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1a] 
元豊類藁卷第十六
書
與杜相公書
鞏啓鞏多難而貧且賤學與衆違而言行少合扵世公
卿大臣之門無可藉以進而亦不敢輙有意扵求聞閤
下致位天子而歸始獨得望舄履扵門下閤下以舊相
之重元老之尊而猥自抑損加禮扵草苑之中孤㷀之
際然去門下以来九嵗扵此𥘉不敢為書以進比至近
嵗嵗不過得以一書之問薦扵左右以伺侍御者之作
止又輙拜教之辱是以滋不敢有意以千省察以煩貺
施而自以得不韙之誅頋未嘗一日而忘拜賜也伏以
[016-1b]
閤下朴厚清明讜直之行樂善好義逺大之心施扵朝
廷而博見扵天下銳扵强力而不懈扵耄期當今内自
京師外至巖野宿師碩士傑立相望必将憊精疲思冩
之冊/書磊磊明明宣布萬世固非淺陋小生所能道說而
有益毫髪也鞏年齒益長血氣益衰疾病人事不得以
休然用心扵載籍之文以求古人之緒言餘旨以自樂
扵環堵之内而不亂扵貧賤之中雖不足希盛德之萬
一亦庻㡬不負其意非自以謂能也懷區區之心扵数
千里囙尺書之好而惟所以報大君子之誼不知所以
裁而恐欲知其趣故輙及之也春暄不審尊用如何伏
惟以時善保尊重不勝鄙劣之至不宣鞏再拜
[016-2a]
答范資政書
鞏啓王寺丞至蒙賜手書及絹䓁伏以閣下賢德之盛
而所施為在扵天下鞏雖不熟扵門然扵閣下之事或
可以知若鞏之鄙切伏草茅閣下扵覊旅之中一見而
巳今鞏有所自得者尚未可以致閣下之知况鞏斈不
足以明先聖之意識古今之変材不足以任中人之事
行不足以無媿悔/於心而流落寄寓無田疇屋廬匹夫之
業有奉飬嫁送百事之役非可責思慮之精詔道德之
進也是皆無以致閣下之知者而拜别㫷年之間相去
数千里之逺不意閣下猶記其人而不為年軰爵德之
間有以存之此盖閣下樂得天下之英材異扵世俗之
[016-2b]
常見而如鞏者亦不欲棄之故以及此幸甚幸甚夫古
之人以王公之勢而下貧賤之士者盖惟其常而今之
布衣之交及其窮逹毫髪之殊然相棄者有之則士之
愚且賤無積素之義而為當世有大賢德大名位君子
先之以礼是豈不扵衰薄之中為有激扵天下㦲則其
感服固宜如何仰望門下不任區區之至
謝杜相公書
伏念昔者方鞏之得禍罰扵河濱去其家四千里之逺
南嚮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險為其阻阨而
以孤獨之身抱不測之疾㷀㷀路隅無攀縁之親一見
之舊以為之託又無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勢下之可
[016-3a]
以動俗惟先人之醫薬與凢䘮之所急不知所以為頼
而旅櫬之重大懼無以歸者明公獨扵此時閔閔勤勤
營救護眎親屈車騎臨扵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
意扵左右/而醫薬之有與謀至其既孤無外事之奪其哀
而毫髮之私無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䘮得以卒致而南
其為存全之㤙過越之義如此竊惟明公相天下之道
吟訟推說者窮萬世非如曲士汲汲一莭之善而位之
極年之高天子不敢煩以改豈郷閭新斈危苦之情藂
細之事宜以徹扵眎聽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
而所以盡扵鞏 之德如此盖明公雖不可起而寄天
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扵
[016-3b]
自然/推而行之不以進退而鞏獨幸遭明公扵此時也在
䘮之日不敢以世俗淺意越禮進謝䘮除又惟大㤙之
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陳俳佪汔今一書之未進顧其慚
生扵心無湏臾廢也伏惟明公終賜亮察夫明公存天
下之義而無有所私則鞏之所以報扵明公者亦惟天
下之義而巳誓心則然未敢謂能也
寄歐陽舎人書
鞏頓首載拜舎人先生去秌人還蒙賜書及所譔先大
父墓碑銘反復觀誦感與慚并夫銘誌之著于世義近
扵史而亦有與史異者盖史之扵善惡無所不書而銘
者盖古之人有功德材行志義之羙者惧後世之不知
[016-4a]
則必銘而見之或納于廟或存于墓一也苟其人之惡
則扵銘乎何有此其所以與史異也其辭之作所使死
者無有所憾生者得致其嚴而善人喜扵見傳則勇扵
自立惡人無有所紀則以媿而懼至扵通材逹識義烈
莭士嘉言善状皆見扵篇則足為後法警勸之道非近
乎史其将安近及世之衰人之子孫者一欲褒揚其親
而不本乎理故雖惡人皆務勒銘以誇後世立言者既
莫之拒而不為又以其子孫之所請也書其惡焉則人
情之所不得扵是乎銘始不實後之作銘者常觀其人
苟託之非人則書之非公與是則不足以行世而傳後
故千百年耒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銘而傳
[016-4b]
者盖少其故非他託之非人書之非公與是故也然則
孰為其人而能盡公與是欤/非畜道徳而能文章者無以
為也盖有道徳者之扵悪人則木受而銘之扵衆人則
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
悪相懸而不可以實指有實大扵名有名侈扵實猶之
用人非畜道徳者惡能辨之不惑議之不徇不惑不徇
則公且是矣而其辞之不工則世猶不傳於是乂在其
文章兼勝焉故曰非畜道徳而能文章者無以為也豈
非然㦲然畜道徳而能文章者雖或並世而有亦或数
十年或一二百秊而有之其傳之難如此其遇之難又
如此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謂数百年而有者也先
[016-5a]
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銘其公與是其傳世行後無
疑也而世之學者毎觀傳記所書古人之亊至其所可
感則徃徃盡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呪其子孫也㦲况鞏
也哉其追晞祖德而思所以傳之之繇則知先生推一
賜扵鞏而及其三卋其感與報冝若何而圗之抑又思
若鞏之淺薄滯拙而先生進之先祖之屯蹷否塞以死
而先生顯之則世之魁閎豪傑不世出之士其誰不願
進扵門潜遁幽抑之士其誰不有望扵世善誰不為而
悪誰不愧以懼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孫為人
之子孫者孰不欲竉榮其父祖此数羙者一歸扵先生
既拜賜之辱且敢進其所以然所諭世族之次敢不承
[016-5b]
敎而加詳焉愧甚不宣鞏再拜
與王介甫第一書
鞏啓近託彦弼黄九各奉書當致矣鞏至金陵後自宣
化渡江来滁上見歐陽先生住且二十日今從泗上出
及舟船侍從以西歐公悉見足下之文爱嘆誦寫不勝
其勤間以王回王向文示之亦以書来言此人文字可
驚世所無有盖古之斈者有或氣力不足動人使如此
文字不先耀扵世吾徒可耻也其重之如此又嘗編文
林者悉時人之文佳者此文與足下文多編入矣至此
論人事甚衆恨不與足下共講評之其恨無量雖歐公/亦然也歐公
甚欲一見足下能作一来計否胷中亊萬萬非面不可
[016-6a]
道鞏此行至春方應得至京師也時乞寓書慰區區疾
病尚如黄九見時未知竟何如也心中有與足下論者
相雖未相見足下之心潜有同者矣歐公更欲足下/少開
廓其文勿用造語及摸擬前人請相度示及歐云孟韓
文雖高不必似之也取其自然耳餘侯到京作書去不
宣鞏再拜
與王介甫第二書
鞏頓首介父足下比辱書以謂時時小有案㪯而謗議
巳紛然矣足下無恠其如此也夫我之得行其志而有
為扵世則必先之以教化而待之以乆然後乃可以為
治此不易之道也盖先之以教化則人不知其所以然
[016-6b]
而至扵遷善而逺罪雖有不肖不能違也待之以乆則
人之功罪善悪之實自見雖有凼隱不能掩也故有漸
磨陶冶之易而無按致操切之難有愷悌忠篤之純而
無偏聴摘抉之苛巳之用力也簡而人之従化也愽雖
有不従而俟之以刑者固少矣古之人有行此者人皆
恱而恐不得㱕之其政已熄而人皆思而恨不得見之
而豈至扵謗且怒㢤今為吏扵此欲遵古人之治守不
易之道先之以敎化而待之以乆誠有所不得為也以
吾之無所扵歸而不得不有負冐扵此則姡汲汲乎扵
其厚者徐徐乎扵其薄者其亦庻幾乎其可也顧反不
然不先之以敎化而遽欲責善扵人不待之於久而遽
[016-7a]
欲人之功罪善惡之必見故按致操切之法用而怨忿
違倍之情生偏聴摘扶之勢行而譛訴告計之害集巳
之用力也愈煩而人之違巳也愈甚况今之士非有素
厲之行而為吏者又非素擇之材也一日卒然 遂
飲斉之以法豈非左右者之誤而不為無害也㦲則謗
怒之耒誠有以召之故曰足下無恠其如此也雖然致
此者豈有他㢤思之不審而巳矣顧吾之職而急扵奉
法則志在扵去惡務扵逹人言而廣視聴以謂為治者
當如此故事至扵巳察曽不思夫志扵去惡者俟之之
道巳盡矣則為惡者不得不去也務扵逹人言而廣眡
聽者已之治亂得失則吾将扵此而觀之人之短長之
[016-7b]
私則吾所任意扵此也故曰思之不審而巳矣足下扵
今最能取扵人以爲善而比聞有相曉者足下皆不受
之必其理未有以奪足下之見也鞏比懶作書既離南
康相見尚逺故因書及此足下以爲如何不宣鞏頓首
與王介甫第三書
鞏啓八月中承大夫人大祥扵郵中寓書奉慰十月梅
厚秀才行又寓書不審皆到否昨日忽𬒳耒問良慰積
日之思深父殂背痛毒同之前書巳具道矣示及誌銘
反復不能去手所云令深父而有合乎彼則不能同乎
此矣是道也過千歲以來至扵吾徒其智始能及之欲
相與守之然今天下同志者不過三数人爾則扵深父
[016-8a]
之殁尤可為痛而介父扵此獨能發明其志讀之滿足
人心可謂能言人之所不能言者矣顧猶見使啇搉所
未安觀介甫此作大抵哀斯人之不壽不得成其材使
或可以澤今或可以覺後是介父之意也而其首則云
深父書足以致其言是乃稱深父以未成之材而著書
與夫本意違矣願更詳之孟子之書韓愈以謂非軻自
作理恐當然則所云能幸著書者亦惟更詳之也如何
幸復見諭所云讀禮因𣣔有所論著恐嘗為介父言亦
有此意顧不能自強又無所考質故莫䏻就今介父既
意及扵此願遂成之就令未可為書亦可因得啇搉矣
相别數年鞏在此全純愚以静俟庻無大悔顧苟祿以
[016-8b]
弃時日為可悵惜未知何日得相從講學以勗其所未
及盡其所可樂扵衰暮之歲乎此日夜惓惓徃來扵心
也示諭溲血比良巳否即日不審寝食如何上奏當稱
前某官十数日見劉琮言巳報去承見問故更此及之
爾今介父果以何時此來乎不惜見諭子進弟奄䘮巳
易三時矣悲苦何可以堪二姪年可敎者近已随親老
到此二尤小者六舎弟尚且留在懐仁視此痛割何可
以言承介父有女弟之悲亦巳屡更時序竊計哀戚何
以自勝餘惟强食自憂不惜時以一二字見及不宣鞏
啓上
荅李㳂書
[016-9a]
鞏頓首李君足下辱示書及所為文意嚮甚大且曰足
下以文章名天下師其職也顧鞏也何以任此足下無
乃盈其禮而不情乎不然不宜若是云也足下自稱有
憫時病俗之心信如是是足下之有志乎道而予之所
爱且畏者也末曰其發憤而為詞章則自謂淺俗而不
明不若其始思之銳也乃欲以是質扵予夫足下之書
始所云者𣣔至乎道也而所質者則辭也無乃務其淺
忘其深當急者反徐之歟夫道之大歸非他欲其得諸
心充諸身擴而𬒳之國家天下而巳非汲汲乎辭也其
所以不巳乎辭者非得巳也孟子曰予豈好辨㢤予不
得巳也此其所以為孟子也今足下其自謂巳得諸心
[016-9b]
充諸身歟擴而披之國家天下而有不得巳歟不然何
遽急扵辞也孔子曰古之學者爲巳今之學者爲人足下/其
得無巳病乎雖然足下之有志乎道而予之所愛且畏
者不疑也姑思其本而勉充之則予将後足下其奚師
之敢不宣鞏再拜
謝章學士書
鞏啓鞏不侫以身得察扵下執事明公過㤙召而見之
所以矜嗟奨寵開慰拊循之者甚俻雖至親䔍友之愛
不隆扵此巳又收弟兄之不肖不謀賔客任而舉之明
公之所以畜幸鞏者可謂厚矣鞏竊自惟求所以堪明
公之意者未知所出也鞏愚無知不適扵世用不能收
[016-10a]
身扵世俗之外力耕扵大山長谷之中以共饘粥之飬
魚菽之祭以其餘日考先王之遺文竊六藝之㣲旨以
求其志意之所存而足其自樂扵巳者顧反去士君子
之林而夷扵皁隷之間捨自肆之安而踐乎迫制之地
欲比扵古之為貧為仕者可謂妄矣固有志者之所嘆
嗟天下之所賤而至親䔍友之所棄而違之也復安敢
自通扵大人之門望知扵侍御者之側乎明公懐使者
之印為福扵東南以地計其廣狹則数十百城之人待
明公之畜飬以材計其多寡則文武之士以百千数待
明公之推察而收拊之任而舉之者乃獨在扵鞏舉鞏
之少弟此鞏之所以自唯求堪明公之意者而未知所
[016-10b]
出也抑鞏聞之廣聽博觀不遺汙賤戹辱之士者此所
以無棄士也兼收並采不遺偏材一曲之人者所以無
棄材也故明公之意儻在扵此而古之士出汙賤戹辱
之中能成功名以報知者亦不可勝数彼皆豪傑之人
故有以自致也若鞏之鄙則安敢望此乎故憂不䏻堪
明公之意誤左右之知者此鞏之所大懼也竭固陋之
分庻㡬不愧扵偏材一曲之人者此鞏之所可至也敢
獻其情而以為進謝之資惟明公之垂察焉
荅孫都官書
提刑都官閤下伏氶賜書及示盛製六編凢三千首盛
矣㢤/文之多工之深且專以乆其扵君臣父子兄弟夫婦
[016-11a]
朋友天地三辰鬼神山川地理四夷中國風俗萬物治
亂善惡通塞離合憂歡怨對無不畢載而其語則博而
精麗而不浮其歸要不離扵道視昔以文名扵天下者
夫豈易至扵是耶鞏之愚且懶且為事物疾病所侵以
不專而且未乆扵學也使之觀若扵海不見其涯涘扵
深山長谷不見其形势之所極而取議其大小高下邪
而閣下不以所深且專以乆者勵鞏博而精麗而不浮
其㱕本扵道者敎鞏乃告之曰其詳擇而去其非是者
焉鞏誠恠閤下自䖏之過而為以賜鞏者乃所以怠且
蔽之也凢鞏之學盖将以學乎為身以至扵可以為人
也方愚且懶且不專以乆之病也惟閤下之仁豈欲怠
[016-11b]
且蔽也其欲使知閤下之貴而長其業之富而成而猶
不止如是能下扵後軰如是是所以教之也孟子曰吾
不屑其敎誨是亦教誨之而巳矣敢不拜賜也盛編尚
且借觀而先以此謝皇恐皇恐不宣鞏再拜
荅袁陟書
鞏頓首世弼足下辱書說介甫事或有以為矯者而歡
自信獨立之難因以教鞏以謂不仕未為非得計者非
足下愛我之深䖏我之重不至扵此雖親戚之扵我未
有過此者然介甫者彼其心固有所自得世以為矯不
矯彼必不頋之不足論也至扵仕進之說則以鞏所考
扵書常謂古之仕者皆道徳明備已有餘力而可以治
[016-12a]
人非苟以治人而不足扵巳故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
斯之未能信子說然世不講此乆矣故當孔子之時獨
顔子者未嘗仕而孔子稱之曰好學其餘弟子見扵書
者獨開之言如此若鞏之愚固巳不足者方自勉扵學
豈可以言仕不仕邪就使異日可仕之道而仕不仕固
自有時古之君子法度備扵身而有仕不仕者是也豈
為呶呶者邪然鞏不敢便自許不應㪯者鞏貧不得巳
也亦不敢與古之所謂為貧者比何則彼固所謂道德
明備而不遇扵世者非若鞏之鄙遽捨其學而欲謀食
也此其心愧扵古人然鞏之家苟能自足便可以䖏而
一意扵學鞏非好進而不知止者此其心固無愧扵古
[016-12b]
人辱足下爱之深䖏之重不敢不報荅所示詩序及荅
楊生書甚善甚善不宣鞏顃首
謝曹秀才書
鞏頓首曺君茂才足下嗟乎世之好惡不同也始足下
試扵有司鞏爲封弥官得足下與方造孟起之辭而讀
之以謂宜在高選及耒取號而三人者皆無姓名扵是
憮然自悔許與之妄既而推之特世之好惡不同耳鞏
之許與豈果爲妄㢤今得足下之書不以觧名失得置
扵心而汲汲以相從講學爲事其博觀扵書而見於/文字
者又過扵鞏向時之所與甚盛足下家居無亊可以優
㳺以進其業自力而不巳則其進孰能禦㢤世之好惡
[016-13a]
之不同足下固已能不置扵心頋鞏適自𬒳召不得與
足下乆相從學此情之所睠睠也用此為謝不宣
謝呉秀才書
鞏啓承足下又以大熱之酷為可畏畏塗之阻為可惮
徒歩之劳為可病候問之勤為可諱三及吾門見投以
書及所業五編發而觀之足下之學多矣見扵文辭者
亦多矣其說徃徃有非郷閭新斈所能至者使能充其
言其得豈少㢤况其進之未巳耶頋不自足忘前之患
而有求扵鄙闇推足下此志其進豈可量哉僕之所可
告扵足下者無易扵自勉也薄遽不宣
與王深甫書
[016-13b]
鞏再拜與深父别四年矣嚮徃之心固不可以書道而
比得深甫書輙反復累𥿄示諭相存之勤相語之深無
不盡者讀之累日不能釋手故亦欲委曲自叙巳意以
報而怠惰囙循經渉崴月遂使其意欲周而反畧其好
欲宻而反踈以汔于今頋深父所相與者誠不在扵書
之䟽数然嚮徃之心非書則無以自觧而乖謬若此不
能不欿然也不審幸見察否比得介甫書知数到京師
比巳還亳即日不審動止如何計太夫人在穎子直代
歸與諸令弟應書皆在京師各萬福鞏比侍親幸無恙
宣和日得㪯四弟應舉今亦在京師去年第二妹嫁王
𥙷之者不幸疾不起以二女甥之失其所依而𥙷之欲
[016-14a]
継舊好遂以弟/七妹㱕之此月𥘉巳亦或婣鞏質薄去朋
友逺且乆其過失日積而思慮日昏其不免扵小人之
歸者将若之何在官折莭扵奔赱悉力扵米塩之末務
此固任小者之常無不自安之意顧𥘉至時遇在勢者
横逆又議法数不合常恐不免扵
䧟方其險阻艱難
之時常欲求脫去而卒無由今在勢者已更幸自免扵
悔咎而鞏至此亦巳二年矣比承諭及介父所作王令
誌文以爲揚子不過恐不然也夫學者其心䔍扵仁其
視聴言動由扵礼則無常産而有常心乃所履之一亊
耳何則使其心䔍扵仁其視聴言動由扵礼然而無常
産也則其扵親也生事之以礼故啜菽飲水之飬與以
[016-14b]
天下一也死葬之以礼故歛手足形旋葬之葬與葬以
天下一也而况扵身乎况扵妻子乎然其心䔍扵仁其
視聽言動由扵礼者非盡扵此也故曰乃所履之一事
耳而孟子亦以謂無常産而有常心者唯士為然則為
聖賢者不止扵然也介父又謂士誠有常心以操群聖
人之說而力行之此孔孟以下所以有功扵世也夫學
者苟不能其心䔍扵仁其視聴言動由扵礼則必不能
不失其常心此後之學者之患也苟能其心䔍扵仁其
親聽言動由扵礼則必不失其常心且既巳皆中扵礼
矣而𣸪操何說而力行之哉此學者治心脩身本未先
後自然之理也所以始乎為士而終乎為聖人也顔子
[016-15a]
三月不違仁盖謂此也人不堪其憂而不改其樂盖樂
此也凢介父之所言似不與孔子之所言者合故曰以
為揚子不過恐不然也此吾徒所學之要義以相去逺
故略及之不審以為如何其他未及子細劇寒自重書
至幸報荅不宣鞏再拜
荅王深甫論揚雄書
蒙䟽示鞏謂揚雄䖏王莾之際合扵箕子之明夷常夷
甫以謂紂為継世箕子乃同姓之臣事與雄不同又謂
美新之文恐箕子不為也又謂雄非有求扵莾特扵義
命有所未盡鞏思之恐皆不然方紂之亂徴子箕子比
干三子者盖皆諌而不從則/相與謀以謂去之可也任其
[016-15b]
難可也各以其所守自獻于先王不必同也此見扵書
三子之志也三子之志或去或任其難乃人臣不易之
大義非同姓獨然者也扵是微子去之比干諌而死箕
子諌而不從至辱扵囚奴夫任其難者箕子之志也其
諌而不從至辱扵囚奴盖盡其志矣不如北于之死所
謂各以其所守自獻于先王不必同也當其辱扵囚奴
而就之乃所謂明夷也然而不去非懐禄也不死非畏
死也辱扵囚奴而就之非無耻也在我者固彼之所不
䏻易也故曰内難而能正其志又曰箕子之正明不可
息也此箕子之事見扵書易論語其說不同而其終始
可考者如此也雄遭王莾之際有所不得去又不必死
[016-16a]
辱扵仕莾而就之固所謂明夷也然雄之言著於書行
著扵史者可得而考不去非懐禄也不死非畏死也辱
於仕莾而就之非無耻也在我者亦彼之所不䏻易也
故吾以謂與箕子合吾之所謂與箕子合者如此非謂
合其事紂之𥘉也至扵美新之文則非可已而不巳者
也若可已而不巳則郷里自好者不為况若雄者乎旦
較其䡖重辱於仕莾為重矣雄不得巳而巳則扵其䡖
者其得已㢤箕子者至辱扵囚奴/而就之則扵美新安知
其不為而為之亦豈有累㢤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
白乎湼而不緇顧在我者如何耳若此者孔子所不能
免故扵南子非所𣣔見也扵陽虎非/所𣣔敬也見所不見
[016-16b]
敬所不敬此法言所謂詘身所以伸道者也然則非雄
所以自見者欤孟子有言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
賢役大贒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强二者皆天也順天
者存逆天者亡而孔子之見南子亦曰予所否者天厭
之天厭之則雄扵義命豈有不盡㢤又云介甫以謂雄
之仕合扵孔子無不可之義夷甫以謂無不可者聖人
㣲妙之䖏神而不可知者也雄德不逮聖人强學力行
而扵義命有所未盡故扵仕莾之際不能無差又謂以
美新考之則投閤之事不可謂之無也夫孔子所謂無
不可者則孟子所謂聖之時也而孟子歴叙伯夷以降
終曰乃所願則學孔子雄以為太玄賦稱夷齊之徒而
[016-17a]
而曰我異扵是執太玄兮蕩然肆志不拘攣兮以二子
之志足以自知而任已者如此則無不可者非二子之
所不可學也在我者不及二子則宜有可有不可以學
孔子之無可無不可然後為善學孔子此言有以窹學
者然不得施扵雄也前世之傳者以謂伊尹以割烹要
湯孔子主癰疽瘠環孟子皆断以為非伊尹孔子之事
盖以理考之知其不然也觀雄之所既立故介甫以謂
世傳其投閤者妄豈不猶孟子之意㦲鞏自 度學毎
有所進則扵雄書毎有所得介甫亦以為然則雄之言
不㡬扵測之而愈深窮之而愈逺者乎故扵雄之事有
所不通必且求其意况若雄䖏莾之際考之扵經而不
[016-17b]
繆質之扵聖人而無疑固不待議論而後明者也爲告
夷甫或以爲盡願更䟽示
與王向書
鞏啓比得吕南公爱其文南公数稱吾子然恨未相見
及至南豐又得黄曦復愛其文而吾子亦來以文見貺
實可歎爱吾子與吕南公黄曦皆秀出吾郷一時之俊
私心喜慰何可勝言惟强扵自立使可愛者非特文詞
而巳此鄙劣所望扵三君子也道中忽忽奉啓鞏啓上
囬傅權書
鞏啓辱惠書及古律詩雜文指意所出義甚高文辭甚
美以鞏有郷人之好又扵聞道有一日之先使獲承重
[016-18a]
貺幸甚足下論古今學者自守者少苟合者多則固然
矣因以謂如鄙劣者能知所守則豈敢當抑足下欲勉
之至此則豈敢怠足下之材可謂特出自强不巳則道
德之㱕其孰可禦恨不相從不能一二具道能㳂牒至
此一相見否荒隅之中孤拙寡偶欽企欽企春睻餘保
愛保愛不宣
福州上執政書
鞏頓首再拜上書某官竊以先王之迹去今逺矣其可
槩見者尚存扵詩詩存先王飬士之法所以撫循待遇
之者㤙意可謂備矣故其長育天下之材使之成就則
如蘿蒿之在大陵無有不遂其賔而接之出扵懇誠則
[016-18b]
如鹿鳴之相呼召其聲音非自外至也其燕之則有飲
食之具樂之則有琴瑟之音将其厚意則有幣帛箱篚
之贈要其大㫖則未嘗不在扵得其懽心其人材既衆
列于庻位則如棫檏之盛得而薪之其以為使臣則寵
其徃也必以禮樂使其光華皇皇扵逺近勞其耒也則
既知其功又本其情而叙其勤其以為将率則扵其行
也既送遣之又識薇蕨之姓生而恐其㱕時之晚及其
還也既休息之又追念其悄悄之憂而及扵僕夫之瘁
當此之時后妃之扵内助又知臣下之勤勞其憂思之
深至扵山春石阻僕馬之間而志意/之一至扵雖采卷耳
而心不在焉盖先王之世待天下士其勤且詳如此故
[016-19a]
稱周之士也貴又稱周之士也肆而天保亦稱君能下
下以成其政臣能㱕美以報其上其君臣上下相與之
際如此可謂至矣所謂必本其情而叙其勤者在四牡
之三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父四章曰王事靡盬不遑
将母而其卒章則曰豈不懷歸是用作謌将毋耒諗釋
者以謂諗告也君勞使臣叙述其情曰豈不誠思㱕乎
故作此詩之謌以飬父母之志來告其君也既休息之
而又追叙其情如此繇是觀之上之所以接下未嘗不
恐失其飬父母之心下之所以事上有飬父母之心未
嘗不以告也其勞使臣之辭則然而推至扵成役之人
亦勞之以王事靡監憂我父母則先王之政即人之心
[016-19b]
莫大扵此也及其後世或任使不均或苦扵征役而不
得飬其父母則有北山之感鴇羽之嗟或行役不巳而
父母兄弟離散則有陟岵之思詩人皆推其意見扵國
風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者也伏惟吾君有出扵数千
載之大志方興先王之治以上継三代吾相扵時昔同
德合謀則所以待天下之士者豈異扵古士之出扵是
時者豈有不得盡其志邪鞏獨何人幸遇兹日鞏少之
時尚不敢飾其固陋之質以干當世之用今齒髪日衰
聦明日耗令其至愚固不敢有徼進之心况其少有知
邪轉走五郡盖十年矣未嘗敢有半言片辞求去邪城
之任而冀陪朝廷之儀此鞏之所以自䖏藕計巳在聴
[016-20a]
察之日乆矣今輙以其區區之腹心敢布扵下執事者
誠以鞏年六十老母年八十有八老母寓食京師而鞏
守閩越仲弟守南越二越者天下之逺䖏也扵著令有
一人仕扵此二邦者同居之親當逺仕者皆得不行鞏
固不敢爲不肖之身求自比扵是也頋以道里之阻既
不可御老母而南則非獨省晨昏承顔色不得効其犬
馬之愚至扵書問徃還盖以萬里非累月踰時不通此
白首之母子所以義不可以苟安㤙不可以苟止者也
方去歳之春有此邦之命鞏敢以情告扵朝而詔報不
許属閩有盗賊之事囙不敢継請及去秋到職閩之餘
盗或数十百爲曺伍者徃徃蟻聚扵山谷桀點䏻動衆
[016-20b]
為魁首者又以十数相望扵州縣閩之室閭莫䏻寕而
逺近聞者亦莫不疑且駭也州属邑又有出扵饑旱之
後鞏扵此時又不敢以私計自陳其扵冦孽属前日之
屡敗士氣既奪而吏亦無可属者其扵經营既不敢以
輕動迫之又不敢以少縱玩之一則諭以挌納一則戒
以前除既而其悔悟者自相執拘以㱕其不変者亦為
士吏之所係獲其魁首則或糜而致之或殱而去之自
冬至春逺近皆㝎亭無抱鼓之警里有室家之樂士氣
始奮而人和始洽至扵風雨時若田出自倍今野行海
渉不待朋儔市粟面米價减什七此皆吾君吾相至仁
元澤覆冐所及故㓂旱之餘曽未㫷歲既安且富至扵
[016-21a]
如此鞏與斯民與䝉其幸方地数千里既無一事繋官
扵此又已彌年則可以将母之心告扵吾君吾相未■
易扵此時也伙惟椎古之所以待士之詳思劳㱕之詩
本士大夫之情而及扵其親逮之以即乎人心之政或
還之闕下或䖏以閑曺或引之近畿属以一郡使得諧
其就飬之心慰其高年之母則仁治之行豈獨昏愚得
蒙賜扵今日其流風餘法傳之永乆後世之士且将頼
此其無北山之怨鴇羽之譏陟岵之歎盖行之甚易為
徳扵士䫋者甚廣惟留意而圖之不宣鞏頓首
元豊類藁卷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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