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i0001 吳越春秋-漢-趙燁 (master)


[003-1a]
呉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傳第三
二年王僚使公子光伐楚光諸樊子闔廬也/見左傳昭公十七年以報前
來誅慶封也吳師敗而亡舟所獲亦曰艅艎/舟名餘皇為楚光懼因
捨復得王舟而還揜其不備取之以歸/捨字不通疑當作揜蓋光欲謀殺王
僚未有所與合議隂求賢乃命善相者爲吳市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來奔吳公二十年/見左傳昭伍子胥
者楚人也名貟云/音貟父奢兄尚其前名曰伍舉
即奢之父貟之祖/前名當作前人舉以直諫事楚莊王王卽位三年不
[003-1b]
聽國政沉湎於酒淫於聲色左手擁秦姬右手
抱越女身坐鐘鼓之間而令曰有敢諫者死於
是伍舉進諫曰有一大鳥集楚國之庭三年不
飛亦不鳴此何鳥也於是荘王曰此鳥不飛飛
則冲天不鳴鳴則驚人伍舉曰不飛不鳴將爲
射者所圖絃矢卒貌倉卒也/音猝怱遽發豈得冲天而驚人
乎於是莊王棄其秦姬越女罷鐘鼓之樂用孫
叔敖任以國政從以政國人大說/史記曰任伍舉蘇遂霸天下威伏諸
侯莊王卒靈王立建章華之臺縣有臺在城内/杜預曰南郡華容
[003-2a]
登焉王曰臺美伍舉曰臣聞國君服寵以爲美
安民以爲樂克聽以爲聰致逺以爲明不聞以
土木之崇髙蟲鏤之刻畫金石之清音絲竹之
凄唳以之爲美前莊王爲抱居之臺高不過望
國氛也/祲氣大不過容宴豆木不妨守備守備之材/不妨城郭
不煩官府民不敗時務官不易朝常今君爲此
臺七年國人怨焉財用盡焉年榖敗焉百姓煩
焉諸侯忿怨卿士訕謗豈前王之所盛人君之
美者耶臣誠愚不知所謂也靈王卽除工去飾
[003-2b]
不遊於臺由是伍氏三世爲楚忠臣楚平王有
太子名建平王以伍奢爲太子太傅費無忌傳/左
亦作無忌/作無極史記爲少傅平王使無忌爲太子娶於秦
秦女美容無忌報平王曰秦女天下無雙王可
自取王遂納秦女爲夫人而幸愛之生子珍而
更爲太子娶齊女無忌因去太子而事平王深
念平王一旦卒而太子立當害已也乃復䜛太
子建建母蔡氏無寵乃使太子守城父父楚北境/服䖍曰城
城城父縣/邑杜預曰襄備邊兵頃之無忌日夜言太子之短曰
[003-3a]
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無怨望之心願王自備
太子居城父将兵外交諸侯將入爲亂平王乃
召伍奢而按問之奢知無忌之䜛因諫之曰王
獨奈何以䜛賊小臣而踈骨肉乎無忌承宴復
言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王且見擒平王大怒
因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馬奮揚往殺太子奮揚
使人前告太子急去不然將誅三月太子奔宋
無忌復言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賢不誅且爲
楚憂可以其父爲質而召之王使使謂奢曰能
[003-3b]
致二子則生不然則死伍奢曰臣有二子長曰
尚少曰胥尚爲人慈温仁信若聞臣召輙来胥
爲人少好於文長習於武文治邦國武定天下
執綱守戾蒙垢受耻雖寃不爭能成大事此前
知之士安可致耶平王謂伍奢之譽二子卽遣
使者駕駟馬封函印綬往許召子尚子胥令曰
賀二子父奢以忠信慈仁去難就免平王内慙
囚繫忠臣外愧諸侯之耻反遇奢爲國相封二
子爲侯尚賜鴻都侯胥賜蓋侯相去不遠三百
[003-4a]
餘里奢久囚繫憂思二子故遣臣來奉進印綬
尚曰父繫三年中心切怛食不甘味嘗苦飢渴
晝夜感思憂父不活惟父獲免何敢貪印綬哉
使者曰父囚三年王今幸赦無以賞賜封二子
爲侯一言當至何所陳哉尚乃入報子胥曰父
幸免死二子爲侯使者在門兼封印綬汝可見
使子胥曰尚且安坐爲兄卦之今日甲子時加
於已支傷日下氣不相受君欺其臣父欺其子
今往方死何侯之有尚曰豈貪於侯思見父耳
[003-4b]
一靣而别雖死而生子胥曰尚且無往父當我
活楚畏我勇勢不敢殺兄若誤往必死不脫尚
曰父子之愛恩從中出徼倖相見以自濟達於
是子胥歎曰與父俱誅何明於世寃讎不除耻
辱日大尚從是往我從是决訣别也/决當作尚泣曰吾之
生也爲世所笑終老地上而亦何之不能報仇
畢爲廢物汝懐文武勇於䇿謀父兄之讎汝可
復也吾如得返是天祐之其遂沉埋亦吾所喜
胥曰尚且行矣吾去不顧勿使臨難雖悔何追
[003-5a]
旋泣辭行與使俱往楚得子尚執而囚之復遣
追捕子胥胥乃貫切/烏還弓執矢去楚楚追之見
其妻曰胥亡矣去三百里使者追及無人之野
胥乃張弓布矢欲害使者使者俯伏而走胥曰
報汝平王當作君王下文平王則後人追書也/平字當去王在安得先稱其謚不則欲國不滅
釋吾父兄若不爾者楚爲墟矣使返報平王王
聞之卽發大軍追子胥至江失其所在不獲而
返子胥行至大江仰天行哭林澤之中言楚王
無道殺吾父兄願吾因於諸侯以報讎矣聞太
[003-5b]
子建在宋胥欲往之伍奢初聞子胥之亡曰楚
之君臣且苦兵矣尚至楚就父俱戮於市伍貟
奔宋道遇申包胥謂曰楚王殺吾兄父爲之奈
何申包胥曰於乎吾欲敎子報楚則爲不忠敎
子不報則爲無親友也子其行矣吾不容言子
胥曰吾聞父母之讎不與戴天履地兄弟之讎
不與同域接壤朋友之讎不與鄰鄉共里今吾
将復楚辜以雪父兄之耻申包胥曰子能亡之
吾能存之子能危之吾能安之胥遂奔宋宋元
[003-6a]
公無信於國國人惡之大夫華氏謀殺元公國
人與華氏因作大亂左傳昭公二十年/華氏華亥華定也見子胥乃與
太子建俱奔鄭鄭人甚禮之太子建又適晉晉
頃公曰太子旣在鄭鄭信太子矣太子能爲内
應而滅鄭卽以鄭封太子太子還鄭事未成㑹
欲私其從者從者知其謀乃告之於鄭鄭定公
與子産誅殺太子建建有子名勝伍貟與勝奔
吳到昭關關吏欲執之伍貟因詐曰上所以索
我者美珠也今我巳亡矣将去取之關吏因舎
[003-6b]
聲/上之與勝行去追者在後㡬不得脫至江江中
有漁父乗船從下方泝水而上子胥呼之謂曰
漁父渡我如是者再漁父欲渡之適㑹旁有人
窺之因而歌曰日月昭昭乎侵已馳與子期乎
蘆之漪子胥卽止蘆之漪漁父又歌曰日已夕
兮予心憂悲月已馳兮何不渡爲事寖急兮當
奈何子胥入船漁父知其意也乃渡之千潯當/潯
仞倍仞曰尋/作尋四尺曰之津子胥旣渡漁父乃視之有其飢色
乃謂曰子俟我此樹下爲子取餉漁父去後子
[003-7a]
胥疑之乃濳身於深葦之中有頃父来持麥飯
鮑魚羮盎漿求之樹下不見因歌而呼之曰蘆
中人蘆中人豈非窮士乎如是至再子胥乃出
蘆中而應漁父曰吾見子有飢色爲子取餉子
何嫌哉子胥曰性命屬天今屬丈人豈敢有嫌
哉二人飲食畢欲去胥乃解百金之劒以與漁
者此吾前君之劒中有七星價直百金以此相
答漁父曰吾聞楚之法令得伍胥者賜粟五萬
石爵執圭豈圖取百金之劒乎遂辭不受謂子
[003-7b]
胥曰子急去勿留且爲楚所得子胥曰請丈人
姓字漁父曰今日凶凶兩賊相逢吾所謂渡楚
賊也兩賊相得得形於黙何用姓字爲子爲蘆
中人吾爲漁丈人富貴莫相忘也子胥曰諾旣
去誡漁父曰掩子之盎漿無令其露漁父諾子
胥行數歩顧視漁者已覆船自沉於江水之中
矣子胥黙然遂行至吳疾於中道乞食溧陽建/今
邑/康属適㑹女子擊綿於瀬水之上筥中有飯子
胥遇之謂曰夫人可得一餐乎女子曰妾獨與
[003-8a]
母居三十未嫁飯不可得子胥曰夫人賑窮途
少飯亦何嫌哉女子知非恒人遂許之發其簞
筥飯其盎漿長跪而與之子胥再餐而止女子
曰君有遠逝之行何不飽而餐之子胥已餐而
去又謂女子曰掩夫人之壷漿無令其露女子
歎曰嗟乎妾獨與母居三十年自守貞明不願
從適何宜饋飯而與丈夫越虧禮儀妾不忍也
子行矣子胥行反顧女子已自投於瀬水矣於
乎貞明執操其丈夫女哉子胥之吳乃被髪佯
[003-8b]
狂跣足塗靣行乞於市市人觀㒺有識者翌日
明日/翌明也吳市吏善相者見之曰吾之相人多矣未
嘗見斯人也非異國之亡臣乎乃白吳王僚具
陳其狀王宜召之王僚曰與之俱入公子光聞
之私喜曰吾聞楚殺忠臣伍奢其子子胥勇而
且智彼必復父之讎来入於吳隂欲養之市吏
於是與子胥俱入見王王僚怪其狀偉身長一
丈腰十圍眉間一尺王僚與語三日辭無復者
王曰賢人也子胥知王好之毎入語語遂有勇
[003-9a]
壯之氣稍道其讎而有切切之色王僚知之欲
爲興師復讎公子謀殺王僚恐子胥前親於王
而害其謀因䜛伍胥之諫作謀/諫當伐楚者非爲吳
也但欲自復私讎耳王無用之子胥知公子光
欲害王僚乃曰彼光有内志未可說稅/音以外事
入見王僚曰臣聞諸侯不爲匹夫興師用兵於
比國王僚曰何以言之子胥曰諸侯專爲政非
以意救急後興師今大王踐國制威爲匹夫興
兵其義非也臣固不敢如王之命吳王乃止子
[003-9b]
胥退耕於野求勇士薦之公子光欲以自媚乃
得勇士專諸鱄設諸/左傳作專諸者堂邑臨淮郡堂邑縣/吳地漢地理志爲
也伍胥之亡楚如吳時遇之於途專諸方與人
闘將就敵其怒有萬人之氣甚不可當其妻一
呼卽還子胥怪而問其狀何夫子之怒盛也聞
一女子之聲而折道寧有說乎專諸曰子視吾
之儀寧類愚者也何言之鄙也夫屈一人之下
必伸萬人之上子胥因相其貌碓顙而深目虎
膺而熊背戾於從難知其勇士隂而結之欲以
[003-10a]
爲用遭公子光之有謀也而進之公子光光旣
得專諸而禮待之公子光曰天以夫子輔孤之
失根也專諸曰前王餘昧卒僚立自其分也公
子何因而欲害之乎光曰前君壽夢有子四人
長曰諸樊是其名諸樊是其號/名遏史記索隠曰遏則光之父也次曰餘祭
次曰餘昧夷末/春秋作㳄曰季札札之賢也将卒傳付
適長以及季札念季札爲使聲/去亡在諸侯未還
餘昧卒國空有立者適長也適長之後卽光之
身也今僚何以當代立乎吾力弱無助於掌事
[003-10b]
之間非用有力徒能安吾志吾雖代立季子東
還不吾廢也專諸曰何不使近臣從容言於王
側陳前王之命以諷其意令知國之所歸何湏
私備劒士以捐先王之徳光曰僚素貪而恃力
知進之利不覩退讓吾故求同憂之士欲與之
并力惟夫子詮言/擇斯義也專諸曰君言甚露乎
於公子何意也光曰不也此社稷之言也小人
不能奉行惟委命矣專諸曰願公子命之公子
光曰時未可也專諸曰凡欲殺人君必前求其
[003-11a]
所好吳王何好光曰好味專諸曰何味所甘光
曰好嗜魚之炙也專諸乃去從太湖學炙魚三
月得其味安坐待公子命之
八年僚遣公子伐楚大敗楚師因迎故太子建
母於鄭鄭君送建母珠玉簪珥欲以解殺建之
夫人與其寳器以歸杜預解諸樊吳王僚之太子按春秋襄公二/左傳昭公二十三年楚太子建故母在/吳太子諸樊入/取楚
卒諸樊之死於是三十年矣此書云僚遣公子當是公子光非光之/十五年吳子遏伐楚門于巢卒杜預解遏諸樊也傳亦書吳子諸樊
云王僚太子也豈傳與杜解俱誤耶/父諸樊也諸樊於僚爲世父亦不得
九年吳使光伐楚㧞居巢鍾離遂滅巢及鍾離而還世/左傳昭公二十四年吳
[003-11b]
巢今無爲巢縣/家所記與此合吳所以相攻者初楚之邊邑胛梁記/史
梁/作卑之女與吳邊邑處女蠶爭界上之桑童爭桑伍/史記曰小
女子爭桑/子胥傳兩二家相攻吳國不勝遂更相伐滅吳之
邊邑吳怒故伐楚取二邑而去
十二年冬楚平王卒隠曰按年表及左傳合在僚十一年此/左傳昭公二十六年九月楚平王卒索
以秋爲冬皆誤/書作十二年又伍子胥謂白公勝召勝歸楚使居邊邑服䖍/即太子建之子其後恵王
襃信縣西南有白亭勝奔吳事見前&KR0680/曰白楚邑名大夫皆稱公杜預曰汝隂曰平王卒吾志不悉
矣然楚國有吾何憂矣白公黙然不對伍子胥
坐泣於室
[003-12a]
十三年記世家乃書云十三年此書似承世家之誤/索隠曰㩀表及左氏僚止合有十二年事今史春吳欲
因楚葬而伐之䘮作器字此書葬字恐是喪字之誤/左傳吳子欲因楚喪而伐之世家同使公子
蓋餘燭傭庸皆王僚母弟/左傳蓋作掩傭作以兵圍楚使季札於晉
以觀諸侯之變楚發兵絶吳後吳兵不得還於
是公子光心動伍胥知光之見機也乃說光曰
今吳王伐楚二弟將兵未知吉凶專諸之事於
斯急矣時不再來不可失也於是公子見專諸
曰今二弟伐楚季子未還當此之時不求何獲
時不可失且光真王嗣也專諸曰僚可殺也母
[003-12b]
老子弱弟伐楚楚絶其後方今吳外困於楚内
無骨鯁之臣是無如我何也四月公子光伏甲
士於窋室中史記作窟室/左傳作堀室具酒而請王僚僚白其
母曰公子光爲我具酒來請期無變悉乎母曰
光心氣怏怏常有愧恨之色不可不愼王僚乃
被棠銕之甲三重使兵衛陳於道自宫門至於
光家之門階席左右皆王僚之親戚使坐立侍
皆操長㦸交軹酒酣公子光佯爲足疾入窋室
裹足使專諸置魚腸劒炙魚中進之既至王僚
[003-13a]
前專諸乃擘炙魚因推匙首立㦸交軹倚專諸
車輪小穿周禮大馭祭兩軹註軹謂兩轊詩詁曰車軸之耑貫轂/㦸有枝兵也周禮㦸長丈六尺増韻雙枝爲㦸單枝爲戈軹說文
交軹謂㦸之立如軹之交倚專諸之胷也/者爲槥轂末之小穿容轊者爲軹此言立㦸胷斷臆開匙首如
故以刺王僚貫甲達背王僚旣死左右共殺專
諸衆士擾動公子光伏其甲士以攻僚衆盡滅
之遂自立是爲吳王闔閭也乃封專諸之子拜
爲客卿季札使還至吳闔閭以位讓季札曰苟
前君無廢社稷以奉君也吾誰怨乎哀死待生
以俟天命非我所亂立者從之是前人之道命
[003-13b]
哭僚墓復位而待公子蓋餘燭傭二人將兵遇
圍於楚者聞公子光殺王僚自立乃以兵降楚
楚封之於舒鍾吾人執燭庸二公子奔楚此言以兵降楚與傳/按左傳掩餘奔徐燭庸奔鍾吾吳使徐人執掩餘
所滅漢屬廬江郡今廬州有舒城縣/不合史記亦云奔楚世家與伍子胥傳皆云降楚舒春秋時舒國爲楚
吳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傳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