不敢
必其來。喆受詔欣然。俱數衲子至。解包之日。傾都
來觀。至謂一佛出世。院窄而僧日增。無以容。則相
枕地臥。有請限之者。喆曰。僧。佛祖所自出。厭僧。厭
佛祖也。安有名為傳法而厭佛祖乎。安得不祥之
語哉。


禪師普聰住投子。


聰得法靈巖本。住投子時。年八十餘。有監寺者。一
夕為盜所殺。副寺白聰。聰曰。我巳知其人矣。副寺
聞官而吏至。聰如前語。吏喆之。聰曰。殺監寺者老
僧也。吏即以聰繫獄。聰無異詞。楊傑為憲。按部至
州境。夜夢神人云。此州有肉身菩薩。枉坐縲絏中。
傑訪問聰事。釋之。後十年。有行者患迦摩羅疾。而
自首云。昔日殺監寺者。我也。


禪師元靜居東山南堂。


靜徧參名宿。無當意者。聞祖機峻。欲抑之。遂謁祖。
茫然溟涬莫之測。退參。歷三載。入室徵詰。不契。乃
曳杖渡江。適大水泛漲。因留四祖。儕輩挽歸。又二
年。祖方許可。嘗商略古今。執靜手曰。得汝說。須吾
舉。得汝舉。須吾說。今而後佛祖秘要。諸方關鍵。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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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子掌握矣。遂創南堂居之。


禪師黃龍下香城景福順寂。


順西蜀人。得法黃龍南。然緣薄。所居皆遠方小剎。
學者過其門莫能識。順亦超然自樂。視世境如飛
埃過目。壽八十餘。坐脫於香城山。


乙亥二年。


禪師克勤為第一座。


三佛侍祖於一亭上夜話。及歸燈巳滅。祖於暗中
曰。各人下一轉語。佛鑑曰。彩鳳舞丹霄。佛眼曰。鐵
蛇橫古路。佛果曰。看脚下。祖曰。滅吾宗者克勤耳。
又一日相謂曰。老和尚祇是乾爆爆地。往往說心
說性不得。因請益佛身無為。不墮諸數。祖曰。譬如
清淨摩尼寶珠。映於五色。五色是數。摩尼是佛身。
圜悟謂二老曰。他大段會說。我輩說時費多少工
夫。他祇一兩句便了。分明是個老大蟲。祖聞之。乃
曰。若說心說性。便是惡口。又曰。猫有歃血之功。虎
有起屍之德。所謂驅耕夫之牛。奪饑人之食。若不
如是。盡是弄泥團漢。開聖覺初參長蘆夫鐵脚。久
無所得。聞祖法道。徑造席下。一日室中問云。釋迦
彌勒。猶是他奴。且道他是阿誰。覺云。鬍張三。黑李
四。祖然其語。舉似勤座元。勤云。好則好。恐未實。不
可放過。更於言下搜看。次日入室。垂問如前。覺云。
昨日向和尚道了。祖云。道甚麼。覺云。鬍張三。黑李
四。祖云。不是不是。覺云。和尚為甚昨日道是。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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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是。今日不是。覺於言下大悟。覺後出世住開
聖。見長蘆法席太盛。乃嗣夫不原所得。拈香時忽
覺胸前如搗。遂於痛處發癰成竅。以乳香作餅塞
之。久而不愈。竟卒。


祥符蔭曰。宗門法喜之樂。無如三佛之於五祖。然
皆從曲折頓挫中得之。葢祖本色鉗椎。脫盡窠臼。
而圓悟輩鏗鏘激揚。大雅元音。非同細響也。


禪師黃龍下雲居元祐寂。


祐疾諸方死必塔者。曰山川有限。僧死無窮。他日
塔將無所容。於是於開山宏覺塔之東。作卵塔曰。
凡住持者。非生身不壞。火浴雨舍利者。皆以骨石
填於此。其西又作卵塔曰。凡僧化皆以骨石填於
此。謂之三塔。七月七日夜。集眾說偈而化。世壽六
十有六。坐四十有二夏。


禪師翠巖下智海真如慕喆寂。


喆凡驗學者。舉趙州洗鉢話。上人如何會。僧擬對。
喆以手托之曰歇去。自始至終。未甞換機。十月初
八無疾而化。


丙子三年。


歸宗文遷石門禪師慧洪從遊悟旨。


文移居石門。衲子扣問。必瞑目危坐。見來學則往
治蔬圃。時文準參隨巳十餘年。謂同行曰。老漢無
意法道乎。一日準舉杖決渠水濺衣。忽大悟。走敘
其事。文詬曰。此乃敢爾藞苴耶。洪瑞州喻氏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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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範。少出家。日記數千言。十九試經得度。遊方謁
歸宗文。及隨文遷石門。掌記室。文患其深聞之弊。
每舉玄沙未徹語發其疑。凡有所對。文曰。汝又說
道理耶。一日有客問文。洪上人參禪如何。曰也有
到處。也有不到處。客退。洪不自安。即詣文求決所
疑。文舉風穴頌曰。五白猫兒爪距𤢆。養來堂上絕
蟲行。分明上樹安身法。切忌遺言許外甥。且作麼
生是安身法。洪便喝。文曰。這一喝也有到處。也有
不到處。洪忽有省。及遊東吳。寓杭州淨慈。以頌發
明風穴意。寄呈文曰。五白猫兒無縫罅。等閑拋出
今人怕。翻身跳擲百千般。冷地看他成話杷。如今
也解弄些些。從渠歡喜從渠罵。却笑樹頭老舅翁。
只能上樹不能下。又作玄沙未徹偈曰。靈雲一見
不再見。紅白枝枝不著花。尀耐釣魚船上客。却來
平地摝魚蝦。文見乃為助喜。洪自後閱汾陽語錄。
至三玄頌。薦有所證。又甞菴於高安九峯之下。因
僧問臨濟賓主話。洪方欲酬其問。頓見三玄三要
之旨。


禪師圓照下筠州逍遙省聰寂。


聰歷住真如開善。晚退聖壽。敝衣糲食。安於戒律。
與蘇東坡頴濵兄弟善。元豐中蘇轍謫官高安。與
聰遊歡相得。元祐末轍再謫高安。聰往見曰。老僧
比夢與公遊於山中。知公當復來此。去來皆宿緣。
無足怪者。高安之人甚敬愛之。而言有如聰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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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坐道場者耶。聰曰。吾未始不坐道場也。杖䇿
入逍遙山。九月戊申入滅。


丁丑四年。


禪師報恩住大洪。


恩黎陽劉氏子。未冠舉方略擢上第。後厭塵境。請
於朝。乞謝簪紱為僧。上從其請。遂遊心祖道。至投
子參青祖。未久即悟心要。青祖曰。汝再來人也。宜
自護持。後住隨州大洪山。與張商英友善。英甞以
書問三教大要曰。清涼疏第三卷。西域邪見不出
四見。此方儒道亦不出此四見。如莊老計自然為
因。能生萬物。即是邪因。易曰。太極生兩儀。太極為
因。亦是邪因。若謂一陰一陽之謂道。能生萬物。亦
是邪因。若計一為虗無。則是無因。今疑老子自然。
與西天外道自然不同。何以言之。老子曰。常無欲
以觀其妙。嘗有欲以觀其徼。無欲則常。有徼則巳
入其道矣。謂之邪因。豈有說乎。易曰。一陰一陽之
謂道。陰陽不測之謂神。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寂
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今乃破陰陽變易之
道為邪因。撥去不測之神。豈有說乎。望紙後批示。
以斷疑網故也。恩答曰。西域外道宗多塗。要其會
歸。不出有無四見而巳。謂有見無見。亦有亦無見。
非有非無見也。葢不即一心為道。則道非我有。故
名外道。不即諸法是心。則法隨見異。故名邪見。如
謂之有。有則有無。如謂之無。無則無有。有無則有
[022-0227b]
見競生。無有則無見斯起。若亦有亦無見。非有非
無見。亦猶是也。夫不能離諸見。則無以明自心。無
以明自心。則不能知正道矣。故經云。言詞所說法
小智妄分別。不能了自心。云何知正道。又曰。有見
即為垢。此則未為見。遠離於諸見。如是乃見佛。以
此論之。邪正異途。正由見悟殊致故也。故清涼以
莊老計道法自然能生萬物。易謂太極生兩儀。一
陰一陽之謂道。以自然太極為因。一陰一陽為道。
能生萬物。則是邪因。計一為虗無。則是無因。甞軾
論之。夫三界惟心。萬緣一致。心生故法生。心滅故
法滅。推而廣之。彌綸萬有而非有。統而會之。究竟
寂滅而非無。非無亦非非無。非有亦非非有。四執
既亡。百非斯遣。則自然因緣。皆為戲論。虗無真實。
俱是假名矣。至若謂太極陰陽能生萬物。常無常
有。斯為眾妙之門。陰陽不測。是謂無方之神。雖聖
人設教。示悟無方。然既異一心。甯非四見。何以明
之。葢虗無為道。道則是無。若自然。若太極。若一陰
一陽為道。道則是有。常無常有。則是亦有亦無。陰
陽不測。則是非有非無。先儒或謂妙萬物謂之神。
則非物。非物則亦是無。故西天諸大論師。皆以心
外有法為外道。萬法惟心為正宗。葢以心為宗。則
諸見自亡。言雖或異。未足以為異也。心外有法。則
諸見競生。言雖或同。未足以為同也。雖然。儒道聖
人固非不知之。乃存而不論耳。良以未即明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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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為萬法之宗。雖或言之。猶不論也。如西天外道
皆大權菩薩示化之所施為。橫生諸見。曲盡異端。
以明佛法是為正道。此其所以為聖人之道。順逆
皆宗。非思議之所能知矣。故古人有言。緣昔真宗
未至。孔子且以繫心。今知理有所歸。不應猶執權
教。然知權之為權。未必知權也。知權之為實。斯知
權矣。是亦周孔老莊設教立言之本意。一大事因
緣之所成始所成終也。然則三教一心。同途異轍。
究竟道宗。本無言說。非維摩大士。孰能知此意也。


禪師悟新住翠巖。


新曲江黃氏子。狀魁岸。黑面如梵僧。以氣節葢眾。
好面折人。初謁圓通秀。後造黃龍心。大悟。自譽曰。
天下人總是參得底。新是悟得底。心笑曰。選佛得
甲科。何可當也。因號死心叟。住翠巖。法堂後有齊
安王祠。鄉人祈禳無虗日。新令知事毀之。懼不敢。
乃躬自拆祠。建丈室。設榻燕寢。俄有巨蟒盤臥側。
叱去復來。夜以為常。一夕夢神告曰。弟子為師所
叱。不遑安處。欲之廣南。假莊夫六十人。新夢中諾
之。未幾莊夫疫死者如其數。嘗問學者曰。且道果
有鬼神麼。道有。又不打殺死心。道無。莊夫為什麼
却死。答者皆不契。適元首座至。答云。甜瓜徹蒂甜。
苦瓠連根苦。新大喜之。


戊寅元符元年。


禪師開先下雲居佛印了元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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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字覺老。生饒州浮梁林氏。嗣開先暹。圓通訥舉
住承天。自承天遷淮之十方。廬山之開先歸宗。潤
之金山焦山。江西之大仰。又住雲居。凡四十年間
德化緇素。縉紳之賢者多與之遊。東坡謫黃州。廬
山對岸。元居歸宗。酬酢妙句。與烟雲爭麗。及其在
金山。東坡釋還東吳。次丹陽。以書抵元曰。不必出
山。當學趙州上等接人。元得書徑來。坡迎笑問之。
元以偈答曰。趙州當日少謙光。不出山門見趙王。
爭似金山無量相。大千都是一禪牀。坡抵掌稱善。
李公麟為寫照。元令作笑容。正月四日與客語。有
會於心。軒渠一笑而化。


己卯二年。


禪師天衣下靈巖圓照宗本寂。


本晚住蘇州靈巖。十二月甲子。將入滅。沐浴而臥。
門弟子環擁請曰。和尚道遍天下。今日不可無偈。
幸強起安坐。本熟視曰。癡子。我尋常尚懶作偈。今
日。特地圖箇甚麼。尋常要臥便臥。不可今日特地
坐也。索筆大書五字曰。後事付守榮。擲筆憨臥若
熟睡然。撼之巳去矣。門人塔全身於山中。閱世八
十。坐五十二夏。嗣法修顒住少林時。富鄭公弼謁
之。值陞座。以目顧視左右。弼因之有省。時圓照方
奉詔住慧林。弼以詩寄謝曰。因見顒師悟入深。夤
緣傳得老師心。東南謾說江山遠。目對靈光與妙
音。
[022-0228b]


祥符蔭曰。全機無間。觸處皆通。本與顒一回旋顧
視間。能使學者豁然悟入。謂非全體是道而能然
乎。圓照法雲大雲門之道於東南。聲光照映。攝受
廣大。曾不數傳而宗祧中止。以此知傳持正脉。真
風綿互。不在乎道行之隆替也。余嘗登靈巖。拜慧
林祖塔於披雲臺畔。登圓照堂。仰其當日風規。不
禁三太息焉。退翁儲住靈巖日。闢堂而名之曰圓
照。搆亭象山之半。而題之曰落紅。為述富鄭公見
投子顒得悟。及作偈寄圓照一段。昭示來茲。千古
道韻。巖壑不磨。後之君子。甯無目對靈光與妙音
者乎。是將覿面遇之矣。


庚辰三年。


禪師黃龍下晦堂寶覺祖心寂。


心以生長極南。少以宏法。棲息山林。方太平時代。
欲觀光京師。以餞餘年。乃至京師。駙馬都尉王詵
晉卿盡禮迎之。菴於國門之外。久之南還。再遊廬
山。嘗有偈曰。不住唐朝寺。閑為宋他僧。生涯三事
衲。故舊一枝藤。乞食隨緣去。逢山任意登。相逢莫
相笑。不是嶺南能。可想公之標致也。臘既高。益移
菴深入。棧絕學者。又將二十餘年。以十一月十六
日中夜而寂。黃庭堅主後事。茶毗。鄰峯秉炬。火不
續。堅乃顧悟新曰。此老師有待於吾兄也。新以喪
拒。堅固強之。新乃執炬曰。不是餘殃累及我。彌天
罪過不容誅。而今兩脚捎空去。不作牛兮定作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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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火炬打一圓相曰。只向這裏雪屈。擲炬應手而
爇。賜號寶覺。


禪師惟清自太平補住黃龍。


清字覺天。自號靈源叟。生洪州武甯陳氏。方垂髫。
日誦書數千言。有異比邱見之。引手熟視。驚曰。菰
蒲有此兒耶。告其父母令出家。年十七為大僧。初
謁延恩法安。願留就學。安曰。子他日洗光佛日。照
耀末運。苦海法船也。我尋常溝瀆耳。黃龍心禪師。
是汝之師。行矣無自滯。清至黃龍。泯泯與眾作息。
問答茫然。不知端倪。夜誓諸佛前曰。倘有省發。願
盡形壽以法為檀。世世力弘大法。初閱玄沙語。倦
而倚壁。起經行。步促遺履。俯取之。乃大悟。以所悟
告心。心曰。從緣入者。永無退失。然新得法空者。多
喜悅致散亂。令就侍者房熟寐。心鍾愛至忘其為
師。議論商略如交友。諸方號清侍者。如趙州文遠
南院守廓。分世住舒州大平。學者爭趨。規矩不嚴
而自肅。江淮叢林號第一。元符二年。心春秋高。江
西轉運使王桓迎清歸黃龍。欲以繼席。清亦不辭
而往。


禪師慧懃由東山第一座出世太平。


清赴黃龍。舉懃於舒守。補處太平。時懃居東山第
一座。祖遂付法令往。禮辭。祖告之曰。大凡應世。略
為子陳其四端。雖世俗常談。在力行何如耳。一勢
不可使盡。二福不可受盡。三規矩不可行盡。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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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不可說盡。何故。好語說盡。人心易之。規矩行盡。
人必煩之。福若受盡。緣心孤。勢若使盡。禍必至。懃
再拜服膺而退辭清。清曰。住持當以拄杖包笠。懸
挂方丈屋壁間。去住如衲子之輕。則善矣。


徽宗名佶


徽宗辛巳建中靖國元年。


禪師淨因惟岳等應詔就文德殿為皇太后陞座。


二月皇太后上昇五七日。詔淨因惟岳智海智清
等六禪長老。於文德殿登座說法。


禪師東京法雲佛國惟白續燈錄成。


白靖江人。法雲秀嗣。住東京法雲。後住天童。續燈
錄三十卷上進。帝為製序。


黃龍清移疾居昭默堂。


清住黃龍未久。即移居昭默堂。頹然宴坐一室。人
莫能親疎之。然見者各得其歡心。或得其片言隻
句。如獲拱璧。嘗語洪覺範曰。今之學者。未脫生死。
病在什麼處。在偷心未死耳。然非其罪。為師者之
罪也。如漢高帝紿韓信而殺之。信雖死。其心果死
乎。今之宗師為人。多類此。古之學者。言下脫生死。
效在什麼處。在偷心巳死。然非學者自能爾。實為
師者鉗鎚妙密也。如梁武帝御大殿見侯景。不動
聲氣而侯景汗下。不敢仰視。退謂人曰。蕭公天威
逼人。吾不可以再見也。景未甞死而其心巳枯竭
無餘矣。古之宗師為人多類此。今諸方所說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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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要之如趙昌畫花逼真。世傳為寶。非真花也。


祥符蔭曰。不涉世緣。方成道業。寶覺靈源住黃龍。
未幾俱移疾居晦堂昭默。棧絕學者。然學者得其
片言隻句。如獲拱璧。嗚呼。久默斯要。此鍵椎之所
以妙密也。


壬午崇甯元年。


禪師自覺應詔住東京淨因。


覺青州王氏子。幼以儒業見知於司馬溫公。然事
高尚而無意功名。一旦落髮從芙蓉遊。履踐精密。
契悟超絕。出世住大乘。是年詔居淨因。


禪師黃龍下寶峯雲菴真淨克文寂。


文退居雲菴。十月十六日中夜。沐浴更衣跏趺辭
眾。泊然而寂。闍維五色成𦦨。白光上騰。烟所及皆
成舍利。道俗千餘人皆得之。


徑山杲曰。黃龍南下。五祖只肯晦堂真淨而巳。


癸未二年。


禪師慧洪住臨川北禪。


洪得真淨之道。辯博無礙。顯謨朱世英請出世臨
川之北禪。先是寺有古應真十六軸。久亡其一。洪
至以詩嘲之。未淹辰而應真見夢所匿之家。丐歸
寺中。因得之。世以謂尊者猶畏其嘲而歸。


甲申三年。


禪師慧洪遊金陵居清涼以事入制獄。


洪退遊金陵漕使吳正仲請居清涼。未閱月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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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誣以度牒胃名。旁連訕謗事。入制獄。鍛鍊久之。
坐胃名著縫掖。


芙蓉祖應詔住東京十方淨因禪院。


祖應詔住淨因。禪師齊璉首眾。座下萬指。時天下
大興崇甯寺。精擇傳法者。永興經略使王序。都轉
運薛紹彭奏禮致璉開法崇甯。


臨濟第十世五祖祖示寂。


六月二十五日。上堂辭眾曰。趙州和尚有末後句。
你作麼生會。試出來道看。若會得去。不妨自在快
活。如或未然。這好事作麼說。良久曰。說即說了也。
祇是諸人不知。要會麼。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
珍重。時山門有土木之役。躬往督之。且曰。汝等勉
力。吾不復來矣。歸方丈淨髮澡身。迄旦吉祥而化。
是夕山摧石隕。四十里內。巖谷震吼。闍維設利如
雨。塔於東山之南。


宗統編年卷之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