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226 少墟集-明-馮從吾 (master)


[013-1a]
欽定四庫全書
 少墟集巻十三
            眀 馮從吾 撰
  序
   濓洛文抄序
夫道一而已矣三代以前以理學為文章故六經四子
之書為萬世文字之祖三代以後信理學者或天資筆
力不能為文章而能文章者或恃才傲世不肯信理學
[013-1b]
此理學文章所以分而為二也是分而為二者乃能文
者不信學之過豈理學之過哉或謂宋人講學而文章
遂不逮古不知唐人不講學而文章不如漢漢人不講
學而文章又不如秦又不如左國何也六經四子之書
純是理學而文章又非秦漢左國之所能及又何也此
理甚眀正坐學者未之講耳宋儒如濓洛諸子之文無
論發理精微直接唐虞鄒魯之統即文章筆力亦自卓
爾不羣鳯翔張心虞氏慨世之能文而不信學者衆且
[013-2a]
併其所為文者亦非也因刻濓洛文抄以救之嗚呼學
者讀此而有悟則理學文章庶幾可合而為一矣
   眀道先生集抄序
二程先生之學得之濓溪而朱文公謂河南程氏兩夫
子出而始有以接孟氏之傳何也太極通書洩千載不
傳之秘文公亟贊之豈其不足於濓溪盖濓溪精於學
而不大講至聚徒講學大開吾道之門則自二程先生
始耳講學創自孔子至孟子而益盛自孟子沒而佛氏
[013-2b]
之徒登壇説法動逾千人而天下靡然向風吾黨之士
反逡廵畏縮而不敢言千餘年間無論尠識者即有志
者亦茫無所適向使濓溪之後無二先生之講則濓溪
之學孰知之而孰傳之先王之道亦岌岌乎危矣幸二
先生排羣議而挺然獨任由是佛氏之講始覺漸息吾
黨之士始有依皈而孔孟以來相傳不絶如綫之一脉
始有所藉以復振中興之功比于開創猗歟偉矣故曰
自河南程氏兩夫子出而始有以接孟氏之傳也鳯翔
[013-3a]
張心虞氏擁比澶州澶乃眀道先生過化之地因刻眀
道集抄以訓多士頃寄余命弁一言余因發眀先生接
孟氏之傳之㫖以解古今之惑若先生之學如識仁如
定性如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如以佛氏為正路之
蓁蕪聖門之蔽塞闢之而後可以入道之類雖聖人不
過如此説今具載編中無俟余論惟是識仁所稱不須
防檢不須窮索先生眀言心懈則有防心苟不懈何防
之有理有未得故須窮索存乆自眀安待窮索而近世
[013-3b]
學者不論心之懈不懈理之眀不眀而動稱不須防檢
不須窮索以為𤣥妙是中佛氏之毒而借先生以自解
者也嗚呼論本體則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如不忍觳觫
不忍入井當下便是何須防檢何須窮索論功夫則一
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敢謂心不懈也而不防檢義理
無窮終身學之不盡敢謂理已眀也而不窮索不窮索
則不能識不防檢則不能存故曰識得此理以誠敬存
之而已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則本體功夫一齊俱到
[013-4a]
此先生之學所以為大也若憚扵用功而第曰不須防
檢不須窮索本體如是如是則益失先生意矣心虞固
體騐先生之學而有得者也不知以余言為然否
   闗學編序
我闗中自古稱理學之邦文武周公不可尚已有宋横
渠張先生崛起郿邑倡眀斯學皋比勇撤聖道中天先
生之言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絶學為
萬世開太平可謂自道矣當時執經滿座多所興起如
[013-4b]
藍田武功三水名為尤著至扵勝國是乾坤何等時也
而奉元諸儒猶力為撑持塤吹箎和濟濟雝雝横渠遺
風將絶復續天之未䘮斯文也豈偶然也哉迨我朝皇
眀益隆斯道化理熙洽真儒軰出皋蘭剏起厥力尤囏
璞玉渾金精光含歛令人有有餘不盡之思鳯翔以經
術教授鄉里真有先進遺風小泉不繇文字超悟扵行
伍之中亦足竒矣司徒歩趨文清允稱髙弟在中顯思
履繩蹈矩之死靡他至扵康僖上承庭訓下啟光禄而
[013-5a]
光禄與宗伯司馬金石相宣鈞天並奏一時學者翕然
向風而闗中之學益大顯眀扵天下若夫集諸儒之大
成而直接横渠之傳則宗伯尤為獨歩者也宗伯門人
幾徧海内而梓里惟工部為速肖元善篤信文成毁譽
得失屹不能&KR1025其真能致良知可知侍御直節精忠有
光斯道博士甘貧好學無愧藍田嗚呼盛矣學者俯仰
古今必折𠂻扵孔氏諸君子之學雖繇入門户各異造
詣淺深或殊然一脉相承千古若契其不詭扵吾孔氏
[013-5b]
之道則一也余不肖私淑有日頃山中無事取諸君子
行實僣為纂次題曰闗學編聊以識吾闗中理學之大
略云嗟夫諸君子往矣程子不云乎堯舜其心至今在
夫堯舜其心至今在諸君子其心至今在也學者能誦詩
讀書知人論世恍然見諸君子之心而因以自見其心
則靈源濬發一念萬年横渠諸君子將旦莫遇之矣不
然而徒品隲前哲庸嘵口耳則雖起諸君子與之共晤
一堂何益哉
[013-6a]
   思菴野録序
眀興當成𢎞間太和醲郁化理翔洽海内真儒扵斯為
盛若思菴薛先生其一也先生之學以存心為宗㫖以
求靜力行為功夫自少至老斤斤矩矱不少屑越故所
著野録皆從身心體騐中流出凡天地鬼神之奥人倫
物理之常靡不研窮究極而尤惓惓歸重扵此心如曰
學者第一要心存心一有不存便與道畔又曰人心一
靜萬理咸集又曰心之本體本無一物但有動則有物
[013-6b]
又曰心不可一時放下放下便與天地間隔與天地不
相似諸如此語皆切近精實不詭扵洙泗濓洛之㫖讀
書居業二録而後未有也夫心學之傳肇自虞廷而孔
子一生學問祇在從心所欲不踰矩至孟子而發眀心
性更無餘藴此萬世學者之凖也自孟子歿而異端熾
有佛氏者出而談心談性抗焉欲髙出扵吾儒之上而
心性二字為其所竊據由是為吾儒者遂絶口不敢談
曰恐蹈佛氏之宗也以心性讓佛氏以事功節義文章
[013-7a]
歸吾儒心學晦蝕令人遺本體而騖作用自誤誤人歴
漢唐五代幾千有餘年至宋儒出而心性之學始恢復
吾儒之舊良足為千古一快而猶謂佛氏眀心見性夫
眀心見性非吾儒不能而謂佛氏能乎哉彼所眀者不
過人心所見者不過氣質之性其扵吾儒所云道心所
云義理之性盖茫乎未之有窺也心學不講而曰我能
學是後世枝葉之學豈孔門根本之學哉先生孜孜學
問而知歸重于此心可謂知所本矣抑余於先生又有
[013-7b]
感焉周廷芳先生由今日觀之固卓然有道儒者也由
當日觀之特一軍人耳而先生首執弟子禮師事之跽
而求教歩趨惟謹即此一念虚心所以終身成就至此
彼沾沾之士少有所得即髙其舉趾傲世凌物不復求
益視先生為何如昔楊龜山既登第始立雪程門朱晦
翁同安任滿猶徒歩執贄延平古之大儒其作用原自
不凡讀先生語録又當自先生虚心䖏求之可也吾闗
中理學自横渠後必推重髙陵吕文簡公而文簡公之
[013-8a]
學又得之先生闗學淵源良有所自先生著述甚富後
屢罹地震多逸去先生六世孫楹從余學近始得野録
三巻遺稿數首行實一帙示余余稍為訂正而先生外
𤣥孫張翼眀兵憲捐俸付梓翼眀之髙誼楹之孝思均
有足多者則先生徳入之深益可知也余讀先生野録
因書此以識嚮往若先生履行言語在文簡公志及余
闗學編傳今俱刻行實中不復贅云
   寓燕課録序
[013-8b]
孟子道性善其說盖本之孔子大學止至善此復性體
也性本至善惟不知止則其學蕩而無歸其究也無善
之說且得以乗隙而肆其辨嗚呼弊也乆矣鏡源涂公
力承正學慨然以斯道為己任而獨揭大學知止二字
為宗令學者當下直見性體可謂開闗啓鑰直窺聖學
之原矣一日以寓燕課録寄余山中余一一讀之不逆
盖公之言曰說至善則事物之本末始終皆在其中説
知止即修身之主意工夫一齊俱到又曰神莫神於止
[013-9a]
善實莫實扵修身止善修身合為一語不是無生有不
是有歸無允執厥中扵此焉在若能實見得入路庶幾
不差嗚呼精矣微矣至于以終日凜凜為洒落以一悟
便了為悮人以偏扵枯寂薄扵倫常為釋氏之弊其峻
學者之坊嚴儒佛之辨尤為懇至必如此而後謂之修
身止善必如此而後謂之真能知止其有功扵聖學匪
淺鮮矣或謂王文成言致良知而公言知止何也不知
文成之所謂良即大學之所謂善若言知不言善則必
[013-9b]
以虚見為本體言知不言止則必以浮泛為功夫曰至
善曰知止則宗㫖一定其學不至扵蕩而無歸格致誠
正修齊治平始有用力䖏亦始有得力處耳夫是之謂
歸根復命之學且既知止于至善則釋氏無善之說自
無隙可乗將不攻而自破此公單提知止二字所以大
有功扵後學也余交公乆見公中外建樹卓犖不羣其
真能知止可知頃公奉簡書開府榆陽榆陽士習雅稱
朴茂而公又以理學為多士倡直指津梁興起斯文倘
[013-10a]
榆陽多士勃然知有學問之風則公之有造我三秦其
功豈在禹下哉公所著書有隆砂證學記儒學辨諸書
與此互相發眀合而觀之而公知止之學益大鬯而無
餘藴矣
   理學平譚序
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不眀言性為何物而孟子
解之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可見性
不可言而言情始可見性耳是性也在天為太極在人
[013-10b]
為心極不藉聞見不假思議感于惻隐則能惻隐感扵
羞惡則能羞惡感于辭讓是非則能辭讓是非於穆不
巳生生無窮此造化之槖籥而生人之命脉也堯之執
中舜之精一孔之一貫皆此志此物耳學者迷瞀本原
支離口耳者母論即號稱見解者又直以惻隐羞惡辭
讓是非當之如此是以突中烟當竈中火以山下之泉
當天一之水也非孟氏意矣或曰如子之言得無離情
言性自言而自悖之耶曰不然易曰復其見天地之心
[013-11a]
夫謂復見天地之心則可謂復即天地之心則不可何
也由烟可以識火而烟不可以當火因流可以溯源而
流不可以當源復見天心情見性體此孔孟之宗而堯
舜精一執中之說也且學者果能由此真見性體雖謂
即烟即火即流即源亦可也故曰等閑識得東風面萬
紫千紅總是春豈不妙哉嗚呼微矣余不佞雖乆有志
扵此學其于心性源頭尚覺茫然頃讀祥宇李公理學
平譚而曠然若發䝉也公博採諸儒纂輯此書洩太極
[013-11b]
河洛之秘闡執中一貫之㫖千載性學如日中天而猶
退然自命其言曰平譚夫知平之為可則其為竒也大矣
陽眀先生不云乎不離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畫前
夫直造先天未畫則竒矣而曰不離日用常行抑又何
平也此平譚命名意也觀此而知公之所得精深閎逺
矣公不鄙不佞過訪山房屬余為序因書此于簡端亦
藉手請教之意云
   呻吟語序
[013-12a]
孔子論學一則曰何有于我二則曰何有扵我夫以孔
子聖人而猶有未有乎哉盖道體無窮惟有而不自以
為有此孔子所以為真有此孔子所以為至聖也若曰
姑以示謙云爾則堯舜其猶病諸孔子豈代堯舜謙邪
病諸病字正堯舜修己以敬處非孔子深知堯舜之心
不能為是語中州新吾吕先生理學大儒也其所著論
學語自題曰呻吟語盖亦堯舜猶病意耳而或者以為
先生謙余以為惟其病病是以不病此正先生之所為
[013-12b]
善學孔子也嘗慨世之學者無所得者以無所得自阻
既隘其萬物皆備之量有所得者又以有所得自滿適
障其一物不容之體學之難言也乆矣如先生禀超世
之資抱經世之才投之所向無不如意而猶惓惓折節
于學問若無若虚不自滿假此其所得尚可以津涘窺
哉今觀是語論道理曲盡人情論人情曲盡道理論本
體不離工夫論工夫不離本體不惟同志者讀之欣然
痛快即素不信學者讀之亦未有不翻然悔悟勃然興
[013-13a]
起者矣是語也其闗扵世道人心不小余至多病辱先
生不鄙鍼砭有年自别先生乆而余病且滋甚頃郡守
中宇張公捐俸刻先生語而屬余引其端余讀先生語
不翅得秦越人之秘方也今而後沉痾或亦庶幾有瘳

   認字測序
槐村先生吾闗中躬行君子也先生幼承庭訓潛心問
學為孝亷時閉户寡交載籍極博而聲律字學尤為學
[013-13b]
士大夫所山斗其于紛華勢利澹如也後謁選皖郡司
李再遷地官郎督儲雁門咸以亷平著聞亡何移疾歸
徜徉林泉自吟詠筆研外他無嗜好余小子時得執經
問難乃先生進而教之故每侍先生胸中訿吝十釋八
九戊子己丑余叨附先生冡嗣淑逺驥尾一日淑逺出
先生認字測三巻示余余受而讀之喟然嘆曰思深哉
道盖在此乎非他泛泛著述者可埒由是朝夕體騐不
忍釋手時同館兄弟見而竒之而一時京邸諸搢紳咸
[013-14a]
借鈔不給余欲刻之不果頃余奉命觀風齊魯與同志
論學間因及此編咸謂當刻之以廣其傳乃舉而籌之
運判景君景君曰唯唯遂代為校讐付剞劂氏先生著
述甚富如槐村集字考啟䝉困言各若干巻淑逺業刻
扵家塾而此編尤先生所最得意者其立言之意詳在
先生自序中余不具論論所以刻之之意如此先生有
莫逆友為今岳守三峩李公公為孝㢘時亦閉户寡交
月旦與先生並重所著有一中見物二編新吾吕公序
[013-14b]
而刻之余嘗謂先生此編當與李公二編並傳不朽盖
均于人心世道有禆益云嗚呼觀先生者觀此編其于
先生生平問學思過半矣
   丁未冬稿序
道學之傳肇自虞廷其功大矣而宰我賢夫子于堯舜
何也盖精一執中之説講學也第未揭其名則天下後
世將視其言為帝王以天下相授受之言非人人可得
私言者則此言自堯舜發亦自堯舜止矣故夫子不得
[013-15a]
巳揭講學二字而天下後世始知精一執中之學人人
皆可講而舎此别無入聖之路使堯舜其心至今在者
誰之力也夫子賢扵堯舜其功正在于此而或者不察
猥云學不必講誤矣且自孟子後此學絶響者千有餘
年夫此千餘年間豈乏英雄豪傑可以為堯為舜者而
成止以事功名止以節義名止以文章名而心性真儒
竟爾寥寥豈不惜哉至濓洛闗閩諸君子出始恢復鄒
魯之業汲汲皇皇以講學為己任而堯舜之道始燦然
[013-15b]
復眀于世于此益信夫子之功果賢扵堯舜逺也侍御
少原余公自少潛心理學頃觀風百二候代馮翊間著
書七篇余讀之津津有味乎其言竊謂聖賢之學心學
也心之不養而徒事扵枝葉間抑末矣故首論養心人
同此心而或不能養卒至違禽獸不逺者無志也故論
定志夫志定矣使不得孔顔樂處則苦難而中止者有
之故論尋樂而世之學者又多誤以逍遥放達為樂此
老莊所以誤晉室之諸賢也故論老莊老莊之弊流而
[013-16a]
為申韓而王安石假六藝以售申韓桑孔之計卒至禍
國殃民而不可救藥則學術之偏害之也故論安石夫
學術之偏莫甚扵佛佛西域人也以中國而從西域之
教則春秋嚴華夏之防謂何故論華夏大防然學術始
扵人心闗扵世道履霜堅冰毫釐千里此學之不可不
講也故以講學説終焉講則理眀理眀則人心正邪説
息而天下治不講則理晦理晦則邪説熾人心壊而天
下亂故曰學之不講是吾憂也然則公七篇之作其亦
[013-16b]
有憂乎余䝉不知學然亦從事有年三復斯語爽然自
失矣邑侯楊君愛是書剞劂以傳余惟闗中同志近多
勃然興起而又得公此編倡率而鼔舞之則其風當益
盛其士習當益改觀私沾沾為桑梓喜昔眀道為鄠簿
與横渠相講切而秦俗大變至今尸祝余愧非横渠而
得公為眀道故不辭不斐而為弁諸首
   秦闗全書序
藍田王秦闗先生理學醇儒也其學以盡性無欲為宗
[013-17a]
近裏著巳甘貧苦節世共髙之始余晤先生扵正學書
院相與論格物論未發及太極西銘之㫖騞然有當扵
心今廿年往矣哲人既逝吾將安從頃先生冡嗣伯敬
持先生著作若干種乞余訂正㑹余病不能細讀乃留
伯敬數日命門人軰稍為編次以歸之而以文簡公粹
言及飛泉公語録列於前見先生學問淵源所自其曰
先師遺訓先君遺訓云者先生所自命也嗚呼世之降
也學者各執所見自以為是亡論庸庸者即髙眀之士
[013-17b]
往往借言超悟弁髦父師之訓而不恤此葢漸染於異
端喝佛罵祖之說而不自知者即此一念便得罪名教
不小又安在其為超悟哉道荆榛而世江河病正坐此
如先生惓惓遺訓是遵死而後已今世豈數數見邪昔
宋二程語録雜出扵當時諸弟子散漫不一後頼朱文
公私淑表章以傳扵世慈湖紀先訓娓娓數千言至今
光耀簡冊見楊氏世徳之盛先生此二編其繼晦翁慈
湖而有得者哉其他諸録要皆躬行心得之言足以羽
[013-18a]
翼聖真扶持名教非世之騁空譚而尠實用者可比編
成總題曰秦闗先生全書因識數言扵首簡若先生生
平事行之詳余别有傳兹不具論云
   正學書院志序
古今書院皆有志往余讀書正學書院求其志而不得
近始得扵一同志所盖先督學唐文襄公所纂今八十
餘年往矣余私欲續之而不果頃晤今督學青岩段公
言及此志公欣然謂余曰余自入闗即問書院有志否
[013-18b]
僉曰無今從何處得來是吾道之幸也若續為纂述寔
余今日事遂慨然任之不月餘而志成綱舉目張星列
碁布眎舊志更為精確扵都哉正學書院當與白鹿嶽
麓嵩陽睢陽四大書院並重宇内矣公一日造余山中
屬余𤣥晏余惟學以正名别其與異端異也夫吾儒言
心異端亦言心吾儒言性異端亦言性安所異而曰吾
儒異端哉盖性者心之生理非心之外别有所謂性也
然心有人心有道心性有義理之性有氣質之性如動
[013-19a]
心忍性之性性也有命焉之性皆指氣質言論氣質豈
止有三品盖有什伯千萬而無算者故曰忍曰不謂其
詞嚴矣如見孺子而怵惕覩親骸而顙泚不忍觳觫之
牛不屑嘑蹴之食之類皆指義理言論義理豈止無三
品盖無古無今無聖無凡無有二者故曰善曰道一其
詞何决也此千古論性者之凖也乃異端則不然直以
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
足運奔者為性而不以在見曰眀在聞曰聰在執捉曰
[013-19b]
恭在運奔曰重者為性是眀以生死之生為性而不以
生理之生為性是専以氣質言而不以義理言矣雖性
載扵形義理即具扵氣質第専以義理之性為主則即
視即眀即聞即聰即執捉即恭即運奔即重從心所欲
自不踰矩此吾儒之論性所以大有功于世教也若専
以氣質之性為主則任目之視而不論其眀任耳之聞
而不論其聰任手足之執捉運奔而不論其恭與重則
適巳自便何所不為此異端之論性所以大有禍扵世
[013-20a]
教也夫論學而至扵心性亦精且微矣而卒至扵禍世
辨可不嚴乎哉至于吾儒重綱常異端棄倫理吾儒以
天地萬物為一體異端自私自利人人皆知其非無庸
緩頰矣嗚呼邪正不容並立正學眀則異端自息堯舜
孔孟之道如日中天而人心世道不復覩唐虞三代之
盛吾不信也公中州人伊洛淵源當有獨契此志之重
脩也百年闕典若有待扵今日者繼往開來公之意良
厚諸士之講學扵斯者尚相與重躬行毋徇口耳崇正
[013-20b]
道毋惑異說則异日者與程張諸先生並爼豆扵兹豈
直宫墻生色斯世斯文寔嘉頼之則扵公作志之意斯
無負矣敢盡言以書扵籍之端
   桃岡日録序
自昔聖賢論學不翅詳矣莫精于孟子大人不失其赤
子之心一語此千古聖學大㫖堯舜復起不能易也學
者若信此不及心術少差即聞見愈多事體愈熟去道
愈逺矣或謂大人經綸萬變過化存神赤子之心能之
[013-21a]
乎而猥以不失為大也不知心一耳用之于正則為經
綸為神化為不失赤子之心用之扵不正則為機械為
變詐為失赤子之心非塊然如槁木死灰一無所用而
後謂之不失也武陵蔣道林先生早從陽眀甘泉二先
生㳺倡道三楚其所録論學語甚具而尤惓惓于大人
不失其赤子之心如曰劈初頭不失赤子之心便是聖
胎如何得不失須是戒慎恐懼又曰譬如果核一㸃生
意投之地便㑹長出根苗來這根苗便如赤子之心切
[013-21b]
不要傷害他須是十分愛䕶及長到參天蔽日千花萬
實總祇是元初根苗一㸃生意非别有生意嗚呼先生
之學可謂直透原本真得孟氏之意矣其他如論慎獨
論黙識論天地萬物一體種種名理皆發昔賢所未發
其于所以不失功夫尤為深切眀盡學者循此用功此
心自可保其不失又何患不為大人耶後世學術龎雜
議論偏詖不知學者無論即知學者往往舎功夫而専
談赤子之心則失之𤣥虚舎赤子之心而専談功夫則
[013-22a]
失之支離心學幾為晦蝕自先生此録出彼𤣥虚支離
之説見睍自消矣其羽翼吾道功豈小哉吾邑侯楊修
齡公先生里人也尊甫中行先生私淑先生而有得校
梓先生日録以公同志此其意甚盛邑侯力承正學政
聲藉甚一時而有子嗣昌弱冠舉孝亷温温若䖏子父
子祖孫家庭相為師友讀茲刻知學問淵源逺矣
   砭己名言序
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解之曰舜
[013-22b]
舎己回克己此其所以有為若是云夫巳一耳舎者誰
舎克者誰克皆由巳也故巳不知舎巳不知克者不謂
之真巳巳非真巳則已病巳病而不砭則為仁由巳之
謂何此憲周張公有砭巳名言之編也編中分類有三
曰心曰言曰行夫有心病則有心砭有言病則有言砭
有行病則有行砭要之言行之病生扵心心之病又生
扵巳砭巳則心病瘳而言行之病亦瘳故薛文清曰人
所以千病萬病只為有已而編中反覆論此意獨詳意
[013-23a]
可知也孔門論仁其言不一而足而克己之説何獨于
回發之舜大聖人而孟子稱之何以止曰舎己此正天
地萬物一體之意秦漢以來眀此意者少故程眀道不
得巳直洩其秘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盖自此言
出而舎己克己之㫖益大鬯而無餘藴矣然後世學者
猶不免于分形骸生彼此即一體之中耳目手足且多
隔閡而不通又何論天地萬物揆厥病根豈非己之一
字為之乎砭己者砭己之巳也砭巳之巳而後真巳見
[013-23b]
真巳見而又何心病言病行病之與有或謂如此則三
砭不既多乎噫是不然盖巳一而已之病百故古人因
病立方循方治病雖條分臚列未易更僕摠之皆為巳
病而設使人人而太和元氣也雖盧扁杜口可也繇斯
以觀公三砭之作豈得巳哉余昨與公共事畿輔見公
諸凡注厝卓有天地萬物一體之意既而讀此編乃知
公學問淵源盖有所自若公者誠可謂得真巳者矣余
至不肖自獲交于公而心與言行之病亦藉以少砭也
[013-24a]
故喜而直述其所欲言者以附扵末簡
   東逰稿序
始余讀孟子至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心甚壮之恨不
獲旦夕一至其地而躋其巔又見世人多香火奔謁於
二氏之宫雖數千里不憚逺至孔林孔廟近在曲阜而
竟無有一人香火奔謁也者心甚恠之又恨不得旦夕
一至其地而升其堂由是心馳宫墻神逰泰岱盖三十
年扵兹矣嵗乙未行部至東雖扵地方無所禆益然得
[013-24b]
藉以少酬夙願豈非生平一大幸哉自夏五至嵗杪得
雜著若干篇雖亦有亰途所作命曰東逰稿盖用以識
不忘云至扵進諸生講業齊魯之都所著有訂士編東
昌王太守業已序刻茲不具論嗚呼聖道在心不在迹
學聖人者亦求諸心焉足矣苟不能自得扵心而徒曰
宗廟百官如此乎富且美也登東登泰如此乎小魯小
天下也則逰宫墻登泰岱者其人豈尠哉何希聖者竟
寥寥也陽眀先生不云乎箇箇人心有仲尼知此則余
[013-25a]
以酬夙願為大幸亦淺乎覩矣况區區文辭乎哉是余
之以東逰名稿也葢亦狥迹之見也
   學翼序
講學第一要令人啓信夫以不信學之人而與之言身
心性命其能有入乎故必啓信而後可與言也夫既信
矣則是者固多而非者亦不少使不防忌則一傅衆咻
將不免方信而忽疑矣故啓信之後又當防忌既防忌
矣則摇奪者少而其信必堅前途皆坦途矣使不正趨
[013-25b]
則佛老之説得混其中恐又愈信而反愈逺故防忌之
後又當正趨使趨正矣粹然一稟扵吾儒而二氏之説
一毫不能雜學問可謂至真至正矣使不眀源則道理
之源頭未透縱下功夫不合本體不過支離口耳之學
耳故正趨之後又當眀源使源眀矣聖學之根宗徹矣
若不勵功則雖有所窺總屬虚見其何以盡性而至命
故眀源之後又當勵功使勵功矣即翹然自足曰吾益
矣吾生平學問至此亦可以止矣又不幾扵為山而未
[013-26a]
成一簣掘井九仭而不及泉乎道體無窮功夫亦無盡
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可也故勵功之後又以詣極
終焉余妄標此六目而各採宋元及我眀諸儒粹言以
實之總題曰學翼凡我同志尚潛心扵斯云
   疑思録序
余自壬辰請告杜門謝客足未踰閾者三年自藥裹外
惟以讀書遣懐無他營也間有二三同志及伯兄月夜
過存相與講孔曾思孟之學辨析疑義嘗至漏分或撫
[013-26b]
琴一曲或歌詩數首始别盖忘其身之病而亦忘其寒
暑之屢更也居恒多暇乃取所辨析者口授兒康年劄
記之鍼砭韋弦聊以自朂嵗月積乆不覺成帙要之遺
忘不及記者尚多此特存什一于千伯云耳一日為友
人蕭輝之攜去越數日輝之詣余曰吾子用心誠勤矣
第聖賢精義不知果如斯否恐其中又未必無可疑者
余當為子編次之以就正于海内同志之士余曰唯唯
編成題曰疑思録盖取九思中疑思問意耳嗚呼吾斯
[013-27a]
之未能疑録中業巳言之矣同志不遺幸教我焉
   辨學録序
孔子曰有弗辨辨之弗眀弗措也夫學問思行學巳賅
是矣猶必眀辨云者謂不如此譬之適越而北其轅彌
學彌逺彌行彌差矣乙巳秋鳯翔張心虞孝亷訪余山
房而二三門人聞心虞至亦多朝夕過從共談心性之
學秋凉夜靜語話偏長别後因録其相與發眀者得八
十一章雖下學上達之㫖不敢謂得一貫真傳而吾儒
[013-27b]
異端之辨或亦可以俟後聖于不惑耳夫以余之闇汶
曽何足與聞斯道而一得之愚得之朋友講習者為多
于是益信眀辨之功其益果大而曩所稱弗眀弗措原
非有心弗措辨至此雖欲措焉不能也于是題其篇曰
辨學録
  馮氏家乗序
萬厯丙午余為余族譜而先世之載多散逸不傳族長
老又莫能悉嘗仰天太息曰嗟哉悲乎余小子將安所
[013-28a]
徴焉杞宋之事孔子傷之為文獻不足故也夫當吾世
而使先世之載散逸不傳繼述之謂何扵是謀諸伯氏
敬吾裒輯家塾所藏誥勅及志傳諸遺文得僅存者若
干篇彚次成帙題曰馮氏家乗爰付梓人公諸族衆庶
使後之子孫有所藉以考證云嗚呼嘗見士大夫家子
孫蕩費者無論即號稱能守者往往經營産業善逐什
一之利至問及先世志文曰無有也問及先世試録曰
無有也如此又何論他藏書哉此其人與蕩費何異夫
[013-28b]
子孫而曰能守亦賢矣豈其智不及此意若曰是皆故
紙無用者耳不知子孫之賢不肖正辨扵此不専在産
業盛衰間論也嗚呼先大夫歿為時未逺也而今諸籍
且多不可考矧後世乎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百爾
後昆凡有所得尚續為增補毋徒以故紙視之重余不
肖之罪可也
   馮氏族譜序
馮從吾曰夫國有史夫家有譜古人家譜之作盖自親
[013-29a]
親一念生也後世眎為文具失作者意矣吾族故無譜
先君嘗有志而歾余欲成先志而未敢自専廼謀之伯
兄敬吾兄曰子其任之嗚呼余嘗讀蘇氏譜歎世人賤
而後貴者耻言其先為之咨嗟太息者乆之夫為人父
祖者孰不願子孫貴顯以光大厥閥比子孫貴顯矣反
恥言其先如此則為人父祖者又奚願有此子孫哉則
不孝莫大乎是世之作譜者率多僣托逺胄誇耀失實
此其心亦毋乃恥言其先意歟譜如畫工寫真要之取
[013-29b]
其肖而止令後世子孫以是彷彿先人云耳不問文也
從吾何敢以不文不勉成先君之志夫叙事必有所由
從作例義第一合族辨世溯流扵源譜之大者作世系
第二然名行不可無紀也有可傳則傳之用以發揚幽
光作世傳第三國史紀外戚夫家豈有異焉作外傳第
四述往昭來用垂觀省之義又安可無訓也作譜訓第
五凡五篇
   㳺秦小草序
[013-30a]
顧生用晦中吳竒士也頃侍其尊人如秦執贄從余學
所著有㳺秦小草其詩文業已升堂而嚌胾矣且冲襟
春藹道味襲人若不能為詩文也者余心益異之一日
謂余曰士君子為學自有向上一着雕蟲小技壯夫為
之乎欲焚其所為詩文而顓精扵理學余喜曰子欲焚
所為詩文則詩文不必焚也且所謂理學者非外庸行
而别求聖解也如能詩文者不以詩文自滿不以詩文
驕人不以詩文騁離經叛道之語若無若虚成象成爻
[013-30b]
天下理學莫大扵是矣天生蒸民有物有則迨天未雨
徹彼桑土孔子不亟稱為知道哉詩文何妨于理學而
必于焚之也三百篇多發理之談故為萬世詩人之祖
漢魏以後人争工扵詞而不求精于理夫詞何可不工
也而必于伸詞以詘理甚且倡為詩不闗理之説則誤
矣詩文理學分而為二彼盖徒知以切磋琢磨為説理
而不知鳶飛魚躍尤為説理之妙也吾方望自子超漢
魏盛唐而直追三百篇使分者合而為一一撤千載詩
[013-31a]
人之障也子又何以焚為哉用晦將歸請余一言為𤣥
晏昔楊中立將别二程歸眀道先生以目送之曰吾道
南矣後果大闡伊洛之學扵東南一再傳得朱元晦集
諸子之大成為宋儒冠冕而感興二十首與風雅並傳
樹詞林赤幟眀道之言若持左劵不爽今東南諸儒稱
盛一時又非昔日比而子之歸也能倡眀而鼔吹之則
人將稱子為今之中立而余亦竊比眀道之知言也豈
不休哉用晦憮然曰命之矣因書此與子訂千古之盟
[013-31b]
   理言什一序
聖賢之學理學也六經四書淵淵理窟粹乎弗可選矣
宋濓洛闗閩以及國朝河津諸儒語録雖言人人殊大
要羽翼六經梯航萬世鄒魯以來此為嫡傳蒲阪張知
一先生讀之㑹心爰採精語纂為八篇仍以己意各論
著扵後而諸儒之㫖益大鬯而無餘巻凡内外二摠題
曰理言什一什一云者志謙也余從先生伯子去浮氏
得卒業焉而知先生之于理學深也夫世之學者支離
[013-32a]
口耳者多炫聞見以為竒而溺志異端者又借虚無以
為髙兩家逓勝而孔鐸絶響識者憂之今觀原生證性
之説而知非支離于口耳又觀定趨歸是之説而知非
溺志扵虚無藉諸儒理言發自家獨得此先生之心所
以為大而先生之學所以不可及也余數年前亦有此
志曽以所標六目舉似去浮去浮然之今得此寔獲我
心余亦可以無言矣近日士大夫亦多有類輯古今名
言以傳者自淑淑人意非不善苐多採老莊諸子及國
[013-32b]
筞新語諸書與宋儒並列甚或有割裂佛經道藏文字
附于中者嗚呼老莊異端非學之尤國筞機械變詐之
首世説新語又放縱恣肆之嚆矢若不察而槩收之無
論玉石雜陳鄭雅迭奏竊恐讀者未必受宋儒之益而
先巳受機變放肆之損世道人心安所税駕余為此懼
方欲刪訂之而未能今得此編可以折𠂻羣言而歸之
正矣匪直眀理且也衛道先生之功顧不偉哉聞先生
尊人雲逰滇蜀乆蔑音耗先生徒歩踪訪嘗仰天大哭
[013-33a]
曰不得吾父誓不歸矣三易寒暄跋渉數萬里竟遇扵
蜀逆旅中扶掖而歸此其事甚竒盖先生一念精誠所
格非偶而已也先生早慕黄老後悟理氣合一之説一
變至道河津而後如先生者指豈多僂先生圽河東曹
真予氏志其墓稱先生有邁人之學識真予深於理者
也其言當不虚去浮署諭華隂今春余與去浮及諸同
志講學太華書院瀕别索余弁言余惟去浮今之程朱
先生盖大中韋齋其人也家學淵源余方羡慕之又安
[013-33b]
能賛一辭聊書此以報去浮以附于知人論世之義
   吕涇野先生語録序
夫講學創自孔子至孟子沒而失傳中興于宋而禁于
宋宋之不競奚惑焉洪惟我二祖開基崇儒重道以講
學為令甲舉宋儒所講者一一見之行事説者謂國朝
為乾坤一小開闢詎不信然泰運登閎真儒蔚起而正
嘉間我闗中涇野吕先生尤海内學者所宗為山斗云
先生語録言言皆自躬行心得中流出最透悟最精實
[013-34a]
真可與西銘正䝉竝傳不朽者其有功斯道不淺余自
髫年先大夫命之讀即知嗜好乆而彌篤自此紙敝墨
渝不離于手第原録嵗乆板且漫漶因僣為訂正分若
干巻而以先生傳附于後燦然成一完録矣舊名内篇
今更題曰涇野先生語録志實也余乆欲公諸同志而
力未逮今秋按臺東郊畢公訪余山房因言及先生語
録慨然鋟梓以廣其傳而屬余引其端公為朱晦翁里
人學有淵源而尤揭不逺復三字為宗公于先生可稱
[013-34b]
千載知巳余不肖愧不知學先是方伯靜峰汪公邑侯
脩齡楊公倡諸公為余建闗中書院公甫下車即捐俸
為書院置公田一時同志愈益興起至如請増解額請
罷𣙜税善政覼縷造福秦人士無量是秦人士實受公
講學之益矣彼謂學不必講者是原無心于百姓者也
又何恠哉國朝理學甚盛而從祀孔廟者僅僅四先生
議祀典者僉以先生未獲從祀為缺典公今刻此録表
章先哲風勵後學其意甚盛讀先生語録者尚求之
[013-35a]
躬行心得如録中所稱甘貧改過云云庶逺不負先生
近不負我公付梓之意其翊我國家一代文眀之運又
寜有紀極哉願與同志共勉之毋讓
   薛文清先生全書序
我國朝從祀四先生咸真修實悟有光聖門而文清薛
先生崛起永宣之際於吾道尤有草昧功盖一代理學
大儒也所著讀書録業巳家傳户誦矣而文集人多未
之見且白沙敬齋陽眀三先生俱有全書行世而先生
[013-35b]
獨無真為缺典頃侍御沁水張公為先生鄉人移書方
伯㑹稽王公大叅蒲阪王公梓先生全書甚盛舉也梓
且成張公不以余為不知學而命余一言余惟先生之
學以復性為宗㫖以主敬為功夫誠得鄒魯嫡傳無容
㳺賛而或者以先生與敬齋為觭重修以白沙陽眀為
觭重悟不知離悟言修非真修也離修言悟非真悟也
今觀先生生平操修可貫金石而質鬼神其議論著述
平正切實言言可見諸行事此豈無所悟者能之乎第
[013-36a]
不至如世儒之談𤣥説空人遂以不悟性少之而不知
悟性處政不在談𤣥説空也若白沙陽眀主靜致知險
夷一致夫豈不足扵修者而沾沾以悟歸之抑又過矣
大抵真修必本于能悟而真悟自不容不修道本一而
學者多岐而二之于是離悟言修者其流弊為鄉愿離
修言悟者其流弊為異端其為學術之患不小余為此
懼故因讀先生書而為之論著若此昔與先生同時講
學者中州有曹月川端江右有吳康齋與弼闗中有段
[013-36b]
容思堅康齋容思人以地限扵先生猶屬神交若月川
則晉洛接壤朝夕印證其學得之先生為多而從㳺之
士如洛陽閻侍御禹錫白太僕良輔咸寜張司㓂鼎名
為尤著至摉輯先生遺稿使至今文獻足徴者則又司
㓂之力也師友淵源桴答箎應猗歟盛矣葢嘗攷覽古
今理學興扵宋而禁扵宋國卒不振識者恨之迨我國
朝天子經筵講學皇太子出閣講學諸臣履任首謁先
師至學宫進諸生講學載在令甲昭如日星是周家以
[013-37a]
農事開國我國朝以理學開國也卜世卜年當必逺過
周厯公奉命代狩加意斯文微獨表章先哲政所以憲
章文武使人人知學之當講耳讀先生書者能憬然悟
奮然修挺然以講學自任不沮不懼砥柱中流則先生
雖往庶幾旦莫遇之不然豈惟負先生抑且負令甲負
我公惓惓憲章之意
   聖學啓闗臆說序
萬厯甲寅仲夏二日按臺紫海龍公偕茶臺見平張公
[013-37b]
㑹講闗中書院鄉士大夫及孝亷諸生約千有餘人而
環橋觀聽者不可勝計濟濟雍雍如也時天乆隂雨先
日當道方齋戒祈晴而是日忽雲開日霽萬里長空人
皆異之豈天亦有意于斯文耶公至偕張公謁先師像
畢各以次見就坐二三童子歌詩歌已同志各舉所疑
請益于公公為之開闗袪疑反覆忘倦人人聞之如醯
雞發覆飲河充量齗齗欣欣如也于是衆共喟然曰自
有書院以來不知有此勝㑹否斯道中天其在茲乎日
[013-38a]
晡猶依戀不忍别去瀕行余偕諸生請曰昔夫子忠信
篤敬才數語耳而子張猶書諸紳今日之講可徒空自
踴躍耶諸生愧無李端伯筆願公録示以竊比書紳之
義越數日公出此編以示而謂余冝有一言余惟聖賢
之學要在透性言學而不言性俗學也言性而不言善
異學也凡此皆疑闗未破之過也公學以性善為宗已
得欛柄入手諸所剖析至切近至精微至眀顯至奥妙
本體功夫入門究竟包舉靡遺而引証諸儒粹言又折
[013-38b]
𠂻數百年未了公案嗚呼千古聖賢正脈具是矣寜直
破諸生一時之疑已哉余不佞講學書院有年恒切自
誤誤人之疑今得此奚啻指南竊自幸而又為吾道幸
余又安能賛一辭第與諸生約曰居諸易失師友難得
聖域易入疑闗難破今而後所不努力前途用副公辱
教惓惓之意者有如此日衆共悚然曰善因書之以矢
諸同志
   長安縣志序
[013-39a]
長安故有志乃宋龍圖學士宋敏求氏所輯輯成周以
來厯代建都遺跡非邑志也而創修邑志寔自今李侯
始是志也分類大略凖大明一統志遵制也中多増入
以邑志較郡國志例當詳耳邑為㑹省附郭往代無
論眀興以來名宦接踵而山川靈秀所鍾如倉頡文武
周公以下聖賢又濟濟相望其人物甲于他邑惟是世
逺籍亡末繇考鏡止㨿通志及聞見既真者書之其名
宦見任鄉賢見在者又例不敢書扵心終歉然也孝子
[013-39b]
節婦止書已旌及盖棺論定者餘俱不敢輕載田賦戸
口俱依印冊詳書一字無容増損漏澤園附陵墓後見
國朝恩澤不惟加膴仕抑且及枯骨耳寺觀列灾祥後
亦示崇正抑邪意至仙釋中多涉幻妄故直削之藝文
書其有闗地方者餘雖工不書唐劉子𤣥云古之國史
異聞則書今志亦史之流也故倣之亦略載數則嗚呼
志以紀事惟求實録第令後世文獻足徴無貽以文勝
質之誚足矣烏庸繪章飾句以誇多鬬靡為也載筆同
[013-40a]
修者王給諫嗣音及監胄何補之秦東周庠士桑本立
韓在等而不肖從吾鹿鹿無能為役殊切自愧所幸當
吾世而得遘茲盛舉聿觀厥成豈非生平一大快也哉
雖然余尤有感焉如山川田賦之類終南在南而誤書
于北田賦本少而誤書為多人猶得執其誤而更正之
倘人物一有遺漏則後之人將安所考乎如孟獻子有
友五人而竟逸其三董仲舒一代大儒而竟逸其字真
為千古遺恨又如古今作家譜者即子孫亦多逸其祖
[013-40b]
先之名雖孝子慈孫將奈之何亦足悲矣余故扵人物
一志特為加詳雖不敢泛必不敢畧即如此猶恐名世
賢達與時俱往未盡摉録而深山窮谷寜無潛修靜養
其人者即里閈亦罕知之况數世之下百里之逺孰從
而物色之哉以彼其人雖無心于身後之名而後生小
子竟使梓里先哲泯沒不傳尚友私淑之謂何余故每
念及此不覺掩巻而長嘆也區區之愚尤願與海内同
志共講求焉李侯莅吾邑百務俱舉上下交孚而尤惓
[013-41a]
惓扵此志可謂知所先務者維時邑博何君載圖郭君
惟㤙楊君來鳯邑丞郭君知彰主簿張君文衡胡尉其
煥皆始終其事例得並書李侯名煜然汶上人庚戌進

   越中述傳序
昔王文成公講學東南從㳺者幾半天下而吾闗中則
有南元善元貞二先生云故文成公之言曰闗中自横
渠後振發興起將必自元善昆季始二先生録公語幾
[013-41b]
數萬言藏之家塾元貞先生孫子興太史倣蘇季眀校
正蒙例離為四篇曰立志格物從政教人總題曰越中
述傳而屬余為序余惟文成公之學一致良知盡之矣
今離而為四何也曰此正所以致良知也夫人而語之
曰汝有志汝為聖賢則必喜語之曰汝無志汝為狂愚
則必怒是志本吾人之良知也而不講立志之學則良
知不致矣夫人而有志聖賢則必格其為聖賢之理而
後可為聖賢人而不為狂愚則必格其不為狂愚之理
[013-42a]
而後不為狂愚而聖狂之理夫固昭然扵吾心者是物
理本吾人之良知也而不講格物之學則良知不致矣
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赤子入井則乍見惻隐一夫
向隅則滿堂愀然聖賢有此志狂愚亦有此志聖賢有
此理狂愚亦有此理是一體本吾人之良知也而不講
從政教人之學則良知不致矣是立志格物從政教人
正所以致良知也良知是本體致知是功夫識得本體
然後可做功夫做得功夫然後可復本體千流萬𣲖而
[013-42b]
不離其源千言萬語而不出其宗此文成公之學所以
大有功于斯道也乃後之談良知者多放縱決裂為世
詬病是空談良知而不實用致之之功故也于文成公
何尤焉此録出而良知末流之病庶幾其可救乎嘗攷
文成公門人雖盛而世傳其學者東南則稱安成鄒氏
西北則稱渭上南氏自二先生傳文成公之學以來代
有聞人元善先生三子俱蜚聲庠校而俱早亡有孫曰
企仲官太僕卿以直諫顯有曽孫曰居業登制科而未
[013-43a]
仕元貞先生有子曰軒盖世所稱陽谷先生者也往元
善先生與三子相繼圽也太僕為遺腹子伶仃孤苦人
爭齕齮而陽谷公力為卵翼卒底于成又為刻瑞泉遺
稿仍匄天臺廬山為𤣥晏嗚呼學之不講乆矣孤兒寡
婦求不乗機而利其所有已難况施恩扵不報子孫于
父祖遺文且任其散佚而不知收况姪之于伯父哉在
陽谷公不過自致其良知而在輓近世實大有禆乎風
化矣有孫四而取科第者三太史其季也而其曽孫居
[013-43b]
益今且督學晉中世徳家學方興未艾二先生之詒謀
逺矣夫人不講學則不知修徳又安所獲福雖學者原
不為獲福修徳而天道人事亦自不爽孰謂講學負人
哉人知南氏之盛而不知其所以盛余故為之論著如
此詩云詒厥孫謀以燕翼子二先生以之又曰昭茲來
許繩其祖武其子興之謂也夫
   姜鳳阿先生語録序
葢不佞從吾讀鳯阿先生語録得七善焉世之學者多
[013-44a]
厭常喜異進二氏而退六經而其弊至不可道先生曰
六經之言由聖人精藴而發皆因性命而立言本之則
有實得措之則有實用由之則可以經當世而適于治
此可以藥世俗翻案經術之病其善一世之學者多支
離于口耳聞見而不知求之於心去危微精一之㫖逺
矣先生曰仁道雖大要之不外于此心教諸生如孟子
所言求放心以求仁為近若求其最近易者則正容謹
節家庭唯諾之常自是求放心處自是學者求仁處此
[013-44b]
可以藥世俗口耳支離之病其善二世之學者多侈談
文詞功烈而迂視理學先生曰文詞功烈離仁而為之
乃是一技一能若從此心流出做出則古人所謂立言
立功者在焉葢從立徳中來即三者可並傳不朽也此
可以藥世俗務華絶根之病其善三世之學者多喜放
縱而惡檢束故以禮為偽以肆為真其壊風化不小先
生曰禮而謂之家禮者言乎其可行于家者也而其本
則始諸身家禮而謂之儀節者言乎其儀文與末節而
[013-45a]
精微之理寔在焉以身而教家以心性而求儀節則是
書也豈古人之粗迹哉此可以藥世俗蔑棄禮法之病
其善四世之學者遵道而行半塗而廢多起于避人譏
刺先生曰人固有不容于流俗而中變以為求合之地
亦或不堪流俗而應之又不免于過激者皆非所以處
身之道也毁譽利害苟不入于吾心則適然之來當一
以任其自至然乆之卒亦何嘗無公論哉此可以藥世
俗逡廵畏縮之病其善五世之學者多謂學行而已講
[013-45b]
之何為頓令有志之士不敢承當先生曰孔子嘗以學
不講為憂而併及于徳之修義之徙不善之能改人皆
言聖人於此有四憂焉予以為義之徙不善之能改乃
所以為徳之修而徳之修則聖人所以為學之講也講
學者蓋講乎其所以修徳講乎其所以遷善而改過要
之四事為一事四憂亦一憂爾此可以藥世俗藉口非
學之病其善六世之學者多隐善揚惡藉著述以洩私
忿殊失古人立言之體先生曰吾邑中有故鄉先生孫
[013-46a]
曜髙文潔行足為鄉閭式吾郡殷生士望篤行好學之
士能倡率講學㑹尤西川書中無一世俗語羅念菴習
静一室趙大洲聞之欣然有往從意其他稱述袁裕春
宋陽山周訥溪海剛峰畢松坡孫季泉孫立亭趙定宇
諸正人君子尤不啻若自其口出而又非獻䛕當途以
希名利者此可以藥世俗嫉賢妬能之病其善七嗚呼
先生斯録其有功于世道大矣余生也晚不及師事先
生而先生仲子養冲先生往督學余鄉與余善辟之草
[013-46b]
木吾臭味也因漫題扵簡首
   鄭溪書院志序
余嘗覽海内郡邑志即蕞爾巖邑其寺宇多則數十少
亦十數至書院則晨星矣甚且舉古勝地或改公署或
淪寺觀為之太息不已嗚呼又何恠異端之盛吾儒之
衰也或曰書院不皆真儒何取虚設為余曰寺宇豈皆
真佛而人不病虚設何也寺宇不皆真佛而佛教藉以
羽翼書院不皆真儒而儒學藉以倡眀而况真儒又往
[013-47a]
往軰出乎冀北之馬豈盡追風逐電一日而千里然求
追風逐電一日而千里者必冀北馬也鄧林之材豈盡
干霄拂雲蔽青天而䕃原野然求干霄拂雲蓛青天而
䕃原野者非鄧林無有也書院亦士之冀北鄧林也奈
何敢藐天下士而遂謂無真儒哉吾儒異端之辨不在
口舌之爭而在修其夲以勝之廣建書院以表章聖學
正盛則邪衰晛見則雪消將真儒接踵而異端不攻自
破矣此修其本以勝之之説也或曰今學宫徧天下不
[013-47b]
翅足矣又惡庸駢指為余曰學宫博士有専責弟子有
定員豈人人可升堂入室者且朝廷設官分職其權孰
得而侵之書院之設見任搢紳固可擁比而林下韋布
亦可登壇余嚮謂交與一人不可妄講學無人不可容
正為此也學宫作養有限書院教思無窮此正補學宫
所不及者安得駢指視之紫海龍公理學真儒也吉州
形勝甲扵天下匡廬崒嵂彭蠡瀠廻家絃户誦比於鄒
魯各邑書院林立而永寜獨缺公慨然曰繼往開來豈
[013-48a]
異人任何可當吾世而使吾寜遜他邑乎嵗丙辰按秦
歸創建鄭溪書院郡邑同志講學其中甚盛舉也南皋
鄒公為之記而復性堂公自為記今按淮歸纂志以垂
不朽而函書命余為序余不知學安知性且先儒論學
或云主静云主敬云窮理云致良知似各立門戸不知
於復性之㫖何居盖人性皆善而不學則不能眀善而
復其初以性善為本體以主静主敬窮理致知為功夫
則善眀而性善之初可復性復則諸説皆筌蹄矣筌者
[013-48b]
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兎得兎而忘蹄至
扵魚兎得而筌蹄忘又何門户之可言乎公書院以復
性名堂正所以融門户而偕之大道也余讀公記發眀
此理批郤𨗳窽得未曽有又何能贅一詞惟是有感扵
當世寺宇之多而書院之少致異端盛而吾儒衰又感
扵吾儒借學宫以操戈而反授異端以常勝之柄也故
為之縷縷如此敢以是復公命併以質之鄒先生
   旌烈録序
[013-49a]
余别墅在城南沙井村距沈橋里不三里許始楊烈婦
之死也鄉村之人聞其事而恠之其夫語其妻曰劉氏
年正茂即改適豈乏佳耦而胡以死為也其妻亦語其
夫曰劉氏年正茂即改適豈乏佳耦而又胡以死為也
比余倡諸士大夫往弔後諸生上其事扵當路當路上
其事扵朝天子嘉其節而旌表其門鄉村之人始知其
為烈而誦之其夫悟而悔曰吾向者所告扵妻是何言
也是誨其妻以貳也其妻亦悟而悔曰吾向者所告扵
[013-49b]
夫是又何言也將使夫視我為何如人由是夫死而不
欲守者且守矣守節而不欲終者且終矣甚且從容就
義亦知以死殉矣數年以來節烈之婦項背相望夫人
等耳何昔議其非而今稱其是也何昔以改適為快而
今以殉夫為快也豈非良心人所同具而不感發之則
不興哉慨自學之不講理道不眀于是有妻背夫弟背
兄臣子背君父朋友背朋友而恬然不知其非者世道
人心可勝搤掔今天子一旌表此烈而函谷以西風俗
[013-50a]
頓為轉移孰謂古今人不相及哉或曰烈婦之死惟知
有死耳安知有身後之名是無所為而為真乎其真者
也若今之守節者死節者皆聞烈婦之風而興起是有
所為而為非真也而子反稱之何也余曰不然烈婦之
死固無所為而為固真也而彼聞風興起者是因感而
觸其良心良心一觸自有勃然不容巳者其不容巳之
心何心也是亦無所為而為之真心也而安得以偽目
之昔夷恵以清和奮扵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夷恵之
[013-50b]
風者頑夫亷懦夫有立志薄夫敦鄙夫寛孟子亟稱之
未嘗以夷恵為真而以聞風興起者為偽也夫表揚死
者正所以興起生者若以興起者為偽則死者固無心
扵身後之名而生者又不免有好名之議則死者固不
必于旌而生者亦不必于興起矣有是理哉烈婦弟諸
生楊材彚梓公移誌傳祭誄諸文題曰旌烈録乞余一
言弁首因書此畀之而復為之説曰表揚死者固所以
興起生者表揚婦人實所以興起男子彼張邦昌劉豫
[013-51a]
馮道軰非丈夫耶不衣冠耶不讀書耶千載而下談之
猶令人髪上指冠恨不得食其肉而寢其皮視此婦人
寜不愧死哉嗚呼讀此録而不勃然興忠臣孝子之思
者非夫也
   森玉館集序
森玉館集者朱宗尉伯眀詩也伯眀自幼即嗜書而尤
嗜詩矢口成韵即有風人之致余喜而從㬰之俾盡讀
古今之書伯眀即鍵户發憤自三百篇而下以及我眀
[013-51b]
空同諸子詩無不晝夜伊吾朗然成誦而伯眀之詩遂
駸駸入古人堂室矣為漢魏則漢魏為盛唐則盛唐而
絶無纎巧脂粉掇拾餖飣之病亦竒矣哉余與伯眀居
同里閈伯眀長余一嵗自七八嵗即相與相與即彼此
問竒字乆之談文談詩不作一戯謔語里中人以道學
嘲之余兩人不為變也由今思昔可發一笑吾闗中為
横渠先生之鄉余于聖學未窺津涯而伯眀每步月過
存必劇談丙夜夫今之詩人理學多枘鑿不相入此正
[013-52a]
坐不講之過詩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即善説詩者不
過以為點景之妙耳而孰知其言上下察維天之命於
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徳之純即善説詩者又不過
以為言天言文耳而孰知其言天之所以為天言文王
之所以為文也夫論理而至扵上下察至扵天之所以
為天文之所以為文其精微奥妙亦至矣盡矣蔑以加
矣而皆于詩中發之詩豈易言哉余以為今之詩人特
其臭亦與之俱化也彼喜讀勢利放肆之文者亦乆而不
[013-52b]
聞其臭者耳豈有心扵左袒哉嗚呼直道難容枉道易
合與善人居難與不善人居易人情乎今五經四書科
名懸扵前考較廹扵後學者尚不肯讀至于二氏六
子諸書既不列扵學宫又屢廑乎眀禁而人多嗜好之
何也此其故不可不思也今之選古文者不過論文章
之工拙至于所以為文何如則未之辨也余故表而出
之匪直㳺藝且以為志道之一助云
 少墟集巻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