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1a] 
欽定四庫全書
敬軒文集巻十二
眀 薛瑄 撰
書
答陳文原先生書
廣文陳先生足下前在覃懐令嗣洎孫髙二生至䝉手
書示慰以先人即世致祭且賻憫恤憂愛之情溢于言
表且以徐孺子郭林宗之事為喻展讀再三歔欷流涕
[012-1b]
于以見賢人君子篤於始終而為此超絶之義奬譽之
詞也感徳其可勝言雖然孺子南州髙士林宗漢之賢
者孺子生芻之喻林宗固足以當之矣若孤子之無狀
不仁不孝獲罪神眀降兹酷罰而又故鄉千里未即歸
𦵏羇居南北禮節多廢賢士大夫不即擯斥而棄絶之
幸矣尚何古人之敢望哉孤子固不足言而足下之義
殆無愧扵孺子焉盖自後世風靡俗失至有門生故吏
于其師長之䘮尚不加戚于心况扵交㳺之泛泛者乎
[012-2a]
足下與先人非有門生故吏師長之義特以滎陽一邂
逅間即傾懐相與逮兹見背乃不逺數百里遣子若生
緘詞致哀既祭且賻其扵孺子之義又豈逺哉是不惟
先人及孤子存沒感徳而所謂門生故吏薄扵所終者
聞足下之風亦可媿矣承書即當裁答因來河南收拾
行李遂爾稽謾今遣舎弟専往拜禮臨紙不勝哽塞馳
戀之至伏惟諒察
論取友為學答周秉忠書
[012-2b]
秉忠司訓足下前枉書并詩三章即宜奉答渉春入夏
小有私冗遂爾一向稽怠及今重取書詩讀之往復究
翫乃有以見足下善於交道甚有似扵古人也又有以
知足下力扵進修盖有出扵後人也嘗觀古人之取友
必擇其可者相與㳺處出入往來誨喻偲偲然一歸之
扵義而所以交贊更脩浸灌滋助為益甚大故其徳業
成就光眀俊偉咸有以立于當時而聞諸後世孔子所
謂友以輔仁易所謂君子以朋友講習者此也後之人
[012-3a]
則不然扵閎博誠直之良友則忌其賢踈而不親而獨
取夫側僻固陋圓和軟熟與已不齟齬者為契合羣居
旅逰攩㧙嬉戯道説鄙俚常事不講不學不䂓不告靡
靡然牽率淪胥為愚下之歸此古之交者所以日益而
後之交者所以日損也足下以眀敏之識自始與僕相
見及後往來過從每語必及於學學必以古道相期勉
今詩中復有多君啓廸之語顧僕何足以當此但足下
博扵納善過見收采是以云云見及耳僕因謂足下交
[012-3b]
道甚有似扵古人者此其一端也又如為學一事本其
分内自少至老盖無止期雖大聖如孔子猶忘食忘憂
不知老之將至後之君子其不逮聖人亦已逺矣然方
其未得所欲時莫不汲汲然務速以求之曰我善於為
學一旦得所欲矣即盡棄其向之所為若無絲毫闗諸
心者人或問之則曰我非不好學也其如公私多事何
僕謂為此言者盖其立心之初本不為己不過勉强渉
獵以求濟其欲耳既得所欲則學扵我何有宜其托此
[012-4a]
以自詭也不然使其真有好學之心不以窮達而易其
志則酬應公私之餘有一時之暇即一時可學也有一
日之暇即一日可學也以至一月一嵗無不皆然子夏所
謂學優則仕仕優則學正如此耳又何公私多事之足
妨哉既不能然則少之所脩者皆不足以為壯之所資
此聖益聖愚亦愚而道徳事業益相遼絶而不相及也
足下年富氣鋭雖當群弟子請業問難之煩府衛文武
交㳺之盛冠盖往來將迎之勤一不以是自撓而稍得
[012-4b]
休暇即執巻吟誦紬思乎義理之微而沉潛乎聖賢之
奥慎察乎言行之間而震發乎六藝之音故見扵詩文
者渾朴古老駸駸乎漸有作者歩驟比向所見者萬萬
有加僕以是謂足下進脩有出扵後人者不其信乎夫
以眀敏之識見而知取友之益以富强之年力而篤進
脩之功誠持此道而不變焉則他日所至又豈淺末者
可得而量哉僕忝科名以來奔走東西少得親賢之益
舊學荒失百不一存追顧前言良可増愧獨扵汨汨中
[012-5a]
忽見有如足下者能穎然進扵此因是有所感發而輙
復陳其固陋然己不勉而勉人又君子之所不與冀足
下畧其下體而熟之復之固之密之以需所就而果有
以見古人之可及而不但出于後人也瑄悚息再拜
與楊秀才書
楊生進道秀才足下先君子未官河内時先曽與生相
識于時生固有相親之心矣其後先君子官河内生遂
朝夕相親而心愈篤及先君子沒世舊有别業在滎陽
[012-5b]
因往治裝生遂徒步相從時秋雨積潦大河北壖尤甚
生泥行三十里水行十餘里跋渉良苦而畧無愠色其
冬瑄扶先人柩西歸生送至孟津西山下流涕為别大
事訖瑄來滎陽省老母生復自河内來留月餘既去而
往來書問不絶瑄惟人之所急惟利與勢而已生扵瑄
非有二者可趨而乃殷勤稠密相從不厭如此非篤扵
為義而好衆人之不好者能爾邪行念方將上京師愧
無以為意因畧陳其固陋以為生朂瑄七八嵗時侍先
[012-6a]
君子左右聞其稱古之人某為大儒今之人某為偉士
因竊自私記扵心曰彼亦人耳人而學人盖無不可及
之理也其時瑄雖有志扵是顧方屬對偶習聲詩而尚未
知所以為學也又六七年先君子見可教遂授以四書
及他聖賢書曰此為學之要也汝其勉之瑄拜受所教
遂發奮篤専扵誦習晝不足則繼之以夜夜坐倦則置
書枕側而卧閱之或有達旦未巳者至扵行立出入起
居飲食不諷諸口則思諸心雖人事膠擾未嘗一日而
[012-6b]
易其為學之志也如是者積十餘年然後若有以察夫
聖賢千言萬語之理無不散見扵天地萬物之中而天
地萬物之理無不統㑹于此心微密之地自是以來澄
治源本而恒懼夫邪慮以淆之篤専修習而不敢以他
好奪之積之既乆間因以其中之欲發者發而為文辭則
但覺來之之甚易若或有物以出之扵内而廹之扵外
也其後以先君子命從試扵有司一往即得之仰希大
儒偉士雖不敢及然韓子所謂在進士中粗為知讀經
[012-7a]
書者竊以為近似焉今退居又六七年矣中間遭值大
故哀痛悲傷之餘尚懼頑愚荒怠以負先君子之大訓
因時取向所授書而温繹之但覺意味之愈切理趣之
愈深盖有得扵心而不能形諸言者矣此瑄之所以自
少及長凡勤苦僅得而猶不敢自己者此也今觀生之
扵瑄求之可謂勤矣然徐察生之志則所慕者科名之
未得所急者文詞之不足是以求之愈勞而得之愈難
也瑄以謂不若且置此汲汲欲得之心取四書與凡聖
[012-7b]
賢書若瑄十六七以後時又加力焉則他日蓄積之深
無所不有以其餘施之扵辭則析理精切而不差措諸
事則典實而可行于以應有司之所求可一舉足得之
矣又何科名文辭之足患哉此乃不求之求實為學之
要法也不然渉獵記誦愈勉愈難從使得之亦何益于
人已哉鄙見如此惟深加思勞毋以斯言為迂而虚用
其勤幸甚
答湖廣左布政使李琦書
[012-8a]
瑄書復左轄相公閤下今年春吳户部公至承三月十
六日手書示問并寄字帖藥方一一祇領訖伏惟閤下
以魁竒之資宏博之學超邁之識加以踐厯清要乆更
事任敦裕老成之名允孚衆聽乃者暫輟班行旬宣江
漢上為國家之所倚重下為列郡之所具瞻英聲峻節
渢渢乎實在荆山之南矣瑄以章句之儒濫側風紀自
祗命湖南嵗月云邁治效蔑聞仰瞻髙義益増愧赧
所恃者不欺暗室一事期不負素願與所學耳以閤下
[012-8b]
于今為先軰成徳故敢輙一道其志兹因户部公歸便
率此奉復并致謝忱更冀若時保攝為國自重不宣瑄
再拜
答侍御王子沂書
瑄頓首復書侍御子沂足下専人至得八月初一日手
書偹知體中不佳第以逺道不得即造奉問為愧承喻
訪醫一節沅州衛有一老醫頗熟方書拯療頻有效者
已令收拾藥劑與同來人起程前去到日伏望髙眀指
[012-9a]
示商度用藥勿責近功徐圖其效為妙僕又念韓公有
曰將息之道當先理其心又頥養之要節喜怒最急盖
心體虚則内有主而外邪自不能入喜怒節則氣和平
而内疾自不能生伏惟足下老成眀理之士此皆了然
胸中而行之熟者固不待僕之煩言但區區懇愛則願
更加意焉凡百語黙動作起居飲食皆當寛坦其心調
節其氣勿使思慮喜怒與疾氣交戰並爭則小小之恙
可不藥而减矣不然藥劑雖良氣稍失和則凝氷焦火
[012-9b]
恐未易収功也恃在眷私故敢冐罄其狂言惟加察納
幸甚瑄再拜
與王給事惟善書
瑄頓首給事閤下去秋歸時承顧送腆賻感徳殊深即
日伏惟起居佳勝雖在哀中豈勝馳仰瑄亡母柩尚在
淺土以新窆未可即動移又叔父先來存視亦歿扵是
兩䘮未舉皆人子之大事疇昔忠厚之誨敢不服膺前
喻作尊府君䖏士哀辭謹具録别紙附寄但愧蕪淺不
[012-10a]
能有所發揮耳照察不宣
與羅劉張李陳謝侍御
頓首寅契列位侍御閤下瑄以菲才濫厠寅末蒙誨蒙
愛極深極厚非筆舌所能騰喻及遭先母亡又承髙文
哀挽此又刻心不能忘者亡母柩尚在淺土歸𦵏在開
嵗秋冬間人便率此奉字以代忱報不宣
與太守李太亨書
太亨足下承以知己之薦受聖天子眀命領東南大郡
[012-10b]
又降璽書褒諭使之乗傳之官千載一遇良在于斯凡
百有志孰不興起足下以卓越之資超絶之識清白之
行而藴蓄其竒老其才者將三十年一旦復見用于世
將攄發其所有見扵政事之間赫赫之聲行復播於朝
右矣盖天將大用其人必先拂鬰空乏其心體雖七十
猶未至耄老足下困乏乆而通年雖髙而視聽筋力未
衰晚景功名政恐尚有進于千里之寄者惟遲之幸甚
瑄與足下忘年之契白首之交義當出祖以道其行第
[012-11a]
臺中多事薄晚方歸故専令小子淳奉簡以代叙别
到官政暇時恵清教尤幸心照不宣
再與李太亨書
瑄奉書老友太守先生足下自京師一别又十五年矣
江南冀北相望邈然向風引領豈勝悵怏僕昔在田里
時逺辱手書見示并勞和僕所寄詩展讀再四益深悚
企中間乏便人因循未及奉書通問為罪為罪僕自罷
歸日與老農夫為伍耕田藝麻築室種樹分將沒齒草
[012-11b]
野已絶望扵功名富貴矣不意去年九月初五日驛使
到門催廹上路十月初七日又蒙恩命擢官大理供職
以來無毫髪報答抑衰邁老醜强顔班行有愧古人出
䖏之義多矣方將上章懇返初服曽未遂所圖復有川
蜀滇南督餽之行扵今年二月初九日奔馳上道北山
勒移能無厚顔緬想足下輕舟短棹葛巾藜杖徜徉湖
山之樂益使人馳望耿耿不能為懐前教令作所著書
序文尚未草創候南還之日尚當勉圖奉寄僕自前
[012-12a]
歸鄉里䘮第四子子婦三人孫二人是皆命也奈何奈
何有律詩四首用舊韻皆二年前所作録别紙奉上僕
又近苦臂痛眼花縷縷私情所欲言者甚衆非紙筆所
能盡尚乞心照不宣
復李太亨書
復書太守太亨足下今年正月得去年二月手書既承
眷譽之過兼以官守見喻幸甚其中有宜復者不可但
已切觀君子扵名位大小閒劇皆不在已惟隨其所居
[012-12b]
為所當為䖏之以義而不咈乎時之宜斯古所謂不器
者然也若曰某職吾能安之某職吾不屑為焉則是不
能隨所遇而裁之以義顧拘扵有用之器矣伏惟足下
以年徳之髙處此劇郡猥日從事扵文書訴訟逄迎候
伺間似非長者所宜然揚州為東南之大府頥指之吏
自州長令丞以下莫不承望其風裁所部比屋百千萬
之民又皆守率其教條大丈夫官至郡守其任亦重矣
哉足下尚爾云云者豈其中真有不自得者邪抑姑設此
[012-13a]
謙虚之言以自誑也若果有不自得尤望足下宏古人
之髙義因其位而為所當為不以外之欣戚小小者動
其心則不器之君子非古人之所得専而在足下矣足
下其然之否乎比有江淮往來者似聞足下有落落難
合之意此無足恠古之人或然足下其益磨去圭角
委曲接之以義扵所不知者默焉勿與之尚口勝待小
人尤嚴扵自治則扵事之大小似無難處者矣足下又
然之否乎恃在白首交㳺故敢披露盡言如此若鄙見
[012-13b]
有未是閤下其復之去年九月在泰安州燈下忽念缺
然乆不奉問似有望扵足下者遂成律詩一首及今得
書乃知足下眷愛不㤀我乆矣因録前詩附寄以見區
區以小人之心為君子期也更冀照察不宣
復李原徳書
瑄復書李公閤下辱書累數百言大意以道學顯晦
見推為念詞志髙逺
出恒人所見竊惟此道出扵天
而賦扵人全盡扵聖賢凡六經四書以及周程張朱之
[012-14a]
說無非眀此而已號稱儒士而讀聖賢之書者曷嘗不
欲眀是道體是道行是道推是道扵人哉若讀其書而
舎其道乃先儒買樹還珠之喻非真讀書者也瑄自少
時嘗有志扵此非敢自謂能與是道也但覺心之所存
言之所發身之所履小有違理即一日若不能安其身
此盖出于道之不能自己者豈敢借擬古人而以道學
自居哉閤下過與乃亦云云徒使瑄撫已増愧耳若以
是聲號扵人必且見恠見鄙不斥之以為狂即笑之以為
[012-14b]
迂矣深願閤下不以云云者布扵人也往年河汾之㑹
漫語及此亦六經孔曽思孟周程張朱之書世儒之所
共讀共談者耳非瑄之所獨見也閤下遽爾云云豈以
瑄誠講扵是哉而今而後更願閤下以衆人視瑄或欲
往來講切是道但當熟讀凡聖賢之書一字一義灼見
下落而體之心體之身繼之以勿怠則推之乆者不外
是而所學皆為實理雖不言道而道即在是矣顧瑄
有志扵是而未能也閤下其察之人行匆匆奉答言不
[012-15a]
能盡意閣下其復之瑄再拜
答司封趙主事子聰書
瑄復書子聰年契足下去年秋官張公來承手書恵問
展讀再四辭義懇欵厚徳其曷敢忘但稱道云云則非
瑄之所敢當第因每年廵厯所部稽扵奉答愧歉尤深
伏惟足下累世以來詩書是襲徳善是崇繼忠繼孝進
而登顯仕獲重譽者代不乏人至足下又以學行之美
誕繼家聲凡在交逰孰不歆仰况瑄與令先兄侍御為
[012-15b]
同年進士與足下為同年舉人兼两同年之好是宜企
慕之私又非他比但愧瑄年來學不加進徳不加修有
負先侍御以洎足下素所知耳足下或以為尚可規教
時及誨言尤幸餘非所敢望秋官公還率此奉復照察
不宣
戒子書
人之所以異扵禽獸者倫理而已何謂倫父子君臣夫
婦長幼朋友五者之倫序是也何謂理即父子有親君
[012-16a]
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之天理是
也扵倫理眀而且盡始得稱為人之名茍倫理一失雖
具人之形其實與禽獸何異哉盖禽獸所知者不過渴
飲飢食雌雄牝牡之欲而已其於倫理則蠢然無知也
故其扵飲食雌雄牝牡之欲既足則飛鳴躑躅群逰旅
宿一無所為若人但知飲食男女之欲而不能盡父子
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倫理即煖衣飽食終日嬉戯逰
蕩與禽獸無别矣聖賢憂人之䧟扵禽獸也如此其得
[012-16b]
位者則修道立教使天下後世之人皆盡此倫理其不
得位者則著書垂訓亦欲天下後世之人皆盡此倫理
是則聖賢窮達雖異而君師萬世之心則一而已汝曹
既得天地之理氣凝合父祖之一氣流傳生而為人矣
其可不思所以盡其人道乎欲盡人道必當扵聖賢脩
道之教垂世之典若小學若四書若六經之類誦讀之
講貫之思索之體認之反求諸日用人倫之間聖賢所
謂父子當親吾則扵父子求所以盡其親聖賢所謂君
[012-17a]
臣當義吾則於君臣求所以盡其義聖賢所謂夫婦有
别吾則扵夫婦思所以有其别聖賢所謂長幼有序吾
則扵長幼思所以有其序聖賢所謂朋友有信吾則扵
朋友思所以有其信扵此五者無一而不致其精微曲
折之詳則日用身心自不外乎倫理庶幾稱其人之名
得免流扵禽獸之域矣其或飽煖終日無所用心縱其
耳目口鼻之欲肆其四體百骸之安耽嗜於非禮之聲
色臭味淪溺扵非禮之私欲宴安身雖有人之形行實
[012-17b]
禽獸之行仰貽天地凝形賦理之羞俯為父母流傳一
氣之玷將何以自立于世哉汝曹其勉之敬之竭其心
力以全倫理乃吾之至望也
答李賢司封書
瑄奉書司封李先生足下自河汾之㑹即相知不相忘
者十餘年矣非以志同氣合而然邪及瑄來山東又承手
書切磨斯道益荷知己之不忘也前年至京師極欲面
悉凡紙筆所不盡者未㡬又歸山東回想風度豈勝悵
[012-18a]
怏去年春左方伯王公來又承書見示首論居敬窮理
之功次喻所得之大終及省察之要義利之分而謙謙
又若不敢與扵斯者益見足下所志者皆古人之志所
求者皆古人之道與汲汲扵尋常之所爭者相去百千
等矣第書㫖宏博未易了悉僅取其中三四條奉答于
右伏惟擇焉是道之大原扵天具於人心散扵萬事萬
物非格物致知則不能眀其理故大學之教以是二者
居八條目之首然非此心大段虛眀寜靜則昏昩放逸
[012-18b]
又無以為格物致知之本程夫子所謂涵養須用敬進學
則在致知者正欲居敬窮理交互用力以進扵道也足
下論為學之道首及扵此誠得程夫子教人之要㫖矣
又能尋此而進焉他日所至其可量乎足下又謂忠孝
大節固不敢虧聖賢細膩工夫决不能到乃足下自謙
之辭耳朱夫子有言愈細密愈廣大愈謹確愈髙眀
是則大節固所當盡而細膩工夫或者亦不可不勉也
足下入謂動作毫釐小差忽不知堕扵為利之域矣足
[012-19a]
下省察工夫至此已極為親切更加以精辯持守之力
必能為已而不為人也為義而不為利也伏惟足下氣
清而才敏識髙而志篤切切焉恒以是道是知是行是
相講磨為務所謂汲汲扵尋常之所爭無以干其中譬
之入海者既識江河之正道又得舟楫之利器循焉而
不已其至也不難矣孟子所謂豪傑之才朱子所謂百
世之下神㑹而心得者百千年間豈無其人乎非瑄所
敢知也瑄愚僻無他才能獨扵為學一事實非他好所
[012-19b]
能尚但乏眀師友以正其是非以此不敢果扵自定耳
年來忽得髙眀如足下者數見教示誠孤陋中之一幸
也繼自今往尤有望扵足下矣近者右方伯王公云得
足下書且附問瑄以為人少知者瑄以謂學求分内事
耳知不知何與扵已哉但足下見愛之過云然耳往年
舟中有懐足下律詩三十韻近日所述敬吟一首具録
别紙并謝奉答之稽慢伏冀照察不宣
與李匡都御史書
[012-20a]
瑄奉書都憲李公行幕成都一别又數月矣慕仰之私
與時俱切即日伏惟駐節山間部分諸將必有竒筞以
覊叛蠻之首溪峒行且落然無警矣鄙意猶以為蠢茲
醜類與其振威武以服其外不若布誠信以結其心髙
眀以為何如勉而行之大功可立况此小冦烏足置齒
頰哉瑄自永寜至瀘州感暑瘧寒熱大作數日幾不可
支今雖稍愈正氣尚未完復猶恃粥以保養耳餽運一
事猥承公牒悚息尤深但邊衛武夫不諒鄙意致此有煩
[012-20b]
言耳茲敢輙用公牒干凟左右想發封為一笑也凡百
瑄所不及更冀見教為幸子路人告之以過則喜瑄雖
不敏常奉教扵君子矣率此奉狀伏惟照亮不宣
答李都御史書
瑄書復都憲李公足下専人至持手書見示首叙向日
鄙作之贈追念蕪陋之辭祇増愧耳奚足以言詩文哉
且承喻招徠叛亂戎獠次第欵服虜去人口大半放還
尤可見足下能布朝廷之恩信不煩一㦸不勞一兵從
[012-21a]
容指麾使一方反側異類感徳革面唯唯來歸自非足
下平日忠信鬰扵中而發扵外安能致彼孚化之若是
乎瑄近日遣小吏奉書往中間亦謾陳振威武以服其
外不若布誠信以結其心觀足下此舉盖先得我心之
同然矣君子行事適機宜尤使人敬慕之無己也昔趙
充國討叛羌緩扵攻戰但撫其渠魁而坐使其黨類解
散湟中既安振旅而還朱子大書扵綱目以美其績以
此見安邊境治蠻疆盖以懐柔為先不以攻戰為貴也
[012-21b]
足下此行深得安邊之計垂聲竹帛又豈多讓于古人
邪瑄近日賤體失養感瘧疾連發數日方已足下遣専
人垂問感徳其又可忘足下師還有期㑹晤非逺縷縷
餘情尚容面布人還先此奉復尚冀照察不宣
與李都御史書
近日江安驛丞持梨果自山中來又承垂問感徳愈深
恭審足下體中亦小不佳想行即平豫大抵山中林嵐
蓊鬰無所發泄其氣最能中人日來殘暑蒸熱亦能為
[012-22a]
癘足下體中不佳豈以是二者邪不然或積勞軍旅之
事所致也瑄少多與名醫往來頗諳醫道大抵感冒之
疾三日之前只宜用辛凉之藥發散三日之後宜和解
有内證可下則下之切不可用乾姜附子諸性熱之藥
若服熱藥則病勢必増盖感冒始終只是熱疾也俗醫
不知此理謂在表為陽為熱在裏為隂為寒失之逺矣
外此即是雜病有方可療亦宜慎擇其藥性之良者用
之以足下髙眀必了然於此固不待瑄之瀆言然私意
[012-22b]
亦欲少致懇耳又朱子與黄子耕書曰凡病中一切事
放下専以存心養氣為務跏趺靜坐目視鼻端注心臍
腹之下乆自温暖即漸見功效矣此亦調攝之一端也
瑄疾雖平復尚未任勞相去數程未得趨問為愧良多
兹遣専人以代申問之敬尚冀為國自重不具
答閻禹錫書
瑄再拜書復廣文先生禹錫足下自來金陵未及一年
三辱手書示問重叙河汾之㑹以及瑄之出處藹然忠
[012-23a]
厚之意溢扵言辭為荷不淺但前後所推許者皆不敢
當瑄本世俗之學中年稍知理趣而卒有所未得亦僅
置于心而不忘耳承喻所學之正進脩之篤敬羡敬羡
苐别紙所録釋毁賦多用騷意竊惟古人為己之學于
人之知不知與夫毁譽之言皆不足以動心若此賦之
詞似有激發不平之意得不為此心虛眀之累乎所望
一切除去此意日求吾所未至使反身誠而樂莫大則
彼毁譽之言烏足以動吾心哉第二書又謂學徒告以
[012-23b]
微妙茫然若夏蟲之疑氷是誠然也夫以子貢之髙識
猶僅克悟性天道扵晚年况他乎哉程子終身不以太
極圖示人者正謂是耳故教人之法最宜謹其先後深
淺之序若不量所至驟語以髙妙不止不能入彼將輕
此理為不足信矣其他書辭不能盡答惟所學之正進
脩之篤他日所就殆未可量固非老拙日退者之可望
也所求文獻通考叢藁二書叢藁所未見通考家故有
之慱而不約殆非理學之所急良輔亦有二書見寄尚
[012-24a]
未奉答茲因鄉人薛生之便率此奉復尚冀心照不宣
答曹安司訓書
書復廣文曹司訓近得書厯叙㳺宦鄢陵見慕之切且
極稱道區區行已出處之義以愚老豈敢當其萬一且
區區素與廣文未識面特以鄢陵前後風聲相接之故
遂荷此厚愛足見廣文好善之心無間扵踈數也所要
作殷少師比干集序又見廣文景仰忠賢之心然區區
思之至再以稱許少師之仁己見于先聖孔子之言後
[012-24b]
人雖欲重累其辭諒無以出其一言之外者以是果扵
不敢作非有吝也以厚意不可虛特具小簡以復惟廣
文裁察妙甚
答閻禹錫書
廣文閻先生足下别來數年以氣味之同未嘗少忘于
懐兩年連得兩書乃知足下之見愛亦如愚老之思足
下也但前後所稱道者皆不敢當耳承喻陞清秩得以
所學勵英才樂可勝道邪又喻取朱子文集語類諸書
[012-25a]
掇其精者題曰晦菴要語云欲寄示此正欲快覩早寄
為妙所要讀書續録但愚老自偹遺忘耳亦何足觀也
近讀近思録程子謂方道輔曰經以載道誦其言辭解
其訓詁而不及道乃無用之糟粕耳覬足下由經以求
道異日見卓立于前有不知手之舞足之蹈竊謂因經
以求道乃進學之至要盖凡聖人之書皆經也道則實
理之所在茍徒誦習紙上之經而不求實理之所在則
經乃糟粕如程所云也以足下之眀敏扵程子要語從
[012-25b]
事必熟特以愚老敬慕之切故敢凟言之更希留意妙
甚率此奉復欠偹惟心照不宣
敬軒文集巻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