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98 滄溟集-明-李攀龍 (master)


[017-1a]
欽定四庫全書
 滄溟集巻十七     明 李攀龍 撰
  序
   送萬郎中章甫讞獄湖廣序
在大司冦官屬余與章甫爲同舍郎旦夕從事舍中也
今嵗天下大讞獄乃章甫得報之楚中則謂余曰子以
吾聴訟猶人哉即數年於舍中君所知也一切造對按
簿責之見法輒取奏成於手中視其人與情不甚相逺
[017-1b]
也楚俗良獄赭衣載道而牿拲盈犴章大者連逮證案
數百小者數十人鞫者非一吏繫者非一日衆人所謂
無罪者牽於文致不可得反所謂有罪者則其辭又不
與罪蒙不徒受賕吏撓法舞文人有智愚即文有害辭
㣲意遂隠雖咎繇聴之上觀下獲有不可信者矣縣道
官重成案不欲覆劾且數代去人情寃乆不得直則不
復樂生自號呼其寃則上以爲犯已而又被近刑彼知
無益于生而且被近刑也後有心知其寃指道以明之
[017-2a]
者且以身無見膚庭有尺箠亦彷徨瞿顧不出一語自
救也此豈不髠鉗戮囚甚危也豈自愛傷生乎其心以
爲是固亦将謂一成而不可變當無異於它吏者云爾
此猶百不有一然已足以損吾照覆之明傷吾見牛之
仁而况大猾元憝一朝殺人則亡命莫索株連蔓及坐
罪無辜然後從旁圖之莫不以禦人之貨售府辜功百
金易字千金易辭而或怨家積憤靡於嵗月有司姑息
乆繫憚於論報使其終年造佞一夕訊焉則出焉而投
[017-2b]
抵獄文之隙兩造不備肆爲單辭欺玩厚貌其示人辭
色且懼且疑詳爲錯愕何可復得恃其五聴之術如初
捕時哉若使各責如章告劾不服以笞掠定之一刀筆
吏足矣烏在其爲奉天子徳意何能長我王國也夫獄
之疑者吏或不敢决縣道官猶得各讞所屬二千石官
二千石官以其罪名當報之所不能决者猶得移中丞
臺治獄御史當報之中丞臺治獄御史所不能决猶得
奏傅所當比律令以聞而奉宣上恩人命至重也司㓂
[017-3a]
使者旣出則縣道官二千石官中丞臺治獄御史所不
能决者舉皆徃移焉而一切復案當報之奏傅律令得
可事於天子桔拲坐解圜狴立出民以不寃中愛獲致
辟雷雨作解元氣鼓盪百物甲坼不亦已媮快勝任乎
然有一報不當無論網漏吞舟之魚即無罪者今不得
釋則其獄愈益亡解時後之人愈益自嫌不肯變縣官
不復讞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不復讞中丞臺治獄御史
矣寃者繫囹圄苟可以有生孰不引頸從桎縲中日夜
[017-3b]
望司冦使者至也我乃各責如舊章又以笞掠定之使
無有從出之塗哉且楚自辰沅而南徭峒之亂頻年用
兵啙窳偷生而無積聚民散乆矣殷王中興奮伐荆楚
恒以不僣不濫大監于民今之臣子奉惟天子威靈何
可不敬由獄也余唯都下横不可問者莫若親禁軍其
在衛尉稱貴重臣即互相援庇而豪猾少年多所縱舍
弗法章甫與余得就舍中按之也有父不能字厥子而
蘧除不殄者乃疾厥子而訟欲殺之㑹逮則其子自引
[017-4a]
罪獄且具猶若不敢深發之章甫自爰書覆劾其父禽
獸行論誅也其衛尉盖若有讓焉章甫曰刑弼教自正
父子始也及諸中常侍隂託相屬無不危言恐動章甫
曰惟官惟來其罪均也可謂不畏疆禦矣推此心以在
外江海之間可得不信乎
   送浙江按察使郭公轉右布政使序
不佞旣起家補浙江按察副使時則公方以按察使入
覲矣中道而有今命則猶以按察使圖事于大冡宰也
[017-4b]
屬左方伯汲郡蔡公稱病公獨以按察使蒞之聖天子
旣秉新政始大㑹諸侯受朝于明堂之位公得列四岳
羣牧之首以玉帛率萬國而大廵功焉憲禮正刑以尊
天子以聴于大冡宰黜陟郡國差次吏功乃浙江自太
守以下若丞尉邑之令長若丞尉諸掾文學不職状凡
七百有竒人輙罷去公條其對與簿合無不名實相應
者廪廪乎亷貪貞滛之行以勸四岳群牧令各上觀下
獲而報成天子告竣役焉然後舉賢良文學問民所疾
[017-5a]
苦以達聖天子徳意而無梗於貪滛不職之吏則凡公
以按察使圖事于冢宰也不然貪滛不職之吏不以罷
去斯益肆於無懲加甚於匪望重民之疾苦何以言陳
臬使者而按察爲乎先是公至自叅政則以謂由舊之
有佚徳而不職之吏輙幸免聖天子方秉新政求共理
余曷敢比匪彛蹈積愆也蓋亷貪貞滛之行躬自有之
矣然後簿省中諸吏而條其得失将以屬上計名實大
較應矣又得以使者按察諸吏職不職状以聴于冢宰
[017-5b]
聖天子集維新之命肇有始之治而以著典常是爲所
效者大也先是公爲按察副使者盖十五年凡在陜西
者三年假河南副使以行薊遼諸鎮者一年實治河河
南二年耳間以陜西待調者乃九年余聞公在陜西以
莊浪諸衛撫治湟中諸羌則湟中諸羌用也無以異以
諸郎屯田雲中時而餽餉飽士馬何所見失論以待調
乎又何所見得而兩府之士給事中某若御史某同疏
請上假以行薊遼諸鎮乎而遂以治河河南薊遼諸鎮
[017-6a]
方坐索大帑聲爲犒募而中賂權貴令士馬有饑色虛
糜不訾度無能支旦夕公誠計糧榖茭槀金錢之徴發
出入簿責盡石束而無能欺者邊長老猶能言之也即
以治河河南猶若無所治得失無所見安識其躬有之
哉夙夜圖所得失而自以見調不獲其故謂維昔之諸
中丞臺若部御史之劾奏舉刺與上計吏之條得失名
實不相應以余八年待調圖至熟矣安能姑息以覆不
職之吏使無徴自肆匪望自甚也是盖公從叅政爲按
[017-6b]
察使時度必入覲條省中吏得失簿無不關其手名實
人人相應者即枉焉而躬自八年待調孰與縱焉而不
懲之益肆匪望之加甚之害及郡國哉此公之所卒因
以獲其故而所效者大也公旣告竣役遂代蔡公左轄
浙江稱大保釐未期月中丞臺若諸御史臺交章言公
卓異于上大抵存大體奉揚新政達上之徳意非直守
筦鑰謹東南外府而已以方有顯庸不具列乃今按察
使漳州蔡公代公而於亷貪貞滛之行躬自有之也因
[017-7a]
慕公之於按察使所效者大焉遂授不佞以具列者如

   送魏使君入朝序
昔者漢宣帝以渤海盗賊起二千石不能禽制也又懲
沈命課累之弊意甚憂之選能爲渤海者得龔遂今觀
遂之爲渤海自農桑外移書罷逐盗賊吏而盗賊解散
民以畜積獄訟止息而已無它異政及入朝帝帝亦曰
君何以治渤海令盗賊不起也盖已深喜其得人而亦
[017-7b]
未嘗以他異政望之今天子神靈威武群臣無小大逺
邇無弗仰成以効共理日則東郡禦人于貨天子赫然
切責疆埸諸長吏自二千石以下不能禽制盗賊者意
盖獨至即吾終歲南奉倭北奉胡豈少諸執事而寕困
於役乎是豈乗間竊發之時哉以順甫爲濟南郡濟南
與東郡一彼一此境相接也亡何而陳氏者實倡亂於
淄萊之間淄萊濟南嚴邑也順甫言於諸長吏曰某也
戍卒窮來歸我不論輸行伍斯置之耳何至使挾廷臣
[017-8a]
以賣重恐愒中丞臺以介其權罔上以啗下爲也何乃
懸不可知之功而坐使擁衆以要我輕薄少年業已佩
牛帶犢廢其常産吾而無所用之則激爲非一爲非則
分必法而務肆其不逞不底㓕絶而不已萬一不弔使
者督之勤大役興擊之吾恐沈命課累之弊亡時已矣
即吾有所用之方今疆埸之臣徧天下不南奉倭北奉
胡無以春秋耀吾甲士曽輕薄少年亡命之徒是恃耶
何以示天子神靈威武而勸守臣乎諸長吏以爲然而
[017-8b]
屬順甫先是順甫奉行諸長吏所置伯格長法甚謹用
是微知陳氏與淄萊輕薄少年亡命之徒通飲食借交
爲姦状一日召十餘豪勞之曰若等甚苦義不費縣官
一錢身褁糧而赴國難吾爲若言於諸長吏盡隷若於
尺籍倉卒傳檄将按若而數軍實吾恐愆期之誅不得
以農時爲解矣若豈欲之乎豪相視稽首順甫囙亷之
間多苟且就焉而視利害爲去畱者有始爲所啗而中
怏怏移徳之者有少年失計而卒以爲易與懼其敗連
[017-9a]
坐而佯附之者而猶覬食於縣官也及聞順甫義不費
縣官一錢而又将隷之籍其情立窮而衆乃解散然後
中丞臺得以尺箠相加遺不用一逐捕吏不移一字書
而濟南以安濟南以安斯天子赫然切責東郡者而吾
敵王之愾於此其以入朝於天子亦将必曰何以治濟
南令盗賊不起也甚稱朕意此不亦順甫得以神靈威
武所變化而陳對於陛下而稱長者之時乎向使順甫
武健自用即一日逐捕瞷氏宗人三百家而犁求其黨
[017-9b]
何不可者無亦天子則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也而勝
之耶順甫何以爲解也居則曰今之君子無大小無不
朝夕耿光思媚左右皆若不能一日于外者即使乆畱
内無以效共理而稱上意奈之何一日于外矣而無以
制盗賊奉職無状天子實心輕焉博士雜治不出一語
侍中臨飭視人以極何以謂圖天下之事也子有四封
而盗賊不詰何以使民農桑畜積而獄訟止息哉是時
也一日不能于朝矣故所患無以稱上意而效共理耳
[017-10a]
不然何郡之丞若尉嵗入賀州縣吏嵗上計凡以欲知
君父無恙者無已時即所謂間者闕焉不得聞問亦古
之人主繾綣臣子之至情今勿論子與於汝南以罷去
自阻即邵武孔棘明卿猶若所謂待罪於郡矣然則順
甫之業獨在采菽之卒章矣乎樂只君子天子葵之優
哉㳺哉亦是戾矣然後乃今可以觀聖天子神靈威武
之大而郡國吏奉職之有人也盛矣哉
   送濟南郡丞陳公上績序
[017-10b]
公以六年考滿上績行矣郡長老曰公盖兩佐大郡而
於濟南者五年云所爲諸中丞御史監司使者諸薦䟽
與書相勞者以十數治行具是矣是将何道必獲乎上
何道所居輙効也郡州縣三十即㳺徼吏更十數輩終
嵗不能徧陌落何以令皆如其身家至焉者盗起必覺
捕必得乎渠展之田瀕于東北煮泲無窮時必以筴市
無所積之販者豪嵗以一二群輩非必主名逋逃泛爲
引逮乃旁規賂免不則以爲捕者輩課捕者輩以其課
[017-11a]
自贖爲之贖尋受記出而販者相慶矣公罪一之私賄
什之奈何以易之也亡伍之士不常窟穴即里閈故舊
寕轉送通飲食爲一夕之行終不肯身自爲詰質一坐
株累抵遣而後已以妨本業非便計矣而幕府對簿務
求滿品何以應焉父老皆言他省主輸縣官吏前發蔵
其家假道郡西偏諸邑故示封識唯謹者夜乃撲其所
發篋作剽客状桴鼓號衆以縣官利病脅諸令長償焉
如委眢阱幸不於驛良家子不任患苦乃傾産授銜轡
[017-11b]
諸猾少年猶之羸敝載路行李徃來疲于奔命恐諸令
長得以口實也郡請籍于太山嵗繈數十萬然役之以
祈祥人自爲致耳不可得而賦可得而校乎君子重領
之唯利所在猶将潰之防誰敢哉尺菙控之乎日漕河
之役徐兖之間作者數十萬人大司空奉天子明命出
行河郡興卒操臿受署如期而竣首事以爲它郡望而
大工舉矣余曰凡此者公所由以爲治行者也公固以
穿窬拊捷抽箕踰備之姦不必問而必令淄萊阻山青
[017-12a]
幘白矛之徒伏不敢動爲急乎鹽官佐賦計不至虧國
使在公者准大率倍蓰之耳必過禁販者斯大商蹛財
不䟽不行矣法不得而盡也亡伍之士盡里閈亡賴飲
食輩滿品上幕府孰與濮陳氏亡命戍卒至挾重臣恫
疑諸郡豪少年者捕必得之足以寝成禍彌亂形乎驛
車馬不終塗縣車馬爲兼驅必令詭以羸敝取逸縣并
廢矣善哉良家子人自當御挾銜轡習患苦寕出納無
時不願爲諸猾少年斗酒費也以藉于大山辟之大官
[017-12b]
饔者朶頥㸑者引指矣故唯無意可貳於神明漕河之
役身獲群卒所署旅飲食以視糗糒露櫛沐以勸作息
必及期而後竢也凡此者皆是也夫凡此者皆是也我
不敢知知其所爲諸中丞御史監司使者諸薦䟽與書
相勞者如是得具論之耳唯是詰盗鹽法戎政驛傳藉
于㤗山漕河之役無弗爲也諸中丞御史監司使者無
弗事也駢至迭出一彼一此無弗安也毋以是道必獲
乎上是道所居必效邪不然欲諸薦䟽與相勞者以十
[017-13a]
數如出一口難矣今日攝一州明日攝一縣五年於濟
南無弗莅也受成而已不欲持先後令長短長獨謹姦
吏使勿得縁絶簿書如一日耳其它興徭治賦筦鑰之
常不具論云漢郡都尉秩比二千石亦已貴倨乃循吏
所稱獨龔黄諸君子其都尉之賢多以太守相掩無傳
者自父老所睹記少卿次公之治行亦唯罷逐捕課収
歛米鹽靡宻吏出不敢舍郵亭何以異公又次公守京
兆坐乏軍興公奚讓焉余讀諸薦䟽與書相勞也介者
[017-13b]
髙其守幹者壮其才恬者美其度達者鑒其識可以觀
獲乎上有道而所居輒效自經術相成也漢都尉多任
郎佐史察舉吏又武健自将不以經術相成故其賢無
傳公於龔黄旣無譲焉而得諸中丞御史監司使者經
術相成以薦勞圖共理之治豈終相掩哉父老何自疑
之也
   送陳郎中守彰徳序
始余與元卿爲同舍郎嘗論漢都官所掌法至貴倨也
[017-14a]
中都官不法事得一切按之即他武健吏何敢任威操
下也乃子與無所分署如諸緹騎士則多都中豪徃徃
自比於王之𤓰牙稱親禁兵恣睢視文法吏徼循京輔
得自置符爲儀督大姦猾從執金吾分行収捕績五人
用賜爵一級因是不惜辜功或故吏善家子失計隨輕
黠者即雜舉以文内之又群輩取受賕雖魁宿顧曲法
私與出之睊睊唯罪罟是充得情喜焉獄則疑亦無不
巧詆具之詣其長尉府對簿畏亡不俛首就繫者章大
[017-14b]
者必上告得可事然後傳爰書委成於司冦官屬使覆
鞫亦文致不可得反司冦官屬重廢格沮事且不得數
奏讞時一聴之何異彼府掾史於懐中取輕重劾唯奉
牘觀嚮以次人意哉凡繫求信於知已徒心寃之斯越
石父求絶於晏子也旣以造司寇官屬矣終無以變是
與不仁甚也問有是不復行論自我者乎余知元卿志
念深矣功實君子也語不及之即危行愈於不得其言
者哉乃按簿中要囚服念之謂人情不可使不樂生捶
[017-15a]
楚之下何求而不得飾辭以視則指道以明上奏畏郤
鍜錬周内民安得不在鼎也元卿於法律家能横佚言
見法能輒取然亟痛於猜禍吏蒞彼長尉府所對簿一
一摘見其寃状舉之廷尉嵗凡十數章廷尉正丞亭疑
法者無不稱淑問焉彼長尉亦重有庶尤稍稍上輸孚
矣又署法故得詘其緹騎士即捕逮者至反覆就簿詰
責之示不可罔竟無敢引是非爭輩相戒無犯髯郎也
蓋元卿與其兄駕部郎錫卿咸美且䰄云後署所部中
[017-15b]
猾以下皆伏有勢者爲㳺聲譽稱治而守命且下矣彰
徳爲畿輔南鄙自趙簡王稱藩安陽議非素重臣不能
任余觀元卿治署中何以異於守時極知元卿無害亡
已則勿以越人治郡人乎又郡事責大指而已此其不
與署中同者方今卿士大夫各因時廣主恩建立明制
無不彬彬仲山甫将明之材乃莫敢别播敷相與條列
就一代之法斯不已遜於爲郡縣出政宜民者乎西門
君引漳水爲十二渠漑民田澤流於鄴其君祝令吾臣
[017-16a]
皆如西門豹之爲人臣也此非藉守令何以聞於人主
哉何謂不得於朝廷謂爲棄居郡也史稱漳河之間近
梁魯微重而矜莭足用爲善矣余從元卿署中㳺居則
謂良二千石與天子共理也豈亦慕黄次公朱仲卿爲
人哉仁厚出於精嚴始能立也余觀元卿之治署中無
以異於守時矣
   送靳子魯出守潁州序
子魯第進士者五年不調居怏怏失志也傷錫類中匱
[017-16b]
而親不霑主恩自謂於藩王無君子之澤賜生之義逺
也三奏勿報焉遂徃守潁州云余惟子魯論天下事無
不彷彿若即成功也則安肯不欲施盡之且爾不聞其
兄言易鄒齊間哉結髪稱田生有司以與計偕上時即
首六郡弟子弱冠第進士所守地凡三大郡各著異績
南陽豫章諸卿大夫若父老各以其經學治行翕然重
之想見風采而顧愈益畏子魯自惟難兄夫以經學治
行甚盛顯於當世卿大夫若父老而子魯未就一業莅
[017-17a]
一邑褎然唯知己者之私與而未以信衆人汙不阿弟
乃敬禮之若是可謂賢矣然栖栖五年求一諸郎不獲
復俛首就簿書吏眎人以倖所不當得之嫌而自處於
叔疑龍斷之誚卒無以自明而身比於斥抑卒爲之者
何其下也子魯實自負其才故受此而不去欲有所用
其未足也故不薄於其官子魯豈不謂吾何使戹於所
適哉頴三年而治人庶乎其謂我不肯違君之情爲欲
致諸其大也方今西北有匈奴之憂而江南敝於轉餽
[017-17b]
庶民将不安其田里而興歎息愁恨之心則淮潁之間
揚淺可慮也昔在漢孝宣之世承奢侈師旅之後黄次
公爲頴州所務耕桑節用治之時叅考隂伏使姦人去
入它郡盗賊日少三老力田孝弟有行義而民皆鄉教
化使天子得併力於邉圉亦甚行其志也即使次公爲
相總紀綱號令亦無以自見爾豈得謂功名於治郡時
損邪今省寺諸郎非不亦禮優而職逸無論一事之善
㣲不足紀不獲乎上一事亦不得自裁郡國守臣便宜
[017-18a]
從事條教旣定沛然惟吾法之尊苦無所沮此爲從吾
所好也子魯大人以恭謹聞山東質行如石奮家今二
子皆視古二千石何減奮哉兄弟彬彬九江長淮之上
寄有専城不借冦而民各父母豈弟君子千里比肩馮
野王兄弟繼踵五原猶有譲焉兹不已榮於天下可傳
於後世乎乃知賢者誠重其去就夫曲士小儒感慨而
舍位一不當意即長徃者非能㓗身也其計畫無復之
耳向令子魯周廻一諸郎不能棄而又不能幡然於潁
[017-18b]
州是無從事不失時之知不得於心斯多也何以稱篤
行君子哉
   送泉州袁推官序
蓋推官於一郡業鞫一郡獄也無論郡守若縣令奉職
無訟也即縣令之所不能决移郡守郡守所不能决移
我矣今豈無所得於欲言而不敢盡者之情以竢論報
郡守爰書斯未能信又其說可求也跡以行吾明據以
施吾斷乎又其繫逮在庭衆方以郡守若令所不能决
[017-19a]
而唯恃此聴可無變也疑謂四視憚於期對雖良民何
敢終有其孚心必其見直乃吾折自一人裁自一意一
朝而脫彼於桎梏以而錯諸此使周内已成不可識察
者卒然解散片言之下此不已媮快哉推官鞫一郡獄
信媮快勝任也今不知推官於郡能以監司斯未能信
者得如有求於郡守乎又能執如臯陶不依阿御史臺
風㫖而惟法是取乎監司得如所求於郡守矣御史臺
惟法是取矣又能使無疑我乎髙明臨人者上惡之諛
[017-19b]
上而廢法者民亡之居下而身疑者患處之士㓜而讀
書一旦得郡爲鞫獄視其學與監司御史臺所責於我
者一切與昔不合也戄然念所以適世之故而不可得
矣推官於郡多少年又鞫獄其才易見又多入爲諌議
貴臣豈獨有得失之患也監司恐其害已則伺之御史
臺恐其翫已則嘗之事故劾有輕重唯其頥授手有上
下唯其氣使無因而甘辭其欲中我而先示以不猜之
形少當於目攝即又若禍不可測退不自慊發容慚恧
[017-20a]
薄言妻子無不俯畜是累指爲成弊進不得不有所恱
之以自安此無他監司有生敵之防御史臺有薦汲之
權而郡百姓不與也子仁爲能不由於是乎
   送寕津縣訓導張伯夀序
余有識時嘗過髙堂生髙治毛萇詩濟南盖海岱間士
多從之㳺矣即所上客則許殿卿毎相難天下事亟謂
所善李生可語也余旣見髙生爲余述濟南父老時事
在憲宗朝則李給事中森張御史鼐稱爲名臣哉給事
[017-20b]
持簡數萬貴妃上前左右戄然危之也亡何御史又䟽
僧繼曉御史章雖留中然用事者旣已銜之遂發難於
尹恭簡黨治中遷御史郴州别駕猶尚以前過矣今去
與髙生言時又二十年所余毎飯未嘗忘兩名臣事乃
伯夀爲語大父賢過給事又逺御史自邠州來河南八
年於外楗石行治河其法具治河三疏中遷御史中丞
督部刺史遼水上三年移上谷乃單于不敢南牧馬入
領侍御史受公卿章奏又二年遷御史大夫當是時豎
[017-21a]
瑾煽虐士氣不絶如髪爾公且奈何&KR0870以數稱病不見
爲可免於難乎頃之果有搆遼陽上谷事者無論詔獄
榜繫即關三木徃來罰糴遼陽上谷間米千斛亦已不
訾而人極于病公方謂固且愈於次趄宦豎門卑疵而
&KR1021趨而言唯苞苴是先以偷諛於傍幸色少假恃以
無患一中目攝躬不自措薾然無丈夫顔而日夏畦者
哉吾寕爲此不爲彼矣且吾豈不知禍至此也余惟士
誠難於瑾時乃今大者不敢赴㑹拓社稷之業其次顧
[017-21b]
忌相視不爲進思最下不得守其挈缾之智雖有俊臣
亦皆寓言吏隠汩没省署仿廻公養而已一值大政不
過竊爲深念悲計畫無所施庶㡬人主用我以是徃耳
兹豈皆以瑾也先生乃在寕津學舍中所與諸生者日
前受業嚴事先生也一日異能之士即言恱助我又所
論說詩書尚友古昔以槩省署諸顯人計畫無所施不
仰避戮辱而俯係妻子辟倪進退間幸人主庶㡬用我
以是徃余不知諸顯人所爲即先生父齊豈不嘗再佐
[017-22a]
大郡何以勝爲涇王相時猶得職爲将順焉而明主之
美也吾聞相卒時涇王以百金祠先生不受也非亦田
仁所謂不以百金傷先人名者邪此其質行在濟南諸
生自以爲不及矣先生子暐故竒士與余及許殿卿善
嘗從髙堂生㳺也
   送蒲城宋簿宇序
始宇給事藩省時盖六郡吏各以其役𨽻焉六郡吏多
海岱豪家有論具請報輒度一主進者來舉槖授之無
[017-22b]
撓法又不患所隂脫嵗且鉅萬則宇無取也乆之蒲坂
楊公始爲方岳嘗異宇所行徧見諸貴人皆以爲無害
言於御史中丞府得檄書勞焉盖昔未嘗有之入補制
獄掾吏數與大奏讞即所録皆重臣語勿敢輕泄示若
已聞宻告也其殆五載乃調今尉矣衆不知其賢豪人
也關中素稱㳺俠又尉權小不能下大猾余徃過平原
嘗知宇一郡國吏條行砥名千里誦義比如趙公子藉
於王者親屬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賢者顯名諸侯
[017-23a]
爲難矣又郭翁伯入關關中賢豪知與不知爭相交驩
此豈有一邑尉之權哉又宇赴士阨困軌於正義不可
與暴子弟豪少年同類而笑之也所嘗見諸大制獄重
貴臣著即令疏即律不扞文㒺且今爲邑者多便宜治
之徃徃薄法律不稱古昔令民失守也徒使有一尉能
書獄執不可變人方恐自中罪罟畏尉知矣不亦貴倨
哉今之論人盖已攝命百里之才則曰豈亦讀書懐獨
行君子之徳不知季次原憲用行舍蔵乃謂鄉曲之俠
[017-23b]
效功於當世者非也士何時而可有爲乎先臣大司馬
徐孟暐氏江隂縣掾史也趣人之急甚已之私脫戍者
而拒其報有魯男子之義焉向令終微賤何由自見焉
宇盖将附青雲之士執鞭於斯人人貌榮名當知掾史
多君子矣
   送楊玉伯序
據譜玉伯盖漢大尉震之後遷自蒲阪者九世矣至于
涇陽同母姊適三原馬伯循時玉伯嘗從㳺庶㡬博雅
[017-24a]
君子也數嵗以孤即廢居行賈贏得過當矣嘗謂周公
九章法孫呉以施戰陣之間明於積著之理哉以掾史
辟原州劉中丞幕府陜以西盖八郡筭編户市租一夕
而推笑得之主計者按籍索軍實焉玉伯雖吏給事人
然賢操能有其身其才伎藝俛拾仰取不羞芻蕘即所
以責顯貴人行義過失亦有烈士風昔在張掖諸隊率
微也以候人愆期失一憲臣心後憲臣即從臺中徃按
諸隊将以他事盡諸隊率髠鉗而戍焉以屬玉伯始玉
[017-24b]
伯法奏之則憲臣已意銜之矣又不欲卒變憲臣愈益
怒且及玉伯也玉伯曰令今更重之罪豈遂在轘哉即
法至是止耳欲自棄去而諸隊率反相援止謂玉伯曰
公在猶可以無寃後人勿遽歸重吾輩禍也頃之復辟
原州幕府中則時時爲望氣用得北敵情大将軍以下
嘗徃授所竒門法嚮戰多以擊破之也居六年入爲制
獄吏制獄盖多親禁臣主之御史爵方在繫時玉伯以
謂上意且所欲釋矣及再就繫猶謂上意且所欲釋也
[017-25a]
乆之乃復從爵以問玉伯則玉伯曰吾在制獄凡見上
所欲釋者復多耳趙司業貞吉嘗從玉伯問風角書司
業下獄時玉伯傾身爲之不避也今且及代其屬玉伯
所治十餘大制獄未嘗深禍取訾焉余盖徃徃過玉伯
即嘗與治彭𣆀家言以爲篤行隠者也庚戌嵗敵乃大
入玉伯始扼腕向余言司馬法即借箸若可繫敵而笞
之背者又褎然一賢豪俠矣余聞玉伯在金陵道中時
嘗發装遺一衛尉者使不至質其妻於負債家猶爲激
[017-25b]
於義玉伯有魯男子者二事不及亂從容有章過之余
爽然自失云余觀士不喜誦人善即貴無一行稱實乃
僞取名何以賢於玉伯哉
   送趙處士還曹序
趙子爲獲鹿者垂三年矣則處士自曹來問爲獲鹿状
也曰爾爲獲鹿則良哉将下車視事而百姓煦煦自眤
乎寕能悶悶俟去後思也維此多士從㳺甚驩而亦諤
諤不可致乎欲焉而丞若簿以至它縣之令丞若簿不
[017-26a]
一其才而一其衷乎寕能傾奪不肖從事獨賢也欲焉
而秋毫是析察其淵中稱神明乎寕百里翕然示慈敷
惠如我視爾於此也不知中丞臺若御史臺若監司陳
臬若郡大夫共理所欲於爾發擿姦伏聚歛租賦孰與
元元相安美俗相勸也不知豪貴人若中使者若諸長
吏所欲於爾駿奔罄折出乎左右意未及色奉之如機
孰與彊項正辭援禮交際臨以横逆&KR0972然相兢也趙子
對曰惟勤何以與斯數者也西門豹爲鄴發民治十二
[017-26b]
渠當其時民煩苦不願也豹曰今父老子弟雖患苦我
然百嵗後期今父老子孫思我言即惟勤下車視事三
年而未嘗忘於此也宓子賤治單父則多所致士然而
無取於陽喬魚矣即有丞若簿不肖者是惟勤不見憚
衆豈徒丞若簿失徳哉人之欲善誰不如我它縣之令
不一其人而一其才不然犬瘈木敝獨安能身犯之焉
大人視惟勤於此一堂之上毛相屬裏相離也惟勤視
百姓於此百里之内毛不相屬裏不相離也安用秋毫
[017-27a]
是析察見淵中爲南走邯鄲北抵句注之塞将千里無
不徧也它縣之令丞若簿無不與言事也百姓疾苦無
不間也山川險易無不如石畫也以聴成獄以鳩大後
以達隠慝以閱軍實無不爲也中丞臺檄如御史臺檄
監司陳臬檄如郡大夫共理檄今日一薦䟽下獲鹿明
日一薦䟽下獲鹿元元信我如列眉矣異日者監司某
君不安惟勤在側也則曰吾将寝處此悍令哉惟勤曰
山中之狐貉羆豹其可盡乎其又以令爲藉也乆之以
[017-27b]
餉戍戍則給以廬旅旅則芘三軍之士意皆當惟勤一
某君意終不能不當惟勤也惟勤爲獲鹿如此而已矣
處士曰惟勤爲獲鹿如此即吾何憾焉無辭乎曹之父
老也輒趨駕去
 
 
 
 滄溟集巻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