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a0018 梁書-唐-姚思廉 (master)


[056-1a]
欽定四庫全書
 梁書卷五十六
  唐 散 騎 常 侍 姚 思 亷 撰
 列𫝊第五十
  侯景
侯景字萬景朔方人或云雁門人少而不羈見憚鄉里
及長驍勇有旅力善騎射以選為北鎮戍兵稍立功效
魏孝昌元年有懐朔鎮兵鮮于脩禮於定州作亂攻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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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縣又有柔𤣥鎮兵吐斤洛周率其黨與復宼幽冀與
脩禮相合衆十餘萬後脩禮見殺部下潰散懐朔鎮将
葛榮因收集之攻殺吐斤洛周盡有其衆謂之葛賊四
年魏眀帝殂其后胡氏臨朝天柱将軍尒朱榮自晉陽
入弑胡氏并誅其親屬景始以私衆見榮榮甚竒景即
委以軍事㑹葛賊南逼榮自討命景先驅至河内撃大
破之生擒葛榮以功擢為定州刺史大行臺封濮陽郡
公景自是威名遂著頃之齊神武帝為魏相又入洛誅
[056-2a]
尒朱氏景復以衆降之仍為神武所用景性殘忍酷虐
馭軍嚴整然破掠所得財寳皆班賜将士故咸為之用
所向多㨗縂攬兵權與神武相亞魏以為司徒南道行
臺擁衆十萬専制河南及神武疾篤謂子澄曰侯景狡
猾多計反覆難知我死後必不為汝用乃為書召景景
知之慮及於禍太清元年乃遣其行臺郎中丁和来上
表請降曰臣聞股肱體合則四海和平上下猜貳則封
疆幅裂故周邵同徳越裳之貢来臻飛惡離心諸侯所
[056-2b]
以背叛此蓋成敗之所由古今如畫一者也臣昔與魏
丞相髙王竝肩戮力共平灾釁扶危戴主匡弼社稷中
興以後無役不従天平及此有事先出攻城每陷野戰
必殄筋力消於鞍甲忠貞竭於寸心乗藉機運位階鼎
輔宜應誓死罄節仰報時恩隕首流腸溘焉罔貳何言
翰墨一旦論此臣所恨義非死所壮士弗為臣不愛命
但恐死之無益耳而丞相既遭疾患政出子澄澄天性
險忌觸類猜嫉謟諛迭進共相搆毁而部分未周累信
[056-3a]
賜召不顧社稷之安危惟恐私門之不植甘言厚幣規
滅忠梗其父若殞将何賜容懼讒畏戮拒而不返遂觀
兵汝潁擁斾周韓乃與豫州刺史髙成廣州刺史郎椿
㐮州刺史李密兖州刺史邢子才南兖州刺史石長宣
齊州刺史許季良東豫州刺史丘元征洛州刺史朱渾
願揚州刺史樂恂北荆州刺史梅季昌北揚州刺史元
神和等皆河南牧伯大州帥長各陰結私圖剋相影㑹
秣馬潛戈待時即發函谷以東瑕丘以西咸願歸誠聖
[056-3b]
朝息肩有道戮力同心死無二志惟有青徐數州僅湏
折簡一驛走来不勞經略且臣與髙氏釁隙已成臨患
賜徵前已不赴縱其平復終無合理黄河以南臣之所
職易同反掌附化不難羣臣顒仰聽臣而唱若齊宋一
平徐事燕趙伏惟陛下天網宏開方同書軌聞兹寸款
惟應霈然丁和既至髙祖召羣臣廷議尚書僕射謝舉
及百辟等議皆云納侯景非宜髙祖不従是議而納景
及齊神武卒其子澄嗣是為文㐮帝髙祖乃下詔封景
[056-4a]
河南大将軍使持節董督河南南北諸軍事入行臺承
制輒行如鄧禹故事給鼓吹一部齊文㐮遣大将軍慕
容紹宗圍景於長社景請西魏為援西魏遣其五城王
元慶等率兵救之紹宗乃退景復請兵於司州刺史羊
鴉仁鴉仁遣長史鄧鴻率兵至汝水元慶軍又夜遁於
是據懸瓠項城求遣刺史以鎮之詔以羊鴉仁為豫司
二州刺史移鎮懸瓠西陽太守羊思建為殷州刺史鎮
項城魏既新䘮元帥景又舉河南内附齊文㐮慮景與
[056-4b]
西南合従方為已患乃以書喻景曰蓋聞位為大寳守
之未易仁誠重任終之實難或殺身成名或去食存信
比性命於鴻毛等節義於熊掌夫然者舉不失徳動無
過事進不見惡退無謗言先王與司徒契闊夷險孤子
相於偏所眷屬繾綣衿期綢繆寤語義貫终始情存嵗
寒司徒自少及長従㣲至著共相成生非無恩徳既爵
冠通侯位標上等門容駟馬室饗萬鍾財利潤於鄉黨
榮華被於親戚意氣相傾人倫所重感扵知己義在忘
[056-5a]
軀眷為國士者乃立漆身之節饋以壺飱者便致扶輪
之效若然尚不䏻己况其重於此乎幸以故舊之義欲
持子孫相託方為秦晉之匹共成劉范之親假使日往
月来時移世易門無強蔭家有幼孤猶加璧不遺分宅
相濟無忘先徳以恤後人况聞負杖行歌便己狼顧犬
噬於名無所成於義無所取不蹈忠臣之跡自陷叛人
之地力不足以自強勢不足以自保率烏合之衆為累
卵之危西求救扵黒秦南請援於蕭氏以狐疑之心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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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䑕之事入則秦人不容歸則吴人不信當今相視未
見其可不知終久持此安歸相推本心必不應爾當是
不逞之人曲為口端之說遂懐市虎之疑乃致投杼之
惑耳比来舉止事已可見人相疑誤想自覺知合門大
小竝付司㓂近者聊命偏師前驅致討南兖揚州應時
剋復即欲乗機長驅懸瓠屬以炎暑欲為後圖方慿國
靈龔行天罰器械精新士馬彊盛内外感徳上下齊心
三令五申可蹈湯火若使旗鼓相望埃塵相接勢如沃
[056-6a]
雪事等注螢夫眀者去危就安智者轉禍為福寕使我
負人不使人負我當開従善之門决改先迷之路今刷
心盪意除嫌去惡想猶致疑未便見信若能卷甲来朝
垂櫜還闕者當授豫州刺史即使終君之世所部文武
更不追攝進得保其禄位退則不䘮功名君門眷屬可
以無恙寵妻愛子亦送相還仍為通家卒成親好所不
食言有如皎日君既不能東封函谷南向稱孤受制於
人威名頓盡空使兄弟子姪足首異門垂髪戴白同之
[056-6b]
塗炭聞者酸鼻見者寒心矧伊骨肉能無愧也孤子今
日不應方遣此書但見蔡遵道云司徒本無歸西之心
深有悔禍之意聞西兵将至遣遵道向崤中參其多少
少則與其同力多則更為其備又云房長史在彼之日
司徒甞欲遣書啟将改過自新己差李龍仁垂欲𤼵遣
聞房已逺遂復停發未知遵道此言為虚為實但既有
所聞不容不相盡告吉凶之理想自圖之景報書曰蓋
聞立身揚名者義也在躬所寳者生也茍事當其義則
[056-7a]
節士不愛其軀刑罰斯舛則君子實重其命昔㣲子發
狂而去殷陳平懐智而背楚者良有以也僕鄉曲布衣
本乖藝用初逢天柱賜忝帷幄之謀晚遇永熈委以干
戈之任出身為國綿厯二紀犯危履難豈避風霜遂得
躬被衮衣口餐玉食富貴當年光榮身世何為一旦舉
旌斾援桴鼓而北面相抗者何哉寔以畏懼危亡恐招
禍害捐軀非義身名兩滅故耳何者往年之暮尊王遘
疾神不祐善祈禱莫瘳遂使嬖幸擅威權閽寺肆詭惑
[056-7b]
上下相猜心腹離貳僕妻子在宅無事見圍叚康之謀
莫知所以盧潛入軍未審何故翼翼小心常懐戰慄有
靦面目寕不自疑及廻師長社希自陳状簡書未達斧
鉞己臨既旌旗相對咫尺不送飛書每奏兼申鄙情而
羣卒恃雄眇然不顧運㦸推鋒専欲屠滅築圍堰水三
板僅存舉目相看命懸晷刻不忍死亡出戰城下禽獸
惡死人倫好生送地拘秦非樂為也但尊王平昔見與
比肩共奨帝室雖形勢参差寒暑小異丞相司徒鴈行
[056-8a]
而已福禄官榮自是天爵勞而後受理不相干欲求吞
炭何其謬也然竊人之財猶謂為盗禄去公室相為不
取今魏徳雖衰天命未改祈恩私第何足關言賜示不
能東封函谷受制於人當似教僕賢祭仲而襃季氏無
主之國在禮未聞動而不法何以取訓竊以分財養幼
事歸令终捨宅存孤誰云隙末復言僕衆不足以自強
危如累卵然紂有億兆夷人卒降十亂桀之百剋終自
無後潁川之戰即是殷監輕重由人非鼎在徳茍䏻忠
[056-8b]
信雖弱必彊殷憂啟聖䖏危何苦况今梁道邕熙招臇
以禮被我獸文縻之好爵方欲苑五岳而池四海掃夷
穢以極黎元東覊甌越西通汧隴吴楚剽勁帶申千羣
吴兵冀馬控弦十萬兼僕所部義勇如林奮義取威不
期而發大風一振枯榦必摧凝霜蹔落秋蔕自殞此而
為弱誰足稱彊又見誣兩端受疑二國斟酌物情一何
至此昔陳平背楚歸漢則王百里出虞入秦斯覇蓋昏
眀由主用捨在時奉禮而行神其庇也書稱士馬精新
[056-9a]
剋日齊舉誇張形勝指期盪滅竊以寒飂白露莭候乃
同秋風揚塵馬首何異徒知北方之力爭未識西南之
合従茍欲狥意於前途不覺坑穽在其側若云去危令
歸正朔轉禍以脱網羅彼既嗤僕之愚迷此亦笑君之
晦昧今已引二邦揚旌北討熊豹齊奮剋復中原荆㐮
廣潁已屬關右項城懸瓠亦奉南朝幸自取之何勞恩
賜然權變不一理有萬途為君計者莫若割地兩和二
分鼎峙燕衛晉趙足相奉禄齊曹宋魯悉歸大梁使僕
[056-9b]
得輸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交行戎車不動僕立當世
之功君卒祖禰之業各保疆界躬享嵗時百姓乂寕四
民安堵孰若驅農夫於隴畝抗勍敵於三方避干戈扵
首尾當鋒鏑扵心腹縱太公為将不能獲存歸之髙眀
何以剋濟復尋来書云僕妻子悉拘司㓂以之見要庶
其可反當是見疑𥚹心未識大趣何者昔王陵附漢母
在不歸太上囚楚乞羮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脫謂
誅之有益欲止不能殺之無損徒𣸪坑戮家累在君何
[056-10a]
關僕也而遵道所𫝊頗亦非謬但在縲紲恐不備盡故
重陳辭更論款曲所望良圖時恵報㫖然昔與盟主事
等琴瑟讒人間之翻為讐敵撫弦搦矢不覺傷懐裂帛
還書知何䏻述十二月景率軍圍譙城不下退攻城父
拔之又遣其行臺左丞王偉左民郎中王則詣闕獻策
求諸元子弟立為魏主輔以北伐許之詔遣太子舎人
元貞為咸陽王湏渡江許即偽位乗輿副御以資給之
齊文襄又遣慕容紹宗追景景退入渦陽馬尚有數千
[056-10b]
匹甲卒數萬人車萬餘輛相持於渦北景軍食盡士卒
竝北人不樂南渡其将暴顯等各率所部降於紹宗景
軍潰散乃與腹心數騎自峡石濟淮稍收散卒得馬歩
八百人奔壽春監州韋黯納之景啟求貶削優詔不許
仍以為豫州牧本官如故景既據壽春遂懐反叛屬城
居民悉召募為軍士輒停責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
以配将卒又啟求錦萬匹為軍人袍領軍朱异議以御
府錦署止充頒賞逺近不容以供邉城戎服請送青布
[056-11a]
以給之景得布悉用為袍衫因尚青色又以臺所給仗
多不能精啟請東冶鍜工欲更營造敇竝給之景自渦
陽敗後多所徴求朝廷含𢎞未嘗拒絶先是豫州刾史
貞陽侯淵眀督衆軍圍彭城兵敗沒于魏至是遣使還
述魏人請追前好二年二月髙祖又與魏連和景聞之
懼馳啟固諫髙祖不従爾後表疏跋扈言辭不遜鄱陽
王範鎮合肥及司州刾史羊鴉仁倶累啟稱景有異志
領軍朱异曰侯景數百叛虜何能為役竝抑不奏聞而
[056-11b]
逾加賞賜所以姦謀益果又知臨賀王正徳怨望朝廷
密令要結正徳許為内啟八月景遂發兵反攻馬頭木
柵執大守劉神茂戍主曹璆等於是詔郢州刺史鄱陽
王範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為北道都
督司州刺史栁仲禮為西道都督通直㪚騎常侍裴之
髙為東道都督同討景濟自厯陽又令開府儀同三司
丹陽尹邵陵王綸持節董督衆軍十月景留其中軍王
顯貴守壽春城出軍偽向合肥遂襲譙州助防董紹先
[056-12a]
開城降之執刺史豐城侯泰髙祖聞之遣太子家令王
質率兵三千廵江遏防景進攻厯陽厯陽太守莊鐡遣
弟均率數百人夜斫景營不克均戰沒鐡又降之蕭正
徳先遣大船數十艘偽稱載荻實装濟景景至京口將
渡慮王質為梗俄而質無故退景聞之尚未信也乃宻
遣覘之謂使者曰質若審退可折江東樹枝為驗覘人
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辦矣乃自採石濟馬數百匹
兵千人京師不之覺景即分襲姑孰執淮南太守文成
[056-12b]
侯寧遂至慈湖於是詔以揚州刾史宣城王大器為都
督城内諸軍事都官尚書羊偘為軍師將軍以副焉南
浦侯推守東府城西豐公大春守石頭城輕車長史謝
禧守白下既而景至朱雀航蕭正徳先屯丹陽郡至是
率所部與景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餘人屯航北見景
至航命徹航始除一舶遂棄軍走南塘逰軍復閉航渡
景皇太子以所乗馬授王質配精兵三千使授庾信質
至領軍府與賊遇未陣便奔走景乗勝至闕下西豐公
[056-13a]
大春棄石頭城走景遣其儀同于子恱據之謝禧亦棄
白下城走景於是百道攻城持火炬燒大司馬東西華
諸門城中倉卒未有其備乃鑿門樓下水沃火久之方
滅賊又斫東掖門将開羊偘鑿門扇刺殺數人賊乃退
又登東宫牆射城内至夜太宗募人出燒東宫東宫臺
殿遂盡景又燒城西馬廏士林舘太府寺眀日景又作
木驢數百攻城城上飛石擲之所值皆碎破景苦攻不
剋傷損甚多乃止攻築長圍以絶内外啟求誅中領軍
[056-13b]
朱异太子右衛率陸驗兼少府卿徐驎制局監周石珍
等城内亦射賞格出外有能斬景首授以景位并錢一
億萬布絹各萬匹女樂二部十一月景立蕭正徳為帝
即偽位於儀賢堂改年曰正平初童謡有正平之言故
立號以應之景自為相國天柱将軍正徳以女妻之景
又攻東府城設百尺樓車鉤城堞盡落城遂陷景使其
儀同盧暉略率數千人持長刀夾城門悉驅城内文武
躶身而出賊交兵殺之死者二千餘人南浦侯推是日
[056-14a]
遇害景使正徳子見理儀同盧暉略守東府城景又於
城東西各起一土山以臨城内城内亦作兩山以應之
王公以下皆負土初景至便望克定京師號令甚眀不
犯百姓既攻城不下人心離阻又恐援軍總集衆必潰
散乃縱兵殺掠交屍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
妾悉入軍營及築土山不限貴賤晝夜不息亂加毆棰
疲羸者因殺之以填山號哭之聲響動天地百姓不敢
藏𨼆竝出従之旬日之間衆至數萬景儀同范桃棒密
[056-14b]
遣使送款乞降㑹事泄見殺至是邵陵王綸率西豐公
大春新塗将軍永安侯確超武将軍南安鄉侯駿前譙
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㺯璋歩兵校尉尹思合等
馬歩三萬𤼵自京口直據鍾山景黨大駭具船舟咸欲
逃散分遣萬餘人距綸綸大破之斬首千餘級旦日景
復陳兵覆舟山北綸亦列陣以待之景不進相持㑹日
暮景引軍還南安侯駿率數十騎挑之景廻軍與戰駿
退時趙伯超陳於𤣥武湖北見駿急不赴乃率軍前走
[056-15a]
衆軍因亂遂敗績綸奔京口賊盡獲輜重器甲斬首數
百級生俘千餘人獲西豐公大春綸司馬荘丘恵達直
閣将軍胡子約廣陵令霍儁等来送城下狥之逼云已
擒邵陵王儁獨云王小小失利已全軍還京口城中但
堅守援軍尋至賊以刀毆之儁言辭顔色如舊景義而
釋之是日鄱陽世子嗣裴之髙至後渚結營于蔡洲景
分軍屯南岸十二月景造諸攻具及飛樓橦車登城車
登堞車階道車火車竝髙數丈一車至二十輪陳於闕
[056-15b]
前百道攻城竝用焉以火車焚城東南隅大樓賊因火
勢以攻城城上縱火悉焚其攻具賊乃退又築土山以
逼城城内作地道以引其土山賊又不能立焚其攻具
還入于柵材官将軍宋嶷降賊因為立計引𤣥武湖水
灌臺城城外水起數尺闕前御街竝為洪波矣又燒南
岸民居營寺莫不咸盡司州刺史栁仲禮衡州刺史韋
粲南陵太守陳文徹宣猛将軍李孝欽等皆来赴援鄱
陽世子嗣裴之髙又濟江仲禮營朱雀航南裴之髙營
[056-16a]
南苑韋粲營青塘陳文徹李孝欽屯丹陽郡鄱陽世子
嗣營小航南竝縁淮造柵及曉景方覺乃登禪靈寺門
樓望之見韋粲營壘未合先渡兵撃之粲拒戰敗績景
斬粲首狥于城下栁仲禮聞粲敗不遑貫甲與數十騎
馳赴之遇賊交戰斬首數百投水死者千餘人仲禮深
入馬䧟泥亦被重創自是賊不敢濟岸邵陵王綸與臨
成公大連等自東道集于南岸荆州刺史湘東王繹遣
世子方等兼司馬吴曅天門大守樊文皎下赴京師營
[056-16b]
于湘子岸前髙州刺史李遷仕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又
率兵繼至既而鄱陽世子嗣永安侯確羊鴉仁李遷仕
樊文皎率衆渡淮攻賊東府城前柵破之遂結營于青
溪水東景遣其儀同宋子仙頓南平王第縁水西立柵
相拒景食稍盡至是米斛數十萬人相食者十五六初
援兵至北岸百姓扶老携幼以候王師纔得過淮便競
剥掠賊黨有欲自拔者聞之咸止賊之始至城中纔得
固守平蕩之事期望援軍既而四方雲合衆號百萬連
[056-17a]
營相持已月餘日城中疾疫死者大半景自嵗首以来
乞和朝廷未之許至是事急乃聽焉請割江右四州之
地并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後解圍濟江仍許遣其儀
同于子恱左丞王偉入城為質中領軍傅岐議以宣城
王嫡嗣之重不容許之乃請石城公大款出送詔許焉
遂於西華門外設壇遣尚書僕射王克兼侍中上甲鄉
侯韶兼散騎常侍蕭瑳與于子恱王偉等登壇共盟左
衞将軍栁津出西華門下景出其柵門與津遥相對刑
[056-17b]
牲歃血南兖州刺史南康嗣王㑹理前青冀二州刺史
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率衆三萬至于馬卭州景慮
北軍自白下而上斷其江路請悉勒聚南岸勅乃遣北
軍進江潭苑景啟稱永安侯趙威方頻隔柵見詬臣云
天子自與汝盟我終當逐汝乞召入城即當進發敕竝
召之景又啟云西岸信至髙澄已得夀春鍾離便無䖏
安足權借廣陵譙州湏征得夀春鍾離即以奉還朝廷
初彭城劉邈說景曰大将軍頓兵已久攻城不拔今援
[056-18a]
衆雲集未易而破如聞軍糧不支一月運漕路絶野無
所掠嬰兒掌上信在於今未若乞和全師而返此計之
上者景然其言故請和後知援軍號令不一終無勤王
之効又聞城中死疾轉多必當有應之者景謀臣王偉
又說曰王以人臣舉兵背叛圍守宫闕已盈十旬逼辱
妃主凌穢宗廟今日持此何䖏容身願王且觀其變景
然之乃抗表曰臣聞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意非言
不宣言非筆不盡臣所以含憤蓄積不能黙已者也竊
[056-18b]
惟陛下睿智在躬多才多藝昔因世季龍翔漢沔夷凶
翦亂克雪家怨然後踵武前王光宅江表憲章文武祖
述堯舜兼屬魏國凌遲外無勍敵故能西取華陵北封
淮泗結好髙氏輶軒相屬疆場無虞十有餘載躬覽萬
㡬劬勞治道刋正周孔之遺文訓釋真如之秘奥享年
長久本枝盤石人君藝業莫之與京臣所以踊躍一隅
望南風而嘆息也豈圖名與實爽聞見不同臣自委質
策名前後事跡従来表奏已具之矣不勝憤懑復為陛
[056-19a]
下陳之陛下與髙氏通和嵗踰一紀舟車往復相望道
路必將分灾卹患同休等戚寧可納臣一介之服貪臣
汝潁之地便絶好河北檄詈髙澄聘使未歸陷之虎口
揚兵撃鼓侵逼彭宋夫敵國相伐聞䘮則止匹夫之交
託孤寄命豈有萬乗之主見利忘義若此者㢤其失一
也臣與髙澄既有仇憾義不同國歸身有道陛下授以
上將任以専征歌鍾女樂車服弓矢臣受命不辭實思
報效方欲挂斾嵩華縣旌冀趙劉夷蕩滌一匡宇内陛
[056-19b]
下朝服濟江告成東岳使大梁與軒黄等盛臣與伊呂
比功垂裕後昆流名竹帛此實生平之志也而陛下欲
分其功不能賜任使臣撃河北欲自舉徐方遣庸懦之
貞陽任驕貪之胡趙裁見旗鼓鳥散魚潰慕容紹宗乗
勝席卷渦陽諸鎮靡不棄甲疾雷不及掩耳散地不可
固全使臣狼狽失據妻子為戮斯實陛下負臣之深其
失二也韋黯之守夀陽衆無一旅慕容凶銳欲飲馬長
江非臣退保淮南其勢未之可測既而逃遁邉境獲寕
[056-20a]
令臣作牧此州以為蕃捍方欲收合餘燼勞来安集勵
兵秣馬剋申後戰封韓山之屍雪渦陽之恥陛下䘮其
精魄無復守氣便信貞陽謬啟復請通和臣頻陳執疑
閉不聽翻覆若此童子猶且羞之况在人君二三其徳
其失三也夫畏懦逗留軍有常法子玉小敗見誅於楚
王恢失律受戮于漢貞陽精甲數萬器械山積慕容輕
兵衆無百乗不能拒抗身受囚執以帝之猶子而面縛
敵庭實宜絶其屬籍以釁征鼓陛下曽無追責怜其茍
[056-20b]
存欲以㣲臣規相貿易人君之法當如是哉其失四也
懸瓠大藩古稱汝潁臣舉州内附羊鴉仁固不肯入既
入之後無故棄之陛下曽無嫌責使還居北司鴉仁棄
之既不為罪臣得之不以為功其失五也臣渦陽退衂
非戰之罪實由陛下君臣相與見誤乃還夀春曽無悔
色祗奉朝廷掩惡揚善鴉仁自知棄州切齒歎恨内懐
慙懼遂啟臣欲反欲反當有形迹何所徴驗誣陷頓爾
陛下曽無辯究黙而信納豈有誣人莫大之罪而可竝
[056-21a]
肩事主者乎其失六也趙伯超抜自無能任居方伯惟
漁獵百姓多蓄士馬非欲為國立功直是自為富貴行
貨權幸徼買聲名朱异之徒積受金貝遂使咸稱胡趙
比昔關張誣掩天聽謂為真實韓山之役女妓自随裁
聞敵鼓與妾俱逝不待貞陽故隻輪莫返論其此罪應
誅九族而納賄中人還䖏州任伯超無罪臣功何論賞
罰無章何以為國其失七也臣御下素嚴無所侵物關
市征稅咸悉停原夀陽之民頗懐優復裴之悌等助戍
[056-21b]
在彼憚臣檢制遂無故遁歸又啟臣欲反陛下不責違
命離局方受其浸潤之譖䖏臣如此使何地自安其失
八也臣雖才謝古人實頗更事撫民率衆自幼至長少
来運動多無遺策及歸身有道罄竭忠規每有陳奏恒
被抑遏朱异専斷軍旅周石珍總尸兵仗陸驗徐驎典
司榖帛皆眀言求貨非令不行境外虚實定計於舎人
之省舉将出師責奏於主者之命臣無賄於中故恒被
抑折其失九也鄱陽之鎮合肥與臣鄰接臣推以皇枝
[056-22a]
每相祗敬而嗣王庸怯虚見備御臣有使命必加彈射
或聲言臣反或啟臣纎介招攜當湏以禮忠烈何以堪
於此哉其失十也其餘條目不可具陳進退惟谷頻有
表疏言直辭強有忤龍鱗遂發嚴詔便見討襲重華純
孝猶逃凶父之杖趙盾忠賢不討殺君之賊臣何親何
罪而䏻坐受殱夷韓信雄桀亡項霸漢末為女子所烹
方悔蒯通之說臣每覽書𫝊心常笑之豈容遵彼覆車
而快陛下佞臣之手是以興晉陽之甲亂長江而直濟
[056-22b]
願得升赤墀踐文石口陳枉直指畫臧否誅君側之惡
臣清國朝之粃政然後還守藩翰以保忠節實臣之至
願也三月朔旦城内以景違盟舉烽鼓譟於是羊鴉仁
栁敬禮鄱陽世子嗣進軍於東府城北柵壘未立為景
将宋子仙所襲敗績赴淮死者數千人賊送首級於闕
下景又遣于子恱至更請和遣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
景無去意浚固責之景大怒既决石闕前水百道攻城
晝夜不息城遂陷於是悉鹵掠乗輿服玩後宫嬪妾收
[056-23a]
王侯朝士送永福省撤二宫侍衞使王偉守武徳殿于
子恱屯太極東堂矯詔大赦天下自為大都督督中外
諸軍事録尚書其侍中使持節大丞相王如故初城中
積屍不暇埋瘞又有已死而未斂或将死而未絶景悉
聚而燒之臭氣聞十餘里尚書外兵郎鮑正疾篤賊曵
出焚之宛轉火中久而方絶於是援兵竝散景矯詔曰
日者姦臣擅命㡬危社稷賴丞相英發入輔朕躬征鎮
牧守可各復本任降蕭正徳為侍中大司馬百官皆復
[056-23b]
其職景遣董紹先率兵襲廣陵南兖州刺史南康嗣王
㑹理以城降之景以紹先為南兖州刺史初北兖州刺
史定㐮侯祗與湘潭侯退及前潼州刺史郭鳳同起兵
将赴援至是鳳謀以淮陰應景祗等力不能制竝奔于
魏景以蕭弄璋為北兖州刺史州民發兵拒之景遣廂
公丘子英直閤将軍羊海率衆赴援海斬子英率其軍
降於魏魏遂據其淮陰景又遣儀同于子恱張大黒率
兵入呉吴郡太守袁君正迎降子悦等既至破掠吴中
[056-24a]
多自調發逼掠女子毒虐百姓吴人莫不怨憤於是各
立城柵拒守是月景移屯西洲遣儀同任約為南道行
臺鎮姑孰五月髙祖崩于文徳殿初臺城既陷景先遣
王偉陳慶入謁髙祖髙祖曰景今安在卿可召来時髙
祖坐文徳殿景乃入朝以甲士五百人自衛帶劍升殿
拜訖髙祖問曰卿在戎日久無乃為勞景黙然又問卿
何州人而敢至此乎景又不䏻對従者代對及出謂廂
公王僧貴曰吾常據鞍對敵矢刃交下而意氣安緩了
[056-24b]
無怖心今日見蕭公使人自慴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
再見之髙祖雖外跡己屈而意猶忿憤時有事奏聞多
所譴却景深敬憚亦不敢逼景遣軍人直殿省内髙祖
問制局監周石珍曰是何物人對曰丞相髙祖乃謬曰
何物丞相對曰是侯丞相髙祖怒曰是名景何謂丞相
是後每所徴求多不稱㫖至於御膳亦被裁抑遂憂憤
感疾而崩景乃宻不發䘮權殯于昭陽殿自外文武咸
莫知之二十餘日升梓宫於太極前殿迎皇太子即皇
[056-25a]
帝位於是矯詔赦北人為奴婢者兾收其力用焉又遣
儀同来亮率兵攻宣城宣城内史楊華誘亮斬之景復
遣其将李賢眀討華華以郡降景遣儀同宋子仙等率
衆東次錢塘新城戍戴僧易據縣拒之是月景遣中軍
侯子鑒入吴軍收于子恱張大黒還京誅之時東揚州
刺史臨成公大連據州吴興太守張嵊據郡自南陵以
上皆各據守景制命所行惟吴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六月景以儀同郭元建為尚書僕射北道行臺總江北
[056-25b]
諸軍事鎮新秦郡人陸緝戴文舉等起兵萬餘人殺景
太守蘓單于推前淮南太守文成侯寕為王以拒景宋
子仙聞而撃之緝等棄城走景乃分吴郡海鹽胥浦二
縣為武原郡至是景殺蕭正徳於永福省封元羅為西
秦王元景龍為陳留王諸元子弟封王者十餘人以栁
敬禮為使持節大都督𨽻大丞相參戎事景遣其中軍
侯子鑒監行臺劉神茂䓁軍東討破吳興執太守張嵊
父子送京師景竝殺之景以宋子仙為司徒任約為領
[056-26a]
軍將軍爾朱季伯叱羅子通彭儁董紹先張化仁于慶
魯伯和紇奚斤史安和時靈護劉歸義竝為開府儀同
三司是月鄱陽嗣王範率兵次柵口江州刺史尋陽王
大心要之西上景出頓姑孰範将裴之悌夏侯威生以
衆降景十一月宋子仙攻錢塘戴僧易降景以錢塘為
臨江郡富陽為富春郡以王偉元羅竝為儀同三司十
二月宋子仙趙伯超劉神茂進攻㑹稽東揚州刺史臨
成公大連棄城走遣劉神茂追擒之景以裴之悌為使
[056-26b]
持節平西將軍合州刺史以夏侯威生為使持節平北
将軍南豫州刺史是月百濟使至見城邑丘墟於端門
外號泣行路見者莫不灑淚景聞之大怒送小荘嚴寺
禁止不聽出入大寳元年正月景矯詔自加班劍四十
人給前後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長史従事中郎四人前
江都令祖皓起兵於廣陵斬景刺史董紹先推前太子
舎人蕭勔為刺史又結魏人為援馳檄逺近將以討景
景聞之大懼即日率侯子鑒等出自京口水陸竝集皓
[056-27a]
嬰城拒守景攻城陷之景車裂皓以徇城中無少長皆
斬之以侯子鑒監南兖州事是月景召宋子仙還京口
四月景以元思䖍為東道行臺鎮錢塘以侯子鑒為南
兖州刺史文成侯寕於吴西鄉起兵旬日之間衆至一
萬率以西上景廂公孟振侯子榮擊破之斬寕𫝊首於
景七月景以秦郡為西兖州陽平郡為北兖州任約盧
暉畧攻晉熈郡殺鄱陽世子嗣景以王偉為中書監任
約進軍襲江州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降之世祖時聞
[056-27b]
江州失守遣衞軍將軍徐文盛率衆軍下武昌拒約景
又矯詔自進位為相國封太山等二十郡為漢王入朝
不趨讃拜不名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景以栁敬禮為
護軍将軍姜詢義為相國左長史徐洪為左司馬陸約
為右長史沈衆為右司馬是月景率舟師上皖口十月
盗殺武林侯諮於廣莫門諮常出入太宗卧内景黨不
能平故害之景又矯詔曰蓋縣象在天四時取則於辰
斗羣生育地萬物仰照於大眀是以垂拱當扆則八紘
[056-28a]
共輳負圗正位則九域同歸故乃雲名水號之君龍官
人爵之后莫不啟符河洛封禪岱宗奔走四夷来朝萬
國逖聽虞夏厥道彌新爰及商周未之或改逮幽厲不
競戎馬生郊恵懐失御胡塵犯蹕遂使犲狼肆毒侵穴
伊瀍獫狁孔熾巢栖咸洛自晉鼎東遷多歴年代周原
不復嵗實永久雖宋祖經畧中息逺圗齊號和親空勞
冠蓋我大梁膺符作帝出震登皇浹㝢歸仁綿區飲化
開疆闢土跨瀚海以揚鑣来庭入覲等塗山而比轍𤣥
[056-28b]
龜出洛白雉歸豐鳥塞同文胡天共軌不謂髙澄跋扈
䖍劉魏邦扇動華夷不供王職遂乃狼顧北侵馬首南
向值天厭昬偽醜徒數盡龍豹應期風雲㑹節相國漢
王上徳英姿蓋惟天授雄謨勇畧出自懐抱珠魚表應
辰昴叶暉剖析六韜錙銖四履騰文豹變鳳集虬翔奮
翼来儀負圗而降爰初秉律實先啟行奉兹廟算克除
獯醜直以鼎湖上征六龍宴駕干戈蹔止九伐未申而
惡稔貫盈元凶殞斃弟洋繼逆續長亂階異彼洋音同
[056-29a]
茲薦食偷竊偽號心希舉斧豐水君臣奉圖乞援關河
百姓泣血請師咸願承奉國靈思覩王化朕以寡昧纂
戎下武庶極堯黎冀康禹跡且夫車服以庸名因事著
周師克殷鷹揚創自尚父漢征戎狄眀友實始度遼况
乃神規叡算𦕈乎難測大功懋績事絶言象安可以習
彼常名保兹守固相國可加宇宙大將軍都督六合諸
軍事餘&KR0662如故以詔文呈太宗太宗驚曰將軍乃有宇
宙之號乎齊遣其將辛術圍陽平景行臺郭元建率兵
[056-29b]
赴援術退徐文盛入資磯任約率水軍逆戰文盛大破
之仍進軍大舉口時景屯於皖口京師虚弱南康王㑹
理及北兖州司馬成欽等將襲之建安侯賁知其謀以
告景景遣收㑹理與其弟祈陽侯通理栁敬禮成欽等
竝害之十二月景矯詔封賁為竟陵王賞𤼵南康之謀
也是月張彪起義於㑹稽攻破上虞景太守蔡臺樂討
之不能禁至是彪又破諸暨永興等諸縣景遣儀同田
遷趙伯超謝答仁等東伐彪二年正月彪遣别将冦錢
[056-30a]
塘富春田遷進軍與戰破之景以王克為太師宋子仙
為太保元羅為太傅郭元建為太尉張化仁為司徒任
約為司空于慶為太子太師時靈護為太子太保紇奚
斤為太子太傅王偉為尚書左僕射索超世為尚書右
僕射北兖州刺史蕭邕謀降魏事泄景誅之是月世祖
遣巴州刾史王珣等率衆下武昌助徐文盛任約以西
臺益兵告急於景三月景自率衆二萬西上援約四月
景次西陽徐文盛率水軍邀戰大破之景訪知郢州無
[056-30b]
備兵少又遣宋子仙率輕騎三百襲陷之執刺史方諸
行事鮑泉盡獲武昌軍人家口徐文盛等聞之大潰奔
歸江陵景乗勝西上初世祖遣領軍王僧辯率衆東下
代徐文盛軍次巴陵㑹景至僧辯因堅壁拒之景設長
圍築土山晝夜攻撃不克軍中疾疫死傷大半世祖遣
平北將軍胡僧祐率兵二千人救巴陵景聞遣任約以
精卒數千逆撃僧祐僧祐與居士陸法和退據赤亭以
待之約至與戰大破之生擒約景聞之夜遁以丁和為
[056-31a]
郢州刺史留宋子仙時靈護等助和守以張化仁閻洪
慶守魯山城景還京師王僧辯乃率衆東下次漢口攻
魯山及郢城皆陷之自是衆軍所至皆㨗景乃廢太宗
幽於永福省作詔草成逼太宗冩之至先皇念神噐之
重思社稷之固歔欷嗚咽不能自止是日景迎豫章王
棟即皇帝位升太極前殿大赦天下改元為天正元年
有囘風自永福省吹其文物皆倒折見者莫不驚駭初
景既平京邑便有簒奪之志以四方湏定且未自立既
[056-31b]
巴陵失律江郢䘮師猛將外殱雄心内沮便欲偽僭大
號遂其姦心其謀臣王偉云自古移鼎必湏廢立故景
従之其太尉郭元建聞之自秦郡馳還諫景曰四方之
師所以不至者政為二宫萬福若遂行弑逆結怨海内
事㡬一去雖悔無及王偉固執不従景乃矯棟詔追尊
昭眀太子為昭眀皇帝豫章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
為敬皇后豫章國太妃王氏為皇太后妃張氏為皇后
以劉神茂為司空徐洪為平南將軍秦晃之王曅李賢
[056-32a]
眀徐永徐珍國宋長寳尹思合竝為儀同三司景以哀
太子妃賜郭元建元建曰豈有皇太子妃而降為人妾
竟不與相見十月壬寅夜景遣其衛尉彭儁王修纂奉
酒於太宗曰丞相以陛下䖏憂既久故令臣等奉進一
觴太宗知其將弑乃大酣飲酒既醉還寢修纂以帊盛
土加於腹因崩焉斂用法服以薄棺宻瘞於城北酒庫
初太宗久見幽縶朝士莫得接覲慮禍将及常不自安
惟舎人殷不害後稍得入太宗指所居殿謂之曰龎涓
[056-32b]
當死此下又曰吾昨夜夢吞土卿試為思之不害曰昔
重耳饋塊卒反晉國陛下所夢將符是乎太宗曰儻幽
冥有徴冀斯言不妄耳至是見弑實以土焉是月景司
空東道行臺劉神茂儀同尹思合劉歸義王曅雲麾將
軍桑乾王元頵等據東陽歸順仍遣元頵及别将李占
趙恵朗下據建徳江口尹思合收景新安太守元義奪
其兵張彪攻永嘉永嘉太守秦逺降彪十一月景以趙
伯超為東道行臺鎮錢塘遣儀同田遷謝答仁等将兵
[056-33a]
東征神茂景矯蕭棟詔自加九錫之禮置丞相以下百
官陳備物於庭忽有野鳥翔於景上赤足丹觜形似山
鵲賊徒悉駭競射之不能中景以劉勸戚覇朱安王為
開府儀同三司索九昇為䕶軍将軍南兖州刺史侯子
鑒獻白獐建康獲白䑕以獻蕭棟歸之于景景以郭元
建為南兖州刺史太尉北行臺如故景又矯蕭棟詔追
崇其祖為大將軍考為丞相自加冕十有二旒建天子
旌旗出警入蹕乗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
[056-33b]
雲罕樂儛八佾鍾虡宫懸之樂一如舊儀景又矯蕭棟
詔禪位於已於是南郊柴燎于天升壇受禪文物竝依
舊儀以轜車牀載鼔吹槖駝負犧牲輦上置筌蹄垂脚
坐景所帶劍水精標無故墮落手自拾之將登壇有兔
自前而走俄失所在又白虹貫日景還升太極前殿大
赦改元為太始元年封蕭棟為淮陰王幽于監省偽有
司奏改警蹕為永蹕避景名也改梁律為漢律改左民
尚書為殿中尚書五兵尚書為七兵尚書直殿主帥為
[056-34a]
直寝景三公之官動置十數儀同尤多或匹馬孤行自
執覊絆其左僕射王偉請立七廟景曰何謂為七廟偉
曰天子祭七世祖考故置七廟并請七世之諱敕太常
具祭祀之禮景曰前世吾不復憶惟阿爺名標衆聞咸
竊笑之景黨有知景祖名周者自外悉是王偉制其名
位以漢司徒侯霸為始祖晉徴士侯瑾為七世祖於是
追尊其祖周為大丞相父標為元皇帝十二月謝答仁
李慶等至建徳攻元頵李占柵大破之執頵占送景景
[056-34b]
截其手足狥之經日乃死景二年正月朔臨軒朝㑹景
自巴丘挫衂軍兵畧盡恐齊人乗釁與西師掎角乃遣
郭元建率歩軍趣小峴侯子鑒率舟師向濡湏曜兵肥
水以示武威子鑒至合肥攻羅城剋之郭元建侯子鑒
俄聞王師既近燒合肥百姓邑居引軍退子鑒保姑孰
元建還廣陵時謝答仁攻劉神茂神茂别将王華麗通
竝據外營降答仁劉歸義尹思合等懼各棄城走神茂
孤危復降答仁王僧辯軍至蕪湖蕪湖城主宵遁景遣
[056-35a]
史安和宋長貴等率兵二千助子鑒守姑孰追田遷等
還京師是月景黨郭長獻馬駒生角三月景往姑孰廵
視壘柵又誠子鑒曰西人善水戰不可與争鋒往年任
約敗績良為此也若得馬歩一交必當可破汝但堅壁
以觀其變子鑒乃捨舟登岸閉營不出僧辯等遂停軍
十餘日賊黨大喜告景曰西師懼吾之強必欲遁逸不
擊将失之景復命子鑒為水戰之備子鑒乃率歩騎萬
餘人渡洲并引水軍倶進僧辯逆擊大破之子鑒僅以
[056-35b]
身免景聞子鑒敗大懼涕下覆面引衾以卧良久方起
歎曰誤殺乃公僧辯進軍次張公洲景以盧暉畧守石
頭紇奚斤守捍國城悉逼百姓及軍士家累入臺城内
僧辯焚景水柵入淮至禪靈寺渚景大驚乃縁淮立柵
自石頭至朱雀航僧辯及諸将遂於石頭城西歩上連
營立柵至于落星墩景大恐自率侯子鑒于慶史安和
王僧貴等於石頭東北立柵拒守使王偉索超世吕季
畧守臺城宋長貴守延祚寺遣掘王僧辯父墓剖棺焚
[056-36a]
屍王僧辯等進營於石頭城北景列陣挑戰僧辯率衆
軍奮撃大破之侯子鑒史安和王僧貴各棄柵走盧暉
畧紇奚斤竝以城降景既退敗不入宫斂其散兵屯于
闕下遂将逃竄王偉攬轡諫曰自古豈有叛天子今宫
中衛士尚足一戰寕可便走棄此欲何所之景曰我在
北打賀拔勝破葛榮揚名河朔與髙王一種人今来南
渡大江取臺城如反掌打邵陵王於北山破栁仲禮於
南岸皆乃所親見今日之事恐是天亡乃好守城我當
[056-36b]
復一决耳仰觀石闕逡廵歎息久之乃以皮囊盛二子
挂馬鞍與其儀同田遷氾希榮等百餘騎東奔王偉委
臺城竄逸侯子鑒等奔廣陵王僧辯遣侯瑱率軍追景
景至晉陵刼太守徐永東奔吴郡進次嘉興趙伯超據
錢塘拒之景退還吴郡達松江而侯瑱軍掩至景衆未
陣皆舉幡乞降景不䏻制乃與腹心數十人單舸走推
堕二子於水自滬瀆入海至壺豆洲前太子舎人羊鯤
殺之送屍于王僧辯𫝊首西臺曝屍於建康市百姓爭
[056-37a]
取屠膾噉食焚骨揚灰曾羅其禍者乃以灰和酒飲之
及景首至江陵世祖命梟之於市然後煮而漆之付武
庫景長不滿七尺而眉目踈秀性猜忍好殺戮刑人或
先斬手足割舌劓鼻經日方死曾於石頭立大舂碓有
犯法者皆擣殺之其惨虐如此自簒立後時著白紗㡌
而尚披青袍或以牙梳插髻牀上常設胡牀及筌蹄著
靴垂脚坐或匹馬遊戯於宫内及華林園彈射烏鳥謀
臣王偉不許輕出於是欝怏更成失志所居殿常有鵂
[056-37b]
鶹鳥鳴景惡之每使人窮山野討捕焉普通中童謡曰
青絲白馬夀陽来後景果乗白馬兵皆青衣所乗馬每
戰将勝輒躑躅嘶鳴意氣駿逸其奔衂必低頭不前初
中大同中髙祖嘗夜夢中原牧守皆以地来降舉朝稱
慶寤甚恱之旦見中書舎人朱异說所夢异曰此豈宇
内方一天道前見其徴乎髙祖曰吾為人少夢昨夜感
此良足慰懐及太清二年景果歸附髙祖欣然自恱謂
與神通乃議納之而意猶未决曾夜出視事至武徳閣
[056-38a]
獨言我家國猶若金甌無一傷缺今便受地詎是事宜
脫致紛紜非可悔也朱异接聲而對曰聖眀御宇上應
蒼𤣥北土遺黎誰不仰慕為無機㑹未達其心今侯景
據河南十餘州分魏土之半輸誠送款逺歸聖朝豈非
天誘其衷人奨其計原心審事殊有可嘉今若拒而不
容恐絶後来之望此誠易見願陛下無疑髙祖深納异
言又信前夢乃定議納景及貞陽覆敗邉鎮恇擾髙祖
固已憂之曰吾今段如此勿作晉家事乎先是丹陽陶
[056-38b]
宏景𨼆於華陽山博學多識嘗為詩曰夷甫任散誕平
叔坐談空不意昭陽殿化作單于宫大同末人士競談
𤣥理不習武事至是景果居昭陽殿天監中有釋寳誌
曰掘尾狗子自發狂當死未死嚙人傷湏臾之間自滅
亡起自汝陰死三湘又曰山家小兒果攘臂太極殿前
作虎視掘尾狗子山家小兒皆猴状景遂覆陷都邑毒
害皇室大同大醫令朱躭嘗直禁省無何夜夢犬羊各
一在御坐覺而惡之告人曰犬羊者非佳物也今據御
[056-39a]
坐将有變乎既而天子䝉塵景登正殿焉及景将敗有
僧通道人者意性若狂飲酒噉肉不異凡等世間遊行
已數十載姓名鄉里人莫䏻知初言𨼆伏久乃方驗人
竝呼為闍梨景甚信敬之景嘗於後堂與其徒共射時
僧通在坐奪景弓射景陽山大呼云得奴已景後又宴
集其黨又召僧通僧通取肉揾鹽以進景問曰好不景
答所恨太鹹僧通曰不鹹則爛臭果以鹹封其屍王偉
陳留人少有才學景之表啟書檄皆其所製景既得志
[056-39b]
規摹簒奪皆偉之謀及囚送江陵烹扵市百姓有遭其
毒者竝割炙食之
史臣曰夫道不恒夷運無常泰斯則窮通有數盛衰相
襲時屯陽九蓋在兹焉若乃侯景小豎叛換本國識不
周身勇非出類而王偉為其謀主成此姦慝驅率醜徒
陵江直濟長戟強弩淪覆宫闕禍纒宸極毒徧黎元肆
其恣睢之心成其簒盗之禍嗚呼國之将亡必降妖孽
雖曰人事抑乃天時昔夷羿亂夏犬戎厄周漢則莽卓
[056-40a]
流灾晉則敦元搆禍方之羯賊有逾其酷悲夫
 
 
 
 
 
 
 
[056-40b]
 
 
 
 
 
 
 
 梁書卷五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