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14 方洲集-明-張寧 (master)


[032-1a]
欽定四庫全書
 方洲集巻三十二
             明 張寧 撰
 讀史錄
  和帝
 永初四年
立北匈奴於除鞬為單于
 光武之世南單于欵塞内附非誠於愛戴畏北部而
[032-1b]
 欲憑藉此威也北單于屢乞和親非樂於依隨防南
 部而欲分撓其勢也光武於南則厚撫之所以固結
 其心使為北部捍扼於北部則羈縻之所以牽制其
 力使為南部抗衡内外相制動止相持彼此自相攻
 擊積四十年西北邊闗不聞有長驅大入之擾方是
 時臧宫請因其分争疲弊欲盡㓕之帝笑曰常勝之
 家難與慮敵吾方自思雖皇太子問及兵事猶曰非
 爾所知則光武之𢎞謀逺慮無復有前知審見可與
[032-2a]
 相若者自是南部日盛北部日衰而今南部遂欲乘
 其耗㪚破北為南竇憲等急於自利不顧可否而以
 盛暑興師天忘其惡偶有成功憲自以為不世之績
 而不知光武之初意必不在是也方其未行使因袁
 安任隗尹睦之議命於除鞬歸北以領降人允合事
 機乃聴憲隂謀復立為北單于所謂失信所養建立
 無功百蠻難復保誓急則合力緩則自防施捍扼之
 心撤抗衡之勢是憲等一舉而三世防邊制虜之規
[032-2b]
 盡壊矣自此北部旋畔南部攜離南北互相脅叛直
 至孝安永初之年邊患不息其後雖復一暫擊降而
 其信畏之心終不如建武永平之際矣
 元興元年
冬十二月帝崩
 治天下者愛惡不偏於所向親疎不昧於所施然後
 可以言君道也竇憲以謀逆伏誅宜無遺類和帝一
 聞竇環忠善即從貸宥梁貴人死狀既白竇太后宜
[032-3a]
 有貶削和帝推引恩義不忍復議乃追尊母為恭懐
 皇太后改塟西陵自是宗室罪絶者悉復屬籍梁王
 暢有罪止從寛典獨於清河王慶賜予優渥恩義滋
 湥而諸弟分封並始終無間此其愛惡不偏親疎有
 等本於身心而達於天下無非仁義之流行矣考諸
 紀傳其在位十有七年之間詔為貧民顧牛犁者一
 勸民蓄蔬以助五榖之食者一令過所實稟流民者
 二貸民種糧者三賜鰥寡孤獨粟者三賜民粟帛錢
[032-3b]
 布者四减放輸作刑徒者五除减田租芻豢者六聴
 民得採取官陂池園林者六賑貸不收者七自古史
 籍所載未有優恤元元甚於饑渴如此其至者豈不
 忍人之政固自有本乎愚嘗就事論之其不貶削竇
 太后過於光武其尊塟梁貴人過於肅宗其克清内
 難不露㡬微不動聲色過於昭帝當時登用忠貞繼
 興勲舊講明典紀降附戎夷雖禮樂未章而政治均
 一又庶㡬文景之際胡致堂謂前史未之發揚豈非
[032-4a]
 缺典其指蓋亦廣矣若使天壽平格則其不得已而
 為如鄭衆之事必有撙節裁定之制奈何世祚不遐
 遂開大釁豈東漢之盛衰治亂亦已定數乎
  殤帝
 延平元年
太后迎清河王祐入即位太后猶臨朝
 后初臨朝即進用名臣封平原王遣清河王就國皆
 合機要又能罷祀官不在典者减用度遣宫人實覈
[032-4b]
 傷旱除其田租檢勅鄧氏賔客其務崇惇實克先身
 家隱然可見自其已然者論之臨朝之政真可即已
 自其未然時論之則其留祐并耿姬不行之慮亦非
 馬竇之所能及而乃貪戀大位以致隂陽失和乖異
 迭見及死而猶不悟視其初之恭肅謙讓動有法度
 者何在哉
  安帝
 永初元年
[032-5a]
以寇賊雨水䇿免太尉防司空勤
 古者三公官不必備惟其人漢制三公天子御座則
 起在輿則下拜三公則天子臨軒百僚㑹卿贊拜御
 史授印綬三公讓而後受拜命嚴重非若庶官可以
 輕為廢置者建武之後事歸臺閣三公備員安帝時
 鄧后臨朝權移外戚或出近幸選舉誅賞庶務皆由
 三府尚書防等自當審進退慮事勢不可則力辭見
 可則力徃或明爭顯諫或潛移黙感或開陳利害禍
[032-5b]
 福直請太后歸政於帝則權威不僭政務有歸吾責
 庶亦少盡如此者至再至三而必不可行焉然後奉
 身求退以避賢路萬一因此而有悔悟之心猶足以
 為善也顧乃旅進旅退患得患失馴致隂陽失度水
 旱相仍災害並臻夷夏不靖迫於䇿讓免斥而後已
 遂使古者經綸變理之任壊自今始彼雖謀事不成
 猶賢乎已防勤二子豈非周章之罪人乎是何異於
 為人任芻牧而不一見牛羊至於祭享不備則冺然
[032-6a]
 受責而無片言可諉是果可以處師傅之任者哉
 二年
徵鄧騭為大將軍騭辟𢎞農楊震累遷荆州刺史東萊
太守
 胡致堂論楊震不能審義而易進不能知難而早退
 以及於斃此確然之論使震猶在亦無可隱諱者至
 舉其對王密却金之言謂天地本一不可以為二天
 地無血氣心思不可以為知因是以震為燭理未明
[032-6b]
 致堂此言㡬於好辯而以辭害意者焉夫天地固不
 可離為二物然亦有上下之分儒者所謂天尊地卑
 天覆地載髙明配天博厚配地仰觀天象俯察地法
 未嘗不對言而偶舉又謂天視天聴天顧天授天命
 天討知我者其天亦豈真有耳目手足言令心思其
 對越監臨無非主乎人而言之也自古舉詞成經出
 聲為律惟聖人為然顔曾思孟而下已不能爾後世
 師模之士在朝廷則言切法制講經史則語㑹理義
[032-7a]
 至於處鄉黨對家人其問答酬酢不過循序應俗語
 不違正而已豈能一無過舉哉震意特欲峻却王密
 是以指天呼地以明幽暗之不可欺非專為密論説
 三才而引喻失義也今乃舎其所繇以率然之言筆
 指為燭理不明而謂其仕途牴牾皆職此之故無乃
 求人已甚乎本傳改地為神又不知何為也
 四年
詔以涼州牧守子弟為郎以虞詡為朝歌長討縣境羣
[032-7b]

 虞詡勸張禹綱羅涼士雄傑引其牧守子弟於朝外
 以答其勤能内以防其邪計此以恩致力處置得宜
 即光武優待南匈奴之遺意故不嚴而固及詡為朝
 歌長設三科募壯士百餘人貰其罪以誘致羣賊此
 因罪致功權變合節即光武詔許郡國盜相斬除罪
 之遺法故不陳而解觀詡之所以制涼則知詡之所
 以平賊各有成算矣他日詡為武都太守與羌胡相
[032-8a]
 待能以寡擊衆以弱破强奇正迭施攻守異用卒以
 勝敵安民卓有古名將風略孰謂軍旅未之學為儒
 者通病哉
 元初三年
初聴大臣行三年喪
 三年之喪天子達於庶人無貴賤一也自漢文帝短
 喪後皆踵而行之至不許公卿二千石刺史行三年
 之喪是不能為孝而欲率天下以非孝也安帝初改
[032-8b]
 此令可謂盛舉惜乎纔及五載遽有復舊之失是後
 改復不常終無一定實由世變風移沿於簡便忽終
 忘逺輕死重生皆起於建極之地也夫君相臣民之
 表儀朝廷四海之瞻望古先哲王之率天下者何在
 仁人孝子之報其親者何有而可以常事處之哉嘗
 考宋嘉祐八年英宗欲行亮隂之事其後富弼率不
 肯從起復之詔淳熙十四年孝宗欲改易月之制其
 後王懐累有奪情之辭近時為大臣首相者以起復
[032-9a]
 為榮以終制為病一聞留行輒忘大戚雖有仁君孝
 治不復感愧而反罪斥其議己者此殆鄧隲之罪人
 也是可尚論其餘哉
 五年
鄧遵募羌殺狼莫封遵為武鄉矦徵任尚棄市
 此與肅宗時徵馬防還下耿恭獄免其官同然恭與
 防同事而見忤尚與遵異事而致争故其書法雖殊
 而其責防遵之罪則一也恭得不死而防車騎之命
[032-9b]
 緩尚罪過當而遵爵土之封急其輕重是非猶有彼
 善於此者嗟夫衰亂相襲戚宦弄權所謂非常之變
 不可言也而暇論馬鄧之優劣哉
 永寧元年
免越騎校尉鄧康官遣就國
 太后慮貴戚之家面牆術學不識臧否禍敗之所從
 來故開邸第教宗王及鄧氏子弟讀書躬自監試顧
 乃貪戀大位不肯復辟恣鄧遵等瀆亂王章樹植私
[032-10a]
 黨夫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凡后之所以慮後世
 傾覆凶危不欲其子弟為者皆身自為之而欲以經
 書之言為教可謂知本乎借使教之而從成材如鄧
 康之忠諫亦鄧氏之佳子弟矣乃不能少聴其言發
 威盛怒斥遣就國而又絶其屬籍邸第䝉養之子將
 以康為法乎將以康為戒乎人亦有言責人則明恕
 己則昏果然
 建光元年
[032-10b]
皇太后鄧氏崩
 鄧太后自臨朝以來首尾歴十四年水旱相仍災異
 迭出羌夷外擾盜賊内滋推厥咎徵實係王省后每
 聞饑荒憂惶達旦及根切諫乃不明加顯戮以縑囊
 撲殺殿中則其怒懼愧赧而欲閉藏之情見矣其後
 鄧康數上書諫后雖盛怒止從遣絶蓋亦知其親愛
 無他特欲示警以威衆人耳使當時公卿大臣能納
 約輸誠推康親愛因勸緩康之罪而伸反正之言所
[032-11a]
 謂陵既不可勃义不可將相大臣皆不可后素曾知
 義又有恐懼愧赧之心未必剛厲殘忍如吕太后也
 豈有不從乎惜乎屈於積威戒於覆轍俯身結舌如
 轅車伏馬無一人敢和康之遺響后必以為廷無
 異言則彼皆謗訕肆然自是日復一日寇賊雨水也
 則䇿免三公民饑相食也則入粟賣爵内外有警則
 命將出兵郡國流離則貰貸節減信哉其有為民之
 政矣然去宫闈而自出錄囚因母服而留止外第徇
[032-11b]
 鄧遵而刑賞失中凡其與天相通而可以當天心之
 仁愛者未嘗一念切及盤據大位嗣君年已三十猶
 未復辟以虚位之君而任具位之臣使復數年而太
 后不死則其變故又將有不如史傳之所載者矣
以薛包為侍中不拜帝聞包名令公車特徵至拜侍中
包以死自乞有詔賜告歸加禮如毛義
 肅宗元和中詔賜毛義鄭均米各千斛常以八月長
 吏加賜牛酒所謂加禮如毛義也按此三人皆敦行
[032-12a]
 孝弟孚信鄉邦庶幾古者載采之士夫周於德者必
 優於才才德具於身雖聖賢未有不待用者今詔命
 薦加恩禮益茂何乃暫出而輒隱一至而遄歸望望
 然而不肯屑就是豈皆髙尚其事而以功名不足累
 心者哉彼誠見世道陵夷邪僻在位為士者輕進而
 重退用士者貴取而賤施與其失義而悔於終孰若
 審義而謹於始是後聘處士周燮馮良不至其言曰
 修道者度時而動動而不時焉得亨乎才德之士所
[032-12b]
 見略同如此然則為人君者懸爵位端禮幣以待天
 下之賢才竟不能一致其用以熙庶績徒使其垂聲
 振耀於窮鄉僻野世道之否不已多時乎
  順帝
 永建元年
遣孫程等十九矦就國
 濟隂之立大政也三公不能預知而一出於内侍虞
 詡之獄大枉也三公首為劾奏而卒解於内侍是朝
[032-13a]
 廷天下之公正本係於三公者皆因迹於孫程以為
 樹功市恩之具則其威權日盛聲利日隆雖欲節制
 而抑損之殆亦無以指其釁隙者今乃自以懐表上
 殿争功坐免徙封逺縣就國促期發遣既足以報其
 功勤又得以分㪚自保為三公者直須付之不言聴
 其有濟而已乃因周舉為之表諫復故爵土後雖不
 輯誰執為詞此其於事之大小人之正邪國之要重
 機宜一皆懵然無别而惟俯首聴令於他人安在其
[032-13b]
 為三公也衰亂有階妄庸在位漢之不競豈待至此
 而後決哉
 二年
聘處士樊英以為五官中郎將胡致堂謂張楷之誚李
固之評司馬氏之論皆未知英
 孟子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尚論其
 世英之隱不講學授徒既無以考其學行其見也帝
 雖延問得失又無以考其言詞能知其素藴實得非
[032-14a]
 同時目見者則無所徵信張楷責英曰享受爵祿不
 聞匡救之術進退無據李固議英曰雖無大異言行
 亦無所缺而謗毁布流若所謂依世自善無他長者
 史氏因是記其應對無奇謀深䇿談者失望司馬公
 折衷羣言而以清修之士第之可謂尚論其世當無
 疑也若欲盡非前聞味想音迹之似是而謂兩漢隱
 士未有若英者不㡬乎捨近實而從浮逺乎或曰毁
 疾之言常生於類英不事言論風㫖故增兹多口耳
[032-14b]
 然汝南黄憲與英同為布衣亦無言論風㫖其稱重
 之人如黄龔袁閬荀淑陳蕃戴良周舉郭泰皆一時
 名達無不心服口道而無一詞毁嫉如英何哉若以
 三人為不知英而欲褒英為有道則是數人亦可謂
 不知憲而當貶憲為無道矣其可乎
 陽嘉元年
立貴人梁氏為皇后帝欲立后而貴人有寵者四人莫
知所建議欲探籌以定僕射胡廣等諫曰恃神任筮不
[032-15a]
必當賢就值其人猶非德選宜參良家簡求有德德同
以年年鈞以貌帝從之
 順帝欲探籌立后非禮之正胡廣諫論可謂善矣但
 所言未盡古義將不可則昔者先王立卜筮之法所
 以決疑慮定吉凶以成天下之務非若後世藏&KR0848
 射者比故春秋傳曰年鈞擇賢義鈞以卜又曰年鈞
 以德德鈞以卜皆先盡人道而歸重於天使廣能舉
 此以告順帝既足以正探籌之謬又足以勉聴天之
[032-15b]
 誠彼四人者亦將各知所重而足以消絶其驕恣覬
 覦之私焉何乃棄此不務而欲其終决於貌則凡容
 色詞氣之清揚威儀態度之柔曼者皆可以勝夫年
 德長盛者矣自古人君牽制於柔道以至賤凌貴庶
 奪嫡甚則凟亂宫闈播蕩家國者皆從此出順帝元
 服僅三載而貴人有寵者已及數人狎昵纒綿至不
 能建擇自是而戒警恐懾之猶慮不及尚可以從臾
 哉廣真失斯言矣
[032-16a]
 永和元年
以梁冀為河南尹
 昔竇憲刺殺都鄉矦暢而歸罪於暢弟初無宿怨蹤
 跡甚秘尚書韓稜即以為賊在京師何敞因獨奏案
 之竟得其辜而暢弟不及梁冀居職遊逸縱暴商客
 吕放以告於商而商讓之人所共知者及冀殺放而
 推疑於放仇怨捕㓕其宗親賔客百餘人恣其殘横
 終無一人敢為疑議此可以見王室衰微外戚放濫
[032-16b]
 怙終者日盛於前而讞詳者日損於昔冀卒敢於弑
 逆而無所忌憚豈非其故技者以引之哉
 三年
詔舉武猛任將帥者初左雄薦周舉為尚書至是雄舉
馮直應詔舉知直嘗坐贓罪因劾奏雄雄曰進君適所
以自伐也舉曰昔趙宣子任韓厥而厥戮其僕宣子謂
諸大夫曰可賀我矣今君不以舉之不才升諸公不敢
阿君以為君羞不寤君與宣子殊也雄恱謝曰是吾過
[032-17a]

 中世為仕者思莫在公各以其黨薦人者常有以望
 於人薦於人者常欲以報於人彼此相善而不知其
 惡彼此相愛而不知所惡旋相倚庇互為比周間有
 不昧是非亦惟付之不言無復能明争顯諌於恩交
 之地者雖以楊震李固之賢猶不能忘情於鄧隲梁
 商况下此者乎今觀左雄周舉初相詰難若不相容
 言意一伸了無留蓄雄不以為怒舉不以為慙和而
[032-17b]
 不同宛然古者官師相規之意豈直韓厥一暫偶致
 之比哉此二公所以雖䖍衰亂之世各能以功名保
 終真可為後世舉賢報德之法也
 漢安元年
以張綱為廣陵太守初綱分行州郡埋輪於頟陽都亭
曰豺狼當道安問狐狸遂劾奏梁冀兄弟
 冀因廣陽多盜以綱為守蓋中傷之也使綱不量時
 度義使氣任勇如埋輪時盜必不弭身且致敝無何
[032-18a]
 單車叩壘遽令十餘年劇賊隨時降解綱果何術哉
 其意以為良民之所以致此者由於政亂亂政之本
 由於朝廷梁冀等擅權播惡下不聊生是以賊之言
 曰荒裔之民不堪侵枉相聚偷生耳綱以預知其然
 所以從容閒雅罷遣吏兵分㪚部回為之區畫引掖
 如拯溺救焚此即不問狐狸之本意也盜豈不懐服
 者哉後世任官者稍聞民之弗輯不能原情反已輒
 相與窮追掩捕而復自以為功其視綱之既死而所
[032-18b]
 化之賊猶為之制服成墳者盍亦自省焉
 二年
増孝亷為四科
 漢初所謂孝亷自是兩事後乃合為一科士必有實
 行著於鄉黨而後得舉故郡計二十萬口纔及一人
 其務本覈材猶有周人賔賢之意陽嘉中因左雄之
 言始限年察舉諸生試家法文史課箋奏已非設科
 之本制故張衡有曰自初舉孝亷迄今二百嵗皆先
[032-19a]
 孝行行有餘力則以學文今以能章句奏案為限
 雖有至孝猶不應科此棄本逐末其言良是也至是
 黄瓊奏增孝悌及能從政通為四科猶為舛駁夫既
 名為孝亷其目又有孝悌則始所謂孝亷者既無取
 用而餘三科皆不得為孝亷矣前所云家法箋奏皆
 將取以從政而今又别立從政之目則彼皆若無所
 施矣然則漢之孝亷由二而合為一自一而分為二
 自二而分為四始以行義而更為藝術始惟舉任而
[032-19b]
 流於䇿試所謂孝亷之科不過懸空名而無實事矣
 然猶幸其初建置之重中間舉黜之嚴故其得人之
 盛終有過於賢良文學也
 建康元年
帝崩太子炳即位
 順帝出自險阻返正大位十八年間雖無奮功勵世
 之材亦無絶天遏衆之惡觀其初復朝太后尊任許
 敬登庸俊乂徵聘賢良聴納直言興起太學開科定
[032-20a]
 試减膳還珠未嘗因暴怒而輕殺一人未嘗事遊逸
 而忽廢庶政衰亂時君亦可謂難能者矣所可太息
 者初因肇迹而封内侍繼以同事而封宋娥終以椒
 房之親而牽制於梁商之父子良由其含容有餘剛
 斷不足以燮友之柔而施於强梗之世之所致也使
 帝當孫程等免遣梁商還封阿母歸舍諸常侍叩頭
 謝罪之際奮然分背放逐無所回互則天變時消民
 生日靖帝之為帝將無愧於章和之間矣惟其敬不
[032-20b]
 勝怠愛不克威優逸因循之私不足以制奸兇悖厲
 之漸末年命令政治之主名雖出於中朝而誅賞廢
 置之實柄皆移於梁冀以至國統多虞廢立由已兩
 漢之治因不可復振史論謂順朝傚僻之多蓋亦推
 本於安帝也
  冲帝
 永嘉元年
歷陽盜華孟稱帝滕撫進擊張嬰及孟皆破斬之東南
[032-21a]
悉平撫性方直不交權勢為宦官所惡論功當封太尉
胡廣承㫖奏黜之遂卒於家
 安帝時虞詡初以朝歌長平縣境羣盜繼以武都守
 擊破羌夷然性剛正屢以正義直道得罪戚宦其事
 適與滕撫類然詡九見譴考三遭刑罰終獲救免其
 後功在朝廷者甚衆撫方及向用將戮力王家一為
 權宦所惡輒擯棄不復老死草野是誰之過哉夫亂
 莫大於僣命功莫重於定亂才莫難於方直華馬二
[032-21b]
 賊皆稱帝叛逆撫以九江一都尉不及朞而盡平之
 視詡蓋有過之使能久於任用則其所成詡將不得
 專美者胡廣乃以權宦之故忘其功不報棄其才不
 惜罔然承㫖奏黜而卒於家廣雖名為三公殆一孫
 程之不如也蠡吾矦之事况望其能與李固同心而
 不懾憚於梁冀哉史論其庸庸飾恭據正或撓信夫
  桓帝
 建和元年
[032-22a]
下李固杜喬獄殺之
 李固杜喬可謂忠矣獨惜其去就生死之際猶失於
 明當耳夫大臣之於君道合則留不合則去其㡬所
 謂不俟終日者也是故言必從諫必納上有𢎞濟艱
 難之托下有同力夾輔之人國雖危亡義不可去二
 公自安漢以後朝政日紊世事多虞内迫於太后賊
 冀之横肆外敗於胡廣趙戒之柔佞號令不出於君
 誅賞不由於法廢置大事不可得而與謀弑逆大故
[032-22b]
 不可得而必討二公僅以名位自居不過具數備官
 直可以有無者特未行於迫逐耳顧猶不去以至於
 罔極㡬覆絶其宗豈非見事不明而失去就之宜乎
 使此死能用於孝質被弑之日因帝食餅之言發冀
 欲吐之語叩請太后糾率百僚檄告天下推舉尚食
 常侍之人決於必得罪人以盡春秋討賊之義事雖
 無成不幸而死猶足以暴白於天下後世顧惟伏屍
 號哭泯焉無為冀因是空視稔惡益敢為甚焉之事
[032-23a]
 二公不死於君不死於國不死於討賊定䇿之事而
 枉死於賊臣梁冀之手臨危不悟尚欲以口舌争又
 自獄中遺書以責廣戒豈非其處死不當乎若論為
 人剛方正直至死不變其忠至矣先儒因固責樊英
 故語乃謂英未有所失而固亦何所得蓋㡬於成敗
 論人也
 元嘉元年
尚書張陵劾大將軍冀罪詔以俸贖羣臣朝賀冀帶劍
[032-23b]
入省陵叱出敕羽林虎賁奪劔冀跪謝即劾奏請廷尉
論罪詔以一嵗俸贖百僚肅然
 自冀擅權弑逆威行中外公卿列侯中二千石司□
 百職無一人敢公劾顯訟其過惡張陵叱奪其劔致
 冀跪謝亦可謂鳯鳴朝陽者矣使當時之臣皆蚤能
 辯此則冀亦將折懾而不敢大肆悖亂若是况元㑹
 之日彼以弑逆兇邪帶劔入省其情蓋亦叵測不可
 謂為毫芒小罪而不加察是時冀弟不疑以舉主讓陵
[032-24a]
 陵因正對事與周舉答左雄略相似然雄聞舉言即
 恱謝已過不疑惟有愧色蓋舉陵同類而雄不疑異
 情也
詔加大將軍冀殊禮増封四縣賜以甲第
 梁冀之惡貫盈滔濫凡其功之大皆其罪之深者也
 况弑逆一事人得而誅今不收沒其田里反增封四
 縣不汚瀦其宫宅反賜以甲第不孥戮其妻子寘以
 大憝重辟乃反待以殊禮功罪不明賞罰倒置皆由
[032-24b]
 冀之兇威虐焰薫炙不惟能鉗制人口舌瞽聾人耳
 目日銷月鑠則將併人之禮義亷恥移奪泮涣而積
 以成弊矣是以稱其勳德比周公不得已而下比於
 蕭何鄧禹霍光是欲援狗彘而儕諸騶驥何其非類
 之甚三公尚耳况其下者乎猶幸太后已死冀族日
 縱又有李膺陳蕃張陵諸君子參錯在位足以銷阻
 其奸不然使冀少有邪慧之才匿情招譽而又卵翼
 之以胡廣韓縯等之諛隨則哀平之事將復生於其
[032-25a]
 時矣豈止跋扈而已哉
 
 
 
 
 
 
 
[032-25b]
 
 
 
 
 
 
 
 方洲集巻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