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c0007 宋史紀事本末-明-馮琦原 (master)


[013-1a]
欽定四庫全書
 宋史紀事本末卷十三
           明 馮 𤦺 原編
             陳邦瞻 增輯
  羣奸之竄
徽宗宣和七年十二月上以金兵迫禪位於太子桓時
天下皆知蔡京等誤國而用事者多受其薦引莫肯為
帝明言之於是太學生陳東率諸生上書曰今日之事
[013-1b]
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隂賊於内李彦結怨於西北朱
勔聚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從而搆釁於二敵創開邊
隙使天下之勢危如絲髪此六賊者異姓同罪願陛下
肆諸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先是太上皇起崔鶠通
判寧化軍召為殿中侍御史既至而帝即位授右正言
鶠上䟽曰數十年來王公卿相皆自蔡京出要使一門
生死則一門生用一故吏逐則一故吏來更持政柄無
一人害己者此京之本謀也安得實是之言聞於陛下
[013-2a]
哉諌議大夫馮澥近上章曰士無異論太學之盛也澥
尚敢為此奸言乎王安石除異己之人著三經之說以
取士天下靡然雷同陵夷至於大亂此無異論之效也
京又以學校之法馭士人如軍法之馭卒伍一有異論
累及學官若蘇軾黄庭堅之文章范鎮沈括之雜說悉
以嚴刑重賞禁其收藏其苛錮多士亦已密矣而澥猶
以為太學之盛欺㒺不已甚乎原京與澥之罪乃天地
否泰所係國家治亂由之以分不可忽也仁宗英宗選
[013-2b]
敦朴敢言之士以遺子孫安石目為流俗一切逐去司
馬光復起而用之元祐之治天下安於太山及章惇蔡
京倡為紹述之論以欺人主紹述一道德而天下一於
諂佞紹述同風俗而天下同於欺罔紹述理財而公私
竭紹述造士而人才衰紹述開邊而塞塵犯闕矣元符
應詔上書者數千人京遣心腹考定之同己為正異己
為邪澥與京同者也故列于正京之術破壞天下於兹
極矣尚忍使其餘蠧再破壞邪京奸邪之計大類王莽
[013-3a]
而朋黨之衆則又過之願斬之以謝天下累章極論時
議歸重焉
欽宗靖康元年春正月王黼聞金兵至不俟命載其孥
以東詔貶為崇信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呉敏李綱請
誅黼事下開封尹聶昌昌遣武士躡之及於雍丘南戕
之民家取其首以獻帝以初即位難於誅大臣託言為
盜所殺李彦賜死並籍其家朱勔放歸田里勔以花石
取媚流毒生民踰二十年積官至寧逺軍節度使居蘇
[013-3b]
州公肆掊克其園池擬禁御服飾器用上僣乘輿又託
輓舟募兵數千人擁以自衛聲燄薫灼東南部刺史郡
守多出其門邪人穢夫候門奴事時謂東南小朝廷上
皇末年益親任之居中白事傳達上㫖大畧如内侍進
見不避宫嬪一門盡為顯官騶僕亦至金紫天下為之
扼腕至是凡由勔得官者皆罷時二府多宣和舊人秘
書郎陳公輔言蔡京王黼柄事二十餘年臺諌皆縁以
進如唐重師驥為太宰李邦彦引用謝克家孫覿為纂
[013-4a]
修蔡攸引用令此四人者處臺諌之任臣知其决不能
言宰相大臣之過願擇羣臣中朴茂純直安貧守節不
附權倖慷慨論事者列之臺諌則所任得人禮義㢘恥
稍稍振起敵國聞之豈不畏服哉 乙未貶梁師成為
彰化節度副使師成晚年益通賂謝士人入錢數百萬
以獻頌上書為名令赴廷試唱第之日侍帝側囁嚅升
降之其小吏儲宏亦與甲科而執役如初師成貌若不
能言然隂鷙遇間即發王黼甞為鄆王楷隂畫奪宗之
[013-4b]
計師成力保䕶太子得不動揺及上皇東幸嬖臣多從
以避罪師成自以舊恩留京師太學生陳東既䟽其罪
惡布衣張炳亦以為言遂貶令開封吏䕶送至貶所行
及八角鎮賜死 二月甲寅貶蔡京為秘書監分司南
京童貫為左衛上將軍池州居住蔡攸為太中大夫提
舉亳州明道宫時三人皆從上皇行以陳東之言故貶
癸丑貶童貫安置栁州令吏部考覈濫賞凢由楊戩李
彦之公田王黼朱勔之應奉童貫譚稹等西北之師孟
[013-5a]
昌齡父子河防之役䕫蜀湖南之開疆闗陜河東之改
幣呉越山東茶鹽陂田之利宫觀池苑營繕之功後苑
書藝局文字庫等之費又若近習所引獻頌可采效用
宣力應奉有勞特赴殿試之流所得爵賞悉奪之 秋
七月乙丑朔除元符上書邪等之禁 乙亥竄蔡京于
儋州攸雷州童貫吉陽軍趙良嗣栁州乙酉詔蔡京子
孫二十三人分竄逺地遇赦不許量移是日京死于潭
州京字元長興化仙游人熈寧三年進士天資凶譎舞
[013-5b]
智御人與童貫相結因得驟進在人主前顓狙伺為固
位計帝亦知其奸屢罷屢起京毎聞將退免輒入見祈
哀匍伏叩頭無復㢘恥見利忘義至於兄弟父子自為
秦越暮年即家為府營進之徒俱集其門輸貨僮隷皆
得美官棄紀綱法度為虛器根株連結牢不可破卒致
宗廟之禍雖以謫死天下猶以不正典刑為恨 辛夘
遣監察御史張徴誅童貫貫少出李憲之門性巧媚自
給事宫掖即善䇿人主微指先事順承貫狀貌魁梧瞻
[013-6a]
視壯偉頥下生鬚十數皮骨勁如鐵不類閹人有度量
能疎財後宫自妃嬪以下皆獻饋結納左右婦寺譽言
日聞寵媚翕赫庭戸雜遝成市岳牧輔弼多出其門握
兵二十年權傾一時奔走期㑹過于制敕甞有論其過
者詔方劭往察一動一息貫悉偵得之先密以白且陷
以他事劭反得罪逐死窮奸稔禍流毒四海死不足以
償責遣廣西轉運副使李昇之誅趙良嗣函首赴闕
懸于市 九月蔡攸與弟翛及朱勔伏誅先是竄勔循
[013-6b]
州籍其家田至三十萬畆他物稱是言者又論攸興燕
山之役禍及天下罪不容死於是遣使即三人竄所斬

  金人南侵
徽宗宣和七年冬十月金將尼瑪哈斡里雅布分道南侵
初斡里雅布在平州遣人來索叛亡戸口朝議弗遣且聞
童貫郭藥師治兵燕山斡里雅布遂請于金主曰茍不先
舉伐宋恐為後患金主以為然而未敢輕舉及使者往
[013-7a]
返既數道路險易朝廷治否府庫虚實漸得要領而耶
律伊都劉彦宗亦言南朝可圖師不必衆因糧就兵可
也及既獲遼主即决意南侵以安班貝勒舍音領都
元帥居京師尼瑪哈為右副元帥古新為元帥右監軍
耶律伊都為元帥右都監自雲中趨太原達蘭為六部
路都統棟摩為南京路都統劉彦宗為漢軍都統斡里
雅布監棟摩彦宗兩軍戰事自平州入燕山 十二月乙
巳童貫自太原逃歸金尼瑪哈䧟朔代州遂圍太原先
[013-7b]
是金人遣使來許割蔚應州及飛狐靈丘縣帝信之遣
童貫往受地至太原聞尼瑪哈自雲中南下貫乃使馬
擴辛興宗往使論以交割地事擴至軍前尼瑪哈嚴兵
以待趣擴等庭叅如見金主之禮既畢首議山後事尼
瑪哈曰爾尚欲此兩州兩縣耶山前山後皆我家地尚
復何論汝家别削數城來可贖罪也汝輩可即去我自
遣人至宣撫司矣擴還具言于貫貫曰金初立國邊頭
寧有幾許軍馬遽敢作如此事耶擴曰彼既深恨本朝
[013-8a]
結約張㲄又為契丹舊臣所激故謀報復今宜速作偹
禦貫不從既而尼瑪哈遣王介儒色埒黙持書至太原
責以渝盟納叛等事詞語甚倨貫問之曰如此大事何
不素吿我色埒黙曰兵已興何告為宜速割河東河北
以大河為界庶存宋朝宗社貫聞之氣褫不知所為即
欲假赴闕稟議為名遁還京師知太原府張孝純止之
曰金人渝盟大王當㑹諸路將士極力支吾今大王去
人心必揺是以河東與金也河東既失河北豈可保耶
[013-8b]
願少留共圖報國兼太原地險城堅人亦習戰金未必
能便克也貫怒叱之曰貫受命宣撫非守土也必欲留
貫置帥臣何為遂行孝純嘆曰平生童太師作幾許威
望及臨事乃蓄縮畏懾奉頭鼠竄何面目復見天子乎
尼瑪哈引兵降朔州克代州都巡檢使李翼力戰被執
罵賊死斡里雅布遂進圍太原孝純悉力固守 己酉金
斡里雅布入檀薊州郭藥師以燕山叛降金金盡䧟燕山
州縣初郭藥師與詹度同職自以節鉞欲居度上度以
[013-9a]
御筆所書有序藥師不從加以常勝軍横暴藥師右之
度不能制朝廷慮其交惡命蔡靖代度靖至坦懷待之
藥師亦重靖稍為抑損及安中被召靖代知府事藥師
每令部曲持良械精甲貿易於他道為竒巧之物以奉
權貴宦侍譽言日聞于帝遂專制一路増募兵至三十
萬而不改契丹服飾朝論頗以為疑進拜太尉召之入
朝藥師辭不至帝令童貫行邊隂察其去就不然則挾
之偕來貫至藥師迎拜帳下貫避之曰汝今為太尉與
[013-9b]
我等耳此禮何為藥師曰太師父也藥師唯拜我父焉
知其他貫釋然遂邀貫視師至於逈野畧無人迹藥師
下馬當貫前掉旗一揮俄傾四山鉄騎耀日莫測其數
貫衆皆失色歸為帝言藥師必能抗敵蔡攸亦從中力
主之謂其可倚故内地不復防制屢有告變及得其通
金國書朝廷輒不省詹度又言藥師瞻視非常趣向懷
異逆節已萌兇横日甚始詔遣官究實而金兵已南下
矣斡里雅布自平州破檀薊至三河蔡靖遣藥師及張令
[013-10a]
徽劉舜仁帥師四萬五千迎戰于白河兵敗而還藥師
遂帥所部兵刼靖及都運使吕頥浩降金斡里雅布執靖
及頥浩置軍中以行於是燕山府所屬州縣皆為金有
斡里雅布既得藥師益知宋虛實因以為鄉導懸軍深入
矣 金人圍太原太常少卿傅察使金至境上遇斡里雅
布兵脇之使拜且降不拜左右捽之伏地愈植立反覆
論辨不屈遂遇害察堯俞從孫也十八登進士蔡京甞
欲妻以女拒弗荅平居恂恂然若無所可否及倉卒殉
[013-10b]
義聞者莫不壯之後謚忠肅 丙辰金兵犯中山府帝
以金人南下罷諸路花石綱及内外製造局悉以禁旅
付内侍威武軍節度使梁方平守黎陽步軍都虞候何
灌謂白時中曰金人傾國逺至其鋒不可當今方平擁
精兵以北在京皆疲弱也萬一方平不支吾何以善吾
後盍留以衛根本不從 戊午以皇太子桓為開封牧
帝以金師日迫為憂蔡攸探知帝意欲内禪引給事中
呉敏入對宰執皆在敏前奏事且曰金人渝盟舉兵犯
[013-11a]
順陛下何以待之帝蹙然曰奈何時東幸計已定命李
棁先出守金陵敏退詣都堂言曰朝廷便為棄京師計
何理也此命果行須死不奉詔宰執以為言棁遂罷行
而以太子為開封牧 己未詔天下勤王初宇文虚中
為童貫叅議官虚中以廟謨失䇿主帥非人將有納侮
自焚之禍上書極言之王黼大怒又累建防邊䇿議皆
不報及金人南下貫與虚中還朝帝謂虚中曰王黼不
用卿言今事勢若此奈何虚中對曰今日宜先降詔罪
[013-11b]
已更革弊端俾人心天意回則備禦之事將帥可以任
之帝即命虚中草詔畧曰朕以寡昧之質藉盈成之業
言路壅蔽面䛕日聞恩倖持權貪饕得志縉紳賢能陷
于黨籍政事興廢拘于紀年賦斂竭生民之財戍役困
軍旅之力多作無益侈靡成風利源酤𣙜已盡而牟利
者尚肆誅求諸軍衣糧不時而冗食者坐享富貴災異
謫見而朕不寤衆庶怨懟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
及思行竒䇿庶解大紛望四海勤王之師宣二邊禦敵
[013-12a]
之畧永念累聖仁厚之德涵養天下百年之餘豈無四
方忠義之人來狥國家一日之急應天下方鎮郡縣守
令各率衆勤王能立竒功者並優加奬異草澤異材能
為國家建大計或出使疆外者並不次任用中外臣庶
並許直言極諌帝覽之曰今日不吝改過可便施行虚
中又請出宫人罷道官及大晟府行幸局暨諸局務
召熈河經畧使姚古秦鳳經畧使种師中將兵入援時
欲召古師中令以本路兵㑹鄭洛外援河陽内衛京城
[013-12b]
帝命宇文虚中為河北河東路宣諭使䕶其軍虚中以
檄召古師中兵馬令直赴汴京應援 庚申以呉敏為
門下侍郎帝東幸之意益决太常少卿李綱謂敏曰建
牧之議豈非欲委太子以留守之任乎今敵勢猖獗非
傳太子以位號不足以招徠天下豪傑敏曰監國可乎
綱曰肅宗靈武之事不建號不足以復邦而建號之議
不出於明皇後世惜之上聰明仁恕公曷不為上言之
翌日敏入對具以綱言白帝帝即召綱入議綱刺臂血
[013-13a]
上䟽曰皇太子監國禮之常也今大敵入攻安危存亡
在呼吸間猶守常禮可乎名分不正而當大權何以號
召天下若假皇子以位號使為陛下守宗社收將士心
以死捍敵天下猶可保帝意遂决 辛酉宰臣奏事帝
留李邦彦語敏綱所言書傳位東宫四字以付蔡攸因
下詔禪位于太子桓自稱曰道君皇帝太子入禁中被
服泣涕固辭不許遂即位尊帝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
退居龍德宫皇后為太上皇后以李邦彦為龍德宫使
[013-13b]
蔡攸呉敏副之 遣給事中李鄴使金告内禪且請修
好鄴至慶源府斡里雅布欲還郭藥師曰南朝未必有備
不如姑行從之 甲子金將斡里雅布陷信徳府尼瑪哈
闎太原詔京東淮西兩浙募兵入衛
欽宗靖康元年春正月丁夘朔詔中外臣庶直言得失
自金人犯邊屢下求言之詔事稍緩則隂沮抑之當時
有城門閉言路開城門開言路閉之語 戊辰金斡里雅
布陷相濬二州威武軍梁方平帥禁旅屯於黎陽河北
[013-14a]
㟁金將達呼布奄至方平奔潰河南守橋者望見金兵
旗幟燒橋而遁河北河東路制置副使何灌帥兵二萬
保滑州亦望風迎潰官軍在河南者無一人禦敵金人
遂取小舟以濟凡五日騎兵方絶步兵猶未渡也旋渡
旋行無復隊伍金人笑曰南朝可謂無人若以一二千
人守河我豈得渡哉遂陷滑州 己巳何灌奔還帝聞
金將斡里雅布渡河即下詔親征詔曰朕以金國渝盟藥
師叛命侵軼邊鄙刼掠吏民雖在纘承之初敢忘負托
[013-14b]
之重事非獲已兵出有名已戒六師躬行天討應親征
合行事件令有司並依真宗皇帝幸澶淵故事以李綱
為親征行營使呉敏副之聶山叅謀軍事 以蔡攸為
太上皇帝行宫使宇文粹中副之奉上皇東行以避敵
 庚午上皇如亳州於是百官多潛遁初童貫在陜西
募長大少年號勝捷軍幾萬人以為親軍環立第舍及
自太原還京適上皇南幸貫即以是軍自隨上皇過浮
橋衛士攀望號慟貫惟恐行不速使親軍射之中矢而
[013-15a]
踣者百餘人時道路流涕蔡京亦盡室南行為自全計
 京師戒嚴宰執議請帝出幸襄鄧以避敵鋒行宫參
謀官李綱曰道君皇帝挈宗社以授陛下委而去之可
乎帝黙然太宰白時中謂都城不可守綱曰天下城池
豈有如都城者且宗廟社稷百官萬民所在捨此欲何
之今日之計當整飭軍馬固結人心相與堅守以待勤
王之師帝問誰可將者綱曰白時中李邦彦等雖未必
知兵然藉其位號撫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也時中忿
[013-15b]
然曰李綱莫能將兵出戰否綱曰陛下不以臣庸懦儻
使治兵願以死報乃以綱為尚書右丞東京留守綱為
帝力陳不可去之意且言明皇聞潼闗失守即時幸蜀
宗廟朝廷毁于賊手今四方之兵不日雲集奈何輕舉
以蹈明皇之覆轍乎㑹内侍奏中宫已行帝色變倉卒
降御榻曰朕不能留矣卿等無執朕將往陜西起兵以
復都城綱泣拜俯伏以死邀之㑹燕越二王至亦以固
守為然帝意稍定顧綱曰朕今為卿留治兵禦敵之事
[013-16a]
專責之卿勿致踈虞綱倉皇受命 是夜宰臣猶請出
幸不已帝從之欲詰旦决行質明綱趨朝則禁衛擐甲
乘輿已駕矣綱急呼禁衛曰爾等願守宗社乎願從幸
乎皆曰願死守綱入見曰陛下已許臣留復戒行何也
今六軍父母妻子皆在都城願以死守萬一中道散歸
陛下孰與為衛且敵騎已迫知乘輿未逺以健馬疾追
何以禦之帝感悟乃召中宫還禁衛六軍聞之皆拜伏
呼萬嵗 辛未帝御宣德樓宣諭六軍始定固守之議
[013-16b]
命李綱為親征行營使以便宜從事侍衛都指揮使曹
曚副之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備禦令肄習
之戰守之具粗畢金人已抵城下矣 壬申遣使督諸
道勤王兵入援癸酉斡里雅布軍抵都城西北據牟駞
岡天駟監獲馬二萬匹芻豆如山葢郭藥師熟知其地
故導金兵先據之帝召羣臣議李邦彦力請割地求和
李綱以為擊之便帝竟從邦彦命虞部貟外郎鄭望之
及高世則使其軍未至遇金使呉孝民來因與偕還是
[013-17a]
夜金人攻宣澤門以大船數十順流而行李綱臨城募
敢死士二千人列布拐子城下大船至投石碎之及運
蔡京家山石疊門壯士縋城而下斬酋長十餘人殺其
衆百餘人金人知有備又聞道君已内禪至旦乃退
甲戌金使呉孝民入見問納張㲄事令執送童貫譚稹
詹度且言曰上皇朝已徃不必計今少帝與金别立誓
書結好仍遣親王宰相詣軍前可也帝因求大臣可使
者李綱請行帝不許而命李棁綱曰安危在此一舉臣
[013-17b]
恐李棁怯懦誤國事也不聴遂命棁使金軍棁至斡里
雅布盛兵南向坐棁北面再拜膝行而前恐怖䘮膽失其
所言斡里雅布謂之曰汝家京城破在頃刻所以斂兵不
攻者徒以少帝之故欲存趙氏宗社我恩大矣今若欲
議和當輸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牛馬萬頭表段百
萬匹尊金帝為伯父歸燕雲之人在漢者割中山太原
河間三鎮之地而以宰相親王為質送大軍過河乃退
耳因出事目一紙付棁遣還棁等唯唯不敢措一言遂
[013-18a]
與金使蕭三寶努耶律中王汭等偕來凡金人所邀求
皆郭藥師教之也 乙亥金人攻天津景陽等門李綱
親督戰募壯士縋城而下自夘至酉斬其酋長十餘殺
其衆數千人何灌力戰而死 丙子李棁至李邦彦等力勸
帝從金議帝乃避殿減膳括借都城金銀及娼優家財
得金二十萬兩銀四百萬兩而民間已空李綱言金人
所需金幣竭天下且不足况都城乎三鎮國之屏蔽割
之何以立國至於遣質即宰相當往親王不當往若遣
[013-18b]
辨士姑與之議所以可不可者宿留數日大兵四集彼
孤軍深入雖不得所欲亦將速歸此時與之盟則不敢
輕中國而和可久也李邦彦等言都城破在朝夕尚何
有三鎮而金幣之數又不足較帝黙然綱不能奪因求
去帝慰諭之曰卿第出治兵此事當徐圖之綱退則誓
書已成稱伯大金皇帝姪大宋皇帝金幣割地遣質更
盟一依其言遣沈晦以誓書先往併持三鎮地圖示之
 庚辰以張邦昌為計議使奉康王構往金軍為質以
[013-19a]
求成詔稱金國加大字初邦昌與邦彦等力主和議不
意身自為質及行乃邀帝署御批無變割地議帝不許
康王與邦昌乘筏渡壕自午至夜始達金營康王道君
皇帝第九子韋賢妃所生也 辛巳道君皇帝至鎮江
 甲辰都統制馬忠以京西募兵至擊金人于順天門
外敗之金師暫斂西路稍通援兵得達 乙酉路允迪
使尼瑪哈軍于河東 丁亥种師道督涇原秦鳳兵入
援師道至洛聞斡里雅布已屯京城下或止師道言賊勢
[013-19b]
方鋭願少駐汜水以謀萬全師道曰吾兵少若遲回不
進形見情露祇取辱焉今鼔行而進彼安能測我虚實
都人知吾來士氣自振何憂賊哉揭榜沿道言种少保
領西兵百萬來遂抵京西趨汴水南徑逼敵營金人懼
徙砦稍北斂游騎但守牟駞岡增壘自衛時師道年高
天下稱為老种帝聞其至甚喜開安上門命李綱迎勞
師道入見帝問曰今日之事卿意若何對曰臣以議和
非也女真不知兵豈有孤軍深入人境而能善其歸乎
[013-20a]
臣在西土不知京城臣今觀京師周迴八十里如何可
圍城高數十丈粟支數年不可攻也請於城内劄營而
城上嚴兵拒守以待勤王之師不踰數月敵自困矣如
其退即與之戰四鎮之地不宜割與帝曰業已講和對
曰臣以軍旅之事事陛下餘非所敢知也遂拜同知樞
密院事充京畿河北河東宣撫使師道時被病命毋拜
許肩輿入朝金使王汭在廷素頡頏望見師道拜跪稍
如禮帝顧笑曰彼為卿故也自敵渡河京師諸門盡閉
[013-20b]
市無薪菜師道請啓西南壁聴民出入民始安之又請
緩給金幣于金俟彼惰歸扼而殱諸河計之上也帝命
師道于政事堂共議師道見李邦彦曰京城堅高備禦
有餘當時相公何事便講和邦彦曰以國家無兵故也
師道曰不然凡戰與守自是兩事戰或不足守則有餘
京師百萬衆盡皆兵也邦彦曰素不習武事不知出此
師道嘆曰相公不習兵豈不聞往古守城者乎又曰聞
城外居民悉為賊殺掠畜産甚多亦為賊有當時既聞
[013-21a]
賊來何不悉令城外居民撤去屋舍移其所畜盡入城
中乃遽閉門以遺賊資何也邦彦曰倉卒之際不暇及
此師道笑曰亦大荒忙耳左右皆笑時議人人異同惟
李綱與師道合而邦彦不從 時朝廷日輸金幣于金
而金人需求不已日肆屠掠四方勤王之師漸至李綱
言金人貪婪無厭兇悖日甚其勢非用師不可且敵兵
號六萬而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二十餘萬彼以孤軍
入重地猶虎豹自投䧟穽中當以計取之不必與角一
[013-21b]
朝之力若扼河津絶餉道分兵復畿北諸邑而以重兵
臨敵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俟其食盡
力斃然後以檄取誓書復三鎮縱其北歸半渡而擊之
此必勝之計也帝深然之約日舉事种氏姚氏素為山
西巨室姚平仲以父古方帥熈河兵入援慮功名獨歸
种氏乃云士不得速戰有怨言帝聞之以語李綱綱主
其議令城下兵緩急聴平仲節度帝日遣使趣師道戰
師道欲俟其弟師中至因奏言過春分乃可擊時相距
[013-22a]
纔八日帝以為緩平仲請先期擊之 二月丁酉朔姚
平仲帥步騎萬人夜斫敵營欲生擒斡里雅布及取康王
以歸夜半帝遣中使諭李綱曰姚平仲已舉事卿速援
之平仲方發金候吏覺之斡里雅布遣兵迎擊平仲兵敗
懼誅亡去李綱率諸將出救遂與金人戰于幕天坡以
神臂弓射却之師道復言刼寨已誤然兵家亦有出其
不意者今夕再遣兵分道攻之亦一竒也如猶不勝然
後每夕以數千人擾之不十日賊遁矣李邦彦等畏懦
[013-22b]
皆不果用 金斡里雅布召諸使者詰責用兵違誓之故
張邦昌恐懼涕泣康王不為動金人異之乃使王汭來
致責且請更以他王為質汭至李邦彦語之曰用兵乃
李綱姚平仲耳非朝廷意也 戊戌罷李綱以謝金人
廢親征行營司時宇文虚中聞汴京急馳歸收拾散卒
得東南兵二萬人以便宜起李邈領之令駐于汴河㑹
姚平仲失利援兵西來者皆潰虚中縋而入京帝欲遣
人奉使辨刼營非朝廷意大臣皆不欲行虚中承命慨
[013-23a]
然而往 庚子太學諸生陳東等上書于宣德門言李
綱奮勇不顧以身任天下之重所謂社稷之臣也李邦
彦白時中張邦昌李棁之徒庸謬不才忌嫉賢能動為
身謀不恤國計所謂社稷之賊也陛下拔綱中外相慶
而邦昌等疾如仇讎恐其成功因縁沮敗且邦彦等必
欲割地曽不知無三闗四鎮是棄河北也棄河北朝廷
復都大梁乎又不知邦昌等能保金人不復敗盟否也
邦彦等不顧國家長久之計徒欲沮李綱成謀以快私
[013-23b]
憤李綱罷命一傳兵民騷動至於流涕咸謂不日為敵
擒矣罷綱非特墮邦彦等計中又墮敵計中也乞復用
綱而斥邦彦等且以閫外付种師道宗社存亡在此一
舉不可不謹書奏軍民不期而集者數萬人㑹邦彦入
朝衆數其罪而罵且欲毆之邦彦疾驅得免呉敏傳宣
令退衆莫肯去撾壞登聞鼔喧呼動地帝恐生變乃令
耿南仲號於衆曰已得㫖宣綱矣内侍朱拱之宣綱後
期衆臠而磔之并殺内侍數十人知開封府王時雍麾
[013-24a]
之不退帝顧戸部尚書聶昌俾出諭㫖諸生乃退乃復
綱右丞充京城四壁防禦使既而都人又言願見种師
道詔促師道入城彈壓師道乘車而至衆褰簾視之曰
果我公也相麾聲喏而散明日詔誅士民殺内侍為首
者禁伏闕上書王時雍欲盡致太學諸生於獄人人惴
恐㑹朝廷將用楊時為祭酒復遣聶昌宣諭然後定
宇文虚中冒鋒鏑至金營露坐風埃自己至申金人注
矢露刃周匝圍之久乃得見康王次日侍王至金幕府
[013-24b]
見斡里雅布抵暮遣王汭隨虚中入城要越王及李邦彦
呉敏李綱併駙馬曹晟等與金銀騾馬之數且欲御筆
書定三鎮界方退軍明日帝命肅王往代質康王張邦
昌還 詔割三鎮地以畀金初金人犯咸豐門蔡懋號
令將士金人近城不得輒施矢石將士積憤及李綱復
用下令能殺敵者厚賞衆無不奮躍金人稍稍引却至
是宇文虚中復奉詔如金許割三鎮地斡里雅布得詔遂
不俟金幣數足遣閣門使韓光裔來告辭退師北去肅
[013-25a]
王從之京師解嚴种師道請乘其半濟擊之帝不許李
邦彦立大旗于河東河北有擅去兵者並依軍法种師
道曰異日必為國患御史中丞吕好問進言于帝曰金
人得志益輕中國秋冬必傾國復來禦敵之備當速講
求不聽 楊時上䟽曰河朔為朝廷重地而三鎮又河
朔之要藩也自周世宗迄我太祖太宗百戰而後得之
一日棄之北人使敵騎疾驅貫吾腹心不數日可至京
城今聞三鎮之民以死拒之三鎮拒其前吾以重兵躡
[013-25b]
其後尚可為也若种師道劉光世皆一時名將始至而
未用乞召問方畧䟽上帝詔出師而議者多持兩端時
又抗䟽曰聞金人駐磁相破大名刼擄驅掠無有紀極
誓墨未乾而背不旋踵吾雖欲專守和議不可得也夫
越數千里之逺犯人國都危道也彼見勤王之師四面
而集亦懼而歸非愛我而不攻朝廷割三鎮三十州之
地與之是欲助宼而自攻也聞肅王初與之約及河而
返金挾之以往此敗盟之大者臣竊謂朝廷宜以肅王
[013-26a]
為問責其敗盟必得肅王而後已時太原圍閉數月而
姚古逗留不進時又上䟽乞誅古以肅軍政拔偏裨之
可將者代之不報 時姚古种師道及府州帥折彦質
等各以兵勤王凡十餘萬人至汴城下而斡里雅布已退
李綱請詔古等追之且戒俟其間可擊則擊而三省乃
令䕶送出境勿輕動以起釁時大臣政令矛盾故迄無
成功 癸丑种師道罷中丞許翰言師道名將沉毅有
謀不宜使解兵柄不聽 先是尼瑪哈圍大原悉破諸
[013-26b]
縣獨城中以張孝純固守不下乃於城外矢石不及之
地築城防守使内外不相通及聞斡里雅布議和亦遣人
來求賂宰臣以勤王兵大集拘其使而不與尼瑪哈怒
乃分兵南下折可求劉光世軍皆為所敗平陽府叛卒
導金兵入南北闗尼瑪哈嘆曰闗險如此而我乃得越
南朝可謂無人矣既越闗知威勝軍李植以城降 乙
夘攻隆德府知府事張確通判趙伯臻皆力戰死之未
幾尼瑪哈還雲中留兵圍太原 壬午詔金人叛盟深
[013-27a]
入其元主和議李邦彦奉使許地李棁李鄴鄭望之悉
行罷黜又詔金人要盟終不可保今尼瑪哈深入南陷
隆德先敗原約朕夙夜追咎已黜罷主和之臣其太原
中山河間三鎮保塞陵寢所在誓當固守於是命种師
道為河北河東宣撫使駐滑州姚古為河北制置使种
師中副之古總兵援太原師中援中山河間師道無兵
自隨乃請合山東陜西闗河卒屯滄衛孟滑備金兵再
至朝廷以大敵甫退不宜勞師示弱格不用師中渡河
[013-27b]
上言尼瑪哈至澤州臣欲由邢相間捷出上黨擣其不
意當可以逞朝廷疑不用斡里雅布行至中山河間兩鎮
皆固守不下師中因進兵以逼之斡里雅布遂出境 癸
未遣李綱迎太上皇于南京 庚寅姚古復隆德府
辛夘復威勝軍 夏四月己亥太上皇至京師 丁丑
以太原圍不解詔种師中與姚古進軍相為掎角師中
進次平定軍乘勝復夀陽榆次等縣留屯真定時尼瑪
哈避暑還雲中留兵分就畜牧覘者以為將遁告于朝
[013-28a]
許翰信之數遣使趣師中出戰責以逗撓師中嘆曰逗
撓兵家大戮也吾結髪從軍今老矣忍受此為罪乎即
日辦嚴約姚古及張灝俱進而輜重賞犒之物皆不以
從行師中扺夀陽之石坑為金將完顔和尼所襲五戰
三勝回趨榆次至殺熊嶺去太原百里姚古將兵至威
勝統制焦安節妄傳尼瑪哈將至故古與灝皆失期不
至師中兵饑甚敵知之悉衆攻右軍右軍潰而前軍亦
奔師中獨以麾下死戰自夘至巳士卒發神臂弓射退
[013-28b]
金人而賞賚不及皆憤怨散去所留才百人師中身被
四創力疾鬭死師中老成持重為時名將既死諸軍無
不奪氣金乘勝進兵迎古于盤陀古兵潰退保隆德事
聞李綱召安節斬之安置古于廣州贈師中少師 京
師自金兵退遂置邊事於不問李綱獨以為憂數上備
邊禦敵之計輒為耿南仲等所沮及姚古种師中敗种
師道以病乞歸乃以綱為兩河宣撫使劉韐副之以代
師道又以解潛為制置副使以代姚古綱言臣書生實
[013-29a]
不知兵在圍城中不得已為陛下料理兵事今使為大
帥恐誤國事因拜辭不許退而移疾乞致仕章十餘上
亦不允臺諌言綱不可去朝廷帝以其為大臣游說斥
之或謂綱曰公知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謂邊事欲縁
此以去公則都人無辭爾公不起上怒且不測奈何許
翰復書杜郵二字以遺綱綱不得已受命帝手書裴度
傳以賜之宣撫司兵僅萬二千人綱請銀絹錢各百萬
僅得二十萬庻事皆未集綱乞展行期上批以為遷延
[013-29b]
拒命趣召數四綱入對帝曰卿為朕巡邊便可還朝綱
曰臣之行無復還理臣以愚直不容於朝使既行之後
無有沮難則進而死敵臣之願也萬一朝廷執議不堅
臣自度不能有為即當求去陛下宜察臣孤忠以全君
臣之義上為感動陛辭又為上道唐恪聶昌之奸任之
必誤國言甚激切 秋七月李綱赴兩河留河陽十餘
日練士卒修整器甲之屬進次德州造戰車期兵集大
舉而朝廷降詔罷所起兵綱上䟽言秋高馬肥敵必深
[013-30a]
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防秋兵盡集尚恐不足今河北
河東日告危急未有一人一騎以副其求奈何甫集之
兵又皆散遣且以軍法勒諸路兵起而以寸紙罷之臣
恐後時有所號召無應者矣䟽上不報趣赴太原綱乃
遣解潛屯威勝軍劉韐屯遼州幕官王以寧與都統制
折可求張思正等屯汾州范瓊屯南北闗皆去太原五
驛約三道並進時諸將皆承受御畫事皆專達進退自
若宣撫司徒有節制之名多不遵命綱甞具論之雖降
[013-30b]
約束而承受專達如故於是劉韐兵先進金人併力禦
之韐兵潰潛與敵遇于闗南亦大敗 八月丙申復以
种師道為兩河宣撫使召李綱還 庚子河東察訪使
張灝與金人戰於文水敗績丁未斡里雅布犯真定戊申
都統制張思正等夜襲金人于文水敗之己酉復戰師
潰死者數萬人思正奔汾州都統制折可求師潰于子
夏山於是威勝隆德汾晉澤絳民皆渡河南奔州縣皆
空金人乘勝攻太原李綱又上䟽極論節制不專之弊
[013-31a]
且言分路進兵敵以全力制吾孤軍不若合大兵由一
路進及范世雄以湖南兵至因薦為宣撫判官方欲㑹
合親率擊金㑹以議和止綱進兵綱亦求罷遂代還
金尼瑪哈斡里雅布復分道入宼先是朝廷以肅王為彼
所質亦留其使臣蕭仲㳟以相當踰月不遣其副趙倫
懼不得歸乃紿館伴邢倞曰金國有耶律伊都者領契
丹兵甚衆貳於金人願歸大國可結之以圗斡里雅布尼
瑪哈及執政以仲㳟伊都皆遼貴戚舊臣而用事于金
[013-31b]
當有亡國之戚信之乃以蠟書付倫致之伊都使為内
應仍賜倫銀絹倫還見斡里雅布即以蠟書獻之斡里雅布
以聞于金主又麟府帥折可求言遼梁王伊都在西夏
之北欲結宋以復怨于金呉敏勸帝致書梁王由河東
之麟府亦為尼瑪哈遊兵所得復以聞於是金主甚怒
以尼瑪哈為副元帥斡里雅布為右副元帥分道南侵尼
瑪哈發雲中斡里雅布發保州 庚申遣給事中王雲使
金軍先是遣劉岑李若水分使金軍以求緩師岑等還
[013-32a]
言斡里雅布止索歸朝官及所欠金銀尼瑪哈則深諱金
銀專論三鎮至是乃遣雲往許以三鎮賦税 九月丙
寅金人䧟太原始尼瑪哈久攻太原不下乃於城下築
舊城居之號元帥府已而歸雲中留寜珠大酋攻圍凡
二百六十日城中軍民餓死者十八九固守不下至是
尼瑪哈自雲中復至乘勝急攻帥臣張孝純力竭不能
支城遂䧟孝純被執既又釋而用之副都總管王稟負
原廟中太宗御容赴汾水死通判方笈轉運韓揆等三
[013-32b]
十六人皆被害初朔州守臣孫翊河東名將也領兵由
寧化憲州出天門闗以援太原翊離朔未幾而朔已降
金翊麾下多朔人尼瑪哈驅朔之父老以示翊軍軍遂
叛翊及戰乃為麾下所害時府州守臣折可求亦統麟
府之師二萬涉大河由岢嵐憲州將出天門闗以援太
原為敵據闗不克復越山取道松子嶺至於交城遇尼
瑪哈之衆大戰移時可求逺來勞不敵逸亦敗 丙戌
以李回為大河守禦使折彦質為河北宣撫副使從何
[013-33a]
㮚之請分天下二十三路為四道建三京及鄧州為都
總管府分總四道兵以知大名府趙野總北道知河南
府王襄總西道知鄧州張叔夜總南道知應天府胡直
儒總東道事得專决財得專用官得辟置兵得誅賞緩
急則以羽檄召之入衛京師 冬十月丁酉种師閔及
金斡里雅布戰于井陘敗績斡里雅布遂入天威軍犯真定
先是真定帥劉韐守禦備具總管王淵鈐轄李質訓練
士卒數千皆可用敵不敢犯是時真定在河朔最為堅
[013-33b]
壘上以太原危急命韐守遼州以據其險又辟淵質自
隨乃以李邈代守真定邈措置無䇿至是敵攻甚迫鈐
轄劉竧率衆晝夜摶戰久之城䧟竧巷戰麾下稍稍散
亡竧顧其弟曰我大將也可受敵戮乎因挺刃欲奪門
出不果自縊死李邈被執北去 戊戌金人遣楊天吉
王汭等以書責問契丹梁王及伊都蠟書并元來割三
鎮體貌甚倨持其書于上前曰陛下既不割三鎮之地
又安忍復欲立契丹之後上曰此乃奸人所為也卑詞
[013-34a]
反覆深明其非朝廷之罪使請必割三鎮且求金帛車
輅儀物及加其主徽號仍索親王詣彼軍前陳謝 罷
御史中丞吕好問時金人復至大臣不知所出遣使講
解金人佯許而攻畧自如諸將以和議故皆閉壁不出
好問乃請亟集滄滑邢相之戍以遏奔衝而列勤王之
師于畿邑以衛京城䟽入不省金人陷真定攻中山上
下震駭廷臣狐疑相顧猶以和議為辭好問率臺屬劾
大臣畏懦誤國坐貶知袁州帝憫其忠下遷吏部侍郎
[013-34b]
 庚子金人陷汾州知州張克戩畢力扞禦城破猶巷
戰不克乃衣朝服焚香南向拜舞自引决一家死者八
人 辛丑上聞河南已失太原河北已失真定大以為
憂下哀痛詔徴兵于四方命河北河東諸路帥臣傳檄
所部得便宜行事 丙午詔种師道還先是師道駐兵
河陽金使王汭來禮甚倨知金必大舉即上䟽請幸長
安以避其鋒以守禦事付將帥朝廷謂其怯召還 十
一月詔止援兵時南道總管張叔夜陜西制置使錢葢
[013-35a]
各統兵赴闕㑹唐恪耿南仲專主和議語同知聶昌曰
今百姓困匱養數十萬兵于城下何以給之乃止兩道
兵勿前 己巳詔集從官于尚書省議割三鎮百官多
請割與㑹李若水使歸亦慟哭於庭請與之以舒國禍
何㮚曰三鎮國之根本奈何一旦棄之且金人無信割
亦來不割亦來梅執禮吕好問洪芻秦檜等皆主㮚議
而唐恪耿南仲等力主割地㮚論辨不已因曰河北之
民皆吾赤子棄地則并其民棄之為民父母而棄其子
[013-35b]
可乎帝悟乃止㮚退謂恪曰割三鎮則傷河外之情不
割則太原真定已失不若任其所之恪唯唯遂詔河北
河東京畿清野令流民得占官舍寺觀以居禁京師民
以浮言相動者 時尼瑪哈自太原趨汴所至破降平
陽府威勝隆德軍澤州皆陷官吏棄城走者逺近相望
壬申尼瑪哈至河外宣撫副使折彦質以兵十二萬拒
之夾河而軍時李回以萬騎防河亦至河上尼瑪哈曰
南軍亦衆與之戰勝負未可知不若加以虚聲遂取戰
[013-36a]
鼓擊之達旦彦質之衆皆潰李回亦奔還京師甲戌金
和尼帥衆先渡孟津尼瑪哈從之於是知河陽燕瑛河
南留守西道都總管王襄皆棄城走永安軍鄭州悉降
于金尼瑪哈既渡河不復言三鎮直遣人來言欲盡得
兩河地請畫河為界於是京師戒嚴遣馮澥李若水往
使行至中牟守河兵相驚以為金兵至左右謀取間道
去澥問何如若水曰戍兵畏敵而潰奈何效之今止有
死爾敢言退者斬衆乃定既行始知和議必不可諧屢
[013-36b]
附奏言之乞申飭守備 丁丑以郭京為成忠郎選六
甲兵以禦金先是孫傅因讀丘濬感事詩有郭京楊適
劉無忌之語於市人中訪得無忌於龍衛中得京好事
者言京能施六甲法可以生擒金二將而掃蕩無餘其
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人朝廷深信不疑命以官賜金帛
數萬自募兵無問伎藝能否但擇年命合六甲者所得
皆市井游惰旬日而足敵攻益急京談笑自如云擇日
出兵三百可致太平直襲擊至隂山乃止傅與何㮚尤
[013-37a]
尊信之或謂傅曰自古未聞以此成功者正或聴之姑
少付以兵俟有尺寸功乃稍進任今委之太過懼必為
國家羞傅怒曰京殆為時而生敵中瑣微無不知者幸
君與傅言若告他人將坐沮師之罪揖使出又有劉孝
竭等募衆或稱六丁力士或稱北斗神兵或稱天闕大
將大率效京所為識者危之京甞曰非至危急吾師不
出 斡里雅布亦遣使來議割兩河地帝許之命耿南仲
往報南仲以老辭改命聶昌昌以親辭陳過庭曰主憂
[013-37b]
臣辱願效死帝為揮涕太息而怒南仲及昌乃即命南
仲如河北斡里雅布軍昌如河東尼瑪哈軍昌言兩河之
人忠勇萬一為所執死不瞑目矣行至絳絳人果堅壁
拒之昌持詔抵城下縋而登鈐轄趙子清麾衆殺昌抉
其目而臠之初南仲為東宮官十年自謂首當柄用而
呉敏李綱越次進位在己上心不能平故每事異議力
沮戰守與呉幵堅請割地以成和好故朝廷戰守之備
皆罷致金師日逼至是與金使王汭偕行至衛州衛鄉
[013-38a]
兵欲殺汭汭脫去南仲遂走相州 甲申金人入懐州
知州事霍安國被圍扞禦不遺餘力鼎澧兵亦至相與
共守拜徽猷閣待制城竟䧟尼瑪哈引安國以下問不
降者為誰安國曰守臣安國也問餘人通判林淵鈐轄
張彭年都監趙士詝張諶于潛鼎澧將沈敦張行中及
隊將五人同辭對曰淵等與知州一體皆不肯降尼瑪
哈令引於東北鄉望拜皆不屈乃解衣面縳殺十三人
而釋其餘安國一門無噍類 乙酉金斡里雅布自真定
[013-38b]
趨汴僅二十日至城下屯于劉家寺尼瑪哈自河陽來
㑹屯于青城使劉晏來要帝出盟時西南兩道援兵為
唐恪耿南仲遣還於是四方無一人至者城中唯衛士
及弓箭手七萬人乃以萬人分作五軍備緩急救䕶命
姚友仲辛永宗分領之以五萬七千人分四壁守禦遣
使以蠟書間行出闗召兵又約康王及河北守將來援
多為邏兵所獲唐恪計無所出密言于帝曰唐自天寶
而後屢失而復興者以天子在外可以號召四方也今
[013-39a]
宜舉景德故事留太子居守而幸西洛連據秦雍領天
下兵親征以圖興復帝將從之開封尹何㮚入見引蘇
軾所論謂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甚者帝翻然而改
以足頓地曰今當以死守社稷 己丑南道都總管張
叔夜聞召即日自將中軍令子伯奮將前軍仲熊將後
軍合三萬餘人至尉氏遇金游兵轉戰而前至都下帝
御南薫門見之軍容甚整入對言賊鋒甚鋭願如唐明
皇之避禄山暫詣襄陽以圖幸雍帝頷之加延康殿學
[013-39b]
士時東道都總管胡直孺亦將兵入衛與金人遇于拱
州兵敗被執金人示于城下都人大懼 閏月癸巳尼
瑪哈軍至城下甲午雨雪交作帝被甲登城以御膳賜
士卒易火飯以進人皆感涕金人攻通津門數百人縋
城禦之焚其砲架五鵝車二驛召李綱為資政殿大學
士 乙未金人入青城攻朝陽門丙申帝幸宣化門乘
馬行泥淖中民皆感泣戊戌殿前副都指揮王宗濋與
金人戰于城下統制高師旦死之癸夘金人攻南壁張
[013-40a]
叔夜與之大戰斬其金環貴將二人遥見金兵奔還自
相蹈籍溺隍死者以千數甲辰大雨雪金人陷亳州乙
巳大寒士卒噤戰不能執兵有僵仆者帝徒跣祈晴召
諸道勤王兵兵無至者城中惟衛士三萬可用然亦十
失五六因時挑戰以示敢敵 金人遣蕭慶復來言不
須上出城只須僕射何㮚議事又請上皇皇太子越王
鄆王為質上曰朕為人子豈可以父為質詔越王往將
行而尼瑪哈以兵來迓越王乃止於是金人宣言失信
[013-40b]
再遣使來趣親王出&KR0576己酉詔遣馮澥曹輔與宗室仲
温士&KR2520如金軍以請和既至尼瑪哈即遣之歸不與交
一語已而攻城愈急殿中侍御史胡唐老請拜康王為
大元帥俾率天下兵入援帝從之 壬子金人攻通津
宣化門范瓊以千人出戰渡河氷裂沒者五百人自是
士氣益挫何㮚數趣郭京出師京徙期再三丙辰郭京
盡令守禦人下城毋得竊窺因大啓宣化門出攻金師
京與張叔夜坐城樓上金兵分四翼鼓譟而前京兵敗
[013-41a]
退走墮死于䕶龍河填屍皆滿城門急閉京白叔夜曰
須自下作法因下城引餘兵南遁金兵遂登城兵皆披
靡四壁兵皆潰金人焚南薫諸門統制姚仲友死於亂
兵宦者黄經國赴火死統制官何慶言陳克禮中書舍
人高振力戰與其家人皆被殺秦元領果斬闗遁四壁
守禦使劉延慶奪門出奔為追騎所殺京城遂䧟張叔
夜被創猶父子力戰帝聞城䧟慟哭曰不用种師道言
以至于此衛士入都亭驛執金使劉晏殺之軍民數萬
[013-41b]
斧左掖門求見天子帝御樓諭遣之衛士長蔣宣率其
衆數百欲邀乘輿犯圍而出左右奔竄獨孫傅梅執禮
吕好問侍宣抗聲曰國事至此皆宰相信任奸臣不用
直言所致孫傅訶之宣以語侵傅好問譬曉之曰若屬
忘家族欲冒重圍衛上以出誠為忠義然乘輿將駕必
甲乘無缺而後動詎可輕耶宣詘服曰尚書真知軍情
麾其徒退 史臣曰初斡里雅布之北還也以尼瑪哈在
太原其勢未合恐勤王之師有以乘之既退之後為宋
[013-42a]
計者宜為逺謀而乃忽李綱种師道之言上下相慶以
為無虞曽不數月再致金師太原真定咽㗋已塞而猶
議三鎮棄守之利害故金人甞語宋使曰待汝家議論
定時我已渡河矣葢當是時廟堂之相方鎮之將皆出
於童蔡王梁之門無可以係天下之望惟以割地請和
為言未聞有能出一計與之抗者是以金人之來如破
竹然及圍城逾月外援不至竟以妖術取敗吁可怪哉
 呂中曰自女真叛盟以來朝廷乍和乍戰人才乍賢乍
[013-42b]
否何其洶洶多變之甚也㓂至之初始謀避敵以李綱
所言而更為城守之計既以堅守又以李邦彦一言為
卑辭之請師道既至又以師道一言為不和之謀師道
方請堅守不戰以困金未幾以姚平仲一言為急擊之
舉姚平仲既貶又以李綱种師道為誤國諸生伏闕又
以李綱种師道為可用而復之及其後也又以臺諌之
言而逐之李綱方議備邊師道亦請防秋朝廷之議畧
定曽未再閱月而呉敏耿南仲謝克家孫覿又以三邊
[013-43a]
為可割和議復行矣呉敏本主和議未幾復留金使隂
結遼人又以為女真藉口之資矣金人已分道南来朝
廷尚集議者問以三鎮存棄之便不便金人之至則下
清野之令未幾傳言敵猶未至則又令清野更不施行戰
者不决於戰和者不一於和至於城已破禍已至而議
猶不一心猶不决終始一嵗之中多變若此大抵上下
之心稍急則恐懼而無謀稍緩則遲遲而又變其謀靖
康之禍葢坐此也慶厯元祐專任君子而去小人紹聖
[013-43b]
崇寧以來專任小人而仇君子靖康之際君子小人雜
用焉嗚呼可不戒哉
  二帝北狩
欽宗靖康元年十一月辛酉帝如青城尼瑪哈軍先是
京城既䧟何㮚欲親率都民巷戰金人宣言議和退師
乃止帝聞金人欲和而退命何㮚及濟王栩使其軍以
請成尼瑪哈斡里雅布曰自古有南即有北不可相無也
今之所議期在割地而己戊午何㮚還言金人欲邀上
[013-44a]
皇出郊帝曰上皇驚憂而疾必欲之出朕當親往自乙
夘雪不止是日霽夜有白氣出太微彗星見庚申日出
如血無光辛酉帝如青城何㮚陳過庭孫傅等從奉表
請降以金遣二帥還報云其主欲立賢君宜族中别立
一人以為宋國主仍去帝號帝黙然 十二月壬戌朔
帝留青城尼瑪哈遣蕭慶入城居尚書省檢視府庫帑
藏凡朝廷之事必先闗白癸亥帝至自金營士庶及太
學士迎謁帝掩面大哭曰宰相誤我父子觀者無不流
[013-44b]
涕帝詣延福宫朝太上皇奏曰金人以别立賢君為
言可且以弟康王為主以延祖宗社稷時康王母韋妃
在側言曰金人必不止於立賢禍有不可勝言者時金
遣使來索金一千萬錠銀二千萬錠帛一千萬匹於是
大括金銀定京師米價勸糶以賑民縱民伐紫筠館花
木以為薪 丙寅金人索京城騾馬御馬而下七十匹
悉歸之又索少女一千五百人充後宫祇應宫嬪不肯
出宫赴池水死者甚衆 遣劉韐陳過庭折彦質等為
[013-45a]
割地使如河東北割地以畀金又分遣歐陽珣等二十
人持詔往珣至深州城下痛哭謂城上人曰朝廷為姦
臣所誤至此吾已辦死來矣汝等宜勉為忠義報國金
人怒執送燕焚殺之 時范致虚㑹陜西兵十萬人入
援至潁昌聞汴京破西道總管王襄南遁致虚獨與西
道副總管孫昭逺環慶帥王似熈河帥王倚帥歩騎號
二十萬赴汴出武闗至鄧州千秋鎮金將羅索以精騎
衝之皆不戰而潰王似王倚孫昭逺等留陜府致虚收
[013-45b]
餘兵入潼闗
靖康二年春正月辛夘朔帝朝太上皇于崇福宫尼瑪
哈遣其子真珠同副使八人入賀帝命濟王栩如金營
報謝 壬辰遣聶昌耿南仲出割兩河地降金民堅守
不奉詔 庚子金人索金帛急且再邀帝至營帝有難
色何㮚李若水以為無虞勸帝行帝乃命孫傅謝克家
輔太子監國而與㮚若水等復如青城閣門宣贊舍人
呉革白㮚曰天文帝座甚傾車駕若出必墮敵計㮚不
[013-46a]
聽帝出城百姓數萬人挽車駕曰陛下不可出號泣不
與行帝亦泣下范瓊曰皇帝旦出暮即返矣百姓投瓦
礫擊之瓊遂以刃斷挽者之手車駕至郊張叔夜猶叩
馬而諌帝曰朕為生靈之故不得不親往叔夜號慟再
拜衆皆哭帝回首以字呼之曰嵇仲努力 丙午割地
使劉韐至金營金人使僕射韓正館之僧舍謂韐曰國
相知君今用君矣韐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為也正
曰軍中議立異姓欲以君為正代與其徒死不若北去
[013-46b]
取富貴韐仰天大呼曰有是乎乃手書片紙曰忠臣不
事二君必死矣使親信持歸報其子子羽等即沐浴更
衣酌巵酒而縊燕人歎其忠瘞之寺西岡 帝自如青
城都人日出迎駕尼瑪哈斡里雅布留不遣太學生徐揆
詣南薫門以書扺二帥請車駕還闕其畧曰昔楚莊王
入陳欲以為縣申叔時諌復封之後世君子莫不多叔
時之善諌楚子之從諌千百載之下猶想其風采本朝
失信大國背盟致討元帥之職也都城失守社稷幾亡
[013-47a]
而存元帥之德也兵不血刃市不易肆生靈幾死而活
元帥之仁也雖楚子存陳之功未能有過我皇帝親屈
萬乘兩造轅門越在草莽國中喁喁跂望屬車之塵者
屢矣道路之言乃謂以金銀未足故天子未返揆竊惑
之今國家帑藏既空編民一妾婦之飾一器用之微無
不輸之公上商賈絶迹不來京邑區區豈足以償需索
之數有存社稷之德活生靈之仁而以金帛之故質留
君父是猶愛人之子弟而辱其父祖與不愛無擇元帥
[013-47b]
必不為也願推惻隠之心存始終之惠反其君父班師
振旅緩以時日使求之四方然後遣使人奉獻則楚封
之功不足道也二帥見書使以馬載揆至軍詰難揆厲
聲抗論為其所殺 金主烏竒邁得帝降表遂廢帝及
太上皇帝為庶人知樞密院事劉彦宗請復立趙氏不
許 時金人根括津搬絡繹道路上遣使歸云朕拘留
在此候金銀數足方可還於是再増侍從郎中二十四
貟再行根括又分遣捜掘戚里宗室内侍僧道伎術之
[013-48a]
家凡八日得金三十萬八千兩銀六百萬兩衣叚一百
萬詔令權貯納時根括己申了絶二月軍前取過教坊
人及内侍藍折等言各有窖藏金銀乞捜取二帥怒甚
於是開封府復立賞限大行根括凡十八日城内復得
金七萬銀一百十四萬併衣叚四萬納軍前二帥以金
銀不足殺提舉官梅執禮等四人餘各杖數百乃下令
曰根括已正典刑金銀尚或未足當縱兵於是再括
丁巳金人索郊天儀制及圖籍 戊午金索大成樂器
[013-48b]
太常禮制器用以至戲玩圖畫等物盡置金營凡四日
乃止 二月辛酉朔帝在青城丙寅金人塹南薫門路
 丁夘金人邀上皇出城詣軍前上皇將行張叔夜諫
曰皇帝一出不復歸陛下不可再出臣當率勵精兵䕶
駕突圍而出庶幾僥倖於萬一天不祚宋死於封疆不
猶勝生䧟異域乎上皇遲疑未行欲飲藥為范瓊所奪
瓊遂逼上皇與太后御犢車出宫鄆王楷及諸妃公主
駙馬六宫有位號者皆行獨元祐皇后孟氏以廢居私
[013-49a]
第獲免初金人以内侍鄧述所具諸王皇孫妃主名檄
開封尹徐秉哲盡取之秉哲令坊巷五家為保毋得藏
匿前後凡得三千餘人秉哲率令衣袂相聫屬而往金
人逼帝及上皇易服李若水抱帝哭詆金人語甚厲金
人曳若水出擊之敗面氣結仆地尼瑪哈令鐵騎十餘
守視之曰必使李侍郎無恙若水絶不食或勉之曰事
無不可為者公今日順從明日富貴矣若水嘆曰天無
二日若水寧有二主哉其僕亦慰解之曰公父母春秋
[013-49b]
高若少屈冀得一歸覲若水叱之曰吾不當復顧家矣
金人又逼上皇召皇后太子孫傅留太子不遣統制呉
革欲以所募士微服衛太子潰圍而出傅不從而密謀
匿之民間别求狀類太子者及宦者二人殺之并斬十
數死囚持首送之紿金人曰宦者欲竊太子出都人爭
鬬殺傷誤中太子因率兵討定斬其為亂者以獻苟不
已則以死繼之越五日無肯承其事者呉幵莫儔督脇
甚急范瓊以危言讋衞士遂擁皇后太子共車而出傅
[013-50a]
曰吾為太子傅當同死生遂以留守事付王時雍從太
子出百官軍吏奔隨太子號哭太子亦呼云百姓救我
哭聲震天至南薫門范瓊力止傅金守門者曰所欲得
太子留守何預傅曰我宋之大臣且太子傅也當死遂
宿門下以待命若水在金營旬日尼瑪哈召問立異姓
狀若水罵之尼瑪哈令擁去若水反顧罵益甚監軍撾
破其唇噀血復罵至以刀裂頸㫁舌而死金人相與言
曰遼國之亡死義者十數南朝惟李侍郎一人 三月
[013-50b]
辛夘朔帝在青城 夏四月庚申朔金人以二帝及后
妃太子宗戚三千人北去斡里雅布脅上皇太后與親王
皇孫駙馬公主妃嬪及康王母韋賢妃康王夫人邢氏
等由滑州去尼瑪哈以帝后太子妃嬪宗室及何㮚孫
傅張叔夜陳過庭司馬朴秦檜等由鄭州去而歸馮澥
曹輔路允迪孫覿張徴許世勣汪藻康執權元當可沈
晦黄夏卿鄧肅郭仲荀等於張邦昌百官遥辭二帝於
南薫門衆痛哭有仆絶者凡法駕鹵簿皇后以下車輅
[013-51a]
鹵簿冠服禮器法物大樂教坊樂器祭器八寶九鼎圭
璧渾天儀銅人刻漏古器景靈宫供器太清樓秘閣三
館書天下府州縣圖及官吏内人内侍伎藝工匠倡優
府庫畜積為之一空 上皇離青城金人以牛車數百
乘載諸王後宫皆金人牽駕不通華言至邢趙間斡里雅
布遣郭藥師迎謝上皇曰天時如此非公之罪藥師慙
而退 帝自離青城頂青氊笠乘馬後有監軍隨之自
鄭門而北每過一城輒掩面號泣至代工部貟外郎滕
[013-51b]
茂實號泣迎謁茂實葢甞副路允迪出使者尼瑪哈逼
茂實易服茂實力拒之茂實請侍舊主俱行尼瑪哈不
許帝遂由代渡太和嶺至雲中 初張叔夜聞金人議
立異姓謂孫傅曰今日之事有死而己移書二酋請立
太子以從民望二酋怒追赴軍中被擄北去叔夜在道
中惟時飲水度白溝御者曰過界河矣叔夜乃矍然起
仰天大呼遂不復語扼吭而死何㮚孫傅至燕山亦相
繼死 金人以太上皇及帝以素服見阿固達廟遂見
[013-52a]
金主於乾元殿金主封太上皇為昏德公帝為重昏侯
未幾徙之韓州令下之後盡空其城命晉康郡王孝騫
等九百餘人至韓州同處給田十五頃令種蒔以自給
惟秦檜不與徙依達蘭以居達蘭亦厚待之
  張邦昌僣逆
欽宗靖康二年二月丁夘金人令翰林承㫖呉幵吏部
尚書莫儔入城令推立異姓堪為人主者 癸未呉幵
莫儔復召百官議衆莫敢出聲相視久之計無所出王
[013-52b]
時雍問於幵儔二人微言敵意在邦昌時雍未以為然
適尚書貟外郎宋齊愈至自金營衆問金人意所主齊
愈取片紙書張邦昌三字示之時雍乃决遂以邦昌姓
名入議狀張叔夜不肯署狀金人執叔夜置軍中太常
寺簿張浚開封士曹趙鼎司門貟外郎胡寅皆逃入太
學不書名唐恪書名仰藥而死 是日王時雍復集百
官詣秘書省至即閉省門以兵環之俾范瓊喻衆以立
邦昌意衆唯唯御史馬伸獨奮曰吾曹職為諍臣豈容
[013-53a]
坐視乃與御史呉給約中丞秦檜共為議狀願復嗣君
以安四方且論邦昌當上皇時蠧國亂政以致社稷傾
危金人怒執檜去 三月辛夘朔金人遣張邦昌入城
居尚書省令百官班迎勸進閣門宣贊舍人呉革謀先
誅范瓊輩刼遷二帝以討邦昌期以三月八日舉事與
謀者吕好問馬伸張所呉倫等數人又有内親事官數
百人皆以不忍屈節立異姓殺妻孥焚所居同謀舉義
前期二日有班直甲士數百人排闥入言邦昌以七月
[013-53b]
受冊請急起兵革乃被甲上馬至咸豐門四面皆瓊黨
紿革入帳即執之脅以從逆革罵之極口引頸受刃顔
色不變其麾下百人皆死丁酉金人奉冊寶至遂立邦
昌為帝國號大楚邦昌北向拜舞受冊即位遂升文德
殿設位御床西受賀遣閣門傳令勿拜王時雍率百官
遽拜邦昌但東面拱立是日風霾日暈無光百官皆慘
怛邦昌亦變色惟王時雍呉幵莫儔范瓊等欣然以為
有佐命功邦昌心不安拜百官皆加權字以王時雍知
[013-54a]
樞密院事領尚書省呉幵權同知樞密院事莫儔權僉
書院事吕好問權領門下省徐秉哲權領中書省邦昌
見百官稱予手詔曰手書雖不改元而百官文移必去
年號惟吕好問所行文書稱靖康二年百官猶未以帝
禮事邦昌惟王時雍每言事稱臣啓陛下又勸邦昌坐
紫宸垂拱殿以見金使好問爭之乃止時雍復議肆赦
好問曰四壁之外皆非我有將誰赦耶乃止赦城中而
選郎官為四方密諭使及金人將還邦昌詣營祖之服
[013-54b]
赭袍張紅葢所遇設香案起居時雍秉哲幵儔皆從士
庶觀者無不感愴都人目時雍為賣國牙郎時上皇在
軍中聞邦昌僣位嘆曰邦昌若以節死則社稷増重今
既尸君之位則吾事决矣因泣下霑襟 時金人議留
兵以衛邦昌吕好問曰南北異宜恐北兵不習風土必
不相安金人曰留一貝勒統之可也好問曰貝勒貴人
有如觸發致疾則負罪益深金人乃不留兵而去於是
好問謂邦昌曰相公欲真立耶抑姑塞敵意而徐為之
[013-55a]
圖也邦昌曰是何言也好問曰相公知中國人情所向
乎特畏女真兵威耳女真既去能保如今日乎大元帥
在外元祐皇后在内此殆天意盍亟還政可轉禍為福
且省中非人臣所處宜寓直殿廬無令衛士夾陛敵所
遺袍帶非戎人在勿服下文書不得稱聖㫖為今計者
當迎元祐皇后請康王早正大位庶𫉬保全監察御史
馬伸具書言於邦昌曰伏見邉塵犯順且逼立相公以
定國事相公所以忍死就尊位者自信敵退必能復辟
[013-55b]
也忠臣義士不即就死城中之人不即生變亦以相公
能定趙孤也今敵退多日吾君之子亦已知所在相公
尚處禁中不反初服未就臣列以為外挾強敵之威使
人遊說康王且令南遁然後為久假不歸之計一旦喧
閧孤負初心望速行改正易服歸省庶事取太后命而
行仍速迎奉康王歸京日下開門撫勞勤王之師以示
無間一應内外赦書施恩惠收人心等事權行拘取俟
立趙氏日然後施行庶幾中外釋疑轉禍為福不然伸
[013-56a]
有死而已必不敢輔相公以為叛臣也自邦昌僣立凡
言事者皆用君臣之禮至伸始貽書稱太宰相公書入
邦昌氣沮 甲子邦昌尊元祐皇后為宋太后迎居延
福宫遣人至濟州訪康王其䇿太后語有曰尚念宋氏
之初首崇西宫之禮葢用太祖即位迎周太后入西宫
故事識者皆覘邦昌之意非真為趙氏也 時宗室子
崧知淮寧府聞二帝北遷與江淮經制使翁彦國等誓
衆登壇㰱血同奬王室移書訶斥邦昌責其反正併諭
[013-56b]
王時雍等辭㫖激切邦昌乃復遣謝克家往奉迎康王
王時雍曰騎虎者勢不能下所宜熟慮他日噬臍悔無
及矣徐秉哲復從旁贊之邦昌知人心不順遂不聴時
雍言克家至濟州勸進康王不許 邦昌又遣蔣師愈
等持書詣濟州自陳所以勉循金人推立者欲權宜一
時以紓國難耳非敢有他也康王復書與之而諭宗澤
等以為邦昌受偽命之人義當誅討然慮事出權宜未
可輕動合移師近都按甲觀變澤復書謂邦昌僣亂蹤
[013-57a]
跡已無可疑大王宜亟行天討興復社稷不可不斷康
王遂自濟州如應天府邦昌來見伏地慟哭請死康王
慰撫之王既即位問宰執何以處邦昌黄潛善等曰邦
昌罪在不貸然為金人所脅今已自歸惟陛下所處帝
曰朕欲馭以王爵異時金人有詞使邦昌以天下不忘
本朝而歸寳避位之意告之遂以邦昌為太保封同安
郡王尋詔邦昌宜如文彦博故事一月兩赴都堂㕘决
大事
[013-57b]
 
 
 
 
 
 
 
 宋史紀亊本末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