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1a] 
止齋先生文集卷之三十五
手書
與王徳脩
伏承歸舟解䌫不勝瞻依之至人生不足把翫一别輙數年
能復㡬别令人愴懐惟學問同源在彼猶在此也前軰所謂
野色更無山㫁隔天光直與水相通足以自慰釋耳某還家
才此數月觀書雖不得如台山靜僻然亦有緒左氏課日趣
就候書成萬里相寄兄亦當終我易傳也大抵周禮古文尚
書三代之法存焉讀者未易造次且如禹貢州末繋河先儒
固曰運逆三於青州逹濟楊州逹泗荆止於南河雍止於西
河則以為受上之爾不知此正裴耀卿節級轉輸之法不以
江人入河不以河人入洛洛人入渭賈誼云漢都長安而以
淮南 為奉 致輸非是豪傑之見略與古凖牧誓千夫
[035-1b]
長百夫長之下 言庸蜀羗髳微盧彭濮諸國何也左氏
謂蠻軍不陳盖無預於三軍 之以待令者也杜氏於春秋
晋人姜戎一義亦得此意今 多言常平出漢耿中丞顔祕
書且以為權道不知常平乃 法周官司稼所謂以年之上
下出歛法出則减價粜歛則增價籴也是非常平乎自鄭氏
以出其歛法為觧後人遂以周禮耳孟子亦曰狗彘食人食
而不知檢野有餓莩而不知彂今又作益食貨志作歛是也
載師所征稅或二十而一或十而五自漢来諸儒因此疑周
不純用徹法亦輕重非二等是又失之不考凢征於載師皆
非謂在野受田之民率士官賢牧所食公卿大夫王子弟采
地耳凢此其收之民則什一也而自以其租歸公上則别以
厚薄勞佚為差輕或二十而一重或二十而五此冡宰所謂
邦中四郊稍甸都鄙之稅與萬民九職諸侯九貢各
[035-2a]
調度耳漢律諸侯王自有少錢亦其租之所在也
荅潘叔昌
周禮妄意熟讀豈敢言它委訪綱領闕然自失徃年薛常州
先生問天官一編參之漢氏自宮衛分領光禄衛尉府蔵分
隷司農少府一官分為數卿天子之奉又皆為私錢之属王
后世子各養於冥宫謁者奄官亦散它局此紐一解未易操
制隋唐之際殿中監内之吏作矣古人制度豈容輕改竊意
天官而下徃徃盡然左右抄拾漢晋以来下及五閏官制幸
以薛常州之意一一尋繹得其離合切告條示亦欲共講之爾
與呉 父直
某賤不肖其所與游皆田野布衣儔類之士未嘗從王公大
人之後盖謂之貢倨不可就見况敢望其即我哉来京都足
下獨造窮巷夜 門而賜見焉其行不以車馬其謁不以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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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其簡牘不以記 几所以加乎賤不肖者願王公大人不
能得之於其門 弟子乃今愧昔甚矣小人之懐厚誣當世
君子也盖聞 之化於貴公子見之外戚立傳自秦漢始
王道之行壹 之為此也将有繇然者矣君與相急士
於其公貴家 盖為 於其私而一介之士無遺焉則國欲
無治不可得也矣一 而関風俗係治道則豈僕私幸亦豈
足下之私為 徳不肖誠謂非僕私幸且非足下之私為
恵也寵光之未 戒今之不趍宜弗之罪是以敢遲遲而徃
也雖然施有所不報扣有所不荅将以成其人之賢多而隂
觀其嚮背戰國諸子為之孔門無是也僕雖不肖敢不謹於
禮其将擇日 戒拜賜於下風
與林安之
中間作懿仲書極欲如吾安之二三臭味脫去鄉邦来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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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庻得淡中之腴尋承巳過巖下良用缺然安之飯之粗足
亦屑就何耶僕乆厭此如沐
解去無由爾比来新昌亦欲
漸與人踈稍囬鞭䇿自警督視家居良為未便然毎念吕后
劉歆軰視張子房楊子雲真自苦者要之兩翁意未易與兒
女道故雖未便樂也安之手子眞知味者南坡茹莱動踰月
無憐色與友生語率不十四五相唯諾惟吾安之有聞如響
天姿如許加之小自警督當入張楊㑹中謹勿為劉吕軰以
兒女語相甘誘落身杯酌間某無過人但知非輙深悔恨亦
漸去舊習矧如安之相愛之篤不知其言之苦亮之否
與鄭景望少卿二
拜違誨席六七載百無一進獨幸於毗陵從百九兄㳺半年
平生氣息為之遲緩推挽之賜何敢廢忘中間託子之命仰
見盛徳簡在宸衷可為天下賀簿書之勞非所以溷儒者比
[035-3b]
来轂下傳聞傳謾詳宻不見端 私用慰釋雖然百九元書
盖期望不但此愚見偶合故未敢深喜也百九兄屡不應書
自敵已猶倦况違尊者乎又從縣 請祠為禮率直如聞朝
論頗不相然䑓符徑至殆非𥘉心而得書願欲一来捨昨就
今或者胥失近知扁舟赴約計已全併得此消息馳報千萬
詳審勿使易来難去甚善甚望芮祭酒僅及家易簀劉大著
王詹事皆竟不療海内賢者相繼彫䘮令人䘮氣張侍講方
結主知忽刺逺郡吕博士亦悼亡暫告未果復入年来所得
師友亦次第渙散如此劇用無憀識罷還家了親事益逺得
御儻憐其不自棄而終教之時賜尺𥿄略去少褒之辭直下
砭針則千里猶膝下也
拜違誨色忽復旬歲中間兩辱墜教一一具報後許簿報書
亦嘗略布淺漏以求是正領令嗣書缺然不至左右為之歉
[035-4a]
然建寜附問又嘗以大賢推轂不苟之意為請殆言輕無效
許簿亦不欲復以上聞焉爾垂諭得䘮順正自是天資頑頓
不甚領㑹世間羞辱一事非敢以為學力也見性之誨敢不
從事盖讀孟子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
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則學力亦至矣猶以為
與孔子異然則士之任可謂甚重得其一二以為盡在是端
不敢也或蒙索見前二書他有以警䇿母惜頻示何時扣繋
臨𥿄惘惘
荅天台張之望
始僕讀足下所著書心許之亦心疑之繋辭篇末輙略去世
俗相賛稱語託古致規以觀候足下之志嚮深淺堅脆其虚
受我耶逝将與君咨其所巳至者而講求其所未至者其不
恱辝我耶余豈舍之望者離未必合合未必相志越期年足
[035-4b]
下果復携書已来且以先君子故弟之竒之遺藁與其季氏
所為文十餘篇以相寵僕不自知釋然以喜非特喜足下亦
喜吾交道之不阿素心之幸見察也且足下之書其於歴代
傳統正偏南北宜宗宜絶自漢晋以来諸儒去取異同是否
可以立㫁其於春秋三傳諸家章句孰得聖人意孰不得聖
人意參互徃復辨論務明白乃已要其歸大抵貴平而惡鑿
不以私意傳公道若足下之學可謂博且篤矣入適於用矣
僕雖愚頗好古道及其文辝凢今以是稱者未有聞而不慕
慕而不求交者也况得如足下恵然肯顧先施而過賜之者
乎宜一見顔色趍向巳决然猶因請而後明逾年而始信甚
矣吾未知足下之所歸也况足下容貌不能逾中人言語呐
呐無以自表見卒然遇之庸常稠衆中猶若人也先儒之論
正統者歐蘇張陳數公皆巳名世春秋之學至程氏胡氏義
[035-5a]
精矣今人固習聞其人而好尚其書然猶曰吾方有舉子事
未暇盡讀其視足下書何如嗜古者不必利於今足下其知
之歟以僕觀先君子書䆒其淵源盖以樂貧賤尚志節為家
世然則足下宜知之矣誠知之吾兾足下之無悔也無悔於
今必有傳於後吾所望於足下也雖然僕所望於足下者又
進乎此矣足下偏親在堂急朝夕之養卒卒引去有懐填然
曽未䆒竟相期秋風不逺千里僕所謂咨其所已至而講求
其所未至者有日矣僕雖愚敢不修飾以竢
與鄉守曽仲躬
瑞安脚剰錢知蒙台慈除免甚厚又分給有次第仰見明逺
千里無盖傳聞尚悉輸徃年夏秋租将繇省符抑漕檄也如
漕檄度惟深仁必有以巳之果由上来将何以示恵盖積留
而頓取之則昔日之奉今日之困曽不如勿倚閤也明道先
[035-5b]
生嘗於新法中曲折便民盖大君子不願法如何於其中為
致意則雖微恵猶無虐是道也非吏部将安望歟受知之深
敢爾喋喋不以為僣易将博訪所以為便者嗣告
與閩帥梁丞相論耆長壮丁事
切見熈寜保甲法行始以保正副大小保長代耆户長壮丁
承引催科之役至元祐間復差耆戸長壮丁法其舊以保正
長代者並罷紹聖復雇役法再以保正長催科 其保正長
不願就顧者依舊召募耆戸長壮丁以此福建路耆户長壮
丁徃徃與保正長並行不廢然其所以不為民病者以其猶
有顧錢也自紹興十年以耆户長顧錢撥入經緫制司窠名
十二年又併壮丁顧錢撥入緫制窠名由是江浙諸州耆户
長壮丁並廢惟福建諸州至今有之某照得福州官司檢驗
緝捉催率勘㑹煩重之事必責之保正副大小保長而耆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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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時以縣司帖引追係搔擾夫役不給禄誠未易論然州縣
曹吏日在官府猶可以繩檢譴訶之又不比耆壮散居鄉村
為寄編戸莫知禁止也以某短見宜如江浙間事例一切廢
罷毋重為民害亦仁政實恵之一端矣
荅長溪王佐之
某無以愈人獨博交當代賢俊之心出於天然雖以之得謗
訕或相背棄不悔以此凢先生長者徃徃見察幸肯與之㳺
而士之好學者亦或過聴以為可師友也而欲與之㳺向者
䑓評云/云誠非過當然初不知其中實無所有偶然得此而遂
疑其挾此以傲物也訟咎以来不敢復從群衆妄出巳見論
事是非與人短長但杜門讀書不則熟睡足下廼欲舍几筵
之奉從我于寂寞豈非益其疾乎息隂休影已出下䇿足下
願秉燭而照之此某所以辝不敢也因事懲艾當蒙亮悉然
[035-6b]
厚意不可虚辱繼此恵音不以淺漏将必有以奉報
荅林宗簡
下問甚善古人之不可見所以壊人心者非一端也受田百
畝皆足以自給嫁女無過純帛五兩無圭田則不敢祭薦魚
菽而巳舉一隅則他費称是而自䘮祭射鄉噐服巳上率數
百家合力為之每與一事閭里共其勞以此皆農夫也而其
秀民得從亊於學盖二千五百家而後有序三年而興之是
謂草澤之士於公無廪於朝市無制其升於國則異是其從
公卿大夫之子匹學校者固有廪矣其市朝固有制矣士之
子恒為士不敢捨而之他也漢承絶學之後猶謹鄉教授之
法而取士以户口率不敢開游士之禁唐之四門學所謂俊
士者則四方之所升進餘皆品子自國𥘉以行舉誘致偏方
之士而聚之中都向之為閩蜀唐漢偽官者徃徃慕化從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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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仕於本朝由是家不尚譜牒身不重鄉貫以此得人而其
流弊則在今日又自熈豐變役法而郷邑之豪無以自見鬻
度牒而隠逸之路塞罷學䆒而椎魯之徒無所入若此類不
可徧舉於是舉世悉由於進士合四瀆之流為一川而歸之
海其不放而𬒳原野乎今其勢極矣度其變不逺上之抑揚
闔闢恐非人事也
荅朱文昭
書問濶踈未有似此别者然得之徃来人知讀書著文不休
亦足慰釋彼所貺字帖具審所論譔不少其意若欲續史家
之緒又極忻怏未得即觀遥想増氣耳某窮日益甚意思却
不銷沮年来反覆古者與論當世之務頗覺嚮者鹵莽思得
故人共論此徃徃隔阻每一上心於邑移日近到東陽哭吕
著作墓又迫蕃叟弟
先叔匆匆遄歸疲頓不少且復休養
[035-7b]
㡬時或能乗此暇日訪我仙巖之下何啻百𥿄相煖耶西漢
士大夫深厚其季姦臣擅國群盗竊號而名卿大夫擇君而
事之於是中興光武規摹窄狹而士氣薄矣晚来名節之盛
要是衰俗一舉不勝散為吴魏之役率多喜功自見其不肯
叛去者南陽一輩耳徃時嘗說西漢無節義東漢有節義殆
未深考孝章一變明光之政漢祚遂微孝章誠可恨其不可
𥙿後傳逺者大抵明光之為也攝 古䘮禮也蘇氏引之未
當若周公誕保七年豈是事例魯隱當國攝云者傳從其初
言之也
荅遽舜丞
下諭律學極見詳博所欲著書無惜蚤下筆因以見寄前書
云云正以方今功業當付儒者自建隆創業嘉祐守文熈寜
變法宣政召禍其間盛衰何可勝道建炎諸賢竪立亡㡬紹
[035-8a]
興季年粉飾上巳過獨慨然右克廣文聲之意而書生承紹
類皆齪齪以至今日吾黨宜䆒觀大方深求
則講求廢墜以興文物如来示亦将次第舉之耳不以為不
足學也
荅賈端老五
去載蒙肯来相與於寂寞之濵荷意不淺淺髪齒衰改無復
它覬儻假之年獲與士友共圖不腐於經術之餘志願足巳
閒居湏課一書要當自古文書始踰年便可到春秋之末而
及通鑑可也益熱未知㑹期願言加愛
别去殊恨匆匆以循陔之念不欲奉留然終不滿也左傳且
熟讀見得隠桓以前僖文之際哀定終篇無慮三變綱目則
成書舉矣其它依經為傳文無虚彂優㳺不迫而意巳獨至
盖非二家所能及非一二面剖難以筆舌盡也懿仲諸友巳
[035-8b]
决謀遷書院於先人壠下以爲来歲過從之地入春便下手
春暮當奉約矣
蒙㤙守壘交㳺借譽之力多矣幸甚以感讀左氏書頗有條
貫䟽示於所當報已一一据見釋其左方有一二條似不足
疑也若今年了此書開歲便可從太史公史記下手陳了
翁云譬如緝麻忙復暫舍暇而續之自成長條不忘室銘纔
就即附上應不但巳也
近稍爲眼昏花不能苦讀書每客去則玩想向来所誦習自
娯不足爲念也示諭看過左氏傳甚善䟽問數條只是小
小事目未是穿貫五覇之變五覇功罪未分則東遷之不競
與歴年多䖏未見着落春秋同是聖人經世之用要其託史
見義以五覇爲㩀案而左氏合諸國之史發明經所不書以
表見其所書因五覇之興衰䆒觀王道之缺則戰國之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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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亡而秦漢出矣此其大略若夫精詳非面莫䆒太史公書
又以接尚書春秋之統緒而下逮秦漢其用功略與左氏同
而不敢比假春秋是以變爲紀傳世家書表耳何當合併共
講其指
讀史記甚善然有猥駮竒恠之疑何也獲麟以後孟荀推尊
孔氏明禮義之統紀二子死百氏益亂真老儒如浮丘伯伏
生之徒區區於秦楚之際抱經自 而其力不足以彂揮前
緒至漢六七十年間董大夫始䆒大業田何孔安國戴聖
戴 徳毛莫並出各有所著而又未能合群書爲一削其
不合以存其合者太史談有意矣然六家之論猶崇老抑儒
遷卒家學乃盡百家之精而㫁以六藝易本田何春秋本
董仲舒 書本孔安國禮本河間獨恨不見毛氏詩耳盖其
融液九流萃爲一篇罷黜雜論自五帝紀以下盛有依㩀荀/卿之後僅見此書尔其論五
[035-9b]
帝云再蒙言黄帝/其文不雅馴搢紳先生難言之書缺有間其軼廼時時見於
他說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者道則所得
多而自負亦不薄矣惜自班固看渠不過妄有瑕摘後生㳂
習遂成牢談千五百年之間此書湮晦正頼吾黨自開隻眼
不惑於紛紛之論謹勿容易便生疑薄也老矣不能自白於
後世常欲落筆少彂所自識破者為前哲出氣因循未果近
諸友為遷仙巖書塾於屋西偏今未就工後月足以奉合簮
之歡得三兩人相助檢討便可了此一項冬間肯来同社幸
甚
止齋先生文集卷之三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