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1a] 
欽定四庫全書
東萊集巻十四 宋 吕祖謙 撰
傳
東萊公家傳
吕氏系出神農受氏虞夏之間更商周秦漢魏晋下逮
隋唐或封或絶五代之際始號其族為三院言河南者
本後唐户部侍郎夢竒言幽州者本晉兵部侍郎琦言
汲郡者本周户部侍郎咸休其昭穆疏戚世逺軼其譜
[014-1b]
而河南者祖為最盛河南之吕入國朝有為起居郎知
泗州者曰龜圖生䝉正相太宗真宗謚文穆起居之弟
曰龜祥嘗為殿中丞知壽州壽州生蒙亨終大理寺丞
寺丞生夷簡三相仁宗與文穆仍以公開號於許冊拜
太尉就第薨謚文靖配享仁宗廟廷文靖公有子五而
二至相輔公弼事英宗神宗為樞宻使謚惠穆公著事
神宗哲宗歴樞宻副使門下侍郎尚書左僕射司空平
章軍國事申國公謚正獻盖其自獻公而上勲德行治
[014-2a]
皆在太史氏正獻公三子伯曰希哲以經入侍哲宗崇
政殿封滎陽子是實生公用公貴贈太子太保公諱好
問字舜徒榮陽公之冢子也生數年以門功守將作監
主簿委已於學髫嬉童習不屏而絶范蜀公鎮與正獻
公兄弟交公幼拜蜀公於堂唯諾進趨無違禮蜀公慰
納甚備待之如成人吳侍講安詩至伉簡少許可每見
公輒自失嘆曰吕氏有子矣稍長學益成行益修諸公
長者皆折輩行從公游初監在京雜賣場正獻公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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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者以公親宰相孫闊其條約不以簿領累公公愈
益自厲明夜治文書若有程督之者哲宗皇帝同宣仁
聖烈皇后聽政以樸素先天下四方貢獻一歸之有司
斥賣以佐經費吏或下其估以自私公獨漠然如不見
終秩未嘗售一物正獻公薨天子加恩諸孫將擢公寺
監丞公固辭推以與從父兄徙監金□門文書庫職閒
無事公所樂也始得大肆力於經術忘晦明寒暑之變
當是時正獻公賔客半朝廷争欲致公稍自降屈出一
[014-3a]
語則躋臺躐省唯自擇公深自晦匿日與碩師鴻生講
道窮巷中未嘗掛謁刺於權門之籍時論歸其靖退調
真州春料船場黨事起滎陽公謫和州公自免歸徽宗
皇帝即位號召耆艾皆集闕下滎陽公入為祕書少監
公以便親監在京綾錦院崇寧初權臣修元祐之怨治
黨錮甚急羣譴輩黜廷中為空於是滎陽公廢居宿州
公亦以元祐子弟例不得至京師兩監東嶽廟客於宿
者七年自正獻公時悉禀賜以振宗族無留貲其後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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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黨禍家愈窶或日旰竈薪不屬公上奉二親下任數
百指之責從容養志奏甘毳娱顔色米鹽之問不至寢
門而家人亦化公德怡怡然忘其貧復調真州春料船
場司揚州儀曹事揚據南北衝賢士大夫舟車上下必
過公而拜滎陽公於堂如楊侍郎時中立陳右司瓘瑩
中每過揚與公語連日夜不厭所言皆經世大畧揚帥
蔡卞自知不為公論所右欲扳善類自解待公特異拜
疏薦公於朝公以禮自持卞終不得而親乆之卞自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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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政同府掾屬拔擢略盡獨公滯於故官卞遣其黨訹
公以利曰子少答我公即坐階顯列矣公笑不應遭内
外艱終制無復仕進意客潁昌之陽翟者又十二年巻
道環堵閟光韜華嗒焉與世忘然譽望日尊賢臨一時
宣和之季故老踵相躡下世獨公與楊公中立無恙諸
儒為之語曰南有楊中立北有吕舜徒盖天下倚以任
此道者唯二公云未幾金人稱兵徽祖傳位皇太子是
為欽宗皇帝靖康元年正月敵騎薄都城乞盟而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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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銳欲更置天下事寤寐畯良近臣交口薦公欽宗雅
聞公名趣召公驛書道相及未至除左司諫諫議大夫
賜進士出身間兩月擢御史中丞始徽宗前内禪之二
日下哀痛詔解散黨禁削除新法盡復祖宗之故郡國
宣布詔書聽者至感泣然蔡京持權餘二十年黨戚根
據内外皆害其事莫肯行欽宗雖屢敕有司亟如詔陽
應而陰不隨毛舉一二事以塞責名更張而大扺猶蔡
氏之舊公首為上言太上皇之詔時之利害政之闕失
[014-5a]
無不備載縱使直言之士伸紙執筆得盡其言亦無以
過於此矣今陛下雖有奉詔之名而未有行詔之實願
陛下書太上皇之詔置於几間一一行之所以安宗廟
定中國靖邊圉之䇿在此而已又言陛下宵衣旰食有
求治之意發號施令有求治之言逮今半年所謂意者
終未能行所謂言者終未能副盖左右前後之人不能
推廣盛德而陛下失於容養不能成之以剛也臣將見
陛下淳厚之德變為頽靡之風矣又言陛下自即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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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欲復祖宗之法然左右前後率多陰謀沮格必欲不
行名為罷蔡京之法度而今所行者實蔡京之法度也
名為去童貫之軍政而今所用者實童貫之軍政也何
以言之祖宗之法既未復而所改所罷者何事斯民何
以至今不被陛下之德澤也陛下若不革京貫等所為
銷京貫等所引恐無由可致太平欽宗甚鄉納公新從
下土來以孤身徧犯衆怨深探用事者包藏䝉蔽顧望
之情披抉囊橐為上索言之小人自知情得皆異目視
[014-6a]
公公勇不自恤奮筆益力累疏蔡京之惡投之海外且
請
朋附之尤者黜以厲其餘建白收王安石王爵以
定名分正神宗配享以判忠邪褒表江公望張庭堅任
伯雨龔夬以開諫爭刋青苗斂散之令以紓民力湔元
符上書之譴以起士氣章前後數十上欽宗數對輔臣
稱公論事有體嘗奏事直尚食進膳時公請退欽宗固
留公畢其說漏下數刻乃罷其命公為中執法諭曰朕
夜閱班簿廷臣無出卿右者且以卿元祐子孫使天下
[014-6b]
知朕好惡眷矚日隆恩意禮秩羣臣莫敢望媢忌者寖
多金人釋都城之圍也大臣意其不能再舉武備益弛
軍書邊遽猶襲承平故態旬稽月留不得决語公拜言
職之六日即言昨敵在闕要盟劫質志滿氣盈而歸益
有輕中國心秋冬之間草枯馬肥能保其不傾國再來
乎然則禦敵之備在今三數月之間而已日月如此之
迫冦敵如此之大當速講求以備不虞又言邉事經畫
晷刻可辦者率皆旬月不見施設臣僚奏請皆不行下
[014-7a]
今敵人復有深入之意而區闕/ 異於前日此臣
之所深懼也及秋敵騎駸駸南下大臣不知所出遣使
講解冠盖屬路不絶敵外相應答而攻城略地自如告
急者日三四至諸將以和議皆閉壁不敢前公進言所
謂講和不進兵者彼當頓兵境上不敢相侵然後朝廷
亦勿進兵可也彼既欲和而攻我不已今日破一城明
日破一縣朝廷猶執議和之說不謀進兵遣將臣恐比
至得和河北諸城徧被其害矣今日之計和與不和皆
[014-7b]
當為備有備無患條守禦之䇿甚悉如論防河非選將
練卒倉猝必不可倚厚集滄滑邢相之戍以遏奔衝列
勤王之師于畿邑以衛京城皆見抑厭不省居無何敵
陷真定攻中山上下震駭大臣狐疑相杖以議和為解
不為出師公率臺屬請對争之劾大臣選懦誤國辭指
痛切大臣怒請出公知袁州上内嘉公忠而不得已於
大臣下遷公吏部侍郎既而敵騎臨河並河諸屯聞鼓
聲鳥獸散無北向發一矢者敵徑渡遂壘都城下欽宗
[014-8a]
悔不用公言進公兵部尚書閏十一月丙辰都城失守
欽宗召公入禁中公晝夜不去上側軍民數萬讙譟斧
左掖門求見上公從上御樓諭遣乃散衛士長蔣宣帥
其徒數百露刃升祥曦殿邀乘輿犯圍西出左右奔竄
獨公與孫公傳梅公執禮侍上蔣宣大聲曰前日宰相
信任姦臣不用直言致國家如此孫公訶止之宣以語
侵孫公公徐曉之曰汝數百人忘家族冒重圍衛上以
出可謂忠義然乘輿將駕當相與物道途載糗粻具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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屨無闕而後動宣詘服曰尚書真知軍情麾其徒退然
衛士桀驁怙亂至坎宫垣盜禁帑珠玉無所忌公議以
禁衛單寡為名召陜西將渠造以西兵五百補其缺造
以兵入衛士皆迎自戢潜棄珠玉溝瀆或瘞墻陰殿中
復肅辛酉欽宗幸金營公實從十二月癸亥欽宗至自
金營靖康二年正月庚子欽宗再幸金營公復從既駐
蹕命公還都城慰拊既旬日聞北狩之議公悲憤廢寢
食移有司請老孫公及簽書樞宻院張公叔夜交止公
[014-9a]
曰此尚書求退時耶傳輩與聞大政國家至此義當前
死公闔門不出興復之責將誰屬語未卒公泣數行下
曰某家世輔相非愛死而後國家恐能薄祗取辱耳二
公命我以義我敢不聽茍利社稷死生以之二月丁卯
徽宗皇帝幸金營壬申張公孫公將之金營與公决别
南薰門慟哭握手相勉以忠義哀動行路觀者莫能仰
視當是時二聖既幸金營太子諸王皆扈從無留者獨
太上皇帝以大元帥康王總戎朔方内外隔絶莫知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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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府所向人心危懼公遣客蔡安中省吏張思聰潜求
康邸姻戚得韋淵蔣師愈又得給使孫卞郭貴於民間
潜詢行府次舍以俟敵間元祐皇后自崇寧中復降居
瑤華宫公在闕/省具道本根所以誣罔狀請還位號欽
宗竦然曰當即出制耶公曰欽聖后臨朝既命位號以
姑復婦名正體順崇寧詔書非道君雅意徒迫於蔡京
輩耳陛下視元祐皇后伯母也今欲尊崇不當下制舉
欽聖已行之命足矣欽宗然之初還自金營意金且退
[014-10a]
闕/詔近臣豫定赦文公請首以復元祐皇后載於赦下
屬藁未布而敵情中變欽宗再幸金營矣后雖不克復
然乆處外宫名號不聞於外以是獲安公深維宗社之
寄獨太上皇暨元祐皇后在日圖推奉之策敵既得志
其衆皆思歸太宰張邦昌前使金為所質闕/與俱來大
帥尼雅滿輩欲捐河以南委之邦昌而去公素不與邦昌
接聞之憂甚造邦昌所善吕勤訪其為人勤曰公毋庸
憂邦昌齪齪畏謹懦人耳公陰自喜曰吾事其濟乎三
[014-10b]
月辛卯朔邦昌入居都省公說之曰相公之入為真欲
立乎抑姑塞敵意而徐改圖乎邦昌驚曰是何言也在
朝士大夫皆道君與上所擢若邦昌果有此意誰復見
容公曰相公及此言非唯宗廟社稷之福亦相公家族
之福也因從容道敵中事邦昌曰邦昌在尼雅滿軍誰何
嚴急環床皆甲卒夜卧輾轉輒升床檢校公以言動之
曰此敵情也相公知中國人情所向乎今日人情畏金
人兵威耳金人既去復保人情如今日乎邦昌變色曰
[014-11a]
然公曰金人言語不通本不敢有意中國特以契丹遺
民讎夾攻之役而燕人之被遣者怨我納之死地合二
憾以求逞於我故縱㬰金人以至於此然大元帥在外
人心有系元祐皇后在内敵復不知殆天力也相公雖
勉塞敵意以紓難盍亟定還政復宗廟社稷之計則可
轉禍為福邦昌曰此邦昌之心也公曰某所以不顧家
族首建此議者以三世輔相當以復趙氏為己任願相
公毋與好利者謀以亂視聽邦昌曰謹受教公退而傾
[014-11b]
橐中裝募勇士李進持帛書走大元帥府進縋城徑重
圍為候者所遮以善解說得免它日公復見邦昌曰相
公權以濟事雖迫於彊敵當微示人以意邦昌曰奈何
公曰省中非人臣所宜處盍寓直殿廬晨出毋令衛士
俠陛敵所遺袍帶非戎人在旁弛勿服車駕既未還所
下文書不當尚稱聖㫖邦昌皆如公言邦昌又謂公曰
舜徒賢德衆所推與今日欲安宗廟社稷非得公共事
何以濟因請公攝門下省公始不肯當邦昌曰政府虚
[014-12a]
位敵中遣腹心來據之將奈何公念肘腋間參以敵人
且敗大事遂不復辭親黨或諗公宜闔門勿出公曰某
身為世臣敢潔其身而忘國家大計乎公雖攝門下省
止書兵部尚書銜日治兵部事自如同列誚之公曰受
命於上不可改也卻奉祿不内以兵部印封其劵至饘
粥不繼鄰僧哀公之窮丐米遺公賴以少濟徐秉哲亟
請邦昌改年曰不則敵人必大見猜公固争得已然臺
省文移畏敵不敢以靖康冠嵗月公不能禁獨兵部符
[014-12b]
檄仍稱靖康二年諸公聞之頗有效者吳幵莫儔請邦
昌見金使於紫宸垂拱殿公曰二殿乃正衙其可耶幵
曰既權宜攝政權宜御此殿亦何傷公曰相公左右皆
宫省乆吏驟見御正衙必憤駭以為即真變且不測邦
昌矍然而止王時雍議肆赦公争之數日不能得公曰
赦書日行五百里今號令不出一城四壁之外皆非我
有將誰赦邦昌笑曰俚語謂錢氏肆赦五百里外恐入
李王世界公曰錢氏猶有數州地五代之際非素有君
[014-13a]
臣之分豈今比耶邦昌悟遽追其赦公乘間語邦昌曰
天命人心皆歸大元帥相公若先羣議之未啓遣人推
戴則功無在相公右者若撫機不發則它人將有其功
聲大義而來討悔可追耶邦昌曰非敢緩也兵戈蔽道
將何塗之從公曰第預遣人俾軍民聞之雖未克行異
時按遣人日月猶可自明不然豈惟相公不可自保某
輩家族亦豈可保耶於是遣謝克家奉傳國寶往大元
帥行府須敵退發金人還師有期邦昌將出别金人公
[014-13b]
曰金人或留兵防衛何以處之邦昌曰恐不至此公曰
不可不為之備若留兵則動息為所脅制釋位還政之
謀皆不得展社稷危矣相公當以死争逆順之分政在
今日相公其勉之邦昌至敵營尼瑪哈果欲為邦昌置衛
邦昌力辭翌日敵又遣髙慶裔王汭來道留兵事公謂
慶裔曰南北異宜恐北兵不習風土或不遵南方要束
必不相安慶裔曰留一貝勒統之可也公曰時向熱貝
勒貴人假如萬分一致疾則南方負罪益深慶裔曰諾
[014-14a]
吾軍近在河北有變馳一騎見報則下鐵騎相援矣遂
不復留兵四月庚辰朔金人中軍行辛酉金人後軍行
壬戌金人掃地軍行公謂邦昌曰大事其可緩乎或曰
敵去未乆請俟踰年公怒曰踰一日已懼其遲儻城外
推尊冊立則城中奈何邦昌曰彭寵之事安保其無舜
徒所謂愛人以德者也或曰敵若回兵公能禦之乎公
曰金人糾合諸蕃啗以中國之利故為金用今子女玉
帛既厭其欲各思反其巢穴豈能刼而復南政使回戈
[014-14b]
則死於宗社處死有名茍猶豫不亟决軍民有變吾屬
必為所魚肉遺臭萬世矣邦昌從公䇿遣使詣大元帥
府勸進請元祐太后垂簾聽政議已定邦昌下書乃尊
后為宋太后公曰此事發端於予若云宋太后則人心
疑懼矣吾不可預其禍亟在告卧家邦昌宻使后姪孟
忠厚持所上太后奏視公曰前日未敢正名出於畏偪
非敢中變也公起見邦昌竟如初議甲子元祐太后入
居延福宫乙丑羣臣見太后於延福宫太后泣羣臣亦
[014-15a]
泣太后曰豈意國家遂至於此祖宗積德甚厚康王仁
孝剛勇又何慮耶戊辰公趣邦昌歸政太后邦昌欲俟
明日公曰時不可失遂以日晡集百官將校諭以太后
垂簾迎大元帥入纂大統己巳邦昌易服歸太宰班出
次資善堂庚午元祐太后自延福宫入拱宸門御小殿
垂簾聽政公始議迎后或以為無益后之將就輿都人
初聞蹕聲喜極皆嗚咽流涕塗經太廟父老童稚引首
望廟垣驩呼鼓舞濤翻雷動闐衢溢陌異議者大詘服
[014-15b]
建炎元年五月庚寅朔大元帥康王即皇帝位于南京
大赦改元太后降手書以是日撤簾命公奉手書詣行
在所慶登寳位癸巳次南都乙未賜對上勞公曰宗廟
獲全皆卿之力也除尚書闕/ 秩中大夫封掖縣
男公感慨知遇為上深陳致亂之原講求故典期以嵗
月盡還祖宗之舊録節義拔滯淹飭邊備大略粗舉李
丞相綱夙敬公同在廟堂相得甚驩士大夫之在圍城
者李丞相槩欲以叛逆罪之公曰王業艱難政含垢納
[014-16a]
汙之時遽䋲以峻法懼者衆矣圍中士大夫責以不能
死則可若直謂之叛逆彼豈無辭乎李丞相意不厭數
遣其客胡珵要說公區圍城人為三等以差行戮且曰
必如是方可表公忠誼之節公謂珵曰與君俱處城中
衆以為可罪者纔十許人耳餘人本末吾輩所共悉寧
可以叛逆加之耶由是李丞相始不快公矣時臺諫多
李丞相所厚因論圍城事并以中公太上皇出手札付
尚書曰吕某昨邦昌僣號之初即募人賫帛書具道京
[014-16b]
城内外之事金人南退又遣人勸進考其心迹與餘人
不同言官所不知仰尚書省行下公上章謝且力求去
曰臣世受國恩異於衆人親受賢者之責所以不避敵
人滅族之禍遣人冒圍賫書於陛下畫謀奉迎向若敵
人網羅得臣所遣之書而臣之謀畫萬一泄露臣之一
身當如何臣之家族當如何然則臣果愛死耶果不敢
愛死耶臣之心迹顯然明白臣今求退乃其時也乃初
心也臣猶自以為當去况它人乎况言者乎章連上至
[014-17a]
七八太上皇雖重惜公去而知公歸志確不可奪除資
政殿學士知宣州時七月己酉也八月辛未公入辭賜
茶便殿敦諭温渥公下車之十日劇賊張遇聚徒數萬
陷繁昌勢張甚聲搖江東公治城壁聮保甲逺斥候扼
險隘賊望風震讋犬牙不入宣境明年三拜疏請祠詔
提舉臨安府洞霄宫建炎三年冬祀進封東萊郡侯敵
騎比嵗大入江湖間羣盜蠭起公避地轉徙于筠于連
于郴于全于桂靡有定止紹興元年七月丁酉以疾薨
[014-17b]
于桂州享年六十有八訃聞詔贈五官䘏禮視常典有
加八月壬申藁葬于桂州城南之龍泉子男五人長本
中嘗任中書舍人直學士院終於左朝奉郎提舉江州
太平觀次揆中終於郊社齋郎次弸中嘗任駕部員外
郎終於右朝請郎主管台州崇道觀次用中嘗任兵部
員外郎終於右朝奉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觀次忱中嘗
任提舉江南東路常平茶鹽公事終於右朝奉郎知饒
州女一人適右朝奉郎蔡興宗孫九人曰大器大倫大
[014-18a]
猷大鳳大陽大同大麟大虬大興曾孫十六人曰祖謙
祖仁祖儉祖恕祖重祖寛祖慤祖平祖新祖節祖憲祖
永祖志祖慈祖義祖忞而大鳳大陽大同大興皆蚤夭
公體氣髙亮音吐洪暢衣冠甚嚴顧盼煇如也平生經
籍之外無它嗜居陽翟年六十餘矣猶自課誦五經日
終一秩晨起環庭除諷詠聲琅然雖少年有所不逮滎
陽公道學為世宗公蚤得其傳樂天知命阨困湮鬱排
抑詆挫無入而不自得晚歸朝廷遇大變兩陷敵營出
[014-18b]
入白刃間左右喘汗無人色公裕然如平時諸帥争前
問公康王駐軍何地公曰名王貴人在國門外猶且不
知况圍城中耶一帥怒目公曰尚書秪為趙氏乎公曰
家世輔相實為趙氏聲淚俱墮時梅尚書執禮陳侍郎
知質程侍郎振安給事扶以括責金帛不愜敵意駢首
就戮中書髙舍人伯振微服匿里舍為敵所族公正色
抗對不少下旁立者代公縮頸故事誕節前期一月即
浮屠老子祠祈祥㑹乾龍節有司脅於敵廢不講公獨
[014-19a]
往景德寺之寶勝永慶院行禮是日金使在館公不顧
其在桂林疾既革資政劉公珏訪公卧内公與劇談慷
慨憂國言不及私迨至屬纊神閑氣定談笑而終公於
死生禍福之際盖如此靖康之難公含垢忍恥以就大
計晚進後出不知前輩本末或以病公給事中胡公安
國每為公辯且錄其語曰河間劉長歴丞相莘老之孫
也來見曰諸人事邦昌者固不足論獨吕舜徒可惜余
曰舜徒固自不同在圍城中遣人以蠟彈致元帥盖累
[014-19b]
朝輔相身為世臣同國休戚必欲復趙氏社稷故偷生
忍死偽楚之朝斡正大事誘導邦昌使之歸宰相班勸
進元帥皆其力也微斯人則邦昌外倚金人為重内有
范瓊之兵王時雍馮澥李回等已為之用京師人不知
世間有三綱但云得邦昌救其死命莫不徳之占據都
城呼吸羣小亦大索處置使舜徒死節第潔一身耳以
此易彼故寧受汙辱以救大事四方士大夫聞公之薨
以文致奠紀公忠節者甚衆如御史中丞常公同則曰
[014-20a]
京師之禍廟社傾隳公以一身扶顛持危安劉之業平
勃難之丞相吕公頤浩丞相秦公檜則曰二聖未歸公
不敢死竭力戴上以為天子胡公世大儒常公以風節
聞其言皆世所取信吕秦二相亦身在兵間熟當時事
者也紹興八年公長子舍人以臺劾罷語猶及公第四
子兵部疏其誣辨於朝詔錄送史舘於是公之大節始
明於世公之薨也冦難未平葬故有闕後二十四年乃
克改葬公於婺州武義縣之明招山實紹興二十四年
[014-20b]
閏十二月己酉也惟公薨距今踰三紀言論風㫖浸不
傳於世謹叙次終始藏於家使子孫有攷焉
東萊集巻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