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472 蘭軒集-元-王旭 (master)


[013-1a]
欽定四庫全書
 蘭軒集卷十三      元 王旭 撰
  記
   碭山重修宣聖大成殿記
至元甲午嵗新天子既即位首頒明詔於天下以興學
養士修理文廟為言於是碭邑之弦歌方盛而宣聖大
成殿適以霖雨壊官吏震驚莫敢寧處即合謀改作
而大新之邑人聞者莫不欣然願有以自效盖舊殿板
[013-1b]
堂三間規制弗宏無以愜一方瞻仰之意今改而為五
明瑠璃轉角之制侈大宏麗巍峩輪奐其於聖人之宫
甚相稱也邑人之喜豈非有以合乎心之同然者歟鳩
工於甲午之孟冬落成於乙未之仲春及厨庫各三楹
亦次第而俱新於是耆老士夫從其官吏㑹集庭下拜
且言曰恭惟夫子之道廣大若天地昭明如日月顧此
區區一殿之廣狹髙下豈足為増損哉然世道人心則
於是乎卜也方今釋老之宫遍天下一小邑不下數十
[013-2a]
區其壯麗邦君之居不若也而宣聖祠廟州邑闔境數
百里唯一設耳往往卑陋而不彼若圮壊而不時修噫
世道之消長人心之邪正亦可知矣然則我邑賢侯今
日之舉非惟無負於聖詔其為世道人心計亦可謂切
矣使天下之為政者皆知抑彼而崇此如侯之用心則
斯文其有不振學校其有不興而人才其有不盛者乎
某時方叨講席目擊其事衆謂某盍記之因不辭而書
庶俾來者有所考而繼厥志焉侯蔣氏諱恕平隂人其
[013-2b]
協謀同志者皆勒石以誌乆逺茲不詳載
   環溪記
泰山陳君魯彦有别業曰環溪在郡城之西六七里丁
酉季春嘗置酒邀余往遊焉有草堂三間西臨古溪堂
前地可四十畆肥而平植諸果後可半畆皆花卉錯蒔
坐定余謂君曰所謂環溪者此邪水泉安在君笑而起
導余下溪岸十餘歩得泉一泓長數尋中浮小荷如錢
北而西其泉漸多或淺或深或廣或狹澄碧不流有魚
[013-3a]
出没可觀君方種栁數百株溪所環地可十畆宜稻時
大旱澗谷皆涸而此溪如是他時可知也歸堂上舉酒
屬君而言曰夫有山恒患於無泉有泉恒患於無土今
君仰髙俯清而宅膏腴可謂得其勝矣雖然君之心將
不止於是也盖因髙之仰而景行之是行則吾仁當日
進因清之俯而心源之是澄則吾智當日明因膏腴之
宅而道徳精華之是擷則吾之業當日廣如此則人因
地而益髙地因人而益勝矣但恐天爵修而人爵至不
[013-3b]
得乆為環溪之主奈何君因大笑酌酒酬予而歌曰環
溪之山兮神且靈環溪之水兮甘以清環溪之土兮沃
而平卜吾居兮樂吾生終逍遥兮謝浮名歌罷更酌大
醉而返
   省齋記
袁君善慶以省名齋而求記於余余曰魯論載曾氏三
省之説子之命名得非有取於斯乎請為子申其説昔
者聖人設教於洙泗之上學者甚衆唯顔氏為庶幾顔
[013-4a]
之後得其傳者曾氏一人而已然考之當時四科不與
而聖人亦嘗以魯許之其所以過人者奚在也盖忠信
傳習乃所以誠身而明善此聖學之要而曾氏之所獨
得者何為曾氏之獨得而他人之不得耶盖存心與不
存心之異耳心之所以存者其省之之功乎省者反求
而詳察之謂也豈特曽氏為然哉屢省乃成帝舜所以
保其治内省不疚夫子所以無其憂聖人猶且從事於
此况學者可不用力於斯歟袁君鯨川之秀也謹於修
[013-4b]
身而篤於為學觀名齋之義則不待退省其私而可以
知務内進徳之實矣故余告以聖賢之省用廣其志
   流芳堂記
至元己丑冬余寓於鄃既為太守宋公銘其先人總管
勲徳之碑而知其家世由來之盛他日復以燕居之堂
請余名而記之余既名之以流芳而值余將歸其記未
暇作也今日還家偶閲晉史至桓温有大丈夫不能流
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之語因掩書而嘆曰芳可流臭
[013-5a]
可遺乎是盖姦雄一時之言而非其志之所存也及觀
其終則彼身既不免為䟦扈之臣而其子𤣥又以僭逆
致敗果無芳之可流而臭之遺者將不止於萬年矣異
哉何其言之應而如是耶盖有是言即有是心心即天
也禍福感應之源也一念之善善即應之一念之惡惡
亦從焉使桓温果以流芳百世為心則忠勲盡節子孫
效之與國咸休永世無窮而芳之流者亦將不止於百
世矣惜夫温之心乎彼而不心乎此也因念昔與宋公
[013-5b]
名堂本取徳厚流芳之意云爾而今乃與温之言合然
温之心期於遺臭而既已如其所欲矣今宋公自祖及
孫佩金符者三世好賢喜施種徳不衰觀之天理其興
盖未艾也使自今已往子孫相承皆以公之心為心益
深其源益培其根則人之所欲天必從之而流芳百世
獨不能如其所欲乎又恨去公之逺而不得共論此意
也言未畢聞剥啄聲開户視之則宋公之伻來徵記者
也余即不暇别作因書以授之
[013-6a]
   止齋記
予一日講授之暇逍遥曳杖過李君簡卿之家見其新
闢一室雖不甚寛而虚明可愛坐既定因言及古今之
治亂人事之得失世途之幽險仕宦之艱危意悄然有
所不樂君嘆曰吾聞之適野者途窮而返駕游川者風
浪而停舟君子之道亦行其所當行而止於其所不可
不止而已苟於其所當止而妄行焉則悔吝生而憂患
至矣吾平生賦性踈懶不喜奔馳每思日用之暇閉門
[013-6b]
却掃焚香黙坐消遣世慮使此心如古井之水未之能
得也昨因觀大學知止之章而有黙㑹於予心者今欲
以止名吾齋而請子記之可乎予曰可然此乃予之所
宜稱而非君之事也盖嘗勞於旅者然後安在家之貧
常厄於饑者然後甘藜羮之味昔予以親老家貧之故
急於甘㫖之奉而不知富貴貧窮之有命倀倀狂走陵
險阻冐風霜首尾十年南北萬里終無益焉惟其乆勞
於動也是以思其静惟其乆厭於行也是以願其止今
[013-7a]
君固未常動也何静之思未嘗行也何止之為故夫所
謂止者宜莫如予而非君之事也然所止有大於此者
君宜勉焉易卦之艮其止乃太極流行事物之定理大
學之止至善乃聖賢明徳新民之極功也君欲於斯從
事而求知其義之詳乎則程朱之説見於二書者既已
備矣又奚俟於予言之贅哉雖然此止之説也若夫君
子進修之功乾乾之誠雖顔子吾未見其止者故曰士
希賢賢希聖聖希天至於天若可以止矣其健行而不
[013-7b]
息者又何耶故不達天徳則無以知乾道變化之神不
知乾道變化之神則無以識品物流形各正性命之理
不知性命之理則無以知萬物各止其所之妙今試以
人倫言之如為人君之止於仁也為人臣之止於敬也
父子之止於慈孝也國人交之止於信也人皆知五常
之止者當然矣孰知其理運古今而無窮未嘗有一息
間斷之時耶此天命之所以常行而人心之所以不死
也故不止之中而有當止者在當止之中而有不止者
[013-8a]
存焉君於齋居隠几之暇嘗試以是觀之必有得於吾
言之表者矣
   順齋記
天下事物紛綸交錯有萬變之不齊徐而觀之莫不各
有當然之理自然之勢苟能因其理勢而行之則事物
雖多而可以至於無事此君子之心所以常樂而不憂
天下之事所以不勞而能成也孟子謂禹之治水行其
所無事盖不過順其水之性而已嗚呼豈惟治水哉大
[013-8b]
而天地隂陽小而禽魚草木吾未見逆其理拂其性而
能行能生者也况於物之最靈而名為人者乎夫天生
烝民而與之以五常之性曰仁義禮智信也復列之以
五品之倫曰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也内而有以順
其性則天下之善無所遺外而有以順其倫則生人之
道無所闕自世教不明而人心昬蝕於利欲之餘天性
人倫迷謬錯亂無所不至本原既失故於天下之事一
皆倒行而逆施之吁可嘆已今吾子誠以順名其所居
[013-9a]
之齋求余文以記余不知君之所謂順者將委曲以順
於人情耶抑委蛇以順於物理耶然自吾五常之性五
品之倫順而推之則亦何往而不可也至於禍福窮達
死生之際亦不過順其正而已矣此聖賢安土樂天之
能事順齋主人其勉之
   克齋記
至元己丑嵗予寓於鄃得王君子謙之為人氣和而志
剛迹近而情逺詳於處事而敏於應物與人交能委曲
[013-9b]
盡其誠是有常徳而用心於内者可親而不可踈也其
子樞從學於予而君之見禮為尢厚一日構堂於所居
既落成予造焉君舉觴言曰予自幼讀書亦嘗有意於
聖賢之學中年事奪弗克而止然終未能忘也今築此
居庶朝夕之暇思所以自治子盍有以名而相之乎予
既義不獲辭因復之曰夫聖賢之學所以為已者莫先
於明理以治性情性情之徳以仁為首而求仁之術以
克已為要其見於顔子之問聖人之答者亦已詳矣然
[013-10a]
仁者乃吾心至愛之理包四端而長衆善其全體混然
本無虧欠又奚待於克而復哉惟其有生則不能無情
有情則不能無欲欲長而理消人勝而天負私意一立
物我町畦而仁之害始不可勝言矣如太虚之生雲明
鏡之生塵清水之生泥頃刻變化莫知其本體之所在
茍能收其雲去其塵而澄其泥則本然之有復還其故
矣盖理欲雖為二物而克復本同一機克已即所以復
禮而復禮即所以為仁非於克之外而他有所謂復也
[013-10b]
此克之一字尤為學者用力之地歟故克如克敵之克
人欲與天理為敵克而勝之之謂也雖然克伐不行而
夫子許其難不忌不克而詩人頌其美又何耶曰此名
同而實異也彼之克施於人此之克施於已乃天理人
欲之所以分而君子小人之所以不同也誠能用力克
其可克而至於無所克焉則顔子之仁在我而無不得
其性情之正矣自治之道豈復有過於此者乎君於是
作而謝曰大哉克之為義也請以名吾齋而記其説雖
[013-11a]
不敏願從事焉遂書之是嵗冬十有一月某日記
   敬樂堂記
東平馬國寳以醫游諸公間誠實樂易心休休焉其得
君子長者之稱也盖乆至元丁未冬予南還相與㑹於
北山陳君之座而紀君子周在焉二君稱之不容口且
曰國寳以母夫人之故近飭一堂以為奉事之所而取
於孝經居養之云者既以敬樂名之矣諸君咸有作以
述厥美吾子獨得無言哉因以記為請予諾之既而西
[013-11b]
去逮今之來閲嵗者再猶未償也昨日子周至首以國
寳之意見徴焉予既謝逋慢之罪因笑謂子周曰國寳
之意云何曰人子之於父母也異形而同氣呼吸喘息
靡有不相闗者觀於庾父病痢而黔婁流汗蔡母齧指
而君仲痛心可見天理流通彼此無間非偶然也然則
人子之事親獨可外此天而他求耶盖敬者所以存吾
心之天而樂者乃所以暢吾親之天也吾於吾親一飲
食一衣服一云為無不致其敬焉則誠心感格和氣薰
[013-12a]
蒸雍容愉怡自有以暢其天而安於我矣故敬者吾之
所當盡其心而樂者非吾之所能容其心也此國寳之
意而予之所知者是與非耶予曰得之矣敬在子而樂
在親外而觀之雖若二事其實感應之理則一而已斯
言予無以加之雖然君見國寳為予問曰他日彩服升
堂靈椿獻夀能容吾捧春酒一巵歌白華南陔之詩於
座隅乎噫鄭莊公有言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於是乎又
有以動予心之永慕矣
[013-12b]
   清心亭記
至元癸巳秋祕監楊君武子過安陽為縣尹蔣君才甫
篆清心二大字扁於所居退休之亭東平王某因推其
義而為之説曰天地生萬物唯人為最靈而心者神明
之舍又所以主乎一身而應乎萬事者也誠能清之而
無以累之則寂然不動之中自有感而遂通之妙不然
則方寸擾擾何以酬酢事務之變哉盖心猶水也澄而
清之則可以鑑毛髪撓而濁之則不能以見山嶽清者
[013-13a]
水之本然也濁者泥沙之為也泥沙去而水還其天則
不求清而自清矣人心之所以昏濁者亦物欲之汙害
之也物欲去而昏濁撤則心體湛然靈明虚静豈不猶
泥沙去而水還其清乎書曰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寅者
敬也人能敬以直内則一毫物欲之汙自不能容此聖
人清心之要法也蔣君方從政以理民聽訟分曲直辨
是非為職不先有以清其心可乎欲清其心而不從事
於敬猶無益也公餘宴休試坐亭中而思之必將有得
[013-13b]
於余言而不以為謬矣
   碭山縣新修學記
碭之宣聖廟在城東南隅其經始建立見於翰林承㫖
王文康公之記者趙君守正楊侯泰其人也是時其城
乆圮而新復民力猶寡故殿廡稍具而規模未備後厯
數政雖頗有所増修而學校之事則未暇及也至元己
丑秋滏陽崔侯昶來宰是邑下車謁廟顧見神門之外
皆迫隘荒穢不可言而殿後之地又皆為浮屠氏所侵
[013-14a]
據唯東北隙地僅有小屋三間為講肄之所公拜退顧
衆而嘆曰聖人者禮樂綱常之主而萬代帝王之所師
也學校者風化人材之本而國家為政之所先也顧可
使之卑陋廢墜若此乎乃與主簿大名劉圯協謀一心
思有以經營修廣之衆聞而悦從遂以冬十月選工填
洿為髙闢隘為廣既建學齋五楹於其南之西而榜以
明倫又於其東立堂三間扁以明徳庭甓方池機泉注
之竹栢青翠列植左右邑人觀者莫不咨嗟嘆美喜見
[013-14b]
顔色以謂昔如何而今乃若是也侯猶以殿後地其勢
未能遽正因陋就狹弗克如志為恨既乃具幣走東平
請某來主其講席邑人預學者咸蠲其役余既美侯之
為而邑之士大夫耆老又以修學之事請記其詳余竊
惟既富而教乃聖人論政之格言侯於今日之舉可謂
待邑人之厚而知為政先務矣其美有不待於余言者
惟其所以為學之道則不可不為諸生言之夫人物之
生同得天地之理以為性同得天地之氣以為形其知
[013-15a]
覺運動無以異也而獨人為靈且貴者何哉以人稟其
性之全而物稟其偏故爾然其拘於氣質蔽於物欲流
而不返則向之所謂全者今或失之亦無以異於庶物
矣且夫學之為道所以明其善而復其初也克其偏而
反其全也盖仁義禮智皆吾性之所固有而其行於父
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間者莫不各有當然之則所
謂道也惟不學以明其理故莫能有以知之耳學者誠
能求諸聖賢之書而驗諸日用躬行之實收放心察人
[013-15b]
倫以孝弟忠信立其本而格物致知明其用使修身齊
家治國平天下之具皆在於我而所學不為空言則庶
幾無負於賢侯立學校作人材之美意矣余雖不敏願
與諸生講而勉之
   陳氏阡表記
至元庚寅秋教授陳君公望手書其先人行實一通遺
予曰新塋畢事子為我記其阡之表予辭不獲因謂之
曰夫誌墓銘碑已非古而阡表之記也又何居雖然歐
[013-16a]
陽子為之矣敢不敬承君之命謹按君所書曰陳舜後
也武王封胡公滿於陳子孫氏焉族逺益大䘮亂後譜
諜不存髙曽而上莫能詳先君諱某字某其先石洪人
考某不仕妣趙氏里人也金季避兵至先君於諱山逆
旅既又僑居睢陽父終殯於此母病嘗剉臂肉雜他食
進遂愈母後殁於馬南塢李氏莊金亡北還東平依舅
氏性清修慎畏慈祥愷悌所在稱善人人百忤之無愠
也正室王氏睢陽大姓女一人早世次室曹氏子男四
[013-16b]
人儼偁佶佺女一人君晚而有子不家事艱難之恤汲
汲焉唯俾學之務嘗呼儼輩敕之曰富貴命也聰明學
也吾欲汝曹為聰明人富貴豈所望哉嗚呼其用意逺
矣不幸至元己巳八月二十有二日以疾終於寢屬纊
不亂顧謂諸子曰汝等當作義門陳氏遂瞑而逝享年
六十九越三百日權厝於此原從治命也王氏孤潔義
烈恤貧樂施喜佛經絶葷羶持家寛慈而有法年七十
終於辛未九月十有六日祔葬於先君之墓西曹氏性
[013-17a]
淳直不事華飾人雖欺以偽一以誠待之或言其情終
不信也儼自七嵗入小學至今有立而得預士大夫之
末者實我先君堅持篤信之力也嗚呼三釡未及百年
長往蓼莪之悲寧有窮哉偁性剛果有志趣能自樹立
佶長心計家事是任佺嚮學志趣不凡女適醫士張伯
通男孫幾女孫幾俱幼凡君之所書者如此余備著而
不敢略焉盖嘗因是而論之夫惠廸有吉作善降祥乃
聖賢之格言天地之常理也而世之昧者但知徼福於
[013-17b]
天而不知求善於已及其不得也遂疑天人之無相與
豈不誣哉觀於陳君則感應報施之理著矣君之惠廸
作善余無庸知唯於其子卜之而信也茫茫宇宙生人
實繁邦家之英如儼誠少其才名動朝廷其道徳施一
方而進猶未止也陳氏之興其在斯乎非君作善何以
獲此噫種於生前獲於身後天之報人不薄繄厚九原
有知應無憾而書辭阡表以代銘碑懐哉子孫勿替引

[013-18a]
   静山記
翰林大學士髙唐閻公其自號以静配山而言之客有
疑而問於余者曰昔之人以山配姓而稱者衆矣自泰
山孫氏而下如龜山之楊象山之陸西山之真鶴山之
魏或以書院之所在或以鄉邑之所居皆實有是山而
非虚寓也今公不彼之取而獨此之託是乃無形而莫
之居者其意果安在哉余曰客未知聖人之論仁乎仁
者樂山以其重厚不遷而氣象之相似也仁者静以其
[013-18b]
天理純全而物欲之無累也盖山者仁之象類而静者
仁之本體也求物之静豈有過於山者哉公仁人也其
寓意斷可識矣客曰吾聞有體斯有用仁者生意流行
發而為愛固未嘗専於静也今公命名似専於静矣不
幾於有體而無用乎余曰不然制天下之動者存乎静
静者動之所由生也不有寂然不動之本體豈有感而
遂通之妙用哉客疑山之有静而無動是未察於山之
理矣盖静者山之形也動者山之氣也草木之生禽獸
[013-19a]
之産寳藏之興特其動之小者爾獨不見夫山之出雲
乎氤氲於巖穴散漫於太虚不崇朝而雨天下澤萬物
者亦未嘗有體而無用也雖然人皆知其為雲之功而
不知其為山之功是亦以静待山之過也今公以鴻才
碩徳巍然瀛洲玉堂之上雍容而無為其文章典冊詔
誥命令如日星如雨露如風雷流播於四方鼓舞於天
下是亦静中之動而山之出雲者也他日具瞻廊廟霖
雨蒼生仁之功用將極於是豈徒曰静山而已哉故公
[013-19b]
之山雖無形而未嘗不瞻仰其前雖莫居而未嘗不游
息於其内山乎山乎殆非世俗之謂乎客於是喻而退
大徳庚子春二月日記
   本齋記
昔余居碭有故人書自東平來曰鯨川馮孝子國祥者
母失明十年一旦䑛之而愈名聞天朝已行旌表述厥
美者詩已成卷願君為之序余時未識其人又未知鯨
川為何地風聞而作有所未可遂辭而已之後五年余
[013-20a]
至長蘆始知地名為鯨川與馮君遊因得詳其人盖温
良孝友明達忠諒可親而不可踈者也間至其家則棣
華蘭玉春容相輝淡如藹如和氣可掬也有堂名孝友
集賢學士宋君齊彦之所書君之尊人年幾九十精神
不衰雙瞳炯炯衣冠坐堂上君率家人環侍奉甘㫖無
少違余益嘉嘆之既而君以齋名為請余曰語不云乎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建安
呉才老謂仁當作人余以其為人也孝弟之語推之恐
[013-20b]
呉説亦有理夫天地萬物惟人貴且靈物莫不有本而
人之本獨在於孝弟則孝弟者百行之最先而人之所
當務也孟子以事親從兄為仁義禮樂之實其亦有子
之意歟今國祥不惟以孝弟稱於宗族鄉黨而且上聞
於朝廷其本可謂立矣亦何道之不生哉吾願子自今
已往益培而益養之使其深且固則枝葉之茂盛有不
期然而然者子之齋吾請以本名之可乎國祥曰可遂
書之
[013-21a]
   孝思堂記
長蘆安子榮以廬墓之孝稱於鄉而四方士大夫多有
聞而詩之者大徳元年秋余至自泰山始與子榮交既
詳其人而又得諸公贊述之什披卷而歎曰美哉其孝
也夫廬墓之事雖不見於先王之禮經而子貢常行之
於孔子築室於塲三年後歸故禮有先王未之有而可
以義起者乃出於人心天理之自然而不容已也尚何
疑焉子榮有堂請余名之余曰詩不云乎永言孝思孝
[013-21b]
思維則此聖人所以為法於天下後世者也人子可不
從事於斯歟夫孝而能思則必能推類而廣之非獨追
逺不忘之謂也其居處必莊其事君必忠其蒞官必敬
其交友必信其戰陣必勇何往而非孝哉子榮曰是則
然矣願復聞其要余曰子不聞内則之言乎將為善思
貽父母令名必果將為不善思貽父母羞辱必不果斯
言何如子榮曰可謂要而盡矣某雖不敏願奉以周旋
 蘭軒集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