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198 斐然集-宋-胡寅 (master)


[024-1a]
欽定四庫全書
 斐然集卷二十四
             宋 胡寅 撰
  子產傳
國僑字子產鄭之公族子國之子也達治知變正而有
謀魯襄公之八年子國侵蔡獲司馬燮鄭人皆喜惟子
產不順曰小國無文德而有武功禍莫大焉楚人來討
能勿從乎從之晉師必至晉楚伐鄭自今鄭國不四五
[024-1b]
年弗得寧矣子國怒曰爾何知國有大命而有正卿童
子言焉將為戮矣鄭伯獻捷于晉其年冬楚公子貞帥
師伐鄭討侵蔡也子駟曰民急矣姑從楚以紓我民乃
及楚平使行人告于晉晉人對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
介行李告于寡君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誰敢違君明
年晉帥諸侯軍于城下鄭人恐乃行成楚子聞鄭與諸
侯同盟于戲也復伐鄭鄭人患晉楚之故謀使晉師致
死于已乃侵宋以怒之又明年晉㑹十一國之師觀兵
[024-2a]
于鄭東南門之外三駕而楚不能與争然後納斥堠禁
侵掠盟于蕭魚葢五年而鄭國得寧卒如子產之說焉
初子駟當國子國為司馬駟與尉止有爭及為田洫司
氏堵氏侯氏子師氏皆喪田故五族聚羣不逞之徒以作
亂攻執政于西宫殺子駟及子國獨司徒子孔知之得
不死子駟之子聞盜不儆而出尸而追盜盜入于北宫
乃歸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喪子產聞盜為門者庀羣
司閉府庫完守備成列而後出兵車十七乘尸而攻盜
[024-2b]
于北宫殺尉止盜衆乃奔子孔當國為載書以位序聽
政辟大夫諸司門子弗順將誅之子產請焚書子孔不
可曰為書以定國衆怒而焚之是衆為政也國不亦難
乎子產曰衆怒難犯專欲難成合二難以安國危之道
也不如焚書以安衆子得所欲欲為政也衆亦得安夫
豈不可專欲無成犯衆興禍子必從之乃焚書于倉門
之外衆而後定子孔之為政也專國人乃討西宫之難
尉止作難子/孔知而不言殺子孔而立子產為卿襄公二十有二年晉人
[024-3a]
徵朝于鄭少正子產對曰在昔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
于是即位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駟從寡君以朝于執
事執事不禮于寡君寡君懼因是行也二年六月朝于
楚晉是以有戲之役楚人猶競而申禮于敝邑敝邑欲
從執事而懼為大尤曰晉其謂我不共有禮是以不敢
攜貳于楚我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從寡君以觀釁
于楚晉于是乎有蕭魚之役謂我敝邑邇在晉國譬諸
草木吾臭味也何敢差池楚亦不競寡君盡其土實重
[024-3b]
之以宗器以受齊盟遂帥羣臣隨于執事以㑹歳終貳
于楚者子侯石盂歸而討之溴梁之明年子蟜老矣公
孫夏從寡君以朝于君見于嘗酎與執燔焉間二年聞
君將靖東夏四月又朝以聽事期不朝之間無歲不聘
無役不從以大國政令之無常國家罷病不虞荐至無
日不惕豈敢忘職大國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廷何辱命
焉若不恤其患而以為口實其無乃不堪任命而翦為
仇讐敝邑是懼其敢忘君命委諸執事執事實重圗之
[024-4a]
晉人憚其辭自是免于大國之討范宣子為政諸侯之
幣重鄭人病之子產寓書以吿宣子曰子為晉國四隣
諸侯不聞令德而聞重幣僑也惑之僑聞君子長國家
者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夫諸侯之賄聚于公室
則諸侯貳若吾子賴之則晉國貳諸侯貳則晉國壞晉
國貳則子之家壞何沒沒也將焉用賄夫令名德之輿
也德國家之基也有基無壞無亦是務乎有德則樂樂
則能久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臨
[024-4b]
女無貳爾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則令名載而行
之是以逺至邇安毋寧使人謂子子實生我而謂子浚
我以生乎象有齒以焚其身賄也宣子悅乃輕幣初陳
侯㑹楚子伐鄭當陳隧者井堙木刋鄭人怨之襄公之
二十五年子展及子產帥車七百乘伐陳宵入陳城陳
侯奔于墓子展命師無入公宫與子產親御諸門數俘
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馬致節司空致地乃還使子
產獻捷于晉戎服將事晉人問陳之罪對曰昔虞閼父
[024-5a]
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賴其器用與神明之
後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諸陳以備三恪則我
周之自出至於今是賴桓公五父之亂先君莊公與蔡
人奉戴厲公至於莊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亂成公播
蕩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陳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
棄我姻親介恃楚衆以慿陵我敝邑不可億逞是以有
往年之吿未獲成命則有我東門之役當陳隧者井堙
木刋敝邑大懼不競而耻大姬天誘其衷啟敝邑心陳
[024-5b]
知其罪授首於我用敢獻功晉人曰何故侵小對曰先
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且天子之地一圻列國之
地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國多數圻矣若無侵小何以至
焉晉人曰何故戎服對曰我先君武莊為平桓卿士城
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復舊職命我文公戎服輔王以
受楚捷不敢廢王命故也士莊伯不能詰復于趙文子
文子曰其辭順犯順不祥乃受之仲尼曰言以足志文
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之不逺晉為伯鄭
[024-6a]
入陳非文辭不為功慎辭哉鄭伯賞入陳之功享子展
賜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賜子產次路再命之服先
六邑子產辭邑曰自上以下降殺以兩禮也臣之位在
上子展次子西/次伯有次子産且子展之功臣不敢及賞禮請辭邑
公固與之乃受三邑公孫揮曰子產將知政矣讓不失
禮楚子及秦侵鄭楚人獲鄭大夫皇頡以獻于秦鄭人
取貨于印氏子太叔為令正以請之子產曰不獲受楚
之功而取貨于鄭不可為國秦不其然若曰拜君之勤
[024-6b]
微君之惠楚師其猶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從遂行秦
人不予更幣從子產而後獲皇頡許靈公如楚請伐鄭
師未興而卒于楚楚子曰不伐鄭何以求諸侯楚師起
鄭人將禦之子產曰晉楚將平諸侯將和楚王是故昩
於一來不如使逞而歸乃易成也夫小人之性釁於勇
嗇於禍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國家之利也若何從
之子展悅不禦寇楚人入南里墮其城涉于氾而歸明
年宋向戍請于晉楚欲弭諸侯之兵果盟于宋自是晉
[024-7a]
楚之從交相見也蔡侯自晉歸過於鄭鄭伯享之不敬
子產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過此也君使子展迋勞于
東門之外而傲吾曰猶將更之今還受享而惰乃其心
也君小國事大國而傲惰以為已心將得死乎若不免
必由其子其為君也淫而不父僑聞之如是者恒有子
禍未幾蔡世子果弑其君固子產相鄭伯以如楚舍而
不壇外僕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適四國未嘗不為壇
自是至今亦皆循之今子草舍無乃不可乎子產曰大
[024-7b]
適小則為壇小適大則茍舍而已焉用壇僑聞之大適
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舍其過失救其災患賞其德刑教
其不及小國不困懐服如歸是故作壇以昭其功宣告
後人無怠于德小適大有五惡說其罪戾請其不足行
其政事共其職貢從其時命不然則重其幣帛以賀其
福而弔其凶皆小國之禍也焉用作壇以昭其禍延陵
季子聘于上國至齊說晏平仲至衛說蘧伯玉至晉說
叔向適鄭見子産如舊相識與之縞帶子產獻紵衣焉
[024-8a]
謂子產曰鄭之執政侈難將作矣政必及子子為政慎
之以禮不然鄭國將敗初伯有知政使子晳如楚辭曰
楚鄭方惡而使余往是殺余也伯有曰爾世行也將强
使之子晳曰可則往難則已何世之有怒而將伐伯有
諸大夫和之裨諶曰禍未歇也必三年而後能紓然明
曰政將焉往裨諶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產
舉不躐等則位班也擇善而舉則世隆也天又除之奪
伯有魄子西即世將焉辟之天禍鄭久矣其必使子產
[024-8b]
息之乃猶可以戾未幾子產相鄭伯以如晉叔向問鄭
之政焉對曰吾得見與否在此歲也駟良方争駟子晳/良伯有
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見乃可知也叔向曰不既和
矣乎對曰伯有侈而愎子晳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雖
其和猶相積惡也惡至無日矣伯有耆酒為窟室而夜
飲酒擊鐘焉達旦朝者皆自朝布路而罷又將使子晳
如楚子晳以駟氏之甲伐之伯有奔許大夫聚謀子皮
曰仲虺之志云取亂侮亡推亡固存國之利也罕駟豐
[024-9a]
同生罕子皮駟子晳豐公/孫段本同母兄弟伯有汰侈故不免人謂子產
就直助强子產曰豈為我徒國之禍難誰知所敝或主
强直難乃不生姑成吾所因斂伯有氏之死者不及謀
而遂行子皮止之衆曰人不我順何止焉子皮曰夫子
禮於死者況生者乎遂自止之子產乃入鄭伯及其大
夫國人盟伯有聞鄭人之盟已也怒聞子皮之甲不與
攻已也喜遂自墓門之瀆入駟帶率國人伐之皆召子
產子產曰兄弟而及此吾從天所與伯有死於羊肆子
[024-9b]
產枕之股而哭斂而殯之伯有之臣在市側者既而𦵏
諸斗城駟氏欲攻子產子皮怒曰禮國之幹也殺有禮
禍莫大焉乃止于是子皮為上卿而授子產以政辭曰
國小而偪族大寵多不可為也子皮曰虎帥以聽誰敢
犯子子善相之國無小小能事大國乃寛子產為政有
事伯石伯石公孫段/有事欲使之賂與之邑子太叔曰國皆其國也
奚獨賂焉子產曰無欲實難皆得其欲以從其事而要
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愛于邑邑將焉往子太叔
[024-10a]
曰若四國何子產曰非相違也而相從也四國何尤焉
鄭書有之曰安定國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
歸耳伯有既死使太史命伯石為卿辭太史退則請命
焉復命之又辭如是三乃受䇿入拜子產是以惡其為
人也使次已位子產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
廬井有伍大人之忠儉者從而與之泰侈者因而斃之
豐巻將祭請田焉弗許曰唯君用鮮衆給而已子張怒
豐/巻退而徵役欲攻/子產子產奔晉子皮止之而逐豐巻豐巻
[024-10b]
出奔子產請其田里三年而復之反其田里及其入焉
從政一年輿人誦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疇而
伍之孰殺子產吾其與之及三年又誦之曰我有子弟
子產誨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子產而死誰其嗣之鄭
伯如晉晉侯以魯襄公之喪故未之見也子產使盡壞
其館之垣而納車馬焉士文伯讓之曰敝邑以政刑之
不修寇盜充斥無若諸侯之屬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
吏人完客所館髙其閈閎厚其墻垣以無憂客使今吾
[024-11a]
子壞之雖從者能戒其若異客何以敝邑之為盟主繕
完葺墻以待賓客若皆毁之其何以供命寡君使丐請
命對曰以敝邑褊小介於大國誅求無時是以不敢寧
居悉索敝賦以來㑹時事逢執事之不閒而未得見又
不獲聞命未知見時不敢輸幣亦不敢暴露其輸之則
君之府實也非薦陳之不敢輸也其暴露之則恐燥濕
之不時而朽蠧以重敝邑之罪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
宫室卑庳無觀臺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廏
[024-11b]
繕修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塓館宫室諸侯賓
至甸設庭燎僕人巡宫車馬有所賓從有代巾車脂轄
隷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屬各展其物公不留賓而
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
賓至如歸無寧菑患不畏寇盜而亦不患燥濕今銅鞮
之宫數里而諸侯舍於隷人門不容車而不可踰越盜
賊公行而夭厲不戒賓見無時命不可知若又勿壞是
無所藏幣以重罪也敢請執事將何所命之雖君之有
[024-12a]
魯喪亦敝邑之憂也若獲薦幣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
憚勤勞文伯復命趙文子曰信我實不德而以隷人之
垣以贏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謝不敏焉晉侯見鄭
伯有加禮厚其宴好而歸之乃築諸侯之館叔向曰辭
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
釋辭也是歲北宫文子相衛襄公如楚過鄭印段迋勞
于棐林如聘禮而以勞辭文子入聘子羽為行人馮簡
子與子太叔逆客事畢而出言于衛侯曰鄭有禮其數
[024-12b]
世之福也其無大國之討乎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
禮之于政如熱之有濯也濯以救熱何患之有子產之
從政也擇能而使之馮簡子能斷大事子太叔美秀而
文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
貴賤賢否而又善為辭令裨諶能謀謀于野則獲謀于
邑則否鄭國將有諸侯之事子產乃問四國之為於子
羽且使多為辭令與裨諶乘以適野使謀可否而告馮
簡子使斷之事成乃授子太叔使行之以應對賓客是
[024-13a]
以鮮有敗事北宫文子所謂有禮也鄭人游于鄉校
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産曰毁鄉校如何子産曰何為
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
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毁之
吾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
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使
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後知吾子
之信可事也小人實不才若果行此其鄭國實賴之
[024-13b]
豈唯二三臣仲尼聞是語也曰以是觀之人謂子産
不仁吾不信也子皮欲使尹何為邑子産曰少未知
可否子皮曰愿吾愛之不吾叛也使夫徃而學焉夫
亦愈知治矣子産曰不可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
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
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於子子於鄭國棟也棟
折榱崩僑將壓焉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製焉
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者製焉其為美錦不亦
[024-14a]
多乎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若果行此必
有所害譬如田獵射御貫則能獲禽若未嘗登車射
御則敗績壓覆是懼何暇思獲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
聞君子務知大者逺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
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吾
逺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為鄭國我
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後知不足自今請雖吾家
聽子而行子產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豈敢謂子
[024-14b]
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謂危亦以告也子皮以為忠故委政
焉子産是以能為鄭國魯昭公之元年楚公子圍聘于
鄭且娶于公孫段氏伍舉為介將入館鄭人惡楚懷詐
使行人子羽與之言乃館于外既聘將以兵衆逆子產
使子羽辭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從者請墠聽命令
尹命伯州犂對曰君辱貺寡大夫圍謂圍將使豐氏撫
有而室圍布几筵告于莊共之廟而來若野賜之是委
君貺於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於諸卿也不寧唯是
[024-15a]
又使圍䝉其先君將不得為寡君老其蔑以復矣唯大
夫圖之子羽曰小國無罪恃實其罪將恃大國之安靖
已而無乃包藏禍心以圖之小國失恃而懲諸侯使莫
不憾者距違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懼不然敝邑館
人之屬也其敢愛豐氏之祧伍舉知其有備乃請埀櫜
而入居無何令尹圍使公子黑肱伯州犂城犨櫟郟鄭
人懼子產曰不害令尹將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禍不
及鄭何患焉已而圍果弑楚子殺伯州犂而黑肱出乃
[024-15b]
自立為君於是游吉如楚歸語子產曰具行器矣楚王
汰侈而自說其事必合諸侯吾往無日矣子產曰不數
歲未能也後四年始㑹諸侯于申子產聘于晉叔向問
焉曰寡君疾病卜人曰實沈臺駘為祟史莫知之敢問
此何神也子產曰昔髙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
沈居於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后帝不臧遷
閼伯於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遷實沈於大
夏主參唐人是因故參為晉星然則實沈參神也昔金
[024-16a]
天氏裔子曰昧為𤣥冥師生允格臺駘臺駘能業其官
宣汾洮障大澤帝用嘉之封諸汾州沈姒蓐黄實守其
祀今晉主汾而滅之然則臺駘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
君身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于是乎禜之日月星
辰之神則雪霜風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若君身則亦
出入飲食哀樂之事也僑聞君子有四時朝以聽政晝
以訪問夕以修令夜以安身於是乎節宣其氣勿使有
所壅閉湫底以露其體兹心不爽而昏亂百度今無乃
[024-16b]
壹之則生疾矣僑又聞内官不及同姓故男女辨姓禮
之大司也今君内實有四姬焉其無乃是乎晉侯聞其
言曰博物君子也而厚為之禮叔向出行人子羽送之
叔向問鄭故焉且問子晳對曰其與幾何無禮而好陵
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初鄭徐吾犯之妹美公孫
楚聘之矣公孫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懼告子產子產曰
是國無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與犯請于二子請使女
擇馬皆許之子晳盛飾入布幣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
[024-17a]
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觀之曰子晳信美矣抑子南夫也
夫夫婦婦所謂順也適子南氏子晳怒櫜甲以見子南
欲殺之而取其妻子南執戈擊之及衝子晳傷而歸告
大夫曰我好見之不知其有異志也故傷大夫皆謀之
子產曰直鈞幼賤有罪罪在楚也先聘子南直也用戈/子晳直也子産未能
討故鈞其/事而罪楚乃執子南而數之曰國之大節有五女皆奸
之畏君之威聽其政尊其貴事其長養其親五者所以
為國也今君在國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國之紀不聽
[024-17b]
政也子晳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貴也幼而
不忌不事長也兵其從兄不養親也君曰余不忍女殺
宥女以逺勉速行乎無重而罪遂放游楚于吳將行子
產咨於太叔太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國政也
非私難也子圗鄭國利則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殺管叔
而蔡蔡叔夫豈不愛王室故也吉若獲戾子將行之何
有于諸游鄭為游楚亂故六卿私盟于薰隧公孫黑强
與于盟使太史書其名且曰七子子產弗討未幾公孫
[024-18a]
黑將作亂欲去游氏而代其位傷疾作而不果駟氏與
諸大夫欲殺之子產在鄙聞之懼弗及乘遽而至使吏
數之曰伯有之亂以大國之事而未爾討也爾有亂心
無厭國不女堪專伐伯有而罪一也昆弟争室而罪二
也薰隧之盟女矯君位而罪三也有死罪三何以堪之
不速死大刑將至再拜稽首辭曰死在朝夕無助天為
虐子產曰人誰不死凶人不終命也作凶事為凶人不
助天其助凶人乎請以印為褚師市/官子產曰印也若才
[024-18b]
君將任之不才將朝夕從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請焉
不速死司冦將至乃縊而尸諸周氏之衢加木焉子產
相鄭伯如楚楚子享之賦吉日既享子產乃具田備王
以田江南之夢因使椒舉如晉求諸侯問于子產曰晉
其許我諸侯乎對曰晉君少安不在諸侯其大夫多求
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許君將焉用之王
曰諸侯其來乎對曰從宋之盟承君之歡不畏大國何
故不來不來者其魯衛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魯魯衛偪
[024-19a]
于齊而親于晉惟是不來其餘君之所及也王曰然則
吾所求者無不可乎對曰求逞于人不可與人同欲盡
濟明年夏諸侯如楚曹邾辭以難魯辭以時祭衛侯辭
以疾椒舉言于楚子曰諸侯無歸禮以為歸今君始得
諸侯其慎禮矣宋向戍鄭公孫僑在諸侯之良也君其
選焉楚子乃問禮于左師及子産左師獻公合諸侯之
禮六子產獻伯子男㑹公之禮六君子謂合左師善守
先代子產善相小國楚子示諸侯侈椒舉諫不聽子產
[024-19b]
見左師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諫不過十年左師曰不
十年侈其惡不逺逺惡而後棄善亦如之德逺而後興
子產作丘賦國人謗之曰其父死于路已為蠆尾以令
于國國將若之何子寛以告子產曰何害茍利社稷死
生以之且吾聞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民不可逞
度不可改詩曰禮義不愆何恤人言吾不遷矣子寛曰
君子作法于涼其敝猶貪作法于貪敝將若何政不率
法而制于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鄭人鑄刑書叔向詒
[024-20a]
書子産曰始吾有虞於子今則已矣昔先王議事以制
不為刑辟懼民之有争心也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並
有争心以徵於書而徼倖以成之弗可為矣夏有亂政
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
辟之興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鄭國作封洫立謗政制參
辟鑄刑書將以靖民不亦難乎詩曰儀式刑文王之典
日靖四方又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
知争端矣將棄禮而徵于書錐刀之末將盡争之亂獄
[024-20b]
滋豐賄賂並行終子之世鄭其敗乎子產復書曰若吾
子之言僑不才不能及子孫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
忘大惠子產聘于晉晉侯有疾韓宣子逆客私焉曰寡
君寢疾于今三月矣並走羣望有加而無瘳今夢黄熊
入于寢門其何厲鬼也對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
厲之有昔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黄熊以入于羽淵
實為夏郊三代祀之晉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乎韓子
祀夏郊晉侯有間賜子産莒之方鼎二鄭人相驚以伯
[024-21a]
有曰伯有至矣則皆走不知所往或夢伯有介而行曰
壬子予將殺帶也明年壬寅予又將殺段也期至而駟
帶公孫段卒國人愈懼子產立公孫洩及良止以撫之
乃止洩子孔子/止伯有子子太叔問其故子產曰鬼有所歸乃不
為厲吾為之歸也太叔曰公孫洩何為子產曰說也為
身無義而圗說從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
信民不從也及子產適晉趙景子問焉曰伯有猶能為
鬼乎子產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用物精
[024-21b]
多則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於神明匹夫匹婦强死
其魂魄猶能慿依於人以為淫厲況良霄我先君穆公
之胄子良之孫子耳之子敝邑之卿從政三世矣鄭雖
無腆抑諺曰蕞爾國而三世執其政柄其用物也𢎞矣
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馮厚矣而強死能為鬼不
亦宜乎子產為豐施歸州田于韓宣子曰日君以公孫
段為能任其事而賜之州田初段相鄭伯如晉禮無違/者晉侯賜之田施段之子
今無禄早世不獲久享君德其子弗敢有不敢以聞于
[024-22a]
君私致諸子宣子辭子產曰古人有言曰其父析薪其
子弗克負荷施將懼不能任其先人之祿其況能任大國
之賜縱吾子為政而可後之人若屬有疆埸之言敝邑
獲戾而豐氏受其大討吾子取州是免敝邑于戾而建
置豐氏也敢以為請宣子乃受之鄭罕朔奔晉韓宣子
問其位於子產子產曰君之羇臣茍得容以逃死何位
之敢擇卿違從大夫之位罪人以其罪降古之制也朔
于敝邑亞大夫也其官馬師也獲戾而逃惟執政所寘
[024-22b]
之得免其死為惠大矣又敢求位宣子為子產之敏也
使從嬖大夫晉平公卒諸侯如晉送葬鄭子皮將以幣
行子產曰喪焉用幣用幣必百兩百兩必千人千人至
將不行不行必盡用之幾千人而國不亡子皮固請以
行既葬諸侯之大夫欲因見新君叔孫昭子曰非禮也
弗聽叔向辭之曰大夫之事畢矣而又命孤孤斬焉在
衰絰之中其以嘉服見則喪禮未畢其以喪服見則是
重受弔也大夫將若之何皆無辭以見子皮盡用其幣歸
[024-23a]
謂子羽曰非知之實難將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則不
足書曰欲敗度縱敗禮我之謂矣夫子知度與禮矣我
實縱欲而不能自克也初子産如陳涖盟歸告大夫曰
陳亡國也不可與也聚禾粟繕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撫
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太子卑大夫敖政多門以介于
大國能無亡乎不過十年矣後十年果為楚所滅楚子
誘蔡侯般殺之于申遂圍蔡晉荀吳謂韓宣子曰前日
不能救陳今又不能救蔡為盟主而不恤亡國將焉用
[024-23b]
之遂告諸侯㑹于厥憖子皮將行子產曰行不逺不能
救蔡也蔡小而不順楚大而不德天將棄蔡以壅楚盈
而罰之蔡必亡矣且喪君而能守者鮮矣三年楚其有
咎乎美惡周必復楚惡周矣已而晉人請蔡于楚果弗
許而諸侯歸于是鄭簡公卒將為葬除及游氏之廟將
毁焉子太叔使其除徒執用以立而無庸毁曰子產過
女而問何故不毁乃曰不忍廟也諾將毁矣既如是子
產乃使辟之司墓之室有當道者毁之則朝而塴弗毁
[024-24a]
則日中而塴子太叔請毁之曰無若諸侯之賓何子產
曰諸侯之賓能來㑹吾喪豈憚日中無損于賓而民不
害何故不為遂不毁日中而葬君子謂子產於是乎知
禮禮無毁人以自成也晉侯成虒祁之宫諸侯朝而歸
者皆有貳心叔向曰諸侯不可以不示威乃並徵㑹以
甲車四千乘合諸侯于平丘子產子太叔相鄭定公㑹
子產以幄幕九張行子太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損
焉及㑹亦如之晉人令諸侯甲戌日中造于除癸酉退
[024-24b]
朝子產命外僕速張于除太叔止之使待明日及夕
子產聞其未張也使速往乃無所張矣及盟子產争承
曰昔天子班貢輕重以列列尊貢重周之制也卑而貢
重者甸服也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貢懼弗給也敢
以為請諸侯靖兵好以為事行理之命無月不至貢之
無藝小國有闕所以得罪也諸侯修盟存小國也貢獻
無極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將在今矣自日中以争至于
昏晉人許之既盟子太叔咎之曰諸侯若討其可凟乎
[024-25a]
子產曰晉政多門貳偷之不暇何暇討國不競亦陵何
國之為仲尼謂子產於是行足以為國基矣詩云樂只
君子邦家之基子產君子之求樂者也夫合諸侯藝貢
事禮也子產歸未至聞子皮卒哭且曰吾已無為為善
矣惟夫子知我初子皮如齊晏子驟見之陳桓子問其
故對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晉韓起聘于鄭鄭伯享之
子產戒曰茍有位於朝無有不供恪孔張後至立於客
間執政禦之適客後又禦之適縣間客從而笑之事畢
[024-25b]
富子諫曰夫大國之人不可不慎也幾為之笑而不陵
我吾皆有禮夫猶鄙我國而無禮何以求榮孔張失位
吾子之耻也子產怒曰發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
頗類獄之放紛㑹朝之不敬使令之不聽取陵於大國
罷民而無功罪及而弗知僑之耻也孔張君之昆孫子
孔之後也執政之嗣也為嗣大夫承命以使周於諸侯
國人所尊諸侯所知立於朝而祀於家有禄於國有賦
於軍喪祭有職受脤歸脤其祭在廟已有著位數世世
[024-26a]
守其業而忘其所僑焉得耻之辟邪之人而皆及執政
是先王無刑罰也子寧以他規我宣子有環其一在鄭
商宣子謁諸鄭伯子產弗與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
不知子太叔子羽謂子產曰韓子亦無幾求晉國亦未
可以貳晉國韓子不可偷也若屬有讒人交鬬其間鬼
神而助之以興其凶怒悔之何及吾子何愛於一環其
以取憎於大國也盍求而與之子產曰吾非偷晉而有
貳心將終事之是以弗與忠信故也僑聞君子非無賄
[024-26b]
之難立而無令名之患為國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難無
禮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國之人令於小國而皆獲其求
將何以給之一共一否為罪滋大大國之求無禮以斥
之何饜之有吾且為鄙邑則失位矣若韓子奉命以使
而求玉焉貪淫甚矣獨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
失位韓子成貪將焉用之且吾以玉賈罪不亦銳乎韓
子買諸賈人既成賈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韓子請諸
子產曰日起請夫環執政弗義弗敢復也今買諸商人
[024-27a]
商人曰必以聞敢以為請子產對曰昔我先君桓公與
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殺此地斬之蓬蒿藜藿
而共處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爾無我叛我無强賈
毋或丐奪爾有利市寳賄我勿與知恃此質誓故能相
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來辱而謂敝邑强奪商人是
教敝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諸侯必
不為也若大國令而供無藝鄭鄙邑也亦弗為也僑若
獻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韓子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
[024-27b]
二罪敢辭之將行私覲于子產以玉與馬曰子命起舍
夫玉是賜我玉而免我死也敢不藉手以拜有星孛于
大辰裨竈言于子產曰宋衛陳鄭將同日火若我用瓘
斚玉瓚鄭必不火子產弗與明年夏宋衛陳鄭皆火裨
竈曰不用我言鄭又將火鄭人請用之子產不可子太
叔曰寳以保民也若有火國幾亡可以救亡子何愛焉
子產曰天道逺人道邇非所及也竈焉知天道是亦多
言矣豈不或信遂不與亦不復火初火作子産辭晉公
[024-28a]
子公孫于東門使司寇出新客禁舊客勿出于宫使子
寛子上巡羣屏攝至于大宫使公孫登徙大龜使祝史
徙主祏于周廟告于先君使府人庫人各儆其事商成
公儆司宫出舊宫人寘諸火所不及司馬司冦列居火
道行火所焮城下之人伍列登城明日使野司冦各保
其徵郊人助祝史除于國北禳火于𤣥冥回禄祈于四
鄘書焚室而寛其征與之材三日哭國不市使行人告于
諸侯陳不救火許不弔災君子是以知陳許之先亡也
[024-28b]
踰月子產大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災乃簡兵大蒐
將為蒐除子太叔之廟在道南其寢在道北其庭小過
期三日使除徒陳于道南廟北曰子產過女而命速除
乃毁于而向子產朝過而怒之除者南毁子產止之曰
毁于北方初火之作也子產授兵登陴子太叔曰晉無
乃討乎子產曰小國忘守則危況有災乎既晉之邊吏
讓鄭曰鄭國有災晉君大夫不敢寧居卜筮走望不愛
牲玉鄭之有災寡君之憂也今執事&KR0972然授兵登陴將
[024-29a]
以誰罪邊人恐懼不敢不告子產對曰若吾子之言敝
邑之災君之憂也敝邑失政天降之災又懼讒慝之間
謀之以啓貪人荐為敝邑不利以重君之憂幸而不亡
猶可說也不幸而亡君雖憂之亦無及也鄭有他竟望
走在晉既事晉矣其敢有二心于是楚左尹王子勝
言于楚子曰許於鄭仇敵也而居楚地以不禮于鄭晉
鄭方睦鄭若伐許而晉助之楚喪地矣鄭方有令政君
其圗之楚子乃遷許于白羽鄭駟偃卒初偃娶于晉大
[024-29b]
夫生絲弱其父兄立子瑕偃子/叔父子產憎其為人且以為
不順勿許亦勿止他日絲以告其舅晉人使以幣如鄭
問駟乞之立故乞子/瑕也駟氏懼乞欲逃子產弗遣請龜以
卜亦弗予大夫謀對子產對客曰鄭國不天寡君之二
三臣札瘥夭昏今又喪我先大夫偃其子幼弱其二三
父兄懼墜宗主私族于謀而立長親寡君與其二三臣
曰抑天實剥亂是吾何知焉諺曰無過亂門民有兵亂
猶憚過之而況敢知天之所亂今大夫將問其故抑寡
[024-30a]
君實不敢知其誰實知之平丘之㑹君尋舊盟曰無或
失職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晉大夫而專制其位
是晉之縣鄙也何國之為辭客幣而報其使晉人不敢
復言大水龍鬬於時門之外洧淵國人請為禜焉子產
弗許曰我鬭龍不我覿也龍鬭我何覿焉禳之則彼其
室也我無求於龍龍亦無求於我乃止初子產喜然明
問為政焉對曰視民如子見不仁者誅之如鷹鸇之逐
鳥雀也子產喜以語子太叔且曰他日吾見蔑之面而
[024-30b]
已今吾見其心矣子太叔問政於子產子產曰政如農
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終朝夕而行行無越思如
農之有畔則其過鮮矣及子產有疾謂子太叔曰我死
子必為政惟有德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
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翫之則多死焉
故寛難疾數月而卒太叔為政不忍猛而寛鄭國多盜
取人于萑苻之澤太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興
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仲尼曰善哉政寛
[024-31a]
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寛寛以
濟猛猛以濟寛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
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寛也毋縱詭隨以謹無良式
遏寇虐慘不畏明糾之以猛也柔逺能邇以定我王平
之以和也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禄是
遒和之至也及子產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
  諸葛孔明傳
諸葛亮字孔明瑯琊陽都人也漢司隷校尉豐之後亮
[024-31b]
早孤隨叔父𤣥避亂荆州建安初與潁川石廣元汝南
孟公威等俱遊學諸人務於精熟而亮獨觀其大略晨
夜從容常抱膝長嘯顧謂廣元等曰卿曹仕進可至郡
守刺史也或問其所志亮笑而不言及𤣥卒躬耕隴畝
好為梁父吟身長八尺容貌甚偉每自比管仲樂毅時
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
皆信然之襄陽龎德公有重名於當世目亮為卧龍從
子統為鳳雛同郡司馬徽為水鏡亮每至其家獨拜牀
[024-32a]
下德公初不令止徽字德操清雅有知人之鑑劉先主
訪世事於徽徽曰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
俊傑此間有伏龍鳳雛先主問其人曰諸葛孔明龎士
元也徐庻見先主於新野先主器之謂先主曰諸葛孔
明者卧龍也將軍豈願見之乎先主曰君與俱來庶曰
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將軍宜枉駕顧之由是先主遂
詣亮凡三往乃得見因屏人曰漢室傾頽姦臣竊命主
上䝉塵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於天下而智術短淺
[024-32b]
遂用猖獗至於今日然志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亮答
曰今曹操已擁百萬之衆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
與争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歴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
之用此可與為援而不可圖也荆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
東連呉㑹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殆天
所以資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
髙祖因之以成帝業劉璋闇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
不知存䘏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
[024-33a]
著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渇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
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内修政理天下有變
則命一將將荆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衆
以出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
是則帝業可成漢室可興矣先主曰善於是與亮情好
日宻關公張飛等不說先主解之曰自孤得孔明猶魚
之有水也願諸君勿復言闗張乃止劉表長子琦亦深
敬亮表受後妻之言愛少子琮不悅於琦琦每欲與亮
[024-33b]
謀自安之術亮輙拒塞既乃將亮遊觀後園共登高樓
飲宴之間令人去梯因謂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
地言出子口入於吾耳可以言未亮答曰君不見申生
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琦意感悟隂規出計遂得
為江夏太守俄而表卒曹操征荆州琮遣使請降先主
在樊聞之率其衆南行亮與徐庶並從為操所追破獲
庶母庶辭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與將軍共圖王霸之
業者以此方寸地也今失老母方寸亂矣無益於事請
[024-34a]
從此别遂詣曹公先主至於夏口亮曰事急矣請奉命
求救於孫將軍時權擁衆在柴桑觀望成敗宿仰先主
大名又覩亮英偉甚敬重之亮說權曰海内大亂將軍
起兵據有江東劉豫州亦收衆漢南與曹操並争天下
今操芟夷大難畧已平定遂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無
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
吳越之衆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絶若不能當何不
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將軍外託服從之名内懐猶
[024-34b]
豫之計事急而不斷禍至無日矣權曰茍如君言劉豫
州何不遂事之乎亮曰田横齊之壯士耳猶守義不辱
況劉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葢世衆士仰慕若水之歸海
事之不濟此乃天也安能復為之下乎權勃然曰吾不
能舉全吳之地十萬之衆受制於人吾計決矣非劉豫
州莫可以當曹操者然豫州新敗之後安能抗此難乎
亮曰豫州兵雖敗於長阪今戰士還者及關某水軍精
甲萬人劉琦合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曹操之衆逺來
[024-35a]
疲弊聞追豫州輕騎一日一夜行三百餘里此所謂强
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將
軍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又荆州之民附操者偪兵勢
耳非心服也今將軍誠能命猛將統兵數萬與豫州協
規同力必破操軍操軍破必北還如此則荆呉之勢强
鼎足之形成矣成敗之機在於今日權大悅即遣周瑜
程普魯肅等水軍三萬隨亮詣先主并力拒曹操操敗
於赤壁果引軍歸鄴先主遂收江南建安十六年先主
[024-35b]
攻益州亮與關公留鎮荆土居無何亮率張飛趙雲等
泝江而上分定州郡㑹圍成都劉璋遂降宜城馬良致
書於亮曰聞雒城已拔此天祚也明公應期贊世配業
光國魄兆見矣夫變用雅慮審貴埀明于以簡才宜適
其時若乃和光悅逺邁德天壤使時閑于聽世服于道
齊高妙之音正鄭衛之聲並利於世無相奪倫此乃管
絃之至牙曠之調也雖非鍾期敢不擊節二十六年羣
下勸先主即帝位先主未之許亮曰今曹氏篡漢天下
[024-36a]
無主大王劉氏苗族紹世而起今即帝位宜矣於是稱
尊號䇿亮為丞相曰朕遭家不造奉承大統兢兢業業
不敢康寧思靖百姓懼未能綏於戲丞相亮其悉朕意
無怠輔朕之闕助宣重光以昭明天下君其朂哉以丞
相録尚書事其治頗尚嚴峻人多怨嘆法正謂亮曰昔
髙祖入闗約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據一
州初有其國未埀惠撫胡不緩刑弛禁全客主之義乎
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無道政苛民怨匹夫大
[024-36b]
呼天下土崩髙祖因之可以𢎞濟劉璋闇弱自焉已來
有累世之恩文法羈縻互相承奉德政不舉威刑不肅
蜀土吏民專權自恣君臣之道漸以陵替寵之以位位
極則僭順之以恩恩竭則慢積弊致亡職由此也吾今
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恩榮並
濟上下有節為治之要著矣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
疾篤召亮屬以後事謂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
終定大業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當自取也亮涕
[024-37a]
泣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効忠貞之節繼之以死建興
元年封亮武鄉侯開府治事又領益州牧事無巨細咸
決於亮是歲越巂夷高定背叛建寧大姓雍闓負阻不
賓䍧柯太守朱褒擁郡相繼而反南中騷動亮以新遭
大喪故未即加兵初孫權聞先主住白帝使大夫鄭泉
來聘蜀亦遣人相與報答及先主殂殞亮策權有異計
謀欲聘之而未發也於是鄧芝見亮曰上幼弱初在位
宜遣使人重申呉好亮答曰吾思之久矣未得其人今
[024-37b]
日始得之耳芝問其人謂誰亮曰即使君也因遣芝修
好於權權果狐疑不時見芝芝表請面陳吳蜀脣齒之
計權乃絶魏與蜀申盟自後和親遂為與國亮將自南
征長史王連力諫以為此不毛之地疫癘之鄉而丞相
者一國之望也不宜冐險而行亮度諸將才不及已意
欲必往而連言輙懇至故稽留者久之三年春亮遂率
衆南征其秋悉平軍資所出國以饒富有孟獲者為夷
所服亮募軍中生致之麾下使獲周觀營陣之間問曰
[024-38a]
此軍何如對曰向者不知虚實故敗今䝉賜觀營陣若
祗如此即易勝耳亮笑縱使更戰七縱七擒而亮猶遣
獲獲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遂至滇池使
其渠帥自相統領不復别置漢官亦不留兵鎮守或者
以為不便亮曰夷新傷破父兄死喪若置官吏而無兵
必成禍患一不易也留兵鎮守而無食必當運糧二不
易也夫夷人累有廢殺之罪自嫌釁重若留外人終不
相信夷漢雜居猜嫌必起及其反叛勞費蕭然矣三不
[024-38b]
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運糧而綱紀粗定夷漢粗安
策猶有便於此者乎初參軍馬謖送亮南征臨别獻言
曰南中恃其險逺驕黠不賓之日久矣雖今旦破降明
日必反耳今公方欲傾國北伐逺事强賊彼知吾勢内
虚其叛亦速若殄盡遺類以除後患既非仁者之情且
又不可倉卒也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
為上兵戰為下願公服其心而已亮深納其策赦孟獲
以服南方故終亮之世夷人無敢反者五年率諸軍北
[024-39a]
駐漢中臨發上疏曰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
下三分益州罷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
不懈於内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葢追先帝之殊遇欲
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𢎞志
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宫
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
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
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
[024-39b]
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宫中
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
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先帝
稱之是以衆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咨之
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親賢臣逺小人此先漢所
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
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惜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
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
[024-40a]
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茍全性
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
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咨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
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
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
臣以大事也受命已來夙夜憂歎恐託付不效以傷先
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
當奬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姦凶興復漢室
[024-40b]
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
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也願陛下託臣
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徳
之言則責攸之禕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謀諮諏善道
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逺離臨
表涕泣不知所云遂行屯於沔陽六年春使趙雲鄧芝據
箕谷魏大將曹真舉衆拒之雲芝兵弱失利亮身率諸軍
攻祁山戎陣整齊賞罰肅而號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
[024-41a]
叛魏應蜀闗中震響魏明帝西鎮長安命張郃拒亮亮
使馬謖督諸軍在前與郃戰於街亭謖違亮節度舉動
失宜為郃所破亮拔西縣千户還于漢中蜀人或以此
賀亮者亮愀然有戚曰普天之下莫非漢民國家威力
未舉使百姓墜於塗炭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以此相賀
能不愧乎由是蜀人悉知亮有呑魏之志矣下馬謖於
獄或說亮曰楚誅子玉二世不競秦赦孟明遂伯諸侯
天下未定不宜戮計謀之士請釋之以圖後效亮曰古
[024-41b]
人所以能制勝於天下者用法明也故楊干亂行魏絳
戮其僕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復廢法何用討賊耶遂
戮謖以謝衆上疏曰臣以弱才竊叨非據親秉旄鉞以
厲三軍不能訓章明法臨事而懼至有街亭違命之闕
箕谷不誡之失咎皆在臣授任無方臣明不知人撫事
多暗春秋責帥臣職是當請自貶三等以督厥咎於是
以右將軍行丞相事所總統如前或勸亮更發兵者亮
曰大軍在祁山數多於賊而為賊所破則其病在一人
[024-42a]
而非兵之少也今欲减兵省將明罰思過權變通之道為將
來之舉若不能者雖兵多何益乎而今而後有忠於國者但
勤攻吾闕則事可定而賊可滅也於是考㣲勞甄烈壯引咎
責躬布宣所失厲兵講武以為後圖戎士簡練民忘其敗矣
孫權破曹休魏兵東下闗中虛弱亮上言曰昔先帝託臣以
討賊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
是故冒危歴險不敢自惜以奉先帝之遺意而議者謂為非
策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兵法乘勞進取之時也謹陳其
[024-42b]
事如左高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涉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
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坐定天下臣之未解一也
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羣疑滿腹衆難塞
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并江左臣之未解二
也曹操智計殊絶於人其用兵也髣髴孫呉然困於南陽險
於烏巢危於祁連偪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闗然後偽定
一時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
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圗之委
[024-43a]
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毎稱操為能猶有此失况臣駑下何
能必勝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漢中纔及期年而喪趙雲馬
玉閻芝丁立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輩青羌武騎
一千餘人凡此皆糾合四方精鋭於數年之内非一州所有
而取備於旬日之中者也若復數年則損三分之二矣將何
以圖敵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則止與行
勞費正等而不及早圖之欲以一州與賊持乆臣之未解六
也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
[024-43b]
天下定矣而先帝東連呉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
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及呉人違盟闗某毁敗秭歸蹉
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此難以逆知臣鞠躬盡力死而後已至
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覩也於是復出散闗圍陳倉
未克糧盡退軍魏將王雙率騎追亮與戰破之臨陣斬雙七
年遣陳式攻武都隂平雍州刺史郭淮率衆擊式亮自出
至建威淮聞之遁還遂平二郡八年使魏延西入羌中大破
郭淮及費瑶於陽谿詔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馬謖而君
[024-44a]
引愆深自貶抑重違君意聽順所守前年耀師馘斬王
雙今歲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興復二郡威震凶暴
功烈著明今天下騷擾元惡未梟君受大任幹國之重
而久自挹損非所以光揚盛業也其復君丞相勿辭九
年亮復出祁山以木牛運司馬懿自荆州入朝魏明帝
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乃使懿督張郃等諸軍雍
凉勁卒三十餘萬西救祁山郃欲分兵駐雍郿司馬懿
曰料前軍能獨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為
[024-44b]
前後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遂進亮留兵攻城
自逆懿於上邽懿斂兵依險軍不得交亮引還而懿追
躡其後至於鹵城張郃曰彼逺來逆我請戰不得謂吾
利在不戰欲以長計制之也可止屯於此為祁山聲援
分遣竒兵示出其後今亮縣兵食少行亦歸矣不可更
前而不敢逼沮三軍之氣也懿不從兵既相銜復不肯
戰而登山掘營於是諸將咸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
何懿病之乃使郃等攻别圍自按中道向亮時蜀兵更
[024-45a]
下者十二魏軍始陣幡兵適交參佐俱言賊衆强盛宜
權留更卒張助聲勢亮曰吾統武行師大信為本得原
失信古人所惜更者束裝以待期妻子鶴望而計日雖
臨征難義不廢也皆督遣令行於是去者感恱願留一
戰止者憤踊思致死命臨陣争先以一當十却司馬懿
殺張郃獲甲首三千級𤣥鎧五千而還十二年春亮率
大衆由斜谷出以流馬運據武功五丈原與司馬懿對
於渭南亮每患糧乏使已志不伸是以分兵屯田為久
[024-45b]
駐之基耕者雜於渭濱居民之間百姓安堵軍無私焉
亮數欲合戰懿亦表固請戰魏明帝恐不能禁使衛尉
辛毗制其軍姜維謂亮曰辛毗仗節而來賊不復出矣
亮曰彼本無戰情所以固請戰者以示武於其衆耳將
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茍能制我肯千里而請戰耶相持
百餘日其秋八月亮疾病宻授長史楊儀司馬費禕䕶
軍姜維等以身殁之後退軍節度亮適薨儀等按亮成
規整軍而出百姓奔告司馬懿懿率衆追焉儀反旗鳴
[024-46a]
鼓若將向懿者乃不敢逼於是蜀兵結陣而去入谷然
後發喪司馬懿之退也百姓為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
達或以告懿懿曰吾能料生不便料死因按行其營壘
處所歎曰天下竒才也亮遺命𦵏漢中定軍山因山為
墳塚足容棺斂以時服不須器物策諡為忠武侯初亮
自表後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
自有餘饒至於臣在外任無别調度隨身衣食悉仰於
官不别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餘帛外
[024-46b]
有贏財以負陛下及薨如其所言景耀六年春詔立亮
廟於沔陽初亮亡所在各求為立廟時議以禮秩不聽
民間遂因時節私祭之于道陌之上校尉習隆等上言
曰周人懷召伯之教甘棠為之勿伐越王思范蠡之績
鑄金以存其像自漢以來小善微德而圗形立廟者多
矣況亮德範邇遐勲葢天下興扶王室實賴斯人而烝
嘗止於私門廟像闕而莫立使百姓巷祭夷戎野祀非
所以存德念功聿追往昔也今若盡順民心則凟而無
[024-47a]
典建於京師又逼宗廟宜因其墓立之沔陽使親屬以
時賜祭凡亮故時臣吏欲奉祀者令至廟所斷其私祀
以崇正禮於是始從之亮體資文武明睿篤誠英畧絶
時而行治純懿直方守正而應變無窮自為幼童已欲
興微繼絶撥亂世反之正其規模大策素定於胷中見
諸行事皆平時所藴積者非臨危演思嘗試其說而行
也故翼戴先主於傾覆顛沛之間從容談笑分割山河
興復漢宗與疇昔語先主於南陽其策無不效者及夫
[024-47b]
受六尺之孤履危急之地事凡庸之主政由已出而不
失臣禮身握强兵而中外無間行法嚴峻而國人悅服
用民盡其力而下不怨勞死之日百姓追思如喪考妣
庶幾哉帝王之輔伊呂之儔度越管蕭逺矣亮雖雄姿
傑出而從諫如流改過不吝嘗教於羣下曰夫參署者
集衆思廣忠益也若逺小嫌難相違覆曠闕損矣違覆
而得中猶棄敝蹻而獲珠玉然人心苦不能盡惟徐元
直處兹不惑又董幼宰參署七年事有不至至於十反
[024-48a]
來相啟告茍能慕元直之不惑希㓜宰之慇懃有忠於
國則亮可少過矣又曰昔初交州平屢聞得失後交元
直勤見啟誨前參軍於㓜宰每言則盡後從事於偉度
數有諫止雖姿性鄙暗不能悉納然與此四子終始好
合亦足以明其不疑於直言也其好善如此亮之治國
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盡忠益時者雖讐必賞
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赦遊辭好
飾者雖輕必戮庶事精練物理其本循名責實虛偽不
[024-48b]
齒終於邦域之内咸畏而愛之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
人有言亮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
衡吳漢不願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
每見啟告治亂之道悉矣曾不語赦也若劉景升父子
歲歲赦宥何益於治乎都䕶李平同受遺詔平後挾詐
自營無憂國之事侍中廖立徙長水校尉因怏怏懐恨
疵毁亂羣亮表廢平立為民平徙梓潼郡立徙汶川郡
後聞亮卒平發病卒立埀泣歎曰吾終為左衽矣或謂
[024-49a]
亮之致廖立埀泣李平致死豈徒伯氏奪邑沒齒無怨
言而已哉於是可謂能用刑矣自秦漢已來未之有也
亮之行師本仁義明節制其止如山其進如風踐敵人
之境而芻蕘者不止耕者不變初出祁山三郡應蜀亮
不速進志大㑹而不就近功也前軍敗於街亭亮屯去
數里不救魏兵相接又徐行其安静堅重而有勇乃如
此魏大將司馬懿善用兵殄公孫淵擒孟達如探取囊
中物耳及與亮相抗衆寡强弱客主勞佚之勢相去甚
[024-49b]
懸絶矣然終不敢交戰懿亦雅知亮師有節制終非詭
變之所能敵也故閉營自守而已其損益連弩木牛流
馬創物之智出人意表所作八陣圗黄帝太公丘井法
也周衰而後亮獨得其要云亮知人賢否而能盡其才
初蔣琬為廣都長先主因遊獵奄至廣都琬衆事不治
時又沈醉先主大怒將加誅戮亮曰蔣琬社稷之器非
百里之才其為治以安民為本不事修飾願加詧之先
主雅敬亮乃不加罪費禕為黄門侍郎亮南征還羣僚
[024-50a]
迎謁於數十里外年位多在禕右者而亮特命禕同載
衆人莫不易觀其後二人相繼總政事琬方整有威重
而禕寛濟博愛見稱為賢相其當國功名畧相比擬云
犍為太守李嚴命楊洪為郡曹先主争漢中急書發兵
亮以問洪洪曰無漢中則無蜀矣此家門之禍也發兵
何疑亮因表洪領蜀郡太守衆事皆辦遂使即真而嚴
未去犍為洪迎門下書佐何祗有才䇿洪尚在蜀郡而
祗已為廣漢太守於是西土莫不服亮能盡時人之器
[024-50b]
用也先主稱漢中王升黄忠為後將軍亮說之曰黄忠
名望素非關馬之倫而今便令同列馬張在近親見其
功尚可喻㫖關遙聞之恐必不恱無乃不可乎先主不
聽頃之策關為前軍關果大怒曰大丈夫終不肯與老
兵同列賴行人費詩緩頰說之關始拜命劉封初為先
主養子後領上庸太守關公圍樊促令發兵封不肯助
又侵陵孟達遂降魏及魏攻上庸封敗自歸成都亮慮
封剛猛易世之後終難制御勸先主因此除之遂賜封
[024-51a]
死魏延楊儀小人之難養者也然延驍勇善撫士卒儀
雅有才幹二人積不相能自亮在時使儀當勞劇延冒
險阻皆捐軀受命不敢辭難及亮沒即舉兵相圖同以
誅滅其燭微消患駕馭姦桀皆此類也亮書奏言教皆
有可觀晉時嘗令著作郎陳夀録亮故事夀定著二十
四篇為諸葛氏集開府作牧權制計算南征北出綜覈
訓厲貴和傳運軍令法檢兵要等皆名篇之目也夀又
為之奏其畧曰亮少有逸才英霸之氣遭漢擾亂不求
[024-51b]
聞達後遇先主解帶寫誠厚相結納及魏武南征先主
失勢亮時年二十七乃建竒䇿大破魏軍托據荆益先
主殂歿嗣子幼弱於是專決政事外連孫吳内平南越
立法施度整理戎旅科教嚴明賞罰必信無惡不懲無
善不顯至於吏不容姦人懐自厲道不拾遺强不侵弱
風化肅然也當此之時亮之素志進欲龍驤虎視包括
四海退欲跨陵邊疆震蕩宇内又自以為無身之日則
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國者是以用兵不戢屢耀其
[024-52a]
武然所與對敵或值人傑加衆寡不侔攻守異體故雖
連年動衆未能成功昔蕭何薦韓信管仲舉王子成父
皆忖已之長未能兼有故也亮之器能政理管蕭之匹
而時乏名將無成父韓信故使功業不及耶葢天命有
歸不可智力争也青龍二年亮率衆出武功其秋病卒
黎庶追思以為口實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猶在
耳雖甘棠之詠召公鄭人之歌子產無以逺譬也孟軻
有云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憤信
[024-52b]
矣論者或怪亮文采不艷而過於丁寧周至臣愚以為
臯陶大賢也周公聖人也考之尚書臯陶之謨畧而雅
周公之誥煩而悉何則臯陶與舜禹共談周公與羣下
矢誓故也亮所與言盡衆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逺
然聲教遺言皆經事綜物公誠之心形於文墨足以知
其人之意理而有補於當世夀不為知亮而其言亦多
有可取者子瞻字思逺亮嘗與兄瑾書曰瞻今已八歲
聰慧可愛嫌其早成恐不為重器耳後與董厥共平尚
[024-53a]
書事鄧艾伐蜀瞻領兵拒戰艾遺書誘瞻曰若降者必
表為瑯琊王瞻怒斬其使臨陣戰歿晉泰始中詔署亮
孫京為郿令京後位至江州刺史
 
 
 
 
 
[024-53b]
 
 
 
 
 
 
 
 斐然集巻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