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48 東林列傳-清-陳鼎 (master)


[024-1a]
欽定四庫全書
 東林列傳卷二十四
            江隂 陳鼎 撰
 明
  馮元飇傳
馮元飇字鄴仙寧波人年二十一與兄元颺同舉於鄉
天啟壬戍成進士初授揭陽縣令歳旱衆請嚴事海神
元飇移牒曰神無功德於民而南面設仗如王者僭非
[024-1b]
法聚薪將焚之既而澍降有米艘税數千元飇悉蠲之
為輸助資忤璫罷歸崇禎初擢户科給事中首請停天
下増賦百四十餘萬又䟽論錢法五弊謂臨清山海九
邉等處宜聽人輸銅如中鹽例設官鼓鑄而統其事於
兵部則邉餉易給將卒皆可彈壓矣時楊嗣昌督師山
永上平賊䇿請天下有礦處聽民開採以散賊衆元飇
廷折之曰此乃聚賊何謂散乎及嗣昌在閣部麋兵餉
無算上一日以賦絀為憂元飇曰此兵戸不相核耳即
[024-2a]
如勦餉一事初擬用兵十二萬故措餉二百萬今所報
兵數不滿八萬則溢餉已百萬矣誠欲覈餉不如覈兵
上為竦然元飇在垣中久遇事奮發其所批䋲當路若
周延儒温體仁王應熊輩侃侃不少借十年東宫出閣
預選講官六人宫諭項煜編修楊廷麟䟽讓黄道周内
閣張至發怒其沽名遂出揭言之奉有矯譲之㫖元飇
抗言道周疾俗已甚閉門却掃人皆重之特以數忤執
政引嫌褁足而東宫講讀二臣獨能篤信舉知退然自
[024-2b]
下正使其言不必用自足俯勵末俗増輝盛典為大臣
者宜深嘉歎風勵百僚而閣臣一揭若大不快於其言
者乃并遷怒道周臣恐天下後世有以議閣臣之得失
也䟽出人多韙之然忌者益衆久之稍遷太常元飇屢
請外遂出為南京太僕寺卿陞通政司召入為兵部右
侍郎時天下事日壊將卒偷不可復使邉帥起債倍於
曩時自元飇佐樞而詗事者數懷重賄探之卒不得其門
去故上以是信元飇而元飇實積勞善病方為都給事時嘗
[024-3a]
侍文華殿忽踣仆折齒上惻然命糾儀者勿問也然以
世恩遇主知自矢盡瘁十五年秋上既誅長夀陳新甲
顧廷臣無可任樞宻者一日召諸大臣並馬遊西苑賜
宴明德殿元飇時以左侍郎攝尚書與焉既下馬殿前
上臨門南面立閣臣班於階諸尚書立階下上命元飇
前元飇以位次不敢越辭上曰無嫌再命前乃進叅諸
閣臣次上握元飇手語曰知卿固世家祖父兄弟受國
恩宜善自力元飇頓首謝宴畢因論兵事良久出御馬
[024-3b]
佳者百餘匹及内製火箭次第示元飇元飇為辨其良
楛上曰大司馬缺久無踰卿者元飇以多病不任劇遜
謝久之既疾發乃舉劉餘佑攝部事又舉張國維上用
國維尋罷去卒用元飇為兵部尚書而用倪元璐為戸
部尚書兩人素相得又皆以經濟負天下望至是同日
命下中外相慶上聞之喜甚語於朝曰昔堯命四佐舜
舉五臣朕得此兩人不為少矣而小人大忌之謂東林
再出門戸愈勁而天下事壊矣攻之者甚衆一日元飇
[024-4a]
至戸部堂與元璐聮坐面令吏書對簿吏書半匿不敢
出元飇呵責之元璐以是得汰尺籍浮餉三百餘萬耗
蠧之費一時為清元飇乃請自各軍副將而上由廷推
叅游而下督撫薦舉於以核成無旁溢使上從之而兵
部請寄賄鬻之費亦於是盡矣當是時上倚元飇出輔
臣上有宻㫖一夜嘗數發元飇亦慷慨誓破賊乃請以
督師孫𫝊庭堅壁潼闗總鎭左良玉堅壁㐮陽西則應
蜀北則扼闖東顧鳯皖鳯皖之兵扼淮保定之兵扼河
[024-4b]
剋期會師戒勿浪戰俟賊饑困聮絡土寨漸蹙而取之
廷臣多言不戰則賊益張兵久易懦元飇謂將士習懦
益久未經行陣宜致賊而不宜致於賊自遼難以來催
戰覆轍可為殷鑒一日質争於上前曰皇上若必以戰
遲速為利鈍請先下臣獄俟一戰勝斬臣謝之耳上無
以奪也而廷臣猶力請不已將以逗留為督師罪元飇
手書與𫝊庭戒毋輕鬭且示白髙兩將不可任元飇既
謝病𫝊庭撓於衆議趣出闗中兩將先逃師遂大潰而
[024-5a]
是時我兵方攻山海闗朝議倉皇欲檄天下兵元飇强
起入見曰賊若據河北宻邇三輔則憂在旦夕今獨毖
飭闗内急使河北軍衛三輔毋事紛擾為也已而元飇
病益劇上賜瓜果遣醫眕視咸云不可治乃允歸元飇
因舉都御史李邦華南兵部尚書史可法自代而廷議
乖剌卒用張縉彦元飇謝病出都不數月而都城破元
飇聞愍皇帝之變與兄天津巡撫元颺以不獲從死為
恨日夕悲慟九月朔日元颺先卒越九日而元飇死年
[024-5b]
四十有七
外史氏曰愍帝朝食禄者大都皆為妖狐之魂所慿視
正人君子之讜言如冷風敗葉之過耳勿聽也狂吠之
聲囂然於國中不虚其社而不輟白谷出闗之戰余深
悲夫鄴仙先生之言不幸而中也
  黄忠昌傳
黄忠昌字長倩山東即墨人舉天啟二年進士為人重
名義不苟為依附初授雄縣知縣時逆璫魏忠賢用事
[024-6a]
雄近京師故多中官徃來有忠賢子姪廕錦衣衛指揮
者干政民弗堪置諸理左右訹以危詞宗昌曰吾奉天
子法而以奸容耶又中官之黨殺人朝貴多為解不聴
憤曰是其氣焰足以論死况又殺人終令抵罪以能調
清苑知縣是時逆璫勢愈張三輔郡縣争建忠賢生祠
如恐不及宗昌言於知府方一藻故不授工以稽緩之
及璫敗清苑獨無祠初璫惡宗昌倔强欲以東林殺之
密使人言於一藻令劾罷而不果會熹宗崩乃已崇禎
[024-6b]
元年擢授山西道監察御史先是熹宗崩於八月二十
二日三殿成叙功行賞於是月二十一日矯㫖加銜者
六十一人宗昌憤之入臺班即具疏言權奸大惡無如
矯㫖人臣玷染無如偽官矯㫖雖細法所必誅偽官雖
賢千載共棄逆璫弄權竊柄隂謀叵測屏除異已誅鋤
善良彼豈一旦而無忌若是率由懐禄固寵之輩阿諛
苟容嘗先意逢迎遂啟其好大喜功之心因生其矯竊
問鼎之漸如向者寧逺報㨗不過敵人解圍自去非能
[024-7a]
斬將搴旗復有寸土乃虛張聲勢命爵論功即朝臣一
毫無與者皆遷官廕子錫幣賚金濫至百餘人國家名
器盡為逆璫收羅心腹之具然此距先帝升遐之時尚
有旬日雖欺罔擅行猶曰禁勿之事誰敢與知至於三
殿工成之日正先帝大漸之時豈有安閒出詔之理縱
曰彌留一息不肯以昏亂示人何不聞此日召我皇上
付托大寳及命大臣申諭軍國重務而乃諄諄以不急
之事加恩於虚縻官爵之人此薄海内外所不敢信也
[024-7b]
今首惡既磔羽翼當翦凡加銜陞爵諸臣出自魏氏者
皆魏氏官非我皇上官也奥援既失猶戴偽器以立於
堂堂堯舜之朝此亦良心盡失不可以為人矣又曰臣以
新進小臣非不知元氣當培攻擊宜緩第在肆虐之時
則宜進保元氣之説以與逆璫抗在今昌言不諱之日
邪氣不盡除元氣終不可復疏上奉㫖言叙功冐濫乆
宜澄汰盡著察核以憑裁奪易矯偽為冐濫則票擬者
之舞文也宗昌再疏争曰臣前指逆璫矯㫖多官仰戴
[024-8a]
偽銜故舉叙功時日彰明較著者言之非糾冐濫也謂
冐濫者固可誅即非冐濫者而受賞於此時是誰賞之
耶亦非糾與殿工無渉者也謂無渉者固可誅即與殿
工有渉者而命官於此時是誰命之耶蓋冐濫之罪猶
可寛矯偽之罪不容逭臣披肝灑血以糾大奸閣臣乃
以冐濫概之臣竊疑焉得毋閣臣素戴逆璫見臣所刺
有隠然心動者耶否則前日所出之㫖閣臣與逆璫表
裏故見臣疏囁嚅不敢出口耶否則力庇所私切狐兔
[024-8b]
之悲耶不然何判然不侔若是也㫖謂矯偽冐濫就中
無甚分别倘知矯偽有人何妨指出不必堅争票擬宗
昌曰此奸人廣樹我敵也遂指霍維華黄克纉等六十
一人疏上閣票果以人數太多不必概詆置之宗昌喟
然歎曰人臣立言論是非不論多寡矯偽衆益可憂乃
恨多乎由是愈慷慨建白又糾逆黨餘孽張我續等五
人又糾智鋌等九人上皆允行而忌之者衆矣二年春
禮部右侍郎周延儒夤縁入閣而禮部尚書温體仁
[024-9a]
其隂鷙倍於延儒二人交相妒又交相比也御史任贊
化疏糾體仁下詔獄宗昌繼糾及延儒責令回話疏再
上衆謂禍且不測會皇子生得免奪俸半年既而體仁
與錢謙益閣訟事起宗昌疏糾體仁留中不下先是楚
岷王為校尉彭侍聖及善化王長子企鋀等所弑其事
隠莫能白法司與按撫鞫問三四年莫得要領乃命中
官駙馬各一人前徃就訊次年命宗昌廵按湖廣方擬
會勘聞遵化失守廵撫洪如鐘提兵入援宗昌轉餉給
[024-9b]
軍移文鄖撫梁應澤督本標兵與洪會乂選武襄等處
民兵為殿又聞鎮筸五靖兵素驍勁以其地逺移駐岳
州嚴檄督發其兵剋期以進兩撫既出抽調空虚邊苗
柯陳俱思蠢動又多方安輯之慮師行餉缺又具啟藩
王助其不給又徧檄郡縣括新舊贖鍰佐之又察出黔
鹽私鬻應入官者萬金催漕米二十四萬餘石以濟軍
需自冬徂春心力畢竭於援師而題報一無温綸則當
國見忌之故及勘岷事盡得其實復奉㫖責問前諸臣
[024-10a]
失出之罪宗昌疏糾一道臣一知府一同知受賄庇逆
而上以宗昌失糾於先降四級調用忌者意猶未厭復
以清苑逋賊連及宗昌候訊者十年會詔蠲逋乃得釋
十五年冬即墨被圍率士民登陴固守仲子基中流矢
死明年左都御史李邦華薦之禾及用又明年三月京
師陷宗昌聞變哀號將欲南奔以土賊圍城不得出家
居二年病卒方仲子基之嬰城中鏃而死也妻周氏妾
郭氏兩劉氏慷慨同殉一時稱為五烈邑中有王生者
[024-10b]
國變杜門養母母死即自經遺書吿子曰吾身為親之
子即為君之臣天地大經無貴賤一也我生不辰當兹
酷亂貪㣲生而害義不可以為臣然親不忍遺故寧蹈
不臣之罪以養母服母䘮而殺身不可以為子然君不
忍後故寧蹈不子之罪以殉君是余之苦心余之大罪
也識者聞其義烈而傷之王生名羲如字御赤亦即墨
人曽執弟子於顧憲成
外史氏曰先生昌言諤諤以攻逆黨是高楊左魏之後
[024-11a]
勁也使天下知有君子小人之分者皆先生之力耳
  劉同升傳
劉同升字孝則一字晉卿江西吉水人少有至性居父
應秋䘮鄒元標來弔見其哀毁語人曰吾儕講學不如
劉孝子之一哭也時遂稱為劉孝子云讀書刻勵以古人
自命文非班馬書非鍾王弗好也屢困塲屋有謂不宜
専力於古者弗應乆之至天啟辛酉舉於鄉上疏為父
應秋請䘏典戊辰再上疏請易名賜諡文節甲戍刪宋
[024-11b]
史期以三年丁丑上春官篋無他卷攜宋史自隨而已
同行者私竊誚之是年登進士第一蓋思陵特擢之也
在翰林獨行已志黄道周曰劉殿撰養其身以有為中
立不倚者也然小人輒指曰此東林之餘波也將大不
利於國家矣戊寅楊嗣昌奪情入内閣服緋上任諸臣
交章劾之俱被嚴㫖申飭同升憤然上疏曰臣備員侍
從待罪二年每見皇上至孝永慕廟祀致誠頒行孝經
小學風勵天下臣仰窺淵源宣𢎞教化竊惟朝廷所以
[024-12a]
為四方觀望賴有倫紀以為之維也是謂大經原本大
經變通其制使倫紀之立萬世勿墜是謂大權權者權
乎其經未有離經而言權者也是故孝子有終身之䘮
而聖人制三年之禮非過於情之禮而不及於情之禮
也縱有弗類必無毁制而忍於情天性然也臣於楊嗣
昌有不忍言而不容不言者敢昧死為我皇上陳之臣
官史官也依阿淟涊以附閣臣則愧良史上負聖明下
負所學日者䇿試諸臣簡用嗣昌良以國事多艱焦勞
[024-12b]
宵旰如人亟欲疾去雜試諸方以冀一效聖明之用心
亦甚苦矣都門喧𫝊謂嗣昌縗絰在身姓名不祥非若
軍旅可以凶事行之也臣所以隱忍未發意嗣昌亦人
子也良心不昧父死謂何必且哀痛惻怛上告君父辭
免綸扉庶幾善體聖意曲盡輿情夫邦政之權亦非輕
於揆地也辭綸扉而掌邦政亦可效於時艱也何乃循
例再疏遽入辦事服緋安忍叛禮滅親垂之史册萬世
唾詈𫝊之邊徼四裔竊笑以為國家乏人如此大臣自
[024-13a]
處如彼何以彈壓折服遐邇之心哉夫人有所不忍而
後能及其所忍有所不為而後可以有為臣於嗣昌以
其所忍覘其所為嗣昌之失而志短也臣已逆知其後
矣何也成天下之事在乎志勝天下之任在乎氣志敗氣
餒鬼神瞷之必有非恒之災動乎四體病則為狂魄已
先奪如此其人即欲有所用於天下而必不能有所用
於天下明矣嗣昌清夜平旦試一捫心何以對其父鶴
志氣餒敗不知何如即廷辯餙非盡昧本心而清夜平
[024-13b]
旦亦痛心疾首悔其志之短而心之失也嗟乎彼其之
子自忘其父而臣猶責之亦不足責之甚也且嗣昌自
號聞人豈其見不及此無奈伎倆已窮苟且富貴兼樞
部以重綸扉之權借綸扉為解樞部之漸和議非他票
擬由已將與方一藻高起潛數輩結連邊撫敷同罔功
掩敗為勝嵗糜金繒立心如此何所底極獨不畏堯舜
在上共驩難欺而欲以袁崇煥之故智用於今日不見
皇上之處崇煥不動聲色而忽奮乾斷乎曩自皇上切
[024-14a]
責而嗣昌不可以為臣今又一旦忽易墨縗而嗣昌不
可以為子若猶附和黨諛緘口全軀不惟臣以為不可
天下後世亦皆以為不可臣不及逺引古昔近如李賢
奪情人望頓失張居正奪情身名不終夫物未有本實
先撥而傾折不隨之者也豈非志敗氣餒已事之明証
哉國家亦何賴焉當賢居正時抗言而犯其鋒者先臣
羅文毅倫鄒忠介元標是二臣者初入班行直節報
主臣生二臣之鄉志二臣之學當言不言顔面何施且
[024-14b]
臣念及先臣應秋而不禁哽咽也先臣起家及第五載
講幄疏納忠争册立講冠婚東封議起力排和戎後忤
趙志臯等遂嗾羣小陷以不測皇考深憐忠直皇祖特
鑒清操得免身家之危卒至憂憤而殞伏遇皇上登極
賜諡文節臣一介書生欽蒙皇上特恩親裁進士第一
寵錫隆盛感激涕零父母髮膚竭盡思報臣之一家皇
祖所保全之一家也臣之一身皇上所生成之一身也
兢兢勵志惟恐有負知遇欲尸黙充位義之所不敢出
[024-15a]
也瀝血拜疏冐犯新命罪無所逃然生死榮辱皆是致
身之地臣亦遑恤其私也伏乞皇上廣擇芻蕘折衷典
禮勒令嗣昌終䘮守制庶幾綸扉不玷倫紀無斁疏上
謫福建按察司知事遂至東林講學月餘而往壬午召
復職未赴甲申聞思陵殉社稷一慟幾絶卧病吐血卒
所著有詩文二集刪改宋史五經四書註大全合編明
名臣𫝊明文選明詩選文苑英華刪選金陵遊覽志音
韻彚編金石寳鑑録等書行世
[024-15b]
外史氏曰先生之劾嗣昌也義嚴而詞雅余故具録其
語以為後之進言者法嗟乎當思陵之朝賢材不乏也
奈何以嗣昌不祥之夫而玷辱綸扉耶獨惡嗣昌與石
齋先生廷辯引不如鄭鄤之言以支餙不特志敗氣餒
其亦䘮心亡恥之甚矣而何可以當國哉乃思陵不察
反咎石齋者何耶又恨嗣昌不自量力而請督師及至
軍中手足無措一籌莫展惟日與門下客以形家言相
度山川曰某地葬可封拜也某地葬可科第也某地葬
[024-16a]
可豐腴也此豈軍旅之事乎督師宰相之舉動應如是
乎或進兵機正言則掩耳而不欲聞如有惡鬼附之者
安得不亡人天下乎嗟乎志敗氣餒烏足以負荷軍國
大事哉先生之言若操左劵矣
  章正宸傳
章正宸字羽侯會稽人崇禎四年進士改庶吉士以鄉
會試俱冠經有名閣臣温體仁私招之不徃出為禮科
給事中王應熊與田戚畹通降中㫖入閣不由廷推廷
[024-16b]
臣莫敢言正宸疏諌曰豈有枚卜降中㫖者在皇上出
此必為特用易感恩却衆議則衆絶窺伺顧天下事未
有不順人情而可以有濟者也而應熊亦惟非人情故
不可用夫徇情與順情名同而實異振作與操切事近
而用殊今廷臣縱乏人奈何使傲狼之夫賛平成之治
哉上怒下詔獄鎮撫曰新進妄言耳無他肺腸正宸仰
而歎曰新進直言則有之未妄也時詞臣馬世竒為解
於應熊應熊遽離坐擲茗椀去及登車乃歎曰壊天下
[024-17a]
者東林諸公也不殺正宸無以破門戶之固會科臣荘
鰲獻等力疏救革職既而應熊敗起戶科是時體仁務
刻深結曹王諸内侍毛舉苛細至軍國大事概置不問
科道官箝嘿每諛曰聖朝無闕正宸益以此責望輔臣
甫復官拜疏瀝謝痛言左右闒茸宰執上下皆惜身家
保禄位與内侍相闗通名為線索其言不可聞上親舉
筆圈其疏付閣票㫖令通行嚴飭於是閣臣内侍皆切
齒曰此東林之餘孽也不可不急除之值襄陽吿警遂
[024-17b]
充襄藩冊封欲令賊殺之使事竣復命復以蘓松缺糧
額遣督蘓松糧欲以遲誤殺之又復命乃於十一年火
藥局災進䇿災之疏直劾閣臣以為火於五德為禮臣
象也臣失職則禮教不修故火災今臣之無禮於君也
甚矣夫陛下未嘗以沽名市德疑大臣也而大臣以揭
救錢謙益鄭三俊則先為沽市之語以嘗陛下是無禮
也史&KR1159被劾而曰時局夫在唐虞為唐虞之時在桀紂
為桀紂之時今在上何如主而偶不遂意則動稱曰時
[024-18a]
是又無禮也在官無私營張檉芳徑欲借城工以復銓
職藉非陳啟新早為叅白則天下疑考功大法可金錢
貿也是又無禮也磨勘試卷該科職掌今閣臣即舊科
臣也有批抹而無糾叅是骫法也骫法亦無禮也諸正
宸所劾皆直指嗣昌國觀而上方嚮意嗣昌因諭曰輔
臣不必苛求然終韙其言十五年元日上朝賀畢宣閣
臣延儒上殿東向長揖稱先生曰先生其輔朕朕將端
冕以求之正宸聞之歡呼入頌聖徳且㣲責延儒以巧
[024-18b]
佞難報稱累數千言上深歎賞呼漢子而延儒為正宸
會試主考見其疏大恨嘗就正宸握其手歎曰朝廷事
大家可為何必執意見以與物忤正宸悚然曰亦惟視
為大家事故不敢徇以私耳延儒色變既而欲復舊輔
馮銓以冠帶銓延儒主考也正宸復争之延儒大怒曰
吾固無望於汝矣而欲我亦如汝耶會上驟用修撰魏
藻徳入閣召對中左門語不合延儒遂摭前事并責之
謂把持枚卜下獄幾不測輔臣賀逢聖疏救之得遣戍
[024-19a]
均州十七年三月太常呉麟徴以掌科陞任薦正宸自
代命甫下而京師陷正宸同左都劉宗周縗絰哭杭州
責浙撫黄鳴俊起兵勤王而以丁艱歸廬墓又一年江
南下大哭三日别墓逃入深山不知所終
外史氏曰先生當應熊嗣昌國觀延儒輩羣犬亂吠之
時而進以堂堂正論宜攖不測之禍矣非江夏其不免
乎余幼好黄老術嘗訪道於終南遇先生於鐵崖嶺幅
巾方袍雙眸炯炯静坐草廬叩其聲越音也余以為神
[024-19b]
仙中人矣因再拜而求長生之學先生曰噫子過矣道
自軒皇設教以來至今存者何人耶老耼死者也荘周
死者也若不見於南華乎一有秦佚之弔一有門人請
葬此二君而死者又何有於長生乎况子年不滿二十
英英之氣逼人盍從孔孟之道以盡彛倫則孔孟至今
在焉其為長生也與天地同矣又何黄老之足云余叩
首承教立志逃楊歸儒先生止余數日教以程朱誠敬
之學曰出則可以致澤隠則可以獨善俾虚靈不昧常
[024-20a]
存天壤豈非長生乎又何黄老之足云
  喬可聘傳
喬可聘字君徴寳應人天啟二年進士授中書舍人是
時魏忠賢勢方張即請告終養崇禎改元補前官可聘
性儉約居官謝絶干謁舉止畧如諸生同朝惟嚴事黄
道周劉宗周而親善倪元璐馬世竒陳龍正皆世所謂
東林黨人也中書事少日夜相切劘學問講求性命之
㫖尤汲汲以政治得失人才邪正為慮吏部左侍郎張
[024-20b]
㨗嘗力薦吕純如為本部尚書帝以純如在逆案中有
㫖不許給事中吕黄鐘遂薦㨗可聘乃上疏曰臣謹按
逆案者陛下所欽定亂臣賊子無父無君之案百世不
可改易者也顧臣聞道路之言羣小方輿金載寳謀欲
攘臂搤掔乗間以翻此案今觀㨗舉純如黄鐘即舉㨗
彼倡此和相倚為奸則前言果大騐矣陽消隂長其害
安窮此臣之所大懼也竊謂羣小猶黨逆於溷濁之世
而黄鐘獨黨逆於清明之朝㨗罪浮於逆案諸人黄鐘
[024-21a]
罪又浮於㨗若不早折其萌則凡在案中者必彈冠相
賀耽耽逐逐而來大禍自此始矣疏上可聘聲望大著
黄鐘乃外轉閣臣温體仁頗畏忌可聘遣所親㣲諷之
曰喬君但到門投一刺臺省可立得也可聘笑曰某區
區七品官耳安敢登宰相之堂哉竟不徃凡滯留中書
者十年始考授監察御史因陳官守言責疏帝嘉勞焉
每覧疏中肯綮處輒御筆以硃圈之先後共六十四圈
宣付史館蓋前此未有也巡按浙江浙中士大夫下訖
[024-21b]
吏民俱揺首相戒勿犯喬御史其見憚如此可聘為人
恭謹外剛而内和不尚刻礉詭激之行以鈎取聲譽雖
與東林諸人還徃及其臨事是非可否率皆直道而行
不肯雷同附麗嘗出巡金華舟阻水漲求縴夫不得蘭
溪縣知縣盛王贊持手板立雨中大聲曰村民方事東
作縣令請以身代役可聘立乗肩輿冐雨去人疑王贊
必得罪而可聘卒慰薦之在籍右侍郎蔡奕琛故與温
體仁同里相厚善為東林諸人所惡會有以弈琛私書
[024-22a]
上聞者下可聘勘報可聘平心決之或勸深文以入弈
琛罪可聘拒曰發人私書前賢所恥且某奉三尺法不
可故縱獨可周内耶都御史陳乾陽又以私人屬可聘
可聘不聴乾陽亦私銜之遂坐他事降應天府知事累
遷大理寺正悉謝病不就福王南渡仍起御史掌河南
道印數言宜罷厰衞停燕飲君臣交儆早決大計以圖中
興之治皆不省外轉御史黄耳鼎承馬士英阮大鋮風
㫖疏訐都御史劉宗周所牽連朝士甚衆得㫖嚴詰可
[024-22b]
聘言宗周開誠布公此社稷臣也耳鼎厭薄外轉連章
誣罔株引善類非人臣體請以耳鼎所轉瑞昌道換臣
為之事得中止最後上疏論治兵其畧曰用兵有權權
在我欲戰則戰欲守則守欲和則和如注矢石於高墉
之上皆我所得而操縱也權不在我譬千鈞之牛受制
三尺之童弭首而下之行止不能自持矣國家殷憂方
甚亦有知今日用兵之權者乎請先言戰唐安史之亂
徴兵囘紇是時肅宗親統六師與李郭收復中原特借
[024-23a]
之以為犄角之助事已兵休酬以金帛而已本朝自罹
㓂變&KR1131幸敵㓂争衡遂致燕雲山左坐視淪没此時始
欲厲兵秣馬侈言恢復豈可得乎此戰局之異於唐欲
戰不得戰也請次言和宋北狩之後偏安江左是時高
宗勵精圖治諸大將屢奏戰功南人氣勝金人膽落是
以王倫輩得成和議耳基業甫就我兵積弛從未斬將
搴旗讋服四逺顧専恃尺一之詔一介之使俾彼强鄰
就我戎索此和局之異於宋欲和不得和也然而天下
[024-23b]
大計可知己昔曹操百萬敗於赤壁苻堅投鞕斷流敗
於淝水勢非不强兵非不衆然而長江大河波濤洶湧
雖衆且强無所用之是故於守為易因上防河事宜且
曰當此危急之秋宴然自謂無事議和不成必將大舉
及今綢繆猶患其晚乃徒狃偏安苟且旦夕即不能光
復大業獨不念祖宗締造之艱乎疏上亦不報我師下
江南可聘棄官歸以老壽終於家嘗自言始讀王文成
公全書奉教於劉念臺先生知有知行合一之學已又
[024-24a]
與陳幾亭游知有居敬窮理之學晚節讀宋諸儒語録
知有四通八逹理一分殊之學其後益潛心朱子始知
有存養性情主一無適之學所著有自警篇及訓子諸
書文藏於家先是温體仁故忌可聘然數語人曰喬使
君清正君子未可没也黄耳鼎既被劾即造可聘門謝
罪終其身不敢怨可聘之正已格物多𩔖此
外史氏曰東林尚學聖賢然流於氣節者多矣余謂氣
節者豪傑之大端非聖賢之全體也豪傑者狂簡之謂
[024-24b]
歟先生言遜行簡以約自處不驕不卑其狷者也歟
  華允謀傳弟允誼/
華允謀字汝翼無錫人弱冠舉萬歴庚子孝亷壮遊東
林非濓洛關閩之書不讀非孝弟忠信之言不言窮治
六經而騐之身心惟恐不合尤潛心易理凡卦爻靡不
體認於身心及任寶應縣教諭日與二三同志研求性
命之學心誠口苦聞者悚然諸生中有争地終嵗不解
者服其教各讓不取乃即其地築堂三楹顔曰興讓率
[024-25a]
諸生有志行者講習其中立規約束尤以正人心辨是
非為急曰是非明而好惡公好惡公而賞罰當賞罰當
而勸懲備從善去惡返正易邪之念決矣嘗謂弟允誼
曰今之學者稍著科第官爵一念便落利字將究竟無
所不至蓋此念即患得患失之根此根不除而一生功
力左旋右轉總成無父無君種子其言痛切如此允誼
深佩其兄之教遂成名儒又云人知身不妄動易心不
妄動難而不知心不妄動易身不妄動難也人知静坐
[024-25b]
之以心檢身而不知静坐之以身涵心也皆獨得之語
為先儒所未發高攀龍稱其為人純然若赤子退然若
處子至辨義而趨毅然若勇夫猛士千萬人而不惴人
所滔滔而騖之者必深愧之人所昧昧而違之者必深
嗜之人嘲之以為迂以為腐而不知其所圖維皆千秋
之事也年至中嵗遂卒著有三易粹精春秋傳戴記纂
疏諸書藏於家
外史氏曰先生之學純如矣皎如矣足可以為師表矣
[024-26a]
惜乎中嵗而殁使天假以年又不知其何如之造詣也
 
 
 
 
 
 
 
[024-26b]
 
 
 
 
 
 
 
 東林列傳卷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