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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齋先生文集卷之三十六
手書
荅黄文叔
三監班固說非是啇都六七遷皆夾河是後東徙朝歌周自
岐雍興初務撫 定凢東諸侯嘗為商畿甸近服者皆命
之三母弟自荆以南蔡叔監之𬋩叔河南霍叔河北蔡故蔡
國管則管城霍所謂霍太山也其緜地廣不得為邶鄘衛明
甚三監誅廢晋衛始皆為諸侯盖有管霍之地而蔡嘗空置
矣後以命其子仲其他則齊魯燕二三大國州牧之境揔之
周南召南也當文武成康之盛天下有二南國風而巳江沱
漢汝諸詩不言其封君甘棠雖羙召伯而不繋之召是時安
得所謂十三國風者哉國風作而二南之正變矣邶鄘曹鄶
特微國也而國風以之終始焉盖邶鄘自别於衛而諸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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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統紀及其厭亂思治追懐先王先公之世匪風下泉有若
曹鄶然君子以為是二南之可復世無周公誰能正之是故
以豳終風以邶鄘嘗統治於衛既得之矣以其封㓕不見於
傳疑為虚置之國且諸侯封㓕不見於經傳何獨邶鄘春秋亦/無鄘
是不足惑也雖然以為周公封建之說則又不敢不告且周
官封建自鄭氏汨亂之而其書迄不見信於世古者建國率小
大相維其邉國皆大國也故寰内則以家邑小都大都為中
外之差寰外則以諸男諸子諸伯諸侯諸公為中外之差禹
貢亦云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諸侯以一
服為率正此說也鄭氏攷之不詳輙以大司徒測地制域以
建邦國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是為分地推之他書不能
合則有夏商三等周更置五等之說則有周公斥大九州之
說則有其十皆附庸之說則又有爵尊而國小爵卑而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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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說至於改定經文以七伯爲十一伯之類臆决彌甚數說
不暇盡論凢試以典命司服大行人司儀諸文攷之則封國
三等至周公不變其小異者公一位諸侯伯一位子男同一
位耳盖周未有爵爲公者必若宋𣏌而後爲公周虞皆爲天
子三公而稱公非有其國而子男獨多職方氏云凢邦國千
里千里云者以每服相距言之以其方五百里封公則四公
方四百里則六侯 方三百里則七伯方二百里則二十五
子方百里則百男且周未有封公者則通一服之地小大國之
多寡以是凖凢爲侯伯母過十二三子倍之男又累倍之其在
經傳晋爲甸侯曹爲甸伯班班可考他如顓臾在邦域鄫無
賦於司馬者何可勝數而附庸不與先儒以八州爲千八百
餘國固繆以春秋僅有一百六十餘國亦繆僕固曰惟賈生
最得其意自司馬遷以下徃徃爲經生所亂不敢不告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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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乗車之限禄食之等無足深言者且書不能悉計髙明必
有以推見之區區所陳勿為他人道幸甚
荅陳同父三
某尋常人耳蒙老兄拈掇最早而晚又為正則推作前輩行
此二三年間雖不鄉進而交㳺殊未散落皆二兄之賜獨恨
未及與晦菴㳺講求餘論如人一身血氣偏枯以是脉絡未
相貫穿而愚見復謂千書不如一見終當相就不欲以𥿄筆
呶呶其間以辭害意失之逺矣老兄懸度而欲附之下風此
意厚甚而不敢當也徃還諸書熟復數過不知㡬年間更有
一畨如此議論甚盛甚盛然朱丈占得地叚平正有以逸待
勞之氣老兄跳踉號呼擁戈直上而無修辭之功較是輸他
一着也以不肖者妄論功到成䖏便是有徳事到濟䖏便是
有理此老兄之說也如此則三代聖賢枉作工夫功有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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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有徳事有偶濟何必有理此朱丈之說也如此則漢祖
唐宗賢於盗賊不逺以三代聖賢枉作工夫則是人力可以
獨運以漢祖唐宗賢於盗賊不逺則是天命可以苟得謂人
力可以獨運其弊上無兢畏之君謂天命可以苟得其弊下
有覬覦之臣二君子立論不免於為驕君亂臣之地竊所未
安也以兄之竒偉適不如樂毅論之迂濶朱丈之 正大適
不如王命論之淺近是尚為有益於訓乎且朱丈便謂兄貶
抑三代而兄以朱丈使五百年間成大空闊至於其間頗近
忿爭養心之平何必及此不得不盡情以告然勿為晦菴言
之徒若犯分也
自七月間病暑㡬殆凢事盡廢蔡直之到闕欲附數字猶未
能自強也瞻仰嘆故何可勝道專人恵書就審訊後尊候萬
福慰懌之至各年半百餘歲不過一再相問勞無由聚頭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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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懊意也某昔者何所有今者何所進自是老兄諸人過相
拈掇每自謂人品極是尋常而亦礙人眼孔端是友朋捧擁
之過近来衰惰益見天道尚思而好安無復更有他念来書
方以為課進豈以為尚妄意當世乎然老兄之論要是攧撲
不破若得人之伏不免背去求一喜之遇隨手敗闕只是侵
砌闘合工夫能有多少光景徃時曾與東萊語及非来復安
得浸長老子極以為然所不識亦與求意略同否然悲劣弟
所當言請置是事元晦徃復諸書何嘗敢道老兄點當得錯
只是書中詞氣全似衲子 面捧 之語不應冩在𥿄上一
便傳十百便傳千豈可不忍耐特擇言語却乃信手添起後
生胡亂模畫而元晦亦 趕趂出了無限不恰好話故亦為
修辭之難而輙進區區之見老兄既嘆作附勢令人不敢再
三且漢唐事業若說並無分毫扶助正道教誰肯伏孔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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忉與管仲百里奚分䟽亦太淺矣暗合兩字如何㫁人識得
三兩分便有三兩分功用識得六七兮便有六七分功用却
有全然識了為作不行放低一着之理决無全然不識横作
竪作偶然撞着之理此亦分曉不湏多論但老兄任直不能
㢘纎自占便宜其間時有漏氣言語元晦執以見攻盖是忠
愛然亦縁要攻老兄漏氣去䖏遂把話頭脫軆蹉過此劣弟
愚陋之見若兩家元不是如此則是智不足以知兩家耳𥘉
非有䡖重抑揚之論也
自兩壻入舘繼以遷徒少定欲遣人間應之報有意外之撓
方謝絶人事無從問訊且道逺不詳本末無着力䖏但與老
妻日夜懸念長吁竊嘆而巳子約来言事已明白不堕小人
穽中盡室驚喜嗟乎恠哉老兄直至此也天之生才不遇則
亦巳矣閭巷蟣蝨之徒時欲置之罪罟若非朝家以不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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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國是法令明具有司 放手生事耶兄當未易免禍
吾軰平時每欲望人度外 寛繩墨以便功名之士由今觀
之 士以此免不知㡬人則議論誠難事耳又况朋友滿世
一旦有緩急束手無䇿若衰杇尤荷親愛亦不過呌冤呌苦
與坐視者無異即知老兄負謗負累奔走鄉曲之急直是枉
却舉此兩端方服前軰遵守三尺不敢放閒一線穏便話頭
又㞐鄉如䖏女雖親戚在縲紲之中或不營救廼是知時識
勢非苟然也老兄數年以来再脫於禍目今亦只得還他本
朝學者轍様将秦漢間士大夫公案一切封起未當其位屈
着頭合着眼杜門燕坐以養和平之福而已淅西別業稍有
倫序漸爲擇鄉之計尤所願望某腐生之說雖可厭薄然不
到老兄之前他誰敢言者急時坐視慢時以空言相切某則
自知罪矣幸察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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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王亞夫運使
某竊惟宋興之𥘉藩鎮專命擁財以自封靡爰建将輸之節
以阜通天下之有無雖自 錢以上名白係省而州郡之闕
一仰於部使者四方之計 至於三司或累十年不省而蔵
富於外䑓不可勝計中更變亂於 是盡歸公上而漕失
其職徃徃僅同催綱督租 祖宗所以懋迁南北均調内外
之道缺矣台座以耆明之望簡自聖裁卑以緫輸之寄豈與
循次而進不得巳而授者同日語哉講䆒顛末還之國𥘉不
勝士友之望前書所布自倉司發之尚爲渉越今台座事也
留意幸甚辱在愛子不當因賀但奉腐熟之談輙申前禀伏
𥿄僣越是懼
荅丁子齊三
示及新篇意趣閑淡然詩律更當進歩子齊徳性器度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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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軰而區區猶有増益未能之望則磨礲乎事業奮發乎
文章也古之大人未有不兼通此而後可以應天下之故者
以曾子守約之學而曾子問一篇自禮之窮世故之變悉講
而後已以此可以推測孔門之傳也過節儻能恵然一来各
進所見幸甚舊學典刑日就寥落非壁立自信安得脫世間
波蕩某老矣所覬朋友共發明之無任引領
下問讀書譜近方脫藁自畫易至獲麟聖賢調度盡在此卷
若從頭啇㩁得到分數則異時出䖏定不草草以此益要團
欒如来諭也書譜又辱為之叙文意俱盛前彂藝祖以来諸
賢又及邵氏經世書前軰未曽提掇中間一二䖏未穏更刪
定方可㳺誠之恨未一見向薛常州毎毎稱其為英才緩急可
倚伏聞與張欽夫相聚甚久欽夫幕中得其助為多鄭四三
丈為福建倉失此良友深以為歉子齊既與之䖏若下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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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得其精要當切思到底日月不可悠悠聞子約見子靜
陸丈不受其砭又是意氣未除子約之凝滯非陸丈不能剖
㫁得下其他空踈之人又不可入其陶冶楊敬仲尊禮子静
如洙泗此必有以得其心者曾徃扣其本末否某甚恨不得
與諸公相講切追憶伯恭景望二賢於丁酉聚首之時不覺
悽然
除夜有懐一章豈能無意詩三百篇大抵喜怒所作要不失
其正讀楚詞漢賦建安五言吾軰可謂首䑕畏禍夫畏禍豈
所以待寛時耶近日士友相厲多說無圭角此是大患知者一
向沉黙不知者固有所激昻以要君爲利爲利者負國沉黙
者謂之何哉六朝人物區區中原之念見之寑食今日舉子
握筆作塲屋文字者未嘗肯道其名字獨不謂不能撥亂反
正其人固不足道耶吾軰爲漢民将十餘世而使吾君忍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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讐垂六十年而學校鄉黨晏然無進志其大者則率其徒爲
清談次摘章句小則學爲詩文自娱當此時吾黨與士友不
變其說謂之波蕩此某所爲懼子齊勿以爲踈也幽人貞吉
勿事奔競之謂若曰時事不得講人才不得評則非古人之
意平生讀書亦以爲理義如此足矣杜門以来大覺不然子
齊試以堯典至平王文侯之命商略古人所以䖏興亡盛衰
之變有人則濟無人則否此事占田地闊不應碌碌休也相
愛之切忉怛彌甚惟吾子齊志在本朝故盡布之不必於不
相知者道也文季口手自足受用未必聴朋友之砭器逺於
足下信厚異時出䖏共相規約若子齊話頭止如向来所云
非所望也蘇黄門晚節甚慚於東坡以温公待小申公如許
至變法時毎苦晦叔太懦力量真難事耳
與林懿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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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凢八十餘日始逹官下一冬雨雪難阻萬狀囬想閑居士
友團頭之樂不可得巳桂陽本一縣置吏養兵與賦輸視他
大郡民力重困至於甚不能平則或騷動非其俗喜亂也至
此逾月犴無見囚而訟牘但田土典賣不明等事盖朴魯耳
唯是帑蔵盡虚蕩無綱目而漕檄如織官兵持逋劵責償者
累月正使收拾得到亦無以供之是則可憂也湖南諸郡劉
子澄最善政竟不能免蔡直之邵陽次之亦有不樂者今春
臧狀未必調一言勞者何以勸乎勿為他人道幸幸
淮甸不知此去當如何錢幣一事想巳動揺了人情朝家方
捄過不暇應置此未經念要是便錢務最佳俟稍定試拈出此
活頭也某荷上眷不薄然竭盡區區無毫髪之𥙷至乞休致
其情可想朋友宦㳺四方雖時時上心亦未有餘力相照燭
非忘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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荅薛子長三
日欲報所况教以乏便未果方此歉怍承命重為不敏某衰
惰何足與語今古而左右獨見推遜以所著南北之際義例
為恵且下問其然否老矣交㳺彫落願方得三益豈非天閔
其窮以此厚幸之耶感激過望所論晋非南遷元魏無凌逼
中原之暴而其亡以六鎮齊梁陳之暴興北齊之後斃向者
亦嘗見此意徃徃不能發今得筆力先明之胸中了然甚盛
甚盛至於君臣譜系尤足考其細故不謂晚年見此竒特宜
前軰所嘆也方令兒軰傳冩一本旦夕即納上左右議論誠
淵源於正則要其所到又有過人者近宗簡逓示吴門書藁
讀之益爽然自失徐復自念鄉間學問将趍於弊非時流之
過必得温厚爾雅之言以殿其末則吾軰皆頼以免足下其
人也願言勉之扶此墜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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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流連酒盞間欲課詩奉送竟不就晨興抽毫而来使巳
及門矣謾塞盛意為借書一章以徃所謂雷門鼔也一笑一
笑兩學官書附煩送似昨報潘叔昌簡云平居尚友有相先
之羙臨事立我為自全之計此自昔儒者通患而國朝風流
持論嚴正消息盈虚尤不屑意老兄以為然否
衰惰無復貪書之念昨偶将熈豐後来長編過眼數卷便昏
澁異常毎對挿架慨嘆而巳此事當盡付左右諸人来諭方
閱南北史二史儘佳然一代㳂革附見表志者徃徃不收未
免遺恨則諸史要不可廢自荀袁二紀以来下逮司馬通鑑
大率欲祖左氏盖左氏本依經為傳縱横上下旁行溢出無
非解剥經誼而非自為書今乃合太史公紀世書傳繋之編
年則其間事辝轇轕勢必至得此遺彼由此觀之類不如正
史之悉也然區區所兾深探書外之意来書所謂實事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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徃徃在此且如西都之末士大夫知有所擇遂成東都之業
及其季年雖豪傑之士散為呉魏之役拳拳於漢獨南陽數
人當時必有實以致之而豈可以書盡哉何當并合共講一
二新詩見寄疾讀降嘆建安以来廼今見此作也
止齋先生文集卷之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