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5c0121 沖虛至德真經解--江遹 (CK-KZ-jye)


[02p027a]
舜遠矣又曰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然而謙謙自晦商
太宰問其爲聖則遜而不居也若夫關尹喜言善若道者以知
而亡情能而不爲爲眞知眞能是又所以明孔子之道也蓋孔
子之應世周旋變故不離於眞旣不爲卷婁藥瘍之彊聒亦不
爲聚塊積塵之無爲常居於眞知眞能處夫材與不材之間爾
故此篇始言其眞樂眞知而終言其眞知眞能也

  湯問


殷湯問於夏革曰古初有物乎夏革曰古初無物今惡得物後
之人將謂今之無物可乎
 解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萬物盈天地之間原其所生同於
[02p027b]
 一氣一氣之運其際不可終故萬物之生相續而無間由彼
 物化遷流不己日改月化假名今古物之有無何殊今古成
 湯以天錫之智而乃問是於夏革者蓋堯舜禹三聖授受至
 湯而革夏爲商雖出於因時適變而其爲則古之所無有也
 以今之所有驗古之所無推而上之至於羲皇其道浸入於
 簡朴則及於古原缺有無於物也此則湯問夏革
 之義也
殷湯曰然則物無先後乎夏革曰物之終始初無極已始或爲
終終或爲始惡知其紀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
 解曰以形見物散爲萬殊先不識今後不識先雖一息之往
[02p028a]
 來不可紊其先後之倫也以性見物同於一眞始或爲終終
 或爲始雖天地之覆載亦不知其先後於物也究觀物化若
 鷂爲鸇鸇爲布穀布榖久復爲鷂鷂之所終鸇之所始鸇以
 爲終布穀以爲始布榖之終鷂復始之以至臭腐化爲神奇
 神奇復化爲臭腐其生也莫知其所從來其化也莫知其所
 從往譬猶日月往來四時代謝將先晝而後夜乎將先秋而
 後春乎則亦莫能知其紀矣蓋一囿於造化均於沉輪尚安
 有先後之別哉欲知其先其唯外於事物而混成者歟然自
 物之外自事之先窈窈冥冥昏昏默默豈智之所能知哉故
 曰朕所不知也
[02p028b]
殷湯曰然則上下八方有極盡乎革曰不知也湯固問革曰無
則無極有則有盡朕何以知之然無極之外復無無極無盡之
中復無無盡無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朕是以知其無極
無盡也而不知其有極有盡也
 解曰無則無極有則有盡知此則上下八方可不言而喻矣
 然計天地在太虛之中雖未離於物而爲物之最巨雖曰最
 巨亦已有物矣故其爲有異乎物之爲有也不可言之爲有
 極以其大也不可言之爲無盡以其有也謂之難終難窮難
 測難識者幾是矣故夏革之言曰無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
 無盡夫無極無盡亦已至矣於無極無盡之中復無無極無
[02p029a]
 盡然後足以見天地之量爾雖然此所謂無非眞無也因有
 形無爾謂之無者以遣有也以夫天地之未離於有故假無
 以顯其大爾要之旣已有矣會歸於盡故始終寓之於不知
 爾
湯又問曰四海之外奚有革曰猶齊州也湯曰汝奚以實之革
曰朕東行至營人民猶是也問營之東復猶營也西行至豳人
民猶是也問豳之西復猶豳也朕以是知四海四荒四極之不
異也
 解曰四海之齊謂中央之國天地之所合也四時之所交也
 風雨之所會也陰陽之所和也營則居日之東而景夕多風
[02p029b]
 豳則居日之西而景朝多陰地偏則風俗異習而人民之情
 乃無以異於齊豳之西營之東其偏於雨露益遠矣而人民
 亦不殊於齊則四海之外雖非足跡舟車之所通以情度情
 又奚待於見而後知言而後實哉
故大小相含無窮極也含萬物者亦如含天地含萬物也故不
窮含天地也故無極朕亦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亦
吾所不知也
 解曰一身之內一毛含於肌膚肌膚含於一體百體含於一
 身雖一毛之微亦具一體之全用一體之用亦不廢百體之
 俱用其於物也焦螟則宅於蚊睫鵾鵬則游於天地焦螟無
[02p030a]
 不足於鵾鵬鵾鵬不有餘於焦螟大小相含如斯而已然而
 物量易以窮故其所含有極天地至大哉其所含無窮天地
 猶有形未若道之含天地爲無極也且其言大小相含大固
 足以含小矣小如何其含大哉蓋謂天地含萬物雖可以形
 見其所以含之則有道矣卽道而言雖一芥之微莫不含天
 地之妙故曰含萬物者亦如含天地其言安知天地之表不
 有大天地者列子將擴學者之見聞使之不囿於範圍之內
 要使覺者自知其道爾終亦存之而不論故曰亦吾所不知
 也
然則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媧氏練五色石以補其
[02p030b]

 解曰由大小相含以觀則知天地亦物而己旣已爲物矣安
 能無成與虧哉此所以有不足而可補也五色者五行之英
 石者石氣之堅精鍊五行英妙堅精之氣以和陰陽之盈縮
 此謂補其闕也方是時裁成輔相之道旣己見矣
斷鼇之足以立四極
 解曰天地在太虛之中浮游至微直猶巨鼇之戴一物爾旣
 已不足而可補則所謂浮游者始峙而不動故鼇足可斷四
 極始立上下八方不可易位矣
其後共工氏與顓頊爭爲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絶地維
[02p031a]
故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歸焉
 解曰天柱天之所恃以中立而不倚者地維則地之所資以
 四維而不虧者此道之未離於渾淪也嘗原道降而一見一
 兆天地生矣天地奠位人辟乎兩間於虛無自然之中妄爲
 明覺是生同異同異旣立愛惡交起愛惡起而爭競立則忿
 慉之氣勝而道之周徧咸者毀矣此共工所以與顓頊帝爭
 而觸不周之山也折天柱絶地維則天地析其渾全二氣交
 而生化顯矣故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百川
 水潦歸焉西北萬物歸根之方也日月星辰就於西北則至
 陰之精并於下而奉於上萬物得以資其氣而生東南萬物
[02p031b]
 敷施之方也地不滿東南則至陽之精并於上而降於下萬
 物得以資其澤以成形故天有精地有形天有八紀地有五
 里能爲萬物之母其在人也則右耳目不如左明左手足不
 如右强其於物也雖形體萬變未有能違其化之宜也
湯又問物有巨細乎有修短乎有同異乎革曰渤海之東不知
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維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紘
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其中有五山焉
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其山高下
周旋三萬里其頂平處九千里山之中間相去七萬里以爲隣
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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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曰水以喩道道之爲物其大不可圍其深不可測而眾善
 之所宗也故大壑實惟無底之谷名曰歸墟道之大原該備
 天人冲而不盈故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
 增無減焉山居之象不離道之大原而爲萬化之宗仙聖之
 所居如此輿者木之爲嶠者火之銳方者金之體洲者水之
 類蓬萊者土之所以然山之名或指事或象物不一其義要
 皆不出乎五行之理也萬盈數以象道之備也凡數起於一
 立於三成於五盛於七處於九一三五七九皆數之陽也變
 化之道也故此篇數稱以喩道焉
其上臺觀皆金玉其上禽獸皆純縞珠玕之樹皆叢生華實皆
[02p032b]
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聖之種一日一夕飛
相往來者不可數焉
 解曰仙聖之人眞精不蕩故其所感變者臺觀皆金玉禽獸
 皆純縞珠玕之木皆叢生華實也且其華實感變於自然不
 甲拆於春而就實於秋也故食之者不隨變遷而老不逐化
 往而死也仙聖之體至虛而無累故常飛相往來由是觀之
 邱陵荆棘險惡不一安知非人心之所自爲耶
而五山之根無所連著常隨潮波上下往還不得蹔峙焉仙聖
毒之訴之於帝帝恐流於西極失羣聖之居乃命禺强使巨鼇
十五舉首而戴之迭爲三番六萬嵗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動
[02p033a]
 解曰旣以不得蹔峙爲毒以夫峙而不動爲安故必假於人
 資於物而卽其安也此所以訴之於帝而帝爲之命禺强也
 禺强北方之神靈龜爲之使故禺强使巨鼇舉首而戴之也
 雖巨鼇也其力必有量其用力也必或匱故必合眾力迭爲
 三番而後能舉焉旣巳爲物而我所資以爲安矣則物必有
 爲之害者而物又將爲我害矣是以有鼇若此乃有龍伯之
 國人得以一釣而連六鼇負而歸灼其骨以數也
而龍伯之國有大人舉足不盈數步而曁五山之所一釣而連
六鼇合負而趣歸其國灼其骨以數焉於是岱輿員嶠二山流
於北極沉於大海仙聖之播遷者巨億計帝憑怒侵減龍伯之
[02p033b]
國使阨侵小龍伯之民使短至伏羲神農時其國人猶數十丈
 解曰岱輿圓嶠東南之山也地不滿東南故二山流沉焉於
 北極沉於大海則復於本原而歸於至道故仙聖失其所居
 而播遷後世之治顯也此帝之所以憑怒而古人之大體隱
 矣
從中州以東四十萬里得僬僥國人長一尺五寸東北極有人
名曰諍人長九寸荆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嵗爲春五百嵗爲
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嵗爲春八千嵗爲秋朽壤之上有菌
芝者生於朝死於晦春夏之月有蠓蚋者因雨而生見陽而死
終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其長稱焉其
[02p034a]
名爲鯤有鳥焉其名爲鵬翼若垂天之雲其體稱焉世豈知有
此物哉大禹行而見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堅聞而志之江浦之
間生麽蟲其名曰焦螟羣飛而集於蚊睫弗相觸也棲宿去來
蚊弗覺也離朱子羽方晝拭眥揚眉而望之弗見其形䚦俞師
曠方夜摘耳俛首而聽之弗聞其聲唯黃帝與容成子居空桐
之上同齋三月心死形廢徐以神視塊然見之若嵩山之阿徐
以氣聽砰然聞之若雷霆之聲吳楚之國有大木焉其名爲櫾
碧樹而冬生實丹而味酸食其皮汁已憤厥之疾齊州珍之渡
淮而北而化爲枳焉鸜鵒不踰濟貉踰汶則死矣地氣然也雖
然形氣異也性鈞已無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識
[02p034b]
其巨細何以識其修短何以識其同異哉
 解曰萬物盈於天地之間其生殊方其化異時其變異數動
 植飛濳萬形萬狀其可勝窮哉究其所自造化之於萬物一
 本於自然萬物之於造化又焉能有擇以之爲蟲臂以之爲
 鼠肝唯其所寓而已其爲人也生於龍伯之國則不得不大
 爲僬僥諍人則不得不小其於植物也爲冥靈大椿於荆則
 壽爲芝菌於朽壤則夭其於動物也爲鵾鵬於終北之北則
 大爲麽蟲於江浦之間則小大者不以大而有餘於性小者
 不以小而不足於性雖壽必終不能增其性之所無雖夭亦
 生不能損其性之所有柚之不踰淮鸜鵒之不踰濟貉之不
[02p035a]
 踰汶皆地氣之使然也若其性則無以相易矣莊子逍遙遊
 之篇蓋明此也竊嘗論之物之大者莫若巨鼇觀其能舉首
 而戴岱輿圓嶠之山靈亦甚矣而不免有灼骨之患則物也
 又奚以大爲哉物之微者莫若麽蟲雖離朱子羽䚦俞師曠
 弗能聞見其形聲至黃帝容成子以神視而氣聽則更見其
 有不可量之大則物也又奚必惡夫小哉然則物之巨細修
 短同異亦不足識矣
太形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北
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
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於漢陰可乎雜然相許
[02p035b]
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邱如太形王屋何且
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遂率子孫荷擔者三
夫叩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隣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
始齓跳往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
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
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
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
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操蛇
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命夸蛾氏二子負
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02p036a]
 解曰渤海之尾隱土之北則信足以容太形王屋之高子孫
 無窮而山不加增則平高險通豫南達漢陰其理亦可信矣
 旣有其理又盡其誠故雖操蛇之神至勇者也聞之而知懼
 上帝之崇高也亦感其誠焉是以雖愚公弱子能使冀之南
 漢之陰無隴斷焉且以其爲愚公弱子此隴斷之所恃以除
 也蓋愚公則欲慮柔而其誠至弱子則志專氣柔而不雜是
 其所以能動天地感鬼神也如俾其內藏猜慮而居血氣方
 剛之時則計其力不足以平魁父之邱而止矣此其妻所以
 獻疑河曲智叟之所以笑而止之也人生妄計我體增長已
 慢虧隔於道奚啻二山之塞如俾其亦能忘智慮而無矜其
[02p036b]
 血氣誠之不已而不以死生爲間未必不於一息之頃能頓
 釋諸有而通於道也其或不然則亦誠之不至而已矣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於隅谷之際渴欲得飲赴飲河渭
河渭不足將走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尸膏肉所浸
生鄧林鄧林彌廣數千里焉
 解曰日影果何物哉不量力而追之役於妄見爾由有妄見
 是生愛渴愛渴內存雖竭河渭不足以止其焦火之𤍠故卒
 渴死於道也逮其旣死棄其杖尸膏肉所浸乃生鄧林彌廣
 數千里焉夫以一身之澤浸潤所棄之杖而生數千里之林
 乃不足以潤一身之枯骨妄見蠧身有如此者
[02p037a]
大禹曰六合之間四海之內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
四時要之以太嵗神靈所生其物異形或夭或壽唯聖人能通
其道夏革曰然則亦有不待神靈而生不待陰陽而形不待日
月而明不待殺戮而夭不待將迎而壽不待五穀而食不待繒
纊而衣不待舟車而行其道自然非聖人之所通也
 解曰唯聖人能通其道者非聖人樂通物也其道無不通爾
 非聖人之所通者非聖人不能通也其道自然無所事通爾
 然而必有非聖人之所通者而後有聖人之所能通者爾
禹之治水土也迷而失塗謬之一國濱北海之北不知距齊州
幾千萬里其國名曰終北不知際畔之所齊限無風雨霜露不
[02p037b]
生鳥獸蟲魚草木之類四方悉平周以喬陟
 解曰北朔方也萬物之所藏也眞一之所舍也至神之所寓
 也濱北海之北其國謂之終北則精之又精神之又神者也
 不拘於方故無際畔之齊限不役於氣故無陰陽之化不假
 於物故不生動植之類四方悉平其道甚夷也周以喬陟其
 外無卻也若是則非神禹安能之其國哉雖神禹也非迷而
 失塗亦莫之能至以非足力舟車之所及故也
當國之中有山山名壺領狀若甔甀頂有口狀若圓環名曰滋
穴有水湧出名曰神瀵臭過蘭椒味過醪醴一源分爲四埓注
於山下經營一國亡不悉徧土氣和亡札厲人性婉而從物不
[02p038a]
競不爭柔心而弱骨不驕不忌長幼儕居不君不臣男女雜游
不媒不聘緣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氣溫適不織不衣百年而死
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數有喜樂亡衰老哀苦其俗好聲相擕
而迭謠終日不輟音饑惓則飲神瀵力志和平過則醉經旬乃
醒沐浴神瀵膚色脂澤香氣經旬乃歇
 解曰居中在上中虛不窒其循無端其出無窮能常滋澤萬
 物者滋穴之神瀵也臭過蘭椒味過醪醴則其道發聞惟馨
 悅可人心如此也經營一國無不悉徧則其道無不爲而無
 不在也物亡札厲至和不散也人性婉而從純氣內守也柔
 心則神凝也弱骨則形釋也長幼儕居男女雜游人不婚宦
[02p038b]
 也不耕不稼不織不衣人不衣食也百年而死處常得終也
 其民孳阜生生不窮也相攜而迭謠則各得其眞樂也其所
 以能若是者以夫飮神瀵以易其中沐浴神瀵以染於外爾
周穆王北遊過其國三年忘歸旣反周室慕其國𢠵然自失不
進酒肉不召嬪御者數月乃復管仲勉齊桓公因遊遼口俱之
其國幾剋舉隰朋諫曰君舍齊國之廣人民之眾山川之觀殖
物之阜禮義之盛章服之美妖靡盈庭忠良滿朝肆咤則徒卒
百萬視撝則諸侯從命亦奚羡於彼而棄齊國之社稷從戎夷
之國乎此仲父之髦奈何從之桓公乃止以隰朋之言告管仲
仲曰此固非朋之所及也臣恐彼國之不可知之也齊國之富
[02p039a]
奚戀隰朋之言奚顧
 解曰周穆王嘗與化人俱爲神遊故其後肆意遠遊嘗過其
 國也三年忘歸神者受之也旣歸數月而復進酒肉召嬪御
 且又爲不神者求耶夫自神禹至穆王之時治變有忠質文
 之異尙而穆王之遊與夫神禹之至其國見聞曾不少異豈
 非神之所爲獨存而常同歟若桓公之霸與夫隰朋之賢安
 足以知此故區區覩齊國之近而以爲莫之或加乃更以仲
 父爲耄是猶埳井之蛙跨跱埳井之樂而不知東海之大樂
 也
南國之人被髮而裸北國之人鞨巾而裘中國之人冠冕而裳
[02p039b]
九土所資或農或商或佃或漁如冬裘夏葛水舟陸車默而得
之性而成之越之東有輒休之國其長子生則鮮而食之謂之
宜弟其大父死負其大母而棄之曰鬼妻不可以同居處楚之
南有炎人之國其親戚死㱙其肉而棄之然後埋其骨乃成爲
孝子秦之西有儀渠之國者其親戚死聚柴積而焚之燻則煙
上謂之登遐然後成爲孝子此上以爲政下以爲俗而未足爲
異也
 解曰五政之所加七賦之所養中於天地者爲中國故其人
 冠冕而裳農商佃漁冬裳夏葛水陸舟車其所云爲無非中
 道也地偏於陰陽則其習俗亦偏矣故南國多暑則被髮而
[02p040a]
 裸北國多寒則鞨巾而裘其偏於四海四荒四極之遠者則
 又有若輒休炎人儀渠之國其習俗乃有非耳目之所見聞
 而人理之所甚駭者上以爲政下以爲俗居之而不疑是皆
 陰陽爲之寇習俗足以亂人如此也
孔子東遊見兩小兒辯鬬問其故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
近而日中時遠也一兒以日初出遠而日中時近也一兒曰日
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爲遠者小而近者大乎
一兒曰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爲近者𤍠而
遠者涼乎孔子不能决也兩小兒笑曰孰爲汝多知乎
 解曰日麗於天而隨旋者也上下八方無極無盡難終難窮
[02p040b]
 安可以俄而測其遠近哉元命苞曰天不足於西北陽極於
 九故天周九九八十一萬里厯記言數起於一立於三成於
 五盛於七處於九故天去地九萬里二家之學其有所授之
 也如信其說不亦近者𤍠而遠者涼乎至於驗之車蓋盤盂
 之說則不合矣故方其出於扶桑而爲朝明則滄滄涼涼可
 擬以車蓋及其對於昆吾而爲正中則猶之探湯而可擬以
 盤盂宜大而小宜涼而温宜近宜遠大小温涼近遠雖小兒
 之智亦知惑之究其所以然雖孔子之智有不能辯者蓋日
 猶道也以爲遠則或能悟之於一息以爲近則人常迷之於
 終身言其大則用之彌於太虛言其小則廢之莫知其所故
[02p041a]
 視日於大小不知日者也求道於精粗不知道者也嘗試以
 夫燧求火於日則不旋踵而至矣又焉有初中遠近之間哉
 然則大小遠近終不可期是乃日之所以爲妙而其運行終
 古不息也孔子之不能决豈眞不能决哉存之而不論爾小
 兒遽謂孔子爲非多知者孔子常曰吾有知乎哉不知也孔
 子而多知又奚以爲孔子區區較日之大小遠邇眞小兒之
 辯鬬爾
均天下之至理也
 解曰均齊萬物無有高下則物我同而合乎一合乎一則同
 乎道是爲天下之至理莊子所以有齊物論
[02p041b]
連於形物亦然均髮均縣輕重而髮絶髮不均也均也其絶也
莫絶人以爲不然自有知其然者也
 解曰連於形物者寡不能以勝多弱不足以制强也審矣苟
 得至理之所謂均而用之則一髮之微足以引千鈞之重而
 不絶以爲不然者累於物也知其然者達於理也連於形物
 亦末矣苟得其均微可以制大若此矧夫得至理之所謂大
 均惡乎往而不可哉
詹何以獨繭絲爲綸芒鍼爲鈎荆篠爲竿剖粒爲餌引盈車之
魚於百仞之淵汨流之中綸不絶鈎不伸竿不撓楚王聞而異
之召問其故詹何曰臣聞先大夫之言蒲且子之弋也弱弓纖
[02p042a]
繳乘風振之連雙鶬於靑雲之際用心專動手均也臣因其事
放而學釣五年始盡其道當臣之臨河持竿心無雜慮唯魚之
念投綸沉鈎手無輕重物莫能亂魚見臣之鈎餌猶沉埃聚沫
吞之不疑所以能以弱制彊以輕致重也大王治國誠能若此
則天下可運於一握將亦奚事哉楚王曰善
 解曰以弱制彊則弱必絶以輕制重則輕必壓何則勢不等
 也我誠弱矣因彼之彊而制之則彊不與我敵而爲我用是
 彊反在於我而弱在於彼也我則輕矣因彼之重而致之則
 重不與我爭而爲我使是重反在於我而輕在於彼也則弱
 之於彊輕之於重夫孰曰不足以制而致之哉此詹何以絲
[02p042b]
 綸鍼鈎引盈車之魚於千仞之淵蒲且子以弱弓纖繳連雙
 鶬於靑雲之際之道也噫釣弋異事矣治國者抑又不同焉
 詹何之釣乃學於蒲且子之弋又以教楚王之治國者蓋得
 所謂至理之均則物雖萬變烏能逃吾之至理哉此莊子所
 謂通於一而萬事畢是乃聖人以眇然之身土苴以治天下
 而運之於一握者也奚啻楚國
魯公扈趙齊嬰二人有疾同請扁鵲求治扁鵲治之旣同愈謂
公扈齊嬰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腑臟者固藥石之所已今
有偕生之疾與體偕長今爲汝攻之何如二人曰願先聞其驗
扁鵲謂公扈曰汝志彊而氣弱故足於謀而寡於斷齊嬰志弱
[02p043a]
而氣彊故少於慮而傷於專若換汝之心則均於善矣扁鵲遂
飲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胷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藥旣悟如

 解曰謀慮存乎志果斷屬乎氣志者氣之帥也志足以帥氣
 則其發無不中節矣志不足以帥氣則役於氣而反動其心
 矣故氣彊則傷於專氣弱則寡於斷也嘗謂志在於我初不
 屬化由其認有於我貴生愛身有愛於身斯役於身矣此公
 扈齊嬰其志慮所以與氣體而爲彊弱也夫以我之志慮而
 役於氣體誠可悲矣扁鵲乃能治二人之疾而移造化之功
 又何妙歟扈猶跋扈也故公扈志彊而足於謀嬰猶嬰兒也
[02p043b]
 故齊嬰志弱而少於慮
二人辭歸於是公扈反齊嬰之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識齊嬰
亦反公扈之室有其妻子妻子亦弗識二室因相與訟求辯於
扁鵲扁鵲辯其所由訟乃已
 解曰昔者孔子嘗使於楚矣適見豚子食於其死母者少焉
 眗若皆棄之而走不見已焉爾不得類焉爾是故苟非其類
 豚子眞見其母棄之而走矣苟得其類雖公扈齊嬰歸異其
 室而不疑也嘗原公扈齊嬰旣爲扁鵲易置其心唯使形者
 之是役各反其室而不自知其形之非也爲二室者惑於形
 變而不知二人之爲類也故弗識焉然則二室之於二人者
[02p044a]
 果索之於形骸之內耶亦索之於形骸之外耶如在於形骸
 之外則何以遽信扁鵲之辯哉如在於形骸之內則方其反
 於室也安得而不識奚必求辯於扁鵲哉噫人自生至終大
 化屢遷自老耄而視嬰孩之時貌色智態奚啻公扈齊嬰之
 易形哉然大化之遷流也密移人常由之而罔覺扁鵲之易
 置其心也以遽故莫不駭其變焉且以公扈齊嬰志氣一易
 則其人與其室俱不能相知又况造化之於萬物已化而生
 又化而死更死更生莫知其端彼人也又烏知其所以然
 昔楊朱之出也素衣其反也緇衣其狗之不知迎而吠之楊
 朱所以止楊布無扑其狗也
[02p044b]
瓠巴鼓琴而鳥舞魚躍鄭師文聞之棄家從師襄游柱指鈎弦
三年不成章師襄曰子可以歸矣師文舍其琴歎曰文非弦之
不能鈎非章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所志者不在聲內不
得於心外不應於器故不敢發手而動弦且小假之以觀其後
無幾何復見師襄師襄曰子之琴何如師文曰得之矣請嘗試
之於是當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呂涼風忽至草木成實及秋而
叩角弦以激夾鍾温風徐迴草木發榮當夏而叩羽弦以召黃
鍾霜雪交下川池暴沍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賓陽光熾烈堅
氷立散將終命宮而總四弦則景風翔慶雲浮甘露降澧泉涌
師襄乃撫心高蹈曰微矣子之彈也雖師曠之淸角鄒衍之吹
[02p045a]
律亡以加之彼將挾琴執管而從子之後爾
 解曰夫道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不可見故不可受
 可傳斯可得善教者止於可傳善學者斯能有得師文之學
 將違其器而覺其道師襄之教將由其器以傳其聲是以師
 襄旣命之歸師文方且求小假之也逮其旣有得矣則力迴
 造化幡校四時翔景風浮慶雲降甘露出澧泉曾不離於發
 手動弦之間是陰陽之運不出吾之把握也豈不妙哉師襄
 於此亦撫心高蹈而歎其微爾向俾師文循師襄可傳之術
 而爲師襄之所知則終必不能得師襄之歎也是以務學者
 雖曰不如務求師而君子則欲其自得之也噫一技之妙其
[02p045b]
 致若此則有得於道者以之治天下而致安平泰之俗信無
 難矣
薛譚學謳於秦靑未窮靑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靑弗止餞
於郊衢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薛譚乃謝求反終身不
敢言歸
 解曰學道者固有若鄭師文之於師襄莫知其所存所志而
 命之歸其後乃歎其微者亦有若薛譚之於秦靑自謂窮靑
 之技而去之卒乃謝而求反終身不敢言歸者此學者之不
 可不辯也
秦靑顧謂其友曰昔韓娥東之齊匱糧過雍門鬻歌假食旣去
[02p046a]
而餘音繞梁欐三日不絶左右以其人弗去過逆旅逆旅人辱
之韓娥因曼聲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涕相對三日不食遽而
追之娥還復爲曼聲長歌一里長幼喜躍抃舞弗能自禁忘向
之悲也乃厚賂發之故雍門之人至今善歌哭效娥之遺聲
 解曰眞悲無聲而哀眞親未笑而和謂哀樂之不可僞以爲
 也以鬻歌假食則其歌或不出於心之誠喜因人之辱而哀
 哭亦未足以言眞悲也特以其技之妙遂能俾一里之老幼
 未嘗有憂徒以聞其哭悲愁垂涕相對而不食未嘗有樂徒
 以聞其歌喜躍抃蹈而不能自禁夫歌哭之僞乃眞能動人
 况彼我皆眞哉雖然其術能施於雍門之里而已使至齊而
[02p046b]
 歌之必有辯其不然者故效其遺聲止傳於雍門
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鍾子期曰善
哉峩峩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
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伯牙游於泰山之陰卒逢暴雨止於巖
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爲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
鍾子期輒窮其趣伯牙乃舍琴而歎曰善哉善哉子之聽夫志
想象猶吾心也吾於何逃聲哉
 解曰有聲者有聲聲者聲之所聲者聞矣旣已有聞則大不
 過宮細不過羽審其宮羽之淸濁而稽諸人事將安所逃聲
 哉則子期之善聽未足異也且伯牙之琴得子期而名益彰
[02p047a]
 而子期之聽非伯牙亦無所施其巧列子稱之者貴知音爾
 若季札之觀樂進此道矣
周穆王西巡狩越崑崙不至弇山反還未及中國道有獻工人
名偃師穆王薦之問曰若有何能偃師曰臣唯命所試然臣已
有所造願王先觀之穆王曰日以俱來吾與若俱觀之越日偃
師謁見王王薦之曰與若俱來者何人也對曰臣之所造能倡
者穆王驚視之趣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鎭其頤則歌合律捧其
首則舞應節千變萬化唯意所適王以爲實人也與盛姬內御
並觀之技將終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立欲
誅偃師偃師大懾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傳會革木膠漆白黑
[02p047b]
丹靑之所爲王諦料之內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
節皮毛齒髮皆假物也而無不畢具者合會復如初見王試廢
其心則口不能言廢其肝則目不能視廢其腎則足不能步穆
王始悅而歎曰人之巧乃可與造化者同功乎詔貳車載之以
歸夫班輸之雲梯墨翟之飛鳶自謂能之極也弟子東門賈禽
滑釐聞偃師之巧以吿二子二子終身不敢語藝而時執規矩
 解曰雖傅會之物旣教之倡是誨之淫也故能歌合律舞應
 節則其瞬目也不足異矣夫人之巧固有若飛鳶玉楮之妙
 者是物而已人爲萬物之靈疑不可以傅會而象之也偃師
 之所造乃能使趣步俯仰不殊於人歌則合律舞則應節千
[02p048a]
 變萬化唯變所適夫然後爲至妙也故雖班輸墨翟之巧亦
 不敢語藝而時執規矩也噫人之有生奚啻偃師之巧人常
 由之而不自悟至於偃師之造倡亦末矣乃更羨其巧不亦
 外乎
甘蠅古之善射者彀弓而獸伏鳥下弟子名飛衞學射於甘蠅
而巧過其師紀昌者又學射於飛衞飛衞曰爾先學不瞬而後
可言射矣紀昌歸偃卧其妻之機下以目承牽挺二年之後雖
錐末倒眥而不瞬也以吿飛衞飛衞曰未也必學視而後可視
小如大視微如著而後吿我昌以氂懸蝨於牖南面而望之旬
日之間浸大也三年之後如車輪焉以覩餘物皆邱山也乃以
[02p048b]
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之貫蝨之心而懸不絶以吿飛衞飛衞
高蹈拊膺曰汝得之矣
 解曰學不瞬者不以物易己也學視者將以轉物也我不易
 於物而物爲我轉故能見小如大視微如著射之所以中者
 在我矣此紀昌之所以能貫蝨也
紀昌旣盡衞之術計天下之敵己者一人而已乃謀殺飛衞相
遇於野二人交射中路矢鋒相觸而墜於地而塵不揚飛衞之
矢先窮紀昌遺一矢旣發飛衞以棘剌之端扞之而旡差焉於
是二子泣而投弓相拜於塗請爲父子剋臂以誓不得告術於

[02p049a]
 解曰孟子言矢人豈不仁於函人以謂術不可不愼故紀昌
 旣盡飛衞之術於是謀殺飛衞也蓋紀昌之學飛衞之教幾
 在於唯恐不傷人也必終於此而已矣逢蒙學射於羿旣盡
 羿之道於是殺羿亦以是也孟子以逢蒙之殺羿爲是亦羿
 有罪焉爲其取友之不端也有學射若庾公之斯者則安忍
 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哉幸哉飛衞之生也曩非得棘剌以
 扞其遺矢則必不免矣故君子之務學者不射之射爾
造父之師曰泰豆氏造父之始從習御也執禮甚卑泰豆三年
不告造父執禮愈謹乃告之曰古詩言良弓之子必先爲箕良
冶之子必先爲裘汝先觀吾趣趣如吾然後六轡可持六馬可
[02p049b]
御造父曰唯命所從泰豆乃立木爲塗僅可容足計步而置履
之而行趣走往還無跌失也造父學之三日盡其巧泰豆歎曰
子何其敏也得之捷乎凡所御者亦如此也曩汝之行得之於
足應之於心推於御也齊輯乎轡銜之際而急緩乎脣吻之和
正度乎胷臆之中而執節乎掌握之間內得於中心而外合於
馬志是故能進退履繩而旋曲中規矩取道致遠而氣力有餘
誠得其術也得之於銜應之於轡得之於轡應之於手得之於
手應之於心則不以目視不以策驅心閑體正六轡不亂而二
十四蹄所投旡差迴旋進退莫不中節然後輿輪之外可使無
餘轍馬蹄之外可使旡餘地未嘗覺山谷之險原隰之夷視之
[02p050a]
一也吾術窮矣汝其識之
 解曰天下之事固有若緩而急疑後而先愚者之所暗智者
 之所察也故習御之道人莫不以爲先於掌握之執節泰豆
 之教乃先使之觀其趣亦猶學射者之先學視爲弓者之先
 爲箕爲冶者之先爲裘也由是知雖一技之微學不由師則
 終莫識其爲之之先務雖有智者不能無因而造其妙也造
 父學之三日而盡其巧何其敏也然而自非執禮甚卑三年
 不告而執禮愈謹則其學不誠其思不精亦安能得之如是
 之㨗乎以其所得而推之所御無餘術矣且以馬駕車以轡
 御馬六馬之眾二十四蹄一足差所投則六馬之良皆棄矣
[02p050b]
 御之難也如此是以習御者亦不用目亦不用策視以目則
 見愈亂而不周驅以策則力愈勞而不整唯內得於中心外
 應於銜轡則險夷急緩而其心常閑進退旋曲而其體常正
 然後輿輪之外可使無餘轍馬蹄之外可使無餘地無餘轍
 非無餘轍也以言輿輪之無所於窒也無餘地非無餘地也
 以言險夷之無所於擇也御至於此乃不知是我之御馬馬
 之駕車也視之若一矣豈不妙哉此造父所以能主穆王之
 車肆意遠遊過崑崙觀日之所入一日而行萬里也噫執御
 者微亦甚矣其術之妙一至於此技安足以命之使造父也
 投其銜轡而施其所得於道夫孰曰不可楊子曰有天下者
[02p051a]
 審其御審此而已
魏黑卵以暱嫌殺邱邴章邱邴章之子曰來丹謀殺父之讎丹
氣甚猛形甚露計粒而食順風而趣雖怒不能稱兵以報之恥
假力於人誓手劍以屠黑卵
 解曰黑者陰之色卵者陰之類魏者高顯之所魏黑卵老陰
 之象也邴者明之盛章者文之成邱者中高之地邱邴章老
 陽之象也丹含陽來丹則少陽之方浸而長者也易曰陰疑
 於陽必戰陽常居於大夏而以生育長養爲事而陰則退伏
 矣是於陽不能無暱嫌也故至於方冬用事則𢦤物入之而
 殺邱邴章焉然陰方盛而一陽之氣已潛萌於黃鍾之宮矣
[02p051b]
 是爲來丹故謀報父之讎焉陽體剛是以來丹氣甚猛形甚
 露方且潛萌是以計粒而食順風而趨雖怒不能稱兵以報
 之唯其體剛故恥假力於人誓手劍以屠黑卵也
黑卵悍志絶眾力抗百夫筋骨皮肉非人類也延頸承刃披胸
受矢鋩鍔摧屈而體旡痕撻負其材力視來丹猶雛鷇也
 解曰陰以刻制爲事又方用事堅氷之時也是以志悍力抗
 而皮骨非人承刃受矢而痕撻無有視來丹猶雛鷇也
來丹之友申佗曰子怨黑卵至矣黑卵之易子過矣將奚謀焉
來丹垂涕曰願子爲我謀申佗曰吾聞衞孔周其祖得殷帝之
寶劍一童子服之卻三軍之眾奚不請焉來丹遂適衞見孔周
[02p052a]
執僕御之禮請先納妻子後言所欲
 解曰寶劍神器之能宰制者也殷中也與以殷仲春之殷同
 殷帝之寶劍言冲和之氣宰制陰陽審諦而不妄也其祖得
 之則其道自古以固存也神器至妙以至柔馳騁天下之至
 剛故一童子服之而卻三軍之眾申佗則能申人之不直者
 故爲來丹謀焉孔周則能周旋於人理之至者故申佗使來
 丹求劍於若人也執僕御之禮致所尊也請先納妻子質其
 誠也
孔周曰吾有三劍唯子所擇皆不能殺人且先言其狀一曰含
光視之不可見運之不知有其所觸也泯然旡際經物而物不
[02p052b]
覺二曰承影將旦昧爽之交旦夕昏明之際北面而察之淡淡
焉若有物存莫識其狀其所觸也竊竊然有聲經物而物不疾
也三曰宵練方晝則見影而不見光方夜則見光而不見形其
觸物也騞火麥切然而過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此三寶者
傳之十三世矣而無施於事匣而藏之未嘗啟封
 解曰含光則葆光而不曜者也此神之妙萬物而爲言也視
 之不可見以旡形也運之不知其有以無用也其所觸也泯
 然無際經物而物不覺則其道密庸也承影則旣有影可承
 矣將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際皆陰陽之交際於是時反
 本而求之淡兮似或存終不可得而識也其所觸也竊竊然
[02p053a]
 有聲經物而物不疾則鼓舞萬物而無迕於物也宵練則旣
 有體矣方晝則見其影役於陽也方夜則見其光制於陰也
 然見影而不見光見光而不見影猶未赫然有物也其觸物
 也騞然而過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則行於萬物生之
 育之代榮代謝其化無窮也使夫生化者不得不生不化是
 或物之疾也然神之所爲以無有入無間是爲隨過隨合雖
 覺疾也於物無所傷而物亦不能傷我是爲不血刃焉傳之
 十三世則言周厯陰陽之度而其存自古也無施於事是謂
 無用之用也匣而藏之則其藏深矣未嘗啟封其神無卻之
 謂也
[02p053b]
來丹曰雖然吾必請其下者孔周乃歸其妻子與齋七日晏陰
之間跪而授其下劍來丹再拜受之以歸
 解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爲言也卽其寓於生化之序擬諸形
 容有若三劍者焉至於宵練始兆於太素而爲質之始故來
 丹必請其下者孔周乃歸其妻子不絶其相生相配之道也
 與齋七日則一其志而忘其形體也晏陰之間則昏明之交
 密傳其道也
來丹遂執劍從黑卵時黑卵之醉偃於牖下自頸至腰三斬之
黑卵不覺來丹以黑卵之死趣而退遇黑卵之子於門擊之三
下如投虛黑卵之子方笑曰汝何𧈪而三招予來丹知劍之不
[02p054a]
能殺人也歎而歸黑卵旣醒怒其妻曰醉而露我使我嗌疾而
腰急其子曰疇昔來丹之來遇我於門三招我亦使我體疾而
支彊彼其厭我哉
 解曰牖下陰陽之際也醉而偃則迷而罔覺之時也陰方隆
 盛必於其交際罔覺之時始足以害之爾雖然宵練之劍能
 使物覺疾而不血刃而已故來丹以之斬黑卵則怒其妻曰
 使我嗌疾而腰急以擊黑卵之子則曰遇我於門三招我亦
 使我體疾而支彊來丹知劍之不能殺人也歎而歸而已矣
 然而黑卵雖承刃而不覺亦已嗌疾而腰急其體自是而日
 消矣故雖有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俄而春日載陽而小
[02p054b]
 往大來矣人皆覩夫四月維夏不知其本乃自於來丹潛移
 於一之日也嘗原陰陽之道相生猶父子相偶猶夫婦其迭
 用也則更生更死其交戰也則更怒更讐囚則爲疾用事則
 旺其道雖無待於外其用則寓之於物此陰陽之情也凡物
 之情態人之云爲皆陰陽之役也嘗試以人情物變求之陰
 陽之情義無一不備故有若魏黑卵以暱嫌殺邱邴章來丹
 誓手劍以屠黑卵之事也然而陰陽之理更王更廢終不能
 相絶是以來丹雖有屠黑卵之志而不能殺黑卵也如黑卵
 而可殺則生化之理或幾乎息矣若是則魏黑卵何以能殺
 邱邴章乎蓋邱邴章已用而爲旺者所殺故可殺也若魏黑
[02p055a]
 卵則方用事而旺安可殺哉且方是時非獨陽氣潛萌爲來
 丹而已爲魏黑卵者亦旣有其妻與其子矣是以原陰陽之
 道雖曰陽生於子陰生於午而陰中之陽陽中之陰其生其
 長其消其息有不可得而測究者明乎列子之斯言則其道
 思過半矣
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錕鋙之劍火浣之布其劍長尺有咫
鍊鋼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火浣之布浣之必投於火布則
火色垢則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皇子以爲旡此物傳
之者妄蕭叔曰皇子果於自信果於誣理哉
 解曰錕鋙之劍火浣之布得於西戎之獻而非中國之有也
[02p055b]
 皇子局於耳目之見聞而不能博通乎物理之變異遽以爲
 無此物而傳之者妄非誣理而何列子此篇妙及於天地之
 表若女媧之鍊石愚公之移山夸父之逐日扁鵲之治疾偃
 師之造倡來丹之手劍凡皆闡無內之至言以坦心智之所
 滯恢無外之妙理以開視聽之所閡如俾膚識淺聞之士皆
 自局於見聞而不能深求至理又焉能解其桎梏哉是其以
 此終篇之意也
  湯問解
萬物之出機入機隨其種性因其情想更相變易萬形萬狀則
有大禹之所不能見伯益之所不能聞夷堅之所不能志者其
[02p056a]
變可勝窮哉雖然其形則異其性則鈞龍伯之國其人雖大不
殊焦僥之心智焦僥之人其形雖微不殊龍伯之悅惡焦螟爲
細矣生理亦旡不足鵾鵬爲巨矣性量亦無有餘大椿之壽亦
終於死芝菌之夭亦旣有生昧者惑於物變之不齊不明夫其
性之不易由是矜壽而傷夭就愛而避惡樊然殽亂終身役役
莫之能止故列子假湯問以别其大小同異巨細長短要之以
至道也求之此篇有若日之遠近小兒辯之而孔子不能决者
有若扁鵲之治疾而使公扈齊嬰與其二室俱不能相知者是
皆惑於形變而不知其本無不同也苟知其所同則旡往而不
一矣故蒲且子之弋可用以釣弋釣之道可用以治國鄭師文
[02p056b]
伯牙以此而妙於琴子期以此而善聽飛衞紀昌以此而名於
射造父以此而精於御偃師之造倡秦靑之善謳亦以此道而
已使數子者投其技而進乎道夫孰曰不然哉凡此萬物之化
皆不能逃乎陰陽之運故終以魏黑卵以䁥嫌殺邱邴章來丹
謀報父之讐焉雖然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將欲齊之必得其所
以齊之之道而後可如亦蔑然於萬物之變而弗顧以爲能齊
物矣是猶掩目塞耳者自以謂莫之見聞何能制其坐馳之情
哉終之以皇子果於自信果於誣理葢爲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