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38 容春堂集-明-邵寶 (master)


[016-1a]
欽定四庫全書
 容春堂前集巻十六     明 邵寳 撰
  碑七首/
   南樂縣倉頡廟碑銘
南樂王矦汝昭為邑之明年改建倉頡氏之廟廟成樹
碑中庭以麗牲焉因刻嵗月而屬寳書之寳未嘗習古
文其何敢執筆于斯惟頡為黄帝史臣實始造鳥跡之
書厥後變為古文古文變籀籀變而大篆而小篆而𨽻
[016-1b]
𨽻之變為真為行為草由今之真行草而視古文則逺甚
矣然其形聲之類皆頡之遺也顧雖不敢抑何能忘贊
頌哉夫頡始制文以代結繩萬世宗之宗之則宜祀之
然而后稷以榖勾龍以土萬世通祀而頡也不與烏乎
頡而上有伏羲氏伏羲氏八卦文之肇也頡而下有仲
尼氏仲尼氏六經文之成也頡之功孰與二聖故萬世
知二聖之功頡不與焉豈其下於稷與龍哉或曰微頡
斯文亦有制者世運之相承不得不然頡奚其功雖然
[016-2a]
頡為之是頡之功也况飲食必祭示不忘本古之道也
而操簡握管記事立言者獨可以不知頡乎物原其初
事究其所從始頡既不得通祀兹其故邦廟其可不崇
王矦之政於是為大矣矦名徳無錫人銘曰維魏之西
維衞之東有神斯宮曰倉頡氏維文之宗矦行其庭慨
其蕪落仍而有作宮以妥神贊頌在碑惟頡之功惟天
之機惟物之象惟民之宜前羲後尼建立三極頡於其
間亦克有力相彼鳥跡在古猶今頡神雖亡其存者心
[016-2b]
斯宫斯享尚時歆之
   漢愍帝碑
世有存之足以為亂賊之戒者君子存之有不毁則無
以懲夫人而示天下後世者君子必毁也於其毁也而
有所易黜其不正以歸於正者君子則以義起焉此皆
關於萬世之綱常而不專為往事之褒貶蓋天下之公
論而非一人之私心也古今簒竊之雄首稱曹魏其惡
有不待論者始其為禪受也實在許之繁城寳自領郡
[016-3a]
得逹觀其故都有壇焉曰禪受皆誇詡之迹有碑焉曰
禪受皆矯誣之詞千載而下指而笑之讀而唾之者不
謀同心不和同聲此所謂存之皆以為亂賊之戒者存
之可也其地有廟焉以祠魏文南靣帝服儼然臨之雖
易姓改物彼亦有不能泯者然當其親為簒竊之地而
舎此與彼則凡彼之所謀以欺後世者今皆墮其智計
之中吾恐儒先筆削之㫖終託之於空言而亂臣賊子
將益無所忌此所謂不毁則無以懲夫人而示天下後
[016-3b]
世者毁之可也壇固存也碑固存也而獨毁其廟則它
日必有復舉以奉之者卒亦何貴於此舉動哉謂宜易
所祠以祠漢之愍帝而其臣孔融配焉彼以其新此以
其故若將驅而逐之撥而反之使奸雄之徒不得一日
立乎其地此所謂於其毁也而有所易黜其不正以歸
於正者以義起焉可也愍之孱弱勢同寄生然猶天下
之君也融雖意廣才踈而忠言義色至不容於賊操亦
足以愧夫北面稱臣上表勸進者矣帝不稱獻而稱愍
[016-4a]
從昭烈所諡且漢之君非魏之所得諡也凡此皆所謂
以義而起者烏乎君臣之分有大防焉順逆之際有大
法焉彼奸邪之所不敢動於惡即動焉猶必有以文之
豈獨懼夫天下之將攻之哉亦以大防大法之所在雖
後世有不得而逃也若曹氏之於漢是也然當時郡國
之中既無一人仗義執言揚旗伐鼓以討其簒竊之罪
而在廷在野又無一人登西山蹈東海以明大義於天
下蓋畏威附勢無足恠者至於後世之君子亦以空言
[016-4b]
無補因仍茍且視大防大法而不一顧念焉抑獨何哉
存其所宜存毁其所宜毁而易其所宜易此吾軰讀春
秋學孔子者事也况職在守土乎是故寳雖不敏不敢
讓雖不韙不敢辭
   常州府修城碑
常於江南為望郡郡之有城創自晉太康初逮後唐天
祐間始築所謂羅城者我髙皇帝初平江南命御史大
夫中山矦湯公和以重兵鎮其地乃改築新城周十里
[016-5a]
有畸視羅城損五之三今城是也然多括用舊甓未底
于固及海内既定撤去鎮兵城壞不治者於是百五十
年矣成化間都守孫矦仁嘗修之乆而復壞間奉修理
之詔上下具文知深慮者亦鮮蓋郡境南接于南京東
為三吳之門又東北距于江又北西通于京口實惟江
南要地然自平時觀之則所謂腹裏也因循相視無足
恠者正徳六年冬監察御史渤海李矦某來守兹郡登
而觀之毅然欲修焉時北方群盗方馳突中原論者率
[016-5b]
以長江限隔邈乎惟風馬牛不相及故有以過慮議矦
者矦曰吾豈惟斯盜是為哉有備無患古之道也民縱
吾怨吾固當任之乃具白于廵撫都御史某公某廵按
御史原君某清戎御史某君某廵捕御史某君某厥既
得報則與同知羅矦某通判陳矦某温矦某謝矦某推
官粟矦某協心經畫擇日興事時則咸謂之斷財以産
率為白金若干兩功以力授為徒庸若平夫事以才任
為統領若干人程以籍定寸度尺分各有差等凡若干
[016-6a]
丈時則咸謂之均率作自躬懲怠勸勤朝夕弗懈時則
咸謂之勤自始事三越月而畢樓櫓扉閎濠陴闉堞髙
深整宻視舊加倍屹為壯觀東西行者皆稱美焉時則
咸謂之敏然過慮之議猶若未盡息者未幾北盜以窮
故舎騎入江奪諸關東下越京口是來暴于孟瀆于魏
村于申港合攻江陰門焉以動我部治將有窺我江南
之勢警報流傳民大驚擾矦曰我城固矣吾其親率吏
士民兵拒之江上相而禽之矦至江隂運謀倡力竒攻
[016-6b]
正守以折賊衝賊既衂遂引而東又泝而西越月餘再
至將殊死决戰矦復如江隂備禦益嚴賊不敢邇於是
官軍適至提督都御史陸公某遂由江隂發舟師殱渠
魁于狼山賊乃盡滅當是時使城不先完則矦將自守
不暇焉能出百里外以抗劇賊即出焉日惴惴内顧焉
能周旋展布有兹成功且江陰既全郡斯固矣常郡固
則江浙諸郡斯免於驅突矣夫修一城而蔽江浙千里
之衝矦之功其一郡之功乎君子謂矦知幾能豫於是
[016-7a]
乎哲雖微冦固將頌之蓋其功之所徵者逺矣先是城
成郡之大夫士謀所以紀矦績者乃因户部郎中劉君
乾軰上京師致書屬為記寳時奉詔省母南還受書于
途方將以不敏遜既而抵郡適覩厥成敢以見聞序而
詩之俾刻諸石其詩曰常維大邦望于江左東浙西淮
為喉襟所有城巋焉乆壞弗修衆方是玩有識以憂越
歴三紀功歸我矦矦始令民民則譊譊謂矦我浚謂矦
我勞勞我筋膂浚我脂膏矦曰佚道彼則曷知乃令乃
[016-7b]
期親登以麾民趨矦事孔力且時矦曰勤止手拊摩之
城既成矣民則寧矣謂矦平矣謂矦明矣天塹湯湯突
有巨冦門我江邑將襲我後矦覩我城腹心在斯我拒
于江運我體肢載冦載却王師適來叶/出竒應遽殄彼
鯨鯢矦歸視郡有墉有池斯池斯墉民心攸繫國我壯
威士我増氣矦師于江實維長城先幾是圖神相我誠
重門禦暴自古在昔四方底平矦與有績憲憲我矦政
則多有城哉城哉其與不朽
[016-8a]
   慧山浚泉碑銘
正徳五年春三月錫人浚慧山之泉秋八月功成先是
正統間廵撫周文襄公嘗浚之其後屢葺屢壞至是而
極縉紳諸君子方圖再浚而寳歸自漕臺適與聞焉既
求士之敏者董厥工作乃與匠石左右達觀究厥敝原
為新功始詢謀僉同用書告諸望族各助厥貲而後即
事凡為池三為渠二為亭為堂各一而三賢之祠故在
泉上今益為十賢而新之縣大夫請助以菑故謝焉至
[016-8b]
是凡五閱月而泉之流行猶前日也諸君子既觀厥成
則以記命寳惟慧泉為天下髙品尚矣然其來也同源
而異穴或發則汍或發則檻三池匯之而石渠隂貫乎
其間蓋約濫節迅以成泉徳古之為是者可謂知水矣
是故上池淵然中池瑩然下池浩然為觀不同而水之
狀於是畧具粤自陸子品之之後觀且飲者日衆以盛
甚者驛致長安通名嶺海之外夫豈偶然乎哉雖然時
而浚之則存乎人譬之天道有燮理之功譬之人事有
[016-9a]
更化之理浚之為義亦大矣是以君子重圖之今是役
也有渠以通有池以蓄有亭若堂以為之觀無侈無廢
克協于舊其規畫所就論者謂邑有人焉寳不敏謹以
嵗月勒之於碑復為詩以歌之總其費為白金若干兩
督工之士為龔時亨楊正甫莫利卿其助之者之名具
于碑隂凡若干人為書者吳大章而往來宣勤則潘繼
芳及僧圓顯定昌云其詩曰邃彼原泉慧山之下維僧
若冰肇浚自古謂配中泠允哉其伍我錫彼金有子維
[016-9b]
母孰不來飲孰不來觀贊嘆咏歌井冽以寒孰閼我流
石崩木蠧匪泉則敝敝以是故人亦有言清斯濯纓棄
而弗滌豈泉之情錫人協義與我浚功維物有理變極
則通維雲蒸蒸維石齒齒泉流其間終古弗止有徳匪
泉則時予之耻我詩于碑以頌其成泉哉泉哉與時偕

   潮河川石牆碑銘
潮河川古北口邊關也其險以水關之北舊為棄地今
[016-10a]
司空湯隂李公鐩昔以亞卿兼御史中丞經畧諸邊始
因山作石牆為内外限水流其中與牆相際牆内之東
南有堡以居戍卒號曰新營君子謂疆圉之守於是為
固然是堡去川纔若干歩嵗六七月沙漠諸水絶川是
來奔放横決堡受衝激居用弗寧牧耕兼病冦惟不至
至則罔禦正徳辛未春今御史中丞蕪湖李公貢以整
飭之命來顧瞻起憂思終司空公之功乃謀於分守太
監呂公安暨叅將都指揮僉事章君縉屬某官某等循
[016-10b]
川之東壘石為南北牆若干丈又折而西為牆若干丈
屬于山麓約川南流自始事暨訖功不越一月為費白
金㡬百兩或以其事之細而功之易也竊相謂曰此何
足為有無哉既而大水至遇牆而止則又相謂曰壯矣
哉是牆之為力也水不我貽害而我設險繼自今即有
冦其若我何分守以下諸君子樹石川上用紀公績以
示乆逺謂寶知公使來請銘吾嘗聞𢎞治間為潮河之
役者既大且難而功弗時叙人之始而疑者非以此乎
[016-11a]
不知天下之事為大于細圖難于易其道尚矣而人或
忽之非公察㣲知要其孰能與於此然其初也雖易而
為謀甚艱其究也雖細而為功甚鉅蓋於司空公有光
焉揆之古義固當特書之公學通古今而恭慎端雅望
在中外此實未足盡公而不可謂非公事也乃作銘曰
維石斯牆維水斯坊洪流溢川是距是當無我毁傷誰
其作之功不可忘人謂中丞斯坊斯堤自北而南復東
以西尺度有稽惟川是依不我為壑固哉山溪彼視我
[016-11b]
險自我則夷川有恒流弗牆曷害突其來如厥功斯在
維司空之成中丞之載中丞受命殿我北門備禦有武
綏懐有文耆歌童謡溢我見聞牆哉牆哉亦與永存
   華氏墓門碑銘
錫山華氏有以義旌門于墓者曰某處士諱某字仲諄
於是其卒若干年矣曷為旌之蓋𢎞治壬子之饑其孫
曰守吉者出粟若干石助賑于公例得書其門曰義民
守吉謝不敢當則為狀請于廵撫都御史佀公曰吾祖
[016-12a]
某義人也吾斯舉吾祖之遺也願輟吾門之旌旌門于
祖墓公從之夫旌門于墓制歟非制也非制而從之何
居為其能崇祖也凡崇祖者則從之乎崇祖而不違其
實斯從之矣春秋書諸侯葬獨蔡桓舉爵說者謂蔡季
之賢知請諡也故人臣以不誣其君為忠人子以不誣
其父為孝孫之於祖猶子之於父也若處士者慈良樸
茂承其祖訓而廣義于鄉嘗減田租以寛佃力歲為粟
三百餘石其它事稱是者尤衆然其生也莫為舉之其
[016-12b]
沒也莫為表之至于其孫始因助賑之旌而請門于墓
所謂義民云者則固其所當稱也夫是之謂不違其實
從之不亦可乎雖然曷為不請于上荒政也荒政之不
必請也奈何荒政非出於得已茍非得已則矯擅之罪
且猶甘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汲黯韓韶是也况祖孫異
名而同義門墓異地而同旌舎此就彼曾無加損而廵
撫又以便宜行之乎是故旌于門制也旌門于墓非制
也義也義以從民而不外於制惇彛成裕一舉而衆知
[016-13a]
勸雖未請猶請也君子謂是門也可以傳矣不可弗志
門成於出粟之幾年甲子守吉嘗請予記至是載請予
不能辭既叙其事遂為作銘守吉名禎以字行平生好
義不愧其祖事具錢主客所為傳云銘曰宅里表善維
周則然亦有封墓曰崇忠賢忠賢尚哉善著者義華以
孝稱維義亦世仲諄維祖守吉其孫孫孫去/聲義名請歸
于尊尊弗茍推義則多有匪墓樹門曷圖厥乆中丞奉
詔撫我南畿謂是可從我有便宜有伉斯門松楸是翼
[016-13b]
上榜下碑載其義蹟孰無義心在昔猶今遐孰終遺幽
孰終沉我銘昭之百世其欽
   膠山重建宋丞相贈太師諡忠定李公祠堂碑
寶既祠忠定李公于惠山尚徳書院而膠山寺故祠復
以重建之成來告蓋鄉人安國為之頃常走書請記于
淮隂漕府寳有感焉而諾之於今期月矣惟公為宋名
臣寳自弱冠即知景慕有執鞭之願比讀史傳乃知公
邵武人自其祖始居吾錫於是心益嚮往之𢎞治十有
[016-14a]
三年秋寳以提學命便道過家往謁公祠至則廢壞已
乆僧以木主寓泉亭上肅寳再拜而退當時欲圖修復
無所於屬獨陸永思者捨田七畝以為供具蓋慨嘆者
乆之今兹之舉實吾志之所欲也於其成也烏得無言
哉按郡志山在邑東三十里梁太清初寺於其麓宋紹
興間公請為墳刹改崇親報徳之額嗣是遂祠公焉其
取重於世實以公故則吾錫之人修而復之固以義起
禮者而或以公非錫産為疑不知公家於錫由祖以下
[016-14b]
閲歴三世其父殿撰公夔暨母吳令人先後皆葬湛峴
山公廬墓其地手植松栢萬株詳見公父母墓銘及公
行狀蓋公生長宦學於斯凡若干年最後乃有祠命因
薨於福故其自稱必以梁溪又以名其文集由是觀之
公為寓賢邪為鄉先生邪蓋嘗考公㓜有大志見於登
城禦宼之時而宣和大水之論知道君子如陳了齋者
深所期重至其立朝有識有才有權有量而本之以忠
謀出之以正氣在靖康竭扶持之力在建炎舉修攘之
[016-15a]
政在紹興建恢復之議不幸而屢見忌沮則其所以復
君父之仇正華夷之分而上無媿於聖賢者不過章䟽
計畫之間而已然於此有隱功焉而非君子莫之知也
後數十年錫與邵武並舉其祠至于今廢而復興則是
非之公固無古今之間而天定之能勝人果不可誣也
審矣不然若秦賈之子孫固有易譜匿像避而之他者
亦獨何哉第兹祠之復僧既無力而大夫士之有力者
亦莫或為省乃俾安氏獨任其費此亦理數之極若天
[016-15b]
有以啓其衷者爾昔永康徐元徳敎授邵學首議建公
祠晦庵朱子為記深嘉予之况國無元徳之責者哉國
又欲割田十有三畆與陸氏所捨同𨽻寺僧為春秋私
祀之需顧未有主獻者君子謂宜謀於公之族裔焉茍
卒行之其事益可尚已寳晩且愚無晦庵之筆以論著
公之盛烈而因以見修復之勤特為書其麗牲之碑用
紀嵗月且為迎送神詞俾祠公者歌之亦少以慰公云
爾祠之建始於正徳四年八月六日明年九月九日落
[016-16a]
成時寺僧可清等奉祠事其迎神曰公何之兮勤我招
望雲旗兮凌江潮公蟬冠兮綘服指舊丘兮逰敖朝騰
駕兮水裔夕弭節兮山椒西有惠兮東有膠潔我尊兮
醇醪跂英靈兮未下闐歌聲兮鼓簫宛懷公兮心勞其
送神曰公將去兮何從望閩山兮南東公重帆兮雙楫駕
海濤兮天風睠舊逰兮斯在手嘗植兮萬松惠之泉兮
膠之峯儼翼翼兮新宫靈倐彼兮忽此雲廻翔兮太空
嵗復嵗兮來降叶/
[016-16b]
 
 
 
 
 
 
 
 容春堂前集卷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