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472 蘭軒集-元-王旭 (master)


[012-1a]
欽定四庫全書
 蘭軒集卷十二      元 王旭 撰
  記
   息齋記
教諭王君子正鄃城之善士也甞以孝㢘之行見表其
門閭一日過予言曰吾聞畏影而疾走者不如就陰而
休迹行險而僥倖者不如居易以俟命今吾年亦至矣
心頗厭於人事欲以息名所居之齋而請子記之何如
[012-1b]
予不得辭因謂之曰息有二義有止息之息有生息之
息風停而浪静薪窮而火絶此止息之息也静者動之
根闔者闢之始此生息之息也今先生超乎利欲之風
波而忘乎權豪之勢熖清風里社白日羲皇古井死灰
殆不足以喻其心之無事也其於止息之義固不待於
予言之贅而自得矣獨於生息之義有可言者盖甞觀
於吾身呼吸之間而知天地陰陽動静闔闢之理夫氣
之一出一入徃来相因而無窮者鼻口之息也彼萬物
[012-2a]
之生於春而死於冬孰知純陰之坤而一陽之復已為
羣物胚胎之始是静中之有動而闔中之有闢也然則
天地生生之誠何甞有間斷之時耶其於人也亦然仁
義之心與生俱生雖或一時䧟於物欲而梏亡於旦晝
之所為然夜氣之所息源源而無窮自有不能已者養
而存之則良心日盛而聖賢不逺矣昔衛武公九十有
五而進徳不衰先生之年亦未矣然則予也又安敢輕
陳止息之説於前哉君於是笑而謝曰斯言起予敢不
[012-2b]
勉諸遂書而記之
   明徳堂記
昔故人有以寳鑑遺余者發奩而觀之則湛乎若寒潭
之水皎乎如秋空之月懸於髙堂之上而物無不照以
為物来而物未始来以為鑑徃而鑑亦未甞徃也盖虚
明無蔽體立用行有自然而然者後余逰四方數年而
歸入門問鑑之所在則兒童出諸敗壁之下塵垢積寸
矣面之昏然無覩也家人亦以常銅視之唯救月則一
[012-3a]
用耳嗚呼昔之明今安在哉語未既有負局者呼使治
之滌之以水摩之以藥轉瞬間而昏翳盡去清光盡還
豁然如層陰之捲太虚而白日之正中也余驚喜曰今
之明何從来哉噫人之明徳亦猶是也原天之所以命
於人而人之所以受於天者一性昭明衆理咸備随感
而應神妙無方初豈有一毫之蔽也哉良由拘於氣禀
汩於物欲故其昭明者日昏月昧而不能復是以極於
下愚而後已也人誠知夫天之與我者本自髙明而廣
[012-3b]
大吾反昏蝕斵䘮而不能有之以自同於庶物豈不可
哀而亟思有以反之耶茍能道問學以開其氣禀之偏
尊徳性以去其物欲之誘則前之眀徳将一旦復還我
矣其還也非自外而至也乃吾之所固有也易卦之晉
曰君子以自昭明徳大學之首章曰在明明徳書之康
誥曰克明徳此三言者何其同而不異也是皆聖人指
義理之根原性情之妙用以示人而使知其靈且貴於
物者在乎此也今既掲斯以名講誦之堂而書其説於
[012-4a]
壁以告来者使知所用力而加勉焉
   頤徳堂記
有天命當然之理有人心自然之善此古今之所同而
愚智之所均得也何謂當然之理天以陰陽五行化生
萬物而賦以健順五常之徳此理之當然者也何謂自
然之善萬物之生受天命之理以為性而具於虚靈之
心性無形而心有體故仁義禮智蘊於中而為全徳此
善之自然者也有物則必有此理有心則必有此善何
[012-4b]
甞古今智愚之間哉然而有君子小人之不同善惡向
背之或異者無他是乃不善養之之過也譬之木焉生
理既具而又能固其封植時其燥濕順其生而無以傷
之則條達暢茂不以為難矣茍或反是則傾覆枯朽亦
不為難矣故曰茍得其養無物不長茍失其養無物不
消又曰養其大體為大人養其小體為小人體有貴賤
養有大小乃義理物欲之所由分也世之人唯知物欲
之養而鮮知義理之養此其徳所以不及古之人歟是
[012-5a]
知徳雖我有而不可無養之之功養之之道将如何曰
易卦之頤養道之善也上艮下震有内虚外實之象焉
盖義理之在天下者為無窮而吾心亦當與之無窮内
之虚所以来外之實也受天下之義理以實其在中之
虚則吾徳内充而輝光外著豈非養道之善乎然而君
子非止於是而已也復推其所以自養者以及於人則
内外無憾而頤徳之功全矣故曰窮則獨善其身逹則
兼善天下是乃聖賢之志也單父陳君来判泰安州事
[012-5b]
以頤徳名堂而請記於余不得而辭也因為説以遺之
   厚齋記
楊君廷玉始予一見其充然厚重之資而知為君子長
者之人也及来鄃城其子彦思又從學於予日月既乆
知之為益詳其辭氣之和藹藹如陽春徳性之美溫溫
如良玊恩睦於親族而誠孚於朋友其君子長者之稱
衆無異辭焉一日過予言曰某不幸幼而多故不克從
事於學然心知詩書之為貴而道徳之為美今老矣所
[012-6a]
幸有二事焉一子以勤家一子以讀書而身得優㳺於
無事讀書者以兄之治生為勞而毎不安其心勤家者
以弟之讀書為喜而無少異其意二子之友敬篤至吾
知他日庭前紫荆無復焦枯之慮矣自吾先人以厚徳
見推於鄉里而吾嗣之常懼弗及儻使子孫無怠世稱
善人是則吾心而富貴非所望也近闢一室以為晏息
之所而欲以厚名之俾居此者因名思義益厚其徳而
不䧟於浮薄之失子為我申其説而記之何如予謝曰
[012-6b]
某不敏何足以承君之意雖然甞觀於農夫樹藝之事
而有感焉盖磽确之地無良苖沃饒之田多美稼豈非
以土有厚薄之異而物有盛衰之殊乎是以良農之治
田也既糞之又溉之凡欲其厚焉而已矣况吾心方寸
之田亦何種而不生哉君家之田既已厚矣物之生者
将日蕃矣傳之子孫使無愧於良農則廪可髙而凶年
非所患矣噫太樸之日散而淳風之日漓浮華之日勝
而巧偽之日滋古人不作非君吾誰與歸
[012-7a]
   遐觀亭記
大徳元年春西臯先生自厯下来㳺鯨川愛李君長卿
東郭之園亭為大書遐觀二字以表之由是斯亭遂為
衣冠逰集之勝所而長卿又素以好事稱毎羣芳盛時
輙置酒邀賓造其上停盃一笑香風四来短白長紅各
有嬌態佇目徘徊之際甚足以暢幽情而増吟興也於
是客有疑而問之曰古人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
天下豈非所處之既髙則所視之益渺而物不能為之
[012-7b]
障礙乎今斯亭也髙不踰丈紅緑紛如互圍而交映目
之所逮者有限吾見其觀之不能遐也斯名殆未可歟
主人曰不然吾聞髙人眼力可以超千古逹士胷懐可
以納九州善觀者盖以心而不以目也吾試與子慿軒
而觀草木之秀茂則見天地之生意流行於四海而無
間也觀禽鳥之飛鳴則知陰陽之動物遂性於兩間而
自如也觀雲烟之聚散則悟浮世之富貴功名儻来於
一朝而非乆也崇吾仁以為山則不必嵩華之崔嵬而
[012-8a]
崔嵬者常峙於胷次導吾智以為水則不必江湖之浩
渺而浩渺者恒流於目前則吾之此觀也不既遐矣乎
今子於吾亭乃以目而不以心宜其有所窒而非吾之
所謂善觀者也他日有浴沂風雩之樂者可與俱来同
吾此觀客於是愧謝曰逺哉君之心也今而後不復有
疑於斯亭矣
   中和書院記
長蘆髙伯川既以餘財助修文廟兩廡而成之又感燕
[012-8b]
山竇禹鈞之事嘆而言曰興書院養寒士此盛徳事也
北方三百餘年已来繼竇氏之躅者何其寥寥耶余陋
雖規模不及彼而竊有希賢之志焉於是買地於所居
東北積水之上雖近闤闠而幽寂閒曠可為士子肄業
講習之所乃營為二區其東正堂三間東序如之以為
講師之居其西書樓上下各三間髙明宏深盛夏無暑
氣東西廡亦各三間繞以周垣髙大其門西臯趙公為
大書中和書院以表之君又以厚幣聘師儒於四方俾
[012-9a]
専講席而㳺學之士皆代其束脩之費而廪給之其規
畫措置猶未巳也余辱承君幣来自泰山書院之成目
覩其事嘉君之用心逺而為利博有非流俗所能知者
因對諸生而嘆曰夫天道否泰盛衰如循環無不復者
草創以来國家以伐宋為事未暇文治今聖人在上天
下一家書籍盛於中國學校遍於四方斯文其将復興
乎且書院一事盛於南國而北方未之有今髙君營此
盖将以為北方倡而因以上迎乎天意安知不有好事
[012-9b]
者随而和之哉他日擇形勝之地盡規模之大有如白
鹿如石鼓如嶽麓稱於天下名於後世以恵學者於無
窮其人其事雖未可知而其原則要自髙君發之嗚呼
其用心可謂甚逺而無愧於竇氏矣今諸生肄業於此
䝉君之恵當有以副君之心而毋失其為學之道夫學
之為道非徒區區誦説而已也孝弟忠信以立其本詩
書禮樂以明其用切磋琢磨以致其精則才成徳就庶
㡬無負於髙君經營書院之美意矣諸生其亦思而勉
[012-10a]
之哉
   餘慶堂記
長蘆袁善慶甞過余髙氏書院之中和堂以李君英略
所作賢母傳見示曰此樂陵王才卿之母李氏也余觀
之見其恩義之俱全孝慈之兩盡而夀考康寧又有非
他人之所能及者因為賦詩以美之袁君曰李母之事
君既有以知之矣而才卿兄弟猶恨君之未及知也因
言其孝友仁厚肥家睦族之道所以見重於鄉閭者余
[012-10b]
於是欣然願一識焉已而袁君又来致才卿之意曰家
有堂既以餘慶名之矣願先生為之記余既知其人而
又無以拒袁之請因取易坤卦初六之文言而詳觀之
嘆曰天人之際上下相為流通而理氣相為感應者未
甞或差如此昧者不知也且聖人於他事未甞輕為必
然之辭而獨於積善之家曰必有餘慶自非察於天人
之際而明於感應之理何以有此必然之辭乎夫慶者
吉祥之總名而人人之所願得也茍善之不積而望慶
[012-11a]
之自至是猶北轅而求越亦終於不得而已矣盖善者
慶之基慶者善之效善之所在即慶之所存也今才卿
之母既以賢徳獲上夀而昆季又皆以仁孝稱門族昌
大将自此始他日君之子孫登是堂者思欲常享於斯
慶必思常積於斯善而後能常無愧於斯堂矣
   中和堂記
學者之事莫先於治性情而修禮樂夫性者理之所㑹
而情者性之所發也㑹而無所偏則性之體立矣發而
[012-11b]
無所戾則情之用行矣性情體用所以為天下之大本
逹道者其中和之謂歟故治性情者不可外中和而他
求也周禮大司徒以五禮防萬民之偽而教之中以六
樂防萬民之情而教之和盖中者禮之所以立也和者
樂之所由生也守天理之節文而無過與不及之失順
天理之自然而無倒行逆施之弊則中和得而禮樂在
其中矣故中和者所以治性情而修禮樂者也髙君伯
川既以中和表其書院而復以名其講誦之堂於學者
[012-12a]
寧無意乎諸生登斯堂玩斯義其於性情禮樂之際可
不思所以自勉而求識其體用之全哉
   鐵巖記
人心之蘊必託於物而後形觀其所託則可以知其中
之所存矣故樂水可以知其智樂山可以知其仁焉世
之君子自唐竒章公以来徃徃嗜石求其環秀怪巧状
峰巒者大則列於池臺之側小則置於軒楹之間以供
朝夕之玩其皆樂山之意歟然而未有以鐵為之者也
[012-12b]
余鄉陳子問家有鐵巖三峰一日出而示余曰此某先
君述古堂之故物而平生之所愛而玩也余惟先君不
可復見毎覩兹巖則肅然起敬如或存焉子其為我記
之以慰余之思也余生晚不及見公甞聞其為人以謂
其氣剛以方其志堅以確篤於自信而勇於為義盖挺
然不可以利誘而威屈者也今觀此巖髙不踰尺而氣
象堅重剛風凛然有可敬而不可犯者其真有似於公
歟是宜為公之所愛玩而不置也是宜為吾子問之所
[012-13a]
傳寳而不敢失也嗚呼剛徳之難能也乆矣士風之輕
浮也甚矣吾於兹巖獨能無感乎
   㝠鴻亭記
至元甲午夏蕭宰周君景逺以事至碭相從十餘日甞
語余曰蕭之為邑襟山帶河地僻而民淳余今幸得優
㳺無事於此将友琴樽親圗史觀魚鳥玩泉石順心而
適性區區名宦有不足言者矣况君子貴於知止何必
日暮途窮而後稅駕哉卜居之意於是定矣甞構一亭
[012-13b]
名曰㝠鴻竊取揚子鴻飛㝠㝠弋人何簒焉之語也吾
子為我申其義而記之何如余逡廵而起謝曰君之寓
意髙且逺矣顧余不敏何足以承教而發揮之雖然敢
不諾諸愚甞觀易之漸而有感於人臣進退之義盖卦
之六爻其象皆以鴻言鴻之為物順陰陽而徃来不失
其時者也自初至五其進以漸於干於磐於陸於陵可
謂遂飲啄之欲得逰集之樂矣然而矰繳之虞庖厨之
禍亦或由是而不免也君子之仕自一命而至公卿亦
[012-14a]
可謂身榮而志得矣然而華亭之鶴東門之兎亦或因
此而致思也是知富貴多危機功名隠竒禍乃古今之
常事無足怪者獨上九一爻處漸之極而在無位之地
豈非人臣功成名遂而身退之象耶故其辭曰鴻漸于
陸陸雲路也是其髙飛而逺去者也雖違飲啄㳺集之
樂而亦免矰繳庖厨之禍此鴻之全身而善處者也君
子於此既不失君臣之義而又有以遂山林之髙豈非
進退始終之俱得者歟不然避世而長徃潔身而亂倫
[012-14b]
如沮溺荷篠之徒者不免得罪於聖人而君奚取哉且
君以世業人才之髙文章字畫之妙知名當世又方強
仕之年是朝廷之所不舎而其羽可用為儀者也豈終
於㝠㝠而無用乎然則斯亭也殆非君今日之事也姑
叙其説以記焉
   衍慶堂記
泰安監州石使君新第堂成名以衍慶而請余記之余
謂慶者吉祥之總名而衍者引而長之之謂也水必有
[012-15a]
源然後可以衍其流木必有根然後可以衍其枝人之
慶必有所自茍無以積於前則亦安能衍於後哉盖慶
者天也衍之者人也以人而求必於天自勢而觀之則
見其形聲不相接視聴不相干而有可疑者自理而觀
之則上下之同流而感應之一氣未甞或差也易曰積
善之家必有餘慶慶在天而善在人善愈積則慶愈長
矣是豈無自而来哉惟君父子相承宣化千里其施澤
於民既厚且乆余之来也暮不及拜先使君而遺愛在
[012-15b]
人稱之者不容口則固知其善之有所積矣及與君㳺
則見其襟度夷曠氣貌溫和好賢樂善誠實自然真吉
人也於是退而嘆曰石氏之慶未可量也使天而可必
則于公之髙門王氏之三槐又如何哉雖然源深矣而
愈加疏濬之功本盛矣而益致培養之力則其流其枝
豈不益長而益茂乎是又君之所當知而加勉者也
   述古堂記
陳子問一日過余言曰先人平日嗜經史而勇於義不
[012-16a]
茍合於時以窮其身而不悔甞以述古名所居之堂未
及有以記也某忝嗣箕裘既痛先人之不復見而堂中
之書徃徃手澤猶存朝夕保守不敢失墜唯名堂之義
不知所以繼志而用力者其為我言之余辭不獲因謂
之曰子之先君所謂古者非指道而言邪世固有古今
矣而道亦有古今乎以為道而無古今也則堯舜之稽
古孔子之好古而子思所謂反古之道者皆何謂也以
為道而有古今也則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
[012-16b]
變而又何古今之有若曰非道之謂特指六經而云爾
則六經者載道之器也道既無古經獨古哉然則名堂
之義吾子将若何而行其力而余也又将若何而為子
説雖然豈果終無其説乎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太極者
陰陽天地之理兩儀者陰陽天地之形也是理之自微
而之顯氣之自静而之動造化之所以流行而萬物之
所以為萬物也此道之所自来六經之所為本而舎是
将無古矣其述之奈何抑吾聞之人之一身備乎天地
[012-17a]
而心者人之太極也方其寂然不動喜怒哀樂之未發
即太極涵三為一之時也及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
莫不中其節即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之事也三綱九法
五常四端皆由此立皆由此運固不必求之千萬年之
逺而察之吾心動静之間即天地陰陽之闔闢始終見
矣是豈區區泥陳編而守芻狗者所可得而知哉子不
余信甞試升堂静坐招濂溪翁而問之當有得而知所
用力矣於以繼志尚奚愧之有
[012-17b]
   拙齋記
鯨川恒敬之以拙名齋而請記於余余未逹其意因問
之曰子之所謂拙者得無拙於媚世而恥不及於鄉原
乎得無拙於干禄而愧於巧宦之漢臣乎又得無拙於
謀生而有羨於陶朱乎又得無拙於語言技藝而有慕
於祝鮀公輸乎敬之笑曰五者之拙余實有之而恥愧
羨慕則心之未甞有也又甞讀濓溪翁之賦而重有所
感因以名齋先生以為何如余曰名生於實者也子既
[012-18a]
有拙之實矣可不安拙之名乎雖然前五者之拙拙於
外者也非子之所當病也夫拙於鄉原則無賊徳之譏
拙於巧宦則無顛危之失拙於陶朱則無利欲之昏拙
於祝鮀則無口給之憎拙於公輸則無機械之耻一拙
而去五損得五益子又何疑焉若夫拙而在内明徳而
不知其方進道而或迷其途心為茅塞而氣已委靡則
恐有所未可敬之曰願堅吾外而勉吾内順天命而無
營守吾誠而不欺庶㡬其可乎余曰可哉遂書而記諸
[012-18b]

   三教堂記
安陽許公奉資禀淳和而與人無兢中年有隠居之志
去城東北二里餘葺圃種樹構堂其間仍繪宣尼瞿曇
老耼之像而事之一日余與諸君至其所公奉謂余曰
夫儒釋道是謂三教其並行於世也乆矣然而為儒者
則攻二氏為二氏者則排儒吾見其隘未見其廣吾見
其私未見其公也今吾合三聖於一堂而事之者将以
[012-19a]
矯其隘與私而又将以剖三家之藩籬而一之也故名
其堂曰三教而請君記之何如余笑曰吾聞天下無二
道聖人無兩心而又豈有三家之異教哉此皆後世失
其本而泥其末師其迹而不師其心者之過也何以言
之盖天理之自然而人物之所當行者謂之道品節其
道而為法於天下使人人有所據依而不失其中者謂
之教道也教也豈空寂虚無之謂哉昔仲尼祖述堯舜
憲章文武六經所載可據而行皆天理之當然而不容
[012-19b]
議者也彼瞿曇氏生於西方逃君父入山林其亂倫雖
不可以為法而薄嗜欲廣慈悲錬精神明心性盖獨善
其身豈欲他人之盡然哉自漢明之後其法盛行於中
國壊綱常溺民心失瞿曇之意逺矣至如老耼乃周之
史官孔子甞從而問禮固儒者也道徳一經無所不載
而妄者獨取谷神一章為養生之祖於是方術神仙科
儀齋醮等事相繼而起皆歸之老氏噫可謂誣矣或曰
昔者楊朱墨翟甞為兼愛為我之説其後流而為二氏
[012-20a]
盖釋氏之慈悲即翟之兼愛也道家之修養即朱之為
我也雖見闢於孟子而有不能終絶者豈専出於瞿曇
老氏之為哉今君誠能知夫教之所以為教去其異取
其同略其迹求其心而不悖於天理人倫之正則果知
天下無二道聖賢無兩心而三家之是非定矣或者以
前記不便於二氏又請為此許君公奉安陽之善士也
喜冲淡而厭紛華中歲屏居丘園逍遥竹樹間其所徃
来者非釋子則儒生道流也又築室以奉宣尼瞿曇老
[012-20b]
耼之像而名曰三教之堂余暇日杖履乗興常與諸君
造焉愛其幽潔必盤桓終日而後返君屢以堂記為請
余曰三家之教行於世也乆矣然而道不同不相為謀
余也學乎孔氏者綱常禮樂則甞聞之矣二氏之教則
未之學也将何以承君之意而記君之堂乎雖然請言
其略夫聖人行道於一身而為法於天下其心莫不欲
斯人之歸善去惡以得其天性之安而已矣三家之教
雖有不同然而欲人之歸善去惡度其心豈有異哉而
[012-21a]
世之為儒者則外二氏為二氏者亦非儒是皆拘於形
迹之末而不逹其心者也今公奉合三家而一事之其
有見於斯乎他日叩君必将有以告余也
 
 
 
 
 
[012-21b]
 
 
 
 
 
 
 
 蘭軒集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