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c0007 宋史紀事本末-明-馮琦原 (master)


[021-1a]
欽定四庫全書
 宋史紀事本末卷二十一
           明 馮 琦 原編
             陳邦瞻 增輯
  道學崇詘
高宗紹興元年秋七月丁亥詔贈程頤直龍圖閣制詞
畧曰周衰聖人之道不得其傳世之學者其欲聞仁義
道德之説孰從而求之亦孰從而聽之爾頤濳心大業
[021-1b]
高明自得之學可信而不疑而浮偽之徒自學問文采
不足表見於世乃竊借名以自售外示恬黙中實奔競
使天下之士聞其風而疾之是重不幸焉朕所以振耀
褒顯之者以明上之所與在此而不在彼也
六年十二月左司諌陳公輔請禁程氏學從之先是崇
寧以來禁錮元祐學術帝渡江復尊尚程頤之學至是
公輔上疏言今世取程頤之説謂之伊川之學相率從
之倡為大言謂堯舜文武之道傳之仲尼仲尼傳之孟
[021-2a]
軻孟軻傳之頤頤死遂無傳焉狂言怪語滛説鄙論曰
此伊川之文也幅巾大袖高視濶步曰此伊川之行也
師伊川之文行伊川之行則為賢士大夫捨此者非也
誠恐士習從此大壞乞禁止之遂詔士大夫之學一以
孔孟為師庻幾言行相稱可濟時用臣僚所奏可布中
外使知朕意時方召尹焞焞頤門人也公輔之意葢有
所指云
七年五月張浚薦胡安國帝召之安國聞陳公輔請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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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頤之學乃上疏曰孔孟之道不傳久矣自頤兄弟始
發明之然後知其可學而至今使學者師孔孟而禁從
頤學是入室而不由户也夫頥於易因理以明象而知
體用之一原於春秋見於行事而知聖人之大用諸經
語孟皆發其微㫖而知其入德之方則狂言怪語豈其
文哉孝弟顯於家忠誠動於鄉非其道義一介不以取
予則高視濶步豈其行哉自嘉祐以來西都有邵雍程
顥及其弟頥關中有張載皆以道德名世著書立言公
[021-3a]
卿大夫所欽慕而師尊之及王安石蔡京等曲加排抑
故其道不行願下禮官討論故事加之封爵載在祀典
仍詔館閣裒其遺書羽翼六經使邪説者不得作而道
術定矣疏入公輔與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交章論
安國學術頗僻安國遂辭召命
孝宗淳熈五年春正月侍御史謝廓然乞戒有司母以
程頥王安石之説取士未幾秘書郎趙彦中復疏言科
舉之文成式具在今乃祖性理之説以浮言游詞相高
[021-3b]
士之信道自守以六經聖賢為師可矣而别為洛學飾
怪驚愚士風日弊人才日偷望詔執事使明知聖朝好
惡所在以變士風從之
十年六月監察御史陳賈請禁道學先是朱熹為浙東
提刑行部至台州知州事唐仲友為其民所訟熹劾治
之仲友與宰相王淮同里且為姻家淮由此怨熹欲沮
之風吏部尚書鄭丙上疏言近世士大夫有所謂道學
者欺世盗名不宜信用帝已惑其説淮又以太府丞陳
[021-4a]
賈為御史賈因面對首論曰臣竊謂天下之士所學於
聖人之道未嘗不同旣同矣而謂已之學獨異於人是
必假其名以濟其偽者也邪正之辨誠與偽而已矣表
裏相副是之謂誠表裏相違是之謂偽臣伏見近世士
大夫有所謂道學者其説以謹獨為能以踐履為高以
正心誠意克已復禮為事若此之類皆學者所共學也
而其徒乃謂已獨能之夷考其所為則又大不然不幾
於假其名以濟其偽者耶臣願陛下明詔中外痛革此
[021-4b]
習每於聽納除授之間考察其人擯斥勿用以示好惡
之所在庻幾多士靡然向風言行表裏一岀于正無或
肆為詭異以干治體實宗杜無疆之福葢指熹也帝從
之由是道學之名貽禍于世後直學士院尤袤以程氏
之學為賈所攻言于帝曰道學者堯舜所以帝禹湯文
武所以王周公孔孟所以設教近立此名詆訾士君子
故臨財不茍得所謂廉介安貧守道所謂恬退擇言顧
行所謂踐履行已有恥所謂名節皆目之為道學此名
[021-5a]
一立賢人君子欲自見於世一舉足且入其中俱無所
免此豈盛世所宜有願循名責實聽言觀行人情庻不
懷於疑似帝曰道學豈不美之名正恐假托為姦真偽
相亂爾
十五年六月除朱熹為兵部郎官先是熹以周必大薦
為江西提刑入奏事或要於路曰正心誠意之論上所
厭聞慎勿復言熹曰吾平生所學惟此四字豈可隠黙
以欺吾君乎及入對上迎謂之曰久不見卿卿亦老矣
[021-5b]
浙東之事朕自知之今當處卿以清要不復以州縣煩
卿奬諭甚渥遂除兵部郎官熹以足疾乞祠兵部侍郎
林栗與熹論易西銘不合遂論熹本無學術徒竊張載
程頤之緒餘為浮誕宗主謂之道學妄自推尊所至輒
携門生數十人習為春秋戰國之態妄希孔孟歴聘之
風繩以治世之法則亂人之首也今采其虛名俾之入
奏将置朝列以次收用而熹聞命之初遷延道途邀索
高價門徒迭為游説政府許以風聞然後入門旣經陛
[021-6a]
對得㫖除郎而輒懷不滿傲睨累日不肯供職是豈程
頥張載之學教之然也望将熹停罷以為事君無禮者
之戒帝謂栗言過當而大臣畏栗之强莫敢深論乃命
熹依舊江西提刑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瘳勉
强登對帝曰朕亦見其跛曵太當博士葉適上疏曰考
栗劾熹之辭始末參驗無一實者特發其私意而遂忘
其欺耳至於其中謂之道學一語利害所係不獨於熹
葢自昔小人殘害忠良率有指名或以為好名或以為
[021-6b]
立異或以為植黨近又剏為道學之目鄭丙倡之陳賈
和之居要津者宻相付授見士大夫有稍慕潔修者輒
以道學之名歸之以為善為玷缺以好學為已愆相與
指目使不得進於是賢士惴慄中材解體銷聲滅影穢
德垢行以避此名徃日王淮表裏臺諌隂廢正人葢用
此術栗為侍從無以逹陛下之德意志慮而更襲用鄭
丙陳賈宻相付授之説以道學為大罪文致語言逐去
一熹固未甚害第恐自此游詞無實讒言横生良善受
[021-7a]
禍何所不有伏望陛下正紀綱之所在絶欺罔于旣形
摧折暴横以扶善類奮發剛斷以慰公言疏入不報詔
熹仍赴江西熹力辭不赴
光宗紹熈元年二月殿中侍御史劉光祖入對言近世
是非不明則邪正互攻公論不立則私情交起此固道
之消長時之否泰而實國家之禍福社稷之存亡係焉
甚可畏也本朝士大夫學術最為近古初非有强國之
術而國勢尊安根本深厚咸平景德之間道臻皇極治
[021-7b]
保太和至於慶厯嘉祐盛矣不幸而壞於熈豐之邪説
疎棄正士招徠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
分事故反覆紹聖元符之際羣兇得志絶滅綱常其論
旣勝其勢旣成崇觀而下尚復何言臣始至時聞有譏
貶道學之説而實未覩朋黨之分中更外艱去國六載
已憂兩議之各甚而恐一旦之交攻也逮臣復來其事
果見因惡道學乃生朋黨因生朋黨乃罪忠諫夫以忠
諫為罪其去紹聖幾何陛下即位之初凡所進退率用
[021-8a]
人言初無好惡之私豈以偏黨為主而一歲之内斥逐
紛紛徃徃納忠之言謂為沽名之舉事勢至此循黙乃
宜循黙成風國家安頼臣欲息将來之禍故不憚反覆
以陳伏兾聖心豁然永為皇極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
邪正由此而别公論由此而明私意由此而熄道學之
譏由此而消朋黨之迹由此而冺則生靈之幸社稷之
福也不然相激相勝展轉反覆為禍無窮臣實未知税
駕之所帝下其章讀者至於流涕
[021-8b]
寧宗慶元元年六月右正言劉德秀請考核道學真偽
從之先是上在嘉府黄裳為嘉王府翊善光宗諭之曰
嘉王進學皆卿之功裳謝曰若欲進德修業追跡古先
王則須尋天下第一等人物光宗問為誰裳以朱熹對
直講彭龜年因講魯荘公不能制其母云母不可制當
制其侍御僕從上問此誰之説對曰朱熹説也自後每
講必問熹説如何及上即位宰相趙汝愚首薦熹遂自
潭州召為煥章閣待制兼侍講熹在道聞近習已有用
[021-9a]
事者即具奏言幸門一開其弊将不可復塞及至每進
講務積誠意以感動上心上亦稍稍嘉納焉熹復奏疏
極言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進退宰臣移易臺諌皆出
陛下之獨斷中外咸謂左右或竊其柄臣恐主威下移
求治反亂矣時韓侂胄方用事熹意葢指侂胄也侂胄
由此大恨使優人峩冠濶䄂象大儒戲於上前因乗間
言熹迂濶不可用遂出内批罷熹經筵除宫觀熹去侂
胄益無忌憚矣其黨復為言凡相與異者皆道學之人
[021-9b]
也隂疏姓名授之俾以次斥逐或又為言以道學目之
則有何罪當名曰偽學由是有偽學之目善類皆不自
安至是德秀上言曰邪正之辨無過於真與偽而已彼
口道先王之言而行如市人所不為在興王之所必斥
也昔孝宗鋭意恢復首務核實凡言行相違者未嘗不
深知其姦臣願陛下以孝宗為法考核真偽以辨邪正
詔下其章於是博士孫元卿袁燮國子正陳武皆罷司
業汪逵入劄子辯之德秀以逵為狂言亦被斥 秋七
[021-10a]
月御史中丞何澹上疏言紹興間諌臣陳公輔嘗言程
頤王安石之學皆有尚同之弊高宗皇帝親灑宸翰有
曰學者當以孔孟為師臣願陛下以高宗之言風勵天
下使天下皆師孔孟有志於學者不必自相標榜使衆
人得而指目亦不必以同門之故更相庇護是者從其
為是非者從其為非朝廷亦惟是之從惟善之取而無
彼此異同之别聽言而觀行因名而察實録其真而去
其偽則人知勉勵無敢飾詐以求售士風純而國是定
[021-10b]
将必由此上是之詔榜于朝堂旣而吏部郎官糜師旦
復請考核真偽被遷左司員外郎又有張貴模者指論
太極圖亦被賞擢何澹復上疏言在朝之臣大臣旣熟
知其邪迹然亦不敢白發以招報復之禍望明詔大臣
去其所當去者
二年二月以端明殿學士葉翥知貢舉翥與劉德秀奏
言偽學之魁以匹夫竊人主之柄鼓動天下故文風未
能丕變乞将語録之類盡行除毁故是科取士稍涉義
[021-11a]
理者悉皆黜落六經語孟中庸大學之書為世大禁淮
西總領張釡上言邇者偽學盛行賴陛下聖明斥罷天
下皆洗心滌慮不敢為前日之習願明詔在位之臣上
下堅守勿變毋使偽言偽行乗間而入以壞旣定之規
模乃除釡尚書左司郎官 八月申嚴道學之禁時中
書舍人汪義端引唐李林甫故事以偽學之黨皆名士
欲盡除之帝頗知其非乃詔臺諌給舍論奏不必更及
舊事務在平正以副朕建中之意詔下韓侂胄及其黨
[021-11b]
皆怒劉德秀遂與御史張伯垓姚愈等上疏言自今舊
奸宿惡或滋長不悛臣等不言恐悞陛下之用人且俟
其敗壞國事如前日而後言則徒有噬臍之悔願下此
章播告中外令舊奸知朝廷紀綱尚在不致放肆從之
自是侂胄與其黨攻治之志愈急矣太常少卿胡紘上
言比年以來偽學猖獗圖為不軌動搖上皇詆誣聖德
幾至大亂賴二三大臣臺諌出死力而排之故元惡殞
命羣邪屏跡自御筆有救偏建中之説或者誤認天意
[021-12a]
急於奉承倡為調停之議取前日偽學之姦黨次第用
之以兾幸其他日不相報復徃者建中靖國之事可以
為戒遂詔偽學之黨宰執權住進擬大理司直邵褎然
言三十年來偽學顯行塲屋之權盡歸其黨乞詔大臣
審察其所學詔偽學之黨勿除在内差遣已而言者又
論偽學之禍乞鑒元祐調停之説杜其根原遂有詔監
司帥守薦舉改官並於奏牘前聲説非偽學之人㑹鄉
試漕司前期取家状必令書以不是偽學字撫州推官
[021-12b]
柴中行獨申漕司云自幼習易讀程氏易傳未委是與
不是偽學如以為偽不願考校士論壮之 十二月削
秘閣修撰朱熹官熹家居自以䝉累朝知遇之恩且尚
帶從臣職名義不容黙乃草封事數萬言陳姦邪蔽主
之禍子弟諸生更進迭諌以為必且賈禍熹不聽蔡元
定請以蓍决之遇遯之同人熹黙然取藁焚之遂六奏
力辭職名詔仍充秘閣修撰時臺諌皆韓侂胄所引洶
洶爭欲以熹為竒貨然無敢先發者胡紘未逹時嘗謁
[021-13a]
熹於建安熹待學子惟脱粟飯遇紘不能異也紘不悦
語人曰此非人情隻雞斗酒山中未為乏也及是為監
察御史乃鋭然以擊熹自任物色無所得經年醖釀章
疏乃成㑹改太常少卿不果有沈繼祖者為小官時嘗
採摭熹語孟之語以自售至是以追論程頤得為御史
紘以疏草授之繼祖謂可立致富貴遂論熹剽竊張載
程頤之緒餘寓以喫菜事魔之妖術簧鼓後進張浮駕
誕私立品題收召四方無行義之徒以益其黨伍潛形
[021-13b]
匿迹如鬼如魅乞加少正卯之誅以為欺君罔世汚行
盗名者之戒其徒蔡元定佐熹為妖乞編管别州詔熹
落職罷祠竄元定于道州已而選人余嚞上書乞斬熹
以絶偽學謝深甫抵其書子地獲免
三年十一月知綿州王沇上疏乞置偽學之籍仍自今
曾受偽學舉薦關陞及刑法廉吏自代之人並令省部
籍記姓名與閒慢差遣從之於是偽學逆黨得罪著籍
者宰執則有趙汝愚留正周必大王藺等四人待制以
[021-14a]
上則有朱熹徐誼彭龜年陳傅良薛叔似章頴鄭湜樓
鑰林大中黄由黄黼何異孫逢吉等十三人餘官則有
劉光祖呂祖儉葉適楊芳項安世李&KR0811沈有開曾三聘
游仲鴻吳獵李祥楊簡趙汝讜趙汝談陳峴范仲黼汪
逵孫元卿袁燮陳武田澹黄度張體仁蔡幼學黄灝周
南吳柔勝王厚之孟浩趙鞏白炎震等三十一人武臣
則有皇甫斌范仲壬張致遠等三人士人則有楊宏中
周端朝張道林仲麟蒋傅徐範蔡元定呂祖泰等八人
[021-14b]
共五十九人
四年五月諌議大夫姚愈復上言近世行險徼幸之徒
倡為道學之名聾瞽愚俗權臣力主其説結為死黨陛
下取其罪魁之顯然者止從竄免餘悉不問所以存全
之意可謂至矣柰何習之深者怙惡不悛日懷怨望反
以元祐黨籍自比臣願特降明詔播告天下使中外曉
然知邪正之實庶姦偽之徒不至假借疑似以盗名欺
世帝從之為下詔戒飭
[021-15a]
六年三月朱熹卒将塟右正言施康年言四方偽徒聚
于信上欲送偽師之塟㑹聚之間非妄談時人短長則
謬議時政得失乞下守臣約束從之
嘉泰二年二月弛偽學黨禁時韓侂胄已厭前事張孝
伯謂之曰不弛黨禁恐後不免報復之禍侂胄然之故
有此令
嘉定四年十二月著作郎李道傳上奏言孔孟旣没正
學不明漢唐非無儒者然於聖門大學之道或語之而
[021-15b]
未近或近之而未真理未能盡窮義未能盡精施之於
事未能盡得其當故千數百年之間雖有隨時以就功
名之臣不過極其天資力分之所止而已治不如古職
此之由至於本朝河洛之間大儒並出於是孔孟之學
復明於世用雖未究功則已多近世儒者又得其説而
推明之擇益精語益詳凢學者修已接物事君臨民之
道本末精粗殆無餘藴誠使此學益行則人才衆多朝
廷正而天下治矣徃者權臣顧以此學為禁十數年間
[021-16a]
士氣日衰士論日卑士風日壞識者憂之今其禁雖除
而獨未嘗明示天下以除之之説臣竊謂當世先務莫
要於此今有人焉入則順於親岀則信於友上則不欺
其君下則不欺其民義不可進不肯茍進以易其終身
之操義不可生不忍茍生以害其本心之德誠得此等
人布滿中外平居可任緩急可恃豈非陛下所願哉如
此等人豈皆天資知而行之非學不可然則學術成人
才非今日最要之務乎臣願陛下特岀明詔崇尚此學
[021-16b]
指言前日所禁之誤使天下曉然知聖意所在君臣上
下同此一心感應之機捷於影響此詔一下必有振厲
激昻以副陛下作成之意者臣聞學莫急於致知致知
莫大於讀書書之當讀者莫出於聖人之經經之當先
者莫要於大學論語孟子中庸之篇故侍講朱熹有論
語孟子集註大學中庸章句或問學者傳之所謂擇之
精而語之詳者於是乎在臣願陛下詔有司取是四書
頒之太學使諸生以次誦習俟其通貫浹洽然後次第
[021-17a]
以及諸經務求所以教育天下人才為國家用臣聞紹
興中從臣胡安國嘗欲有請於朝乞以邵雍程顥程頤
張載四人春秋從祀孔子之廟淳熈中學官魏掞之亦
言宜罷王安石父子勿祀而祀顥頤兄弟厥後雖詔罷
安石之子雱而他未及行儒者相與論説謂宜推而上
之以及二程之師周敦頥臣願陛下詔有司考安國掞
之所嘗言者議而行之上以彰聖朝崇儒正學之意下
以示學者所宗其所益甚大其所關甚重非特以補祀
[021-17b]
典之缺而已陛下不以臣言為迂誠能下除禁之詔頒
四者之書定諸儒之祀三事既行人心興起當見天下
之才日盛一日天下之治嵗加一嵗其或不然臣請伏
妄言之罪㑹西府中有不喜道學者未及施行
九年春正月潼川府路提㸃刑獄魏了翁状奏臣竊見
故虞部郎中周惇頥嘗為合州僉書判官州事不經其
手吏不敢决茍下之民不肯從蜀之賢人君子莫不喜
稱之其流風所漸迄今未冺士競講學民知向風春秋
[021-18a]
奉嘗有永勿替臣始到官嘗遣吏即其祠而用幣焉退
復惟念是特惇頥所以施諸一方見諸行事之一二耳
葢自周衰孔孟氏沒更秦漢魏晉隋唐學者無所宗主
支離泮渙莫適其歸醇質者滯於呫嗶訓詁儁爽者溺
於記覽詞章言理則清虛寂滅之歸論事則功利智術
之尚誣民惑世至於淪浹肌髓不可救藥惇頥獨奮乎
百世之下窮探造化之賾建圖著書闡幽抉秘即斯人
日用常行之際示學者窮理盡性之歸使誦其遺言者
[021-18b]
始得以曉然於洙泗之正傳而知世之所謂學非滯於
俗師則淪於異端葢有不足學者於是河南程顥程頤
親得其傳而聖學益以大振雖三人於時皆不及大用
而其嗣徃聖開來哲發天理正人心使孔孟絶學獨盛
於本朝而超岀乎百代功用所繫治理所關誠為不小
臣愚欲望聖慈先将惇頥特賜美謚其於表章風厲葢
非小補詔下太常定議
十三年追謚周惇頥曰元程顥曰純程頥曰正從魏了
[021-19a]
翁任希夷之請也
理宗寶慶三年春正月詔曰朕觀朱熹集註大學論語
孟子中庸發揮聖賢藴奥有補治道朕方勵志講學緬
懷典刑深用嘆慕可特贈熹太師追封信國公 三月
朱熹子工部侍郎朱在入對言人主學問之要帝曰先
卿中庸序言之甚詳朕讀之不釋手恨不與之同時
紹定二年九月改封朱熹徽國公用鄒兖例也
淳祐元年春正月甲辰詔曰朕惟孔子之道自孟軻後
[021-19b]
不得其傳至我朝周惇頥張載程顥程頥真見實踐深
探聖域千載絶學始有指歸中興以來又得朱熹精思
明辨折衷融㑹使大學論孟中庸之書本末洞徹孔子
之道益以大明於世朕每觀五臣論著啓沃良多今視
學有日其令學官列諸從祀以副朕崇奬儒先之意尋
以王安石謂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為
萬世罪人豈宜從祀孔子其黜之 丙午封周惇頥為
汝南伯張載郿伯程顥河南伯程頤伊陽伯 戊申視
[021-20a]
太學謁孔子遂御崇化堂命祭酒曹觱講禮記大學篇
諸生推恩錫帛有差製道統十三贊就賜國子監宣示
諸生復親書朱熹白鹿洞學規賜焉 按宋世道學之
傳自周惇頥始惇頥授之程顥及其弟頤而其學始盛
同時張載邵雍與顥兄弟實相師友雖立言各成一家
至澤於仁義道德不求同而自不能異程氏之門人則
謝良佐游酢楊時尹焞最著時傳之羅從彦從彦傳之
李侗朱熹受學於侗熹出而程氏所傳之學始發明無
[021-20b]
遺藴其與熹同時而志同道合者為張栻呂祖謙持論
異者為陸九齡兄弟今自惇頥而下畧採師友淵源所
自以見一代道脈之大較云 周惇頥字茂叔道州營
道人自少信古好義以名節自砥礪奉已甚約饘粥或
不給而亦曠然不以為意黄庭堅稱其人品甚高胸中
灑落如光風霽月廉於取名而鋭於求志薄於徼福而
厚於得民菲於奉身而燕及㷀[婺-矛+牙]陋於希世而尚友千
古好讀書雅意林壑不為人事窘束世故拘牽不由師
[021-21a]
傳黙契道體嘗著太極圖説明天理之根原究萬物之
終始其説曰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
而生隂静極復動一動一静互為其根分隂分陽兩儀
立焉陽變隂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
五行一隂陽也隂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五行之
生也各一其性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
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
窮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
[021-21b]
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岀矣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
静立人極焉故聖人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
合其序鬼神合其吉㐫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㐫故曰
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
仁與義又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説大哉易也斯其
至矣又著通書四十篇發明太極之藴序者謂其言約
而道大文質而義精得孔孟之本原大有功於學者程
顥程頤受業每令尋孔顔樂處所樂何事顥嘗曰自再
[021-22a]
見周茂叔後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㸃也之意侯師聖
學於程頤未悟因見惇頥惇頥留與對榻夜談越三日
乃還程頤驚異之曰非從周茂叔來耶其善開發人類
此學者稱為濂溪先生 程顥字伯淳河南人顥資禀
既異而充養有道純粹如精金温潤如良玉寛而有制
和而不流胸懷洞然徹視無間極其德美非形容所可
及自十五六時聞周茂叔論道遂厭科舉之學慨然有
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濫於諸家岀入於老釋者幾十
[021-22b]
年返求之六經而後得之知盡性至命必本於孝弟窮
神知化由通於禮樂辨異端似是之非開百代未明之
惑秦漢而下未有臻斯理也謂孟子沒而聖學不傳以
興起斯文為己任其言曰道之不明異端害之也昔之
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難見昔之惑人也乗其迷暗
今之入人也因其髙明自謂之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
物成務言為無不周徧實則外於倫理窮深極㣲而不
可以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非淺陋固滯則必入於此
[021-23a]
是皆正路之蓁蕪聖門之蔽塞闢之而後可以入道其
卒也文彦博題其墓曰明道先生弟頥序之曰周公沒
聖人之道不行孟軻死聖人之道不傳道不行百世無
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夫善治
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後無真儒則天下貿貿焉莫知
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先生生乎千百年之後得不
傳之道於遺經以興起斯文為己任辨異端闢邪説使
聖人之道煥然復明於世葢自孟子之後一人而已然
[021-23b]
學者於道不知所向則孰知斯人之為功不知所至則
孰知斯名之稱情也哉 程頤字正叔自幼非禮不動
其為學之要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嘗作顔子
好學論曰聖人之門其徒三千獨稱顔子為好學夫詩
書六藝七十子非不習而通也然則顔子所好者何學
也學以至聖人之道也聖人可學而至歟曰然學之道
如何曰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貞而静
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
[021-24a]
其形而動於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岀焉曰喜怒哀樂愛
惡欲情旣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
於中正其心養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則不知制之縱
其情而至於邪僻牿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學之
道正其心養其性而已中正而誠則聖矣君子之學必
先明諸心知所養然後力行以求其至所謂自明而誠
也故學必盡其心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誠之
聖人也故洪範曰思曰睿睿作聖誠之之道在乎信道
[021-24b]
篤信道篤則行之果行之果則守之固仁義忠信不離
于心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岀處語黙必於是久而
弗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而邪僻之心無自生矣
故顔子所事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
勿動仲尼稱之則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勿失之矣
又曰不遷怒不貳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
也此其好之之篤學之之道也視聽言動皆禮矣所異
於聖人者葢聖人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顔
[021-25a]
子則必思而後得必勉而後中故曰顔子之與聖人相
去一息孟子曰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
聖聖而不可知之謂神顔子之德可謂充實而有光輝
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之心假之以
年則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矣葢傷其不
得至於聖人也所謂化之者入於神而自然不思而得
不勉而中之謂也孔子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是
也或曰聖人生而知者也今謂可學而至豈有稽乎曰
[021-25b]
然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
者也反之者學而知之者也後人不逹以為聖本生知
非學可至而為學之道遂失不求諸已而求諸外以慱
聞强記巧文麗詞為工榮華其言鮮有至於道者則今
之學與顔子所好異矣頥所著惟易傳為成書尹焞謂
頥踐履皆易作傳只是因而寫成其自序曰易變易也
隨時變易以從道也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将以順性命
之理通幽明之故盡事物之情而示開物成務之道也
[021-26a]
聖人之憂患後世可謂至矣去古雖逺遺經尚存然而
前儒失意以傳言後學誦言而忘味自秦而下葢無傳
矣予生千餘載之後悼斯文之堙晦将俾後人沿流而
求源此傳所以作也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
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
吉㐫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備於辭推詞考卦可以
知變象與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
則觀其變而玩其占得於辭不達其意者有矣未有不
[021-26b]
得於辭而能通其意者也至㣲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
用一原顯㣲無間觀㑹通以行其典禮則辭無所不備
故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傳
者辭也由辭以得意則在乎人焉游酢楊時從頤學一
日頤坐而瞑目久之覺曰二子猶在此乎日暮矣姑就
舍二子出門外雪深尺餘其師道尊嚴如此 張載字
子厚鳯翔人少孤無所不學喜談兵當康定用兵時慨
然以功名自許上書謁范仲淹仲淹一見知其遠器欲
[021-27a]
成就之告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於兵因勸讀中庸
載讀其書雖愛之猶以為未足也又訪之釋老之書反
求之六經嘉祐初見二程於京師共語道學渙然自信
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乃盡棄異學淳如也熈寧中被
召以事辭歸築室南山下弊衣蔬食專精治學以知人
而不知天求為賢人而不求為聖人自秦漢以來學者
之大弊也故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俯而讀仰而思
有得則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其志道精思未始
[021-27b]
須㬰息也嘗以定性之學問于程顥顥答書曰承諭定
性未能不動猶累於外物所謂定者動亦定静亦定無
将迎無内外茍以外物為外牽已而從之是以已性為
有内外也且以性為隨物於外則當其在外時何者為
在内是有意於絶外誘而不知性之無内外也既以内
外為二本則又烏可遽語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
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故君子
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易曰貞吉悔亡憧
[021-28a]
憧徃來朋從爾思茍規規於外誘之除将見滅於東而
生於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顧其端無窮不可得而除也
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適道大率患在於自私而用
智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迹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
自然今以惡外物之心而求照無物之地是反鑑而索
照也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孟氏亦
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與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
之兩忘也兩忘則澄然無事矣無事則定定則明明則
[021-28b]
尚何應物之為累哉聖人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
以物之當怒是聖人之喜怒不繫於心而繫於物也是
則聖人豈不應於物哉烏得以從外者為非而更求在
内者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視聖人喜怒之
正為如何哉夫人之情易發而難制者惟怒為甚第能
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亦可見外誘之不足
惡而於道亦思過半矣載得之大悦載所著有西銘正
䝉而西銘最為一時儒者所服其言曰乾稱父坤稱母
[021-29a]
予兹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
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
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髙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
其幼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
吾兄弟顛連而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
憂純乎孝者也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
形惟肖者也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不愧
屋漏為無忝存心養性為匪懈惡㫖酒崇伯子之顧養
[021-29b]
育英才頴封人之錫類不弛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
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體其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從
而順令者伯竒也富貴福澤将以厚吾之生也貧賤憂
戚庸玉汝於成也存吾順事沒吾寧也楊時嘗問程頤
曰西銘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遂至於兼愛頤答曰西
銘推理以存義廣前聖所未發與性善養氣之論同功
豈墨氏之比哉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
分二本之弊私間而失仁無分之弊兼愛而無義分立
[021-30a]
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别而迷兼愛以
至無父之極義之賊也子比而同之過矣且欲使人推
而行之本為用也反謂不及不亦異乎 邵雍字堯夫
范陽人少篤學堅苦刻厲冬不爐夏不扇臥不就枕席
者數年嘗以為學者之患在於好惡先成乎心而挾其
私智以求於道則蔽於所好而不得其真故其求之至
於四方萬里之逺天地隂陽屈伸消長之變無所不通
而必折𠂻於聖人雖深於象數先見黙識未嘗以自名
[021-30b]
也其學純一而不雜居之而安行之而成平易渾大不
見圭角其自得深矣程顥初侍其父識雍論議終日退
而嘆曰堯夫内聖外王之學也雍自著無名公傳曰無
名公生于冀方老于豫方年十嵗求學于里人遂盡里
人之情已之滓十去其二三矣年二十求學于鄉人遂
盡鄉人之情已之滓十去其三四矣年三十求學于國
人遂盡國人之情已之滓卞去其五六矣年四十求學
于古今遂盡古今之情已之滓十去其八九矣五十求
[021-31a]
學于天地遂盡天地之情欲求已之滓無得而去矣始
則里人疑其僻問于鄉人曰斯人善與人羣安得謂之
僻既而鄉人疑其泛問于國人曰斯人不妄與人交安
得謂之泛既而國人疑其陋問于四方之人曰斯人不
器安得謂之陋既而四方之人又疑之質之于古今之
人終始無可與同者又考之于天地天地不對當是時
也四方之人迷亂不復得知因號為無名公無名者不
可得而名也凡物有形則可器可器斯可名然則斯人
[021-31b]
無體乎曰有體有體而無迹者也斯人無用乎曰有用
有用而無心者也夫有跡有心者斯可得而知也無跡
無心者雖鬼神亦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名而况於人
乎故其詩曰思慮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誰
能造萬物者天地也能造天地者太極也太極者其可
得而知乎故强名之曰太極太極者其無名之謂乎
謝良佐字顯道上蔡人初見程顥受學甚篤後又事程
頤頤嘗指良佐謂朱公掞曰此人為切問近思之學或
[021-32a]
問良佐太虛無盡心有止安得合一曰心有止只為用
若不用則何止問子莫不用否曰是聖人便不用當初
曾發此語被伊川一語壞却二十年曾徃見伊川伊川
曰近日事如何對曰天下何思何慮伊川曰是則是有
此理發得太早冄問當初發此語時如何曰見得是事
經時無他念接物亦應得去問如此却何故被一語轉
却曰當了須有不透處當初若不得他一語救拔便入
禪家去矣伊川直是善鍛鍊人旣説又却道恰好着工
[021-32b]
夫也 游酢字定夫建陽人初以文學知名於時程頤
一見謂其資可適道時程顥知扶溝縣兄弟方以倡明
道學為己任設庠序聚邑人子弟教之召酢職學事酢
欣然徃從之得其㣲言於是盡棄其學學焉吕居仁曰
定夫後更學禪居仁嘗以書問之答曰佛書所説世儒
亦未深考徃年嘗見伊川云吾之所攻者迹也然迹安
從岀哉要之此事須親至此地方能辨其同異不然難
以口舌爭也 尹焞字彦明洛陽人從程頤學頤教人
[021-33a]
專以敬以直内為本焞獨能力行之嘗言伊川教人只
是專令用敬以直内若用此理則百事不敢輕為不敢
妄作不愧屋漏矣習之既久自然有所得也徃年先生
自涪陵歸日徃見之一日讀易至敬以直内處因問不
習無不利時則更無堵當更無計較也耶先生深以為
然且曰不易見得如此且更涵養不可輕説 楊時字
中立将樂人初舉進士得官聞二程之學即徃從之程
顥見時甚喜每言曰楊君最㑹得容易及歸送之出門
[021-33b]
謂坐客曰吾道南矣時歸閒居累年沈浸經書推廣師
説窮探力索務極其趣涵畜廣大而不敢輕自肆也學
者稱為龜山先生 羅從彦字仲素南劒人初為愽羅
主簿聞楊時得程氏之學慨然慕之及時為蕭山令從
彦徒步徃學見時三日即驚汗浹背曰不至是幾虛過
一生矣既卒業歸築室山中絶意仕進學者稱為豫章
先生從彦嘗與人論士行曰周孔之心使人明道學果
能明道則周孔之心深自得之三代人才得周孔之心
[021-34a]
而明道者多故視死生去就如寒暑晝夜之移而忠義
行之者易至漢唐徒以經術古文相尚而失周孔之心
明道者寡故視死生去就如萬鈞九鼎之重而忠義行
之者難又曰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為本正直則朝
廷無過失忠厚則天下無嗟怨其議論醇正類此 李
侗字愿中劒浦人初受學於羅從彦從彦令於静中看
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而求所謂中者久之於天下之
理該攝洞貫以次融釋各有條序退居山中謝絶世故
[021-34b]
凡四十年其接後學答問不倦嘗云學之道不在多言
但黙坐澄心體認天理自見學者稱為延平先生 朱
熹字元晦新安人父松與籍溪胡憲白水劉勉之屏山
劉子翬三人者善松疾革命熹父事此三人且禀學焉
子翬嘗告熹曰吾於易得入德之門所謂不遠復者吾
三字符也既而熹復受學於李侗侗亦父友也熹言自
見李先生為學始就平實乃知向者從事釋老之説皆
非侗與人書曰元晦初從謙開善處下工夫來故皆就
[021-35a]
裏面體認今既論難見儒者路脈極能指其差誤之處
自見羅先生來未有如此者且别無他事一味潛心於
此初講學時頗為道理所縛今漸能融釋於日用處一
意下工夫若於此漸熟則體用合矣此道理全在日用
處熟若静處有而動處無即非矣熹生平於書無所不
讀於義理無所不究極而其綱領樞要則在中庸未發
一語先後與張栻論之最詳其言曰人之一身知覺運
用莫非心之所為則心者固所以主於身而無動静語
[021-35b]
黙之間者也然方其静也事物未至思慮未萌而一性
渾然道理全具其所謂中是乃心之所以為體而寂然
不動者也及其動也事物交至思慮萌焉則七情迭用
各有攸主其所謂和是乃心之所以為用感而遂通者
也然性之静也而不能不動情之動也而必有節焉是
則心之所以寂然感通周流貫徹而體用未始相離者
也然人有是心而或不仁則無以著此心之妙人雖欲
仁而或不敬則無以致求仁之功葢心主乎一身而無
[021-36a]
動静語黙之間是以君子之於敬亦無動静語黙而不
用其力焉未發之前是敬也固已主乎存養之實已發
之際是敬也又常行於省察之間方其存也思慮未萌
而知覺不昧是則静中之動復之所以見天地之心也
及其發也事物紛糾而品節不差是則動中之静艮之
所以不獲其身不見其人也有以主乎静中之動是以
寂而未嘗不感有以察乎動中之静是以感而未嘗不
寂寂而常感感而常寂此心之所以周流貫徹而無一
[021-36b]
息之不仁也然則君子之所以致中和而天地位萬物
育者在此而已葢主於身而無動静語黙之間者心也
仁則心之道而敬則心之真也此徹上徹下之道聖賢之
本統明乎此則性情之中中和之玅可一言而盡矣熹
門人黄幹状熹行曰道之正統待人而後傳自周以來
任傳道之責得統之正者不過數人而能使斯道章章
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後曾子子思繼其㣲
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後周程張子繼其絶至先生
[021-37a]
而始著葢千有餘年之間孔孟之徒所以推明是道者
既已煨燼殘闕離析穿鑿蠧壞之後扶持植立厥功偉
然未及百年踳駁尤甚先生岀而自周以來聖賢相傳
之道一旦豁然如日中天昭晰呈露起斯文於将墜覺
來裔於無窮雖與天壤俱敝可也 張栻字敬夫廣漢
人栻頴悟夙成父浚愛之自幼學所教莫非仁義忠孝
之實長從胡宏仁仲問程氏學宏一見知其大器即以
孔門論仁親切之㫖告之栻退而思若有得焉以書質
[021-37b]
之宏宏喜曰聖門有人矣栻益自奮勵以古聖賢自期
作希顔録一篇蚤夜觀省以自警策為人表裏洞然勇
於從義無毫髮滯吝朱熹每言己之學乃銖積寸累而
成如敬夫則大本卓然先有見者也栻嘗有言曰學莫
先於義利之辨義者本心之所當為而不能自己非有
所為而為之者也一有所為而為則皆人欲非天理矣
學者稱為南軒先生 呂祖謙字伯恭婺州人其學本
之家庭有中原文獻之傳長從汪應辰林之竒胡憲游
[021-38a]
而友張栻朱熹學以關洛為宗旁稽載籍心平氣和不
立崖異少卞急一日誦孔子躬自厚而薄責於人之言
忽覺平時忿&KR1264渙然氷釋朱熹嘗言學如伯㳟方是能
變化氣質其所講畫将以開物成務既臥病而任重道
逺之志不衰居家之政皆可以為後世法祖謙嘗與朱
熹書曰學者須是專心致志絶利之原凝聚停畜方始
收拾得上又與張栻書曰從前病痛良以嗜欲粗薄故
却欠克治經歴之功思慮稍少故却欠操存澄定之力
[021-38b]
積畜未厚而發用太遽涵泳不足而談説有餘其自克
治如此學者稱為東萊先生 陸九淵字子静金谿人
少有異禀三四嵗時侍父賀行遇事物必致問一日忽
問天地何所窮際父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忘寝食嘗讀
書至宇宙二字忽大省曰宇宙内事即已分内事已分
内事即宇宙内事又曰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千萬世之前有聖人岀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萬世之
後有聖人岀焉同此心同此理也東海有聖人出焉同
[021-39a]
此心同此理也西南北海有聖人岀焉同此心同此理
也初九淵之兄九韶嘗有書與朱熹論太極圖説非正
曲加扶掖終為病根意謂不當於太極上更加無極二
字熹答云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以為萬
化根本不言太極則無極淪於空寂而不能為萬化根
本又曰無極只是無形太極只是有理九韶不以為然
詆濂溪不已九淵乃復與熹書為申其辨畧曰易之大
傳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又曰一隂一陽之謂道一隂一
[021-39b]
陽已是形而上者况太極乎極者中也言無極則是名
無中也豈宜以無極字加太極之上無極二字出於老
子聖人之書無有也熹答曰大傳既曰形而上者謂之
道矣而又曰一隂一陽之謂道此豈真以隂陽為形而
上者哉正所以見一隂一陽雖屬形氣然其所以一隂
而一陽者是乃道體之所為也故謂道體之至極則謂
之太極謂太極之流行則謂之道雖名二物實無兩體
周子所以謂之無極者正以其無方所無形状以為在
[021-40a]
無物之前而未嘗不立於有物之後以為在隂陽之外
而未嘗不行乎隂陽之中以為通貫全體無乎不在則
又初無聲臭影響之可言也今乃深詆無極之不然則
是直以太極為有形状有方所矣直以隂陽為形而上
者則又昧於道器之分矣又於形而上者之上復有况
太極乎之語則是又以道上别有一物為太極矣如老
子復歸於無極乃無窮之義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九
淵終不以熹言為是冄書辨之詞加憤厲熹答以為凡
[021-40b]
辨論亦須平心和氣反覆精詳務求實是乃有歸着如
不能然但於匆遽急迫之中肆支蔓躁率之詞以逞其
忿懟不平之氣則豈有君子長者之意乎如曰未然我
日斯邁而月斯征各尊所聞各行所知無復可望於必
同也熹又嘗言子静兄弟氣象甚好其病却是盡廢講
學而專務踐履却於踐履之中要人提撕省察悟得本
心此為病之大者要其操持謹質表裏不二實有以過
人者惜乎其自信太過規模窄狹不復取人之善将流
[021-41a]
於異學而不自知耳 蔡元定字季通建陽人生而頴
悟父發愽覽羣書以程氏語録邵氏經世張氏正䝉授
元定曰此孔孟正脈也元定涵泳其義既長辨析益精
登西山絶頂於書無所不讀於事無所不究義理洞見
大原圖書禮樂制度無不精妙著洪範解大衍詳説律
呂新書行於世其論經世書曰元㑹運世之數大而不
可見分釐絲毫之數小而不可察所可得而數者即嵗
月日辰而知之也一世有三十嵗一月有三十日故嵗
[021-41b]
與日之數三十一嵗有十二月一日有十二辰故日與
辰之數十二自嵗月日辰之數推而上之得元㑹運世
之數推而下之得分釐絲毫之數三十與十二反覆相
乗為三百六十故元㑹運世嵗月日辰八者之數皆三
百六十以三百六十乗三百六十為十二萬九千六百
故元有十二萬九千六百嵗㑹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月
運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日世有十二萬九千六百辰嵗
有十二萬九千六百分月有十二萬九千六百釐日有
[021-42a]
十二萬九千六百毫辰有十二萬九千六百絲皆天地
之自然非假智營力索而天地之運日月之行氣朔之
盈虛五星之伏見朓朒屈伸交食淺深之數莫不由此
由漢以來以厯數名家者惟太初大衍耳太初以四千
六百六十七嵗為元以八十一為分大衍之厯乃以一
百六十三億七千四百五十九萬五千二百為元三千
四十為分皆附㑹牽合以此求天地之數安得無差乎
其竄道州也郡縣逮捕甚急元定色不為動與季子沉
[021-42b]
徒步就道熹與從游者百餘人餞别蕭寺中坐客興歎
有泣下者熹㣲視元定不異平時因喟然曰友朋相愛
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謂兩得之矣衆謂宜緩行元定
曰獲罪于天天可逆乎杖屨同其子沉行三千里脚為
流血無幾㣲見于言面至舂陵逺近來學者日衆州士
莫不趨席下以聽講説愛元定者謂宜謝生徒元定曰
彼以學來何忍拒之若有禍患亦非閉門塞竇所能避
也貽書訓諸子曰獨行勿愧影獨寝不愧衾勿以吾得
[021-43a]
罪故遂懈其志在道逾年卒
 
 
 
 
 
 
 
[021-43b]
 
 
 
 
 
 
 
 宋史紀事本末卷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