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1a] 
欽定四庫全書
攻媿集卷八十五
宋 樓鑰 撰
事略
髙祖先生事略
樓某字子文其先婺人不詳徙居之始居奉化縣世以
財雄于鄉祖以選為縣錄事有陰徳及人父某尤積善
以古學為鄉人所尊慶厯中州縣立學掌教縣庠者數
[085-1b]
年郡學尋又延請至十餘年遂居城中為郡人登皇祐
五年進士第調舒州廬江主簿祿不及親不欲出官以
授大理評事其孝行節操如此自後又主郡庠十餘年
為州縣士子師前後凡三十餘年號樓先生四明五先
生某其次也成就一時人物甚衆豐尚書稷舒中丞亶
俞待制充袁知府轂等皆其門人又羅提刑適自天台
來學諸公學業既成舒公試鄉里袁公試開封羅公試
[085-2a]
台州一舉三處皆魁選其亡也舒公為墓銘豐公書丹
袁公篆額羅公以仕北方不得預後為浙東提刑拜墓
下用闕里故事手植數木今有存者祭文見赤城先生
書尤詳子常光孫弁异五世孫鍔鈜鑰鏞六世孫汶皆
踵世科异受知祐陵仕都司大卿前後知泗秀蘇州再
典鄉郡居晝錦坊宣和初盗發青谿攻陷旁郡一路惶
擾异調兵守備軍聲甚振羣盗望風而退郡境獨全以
[085-2b]
功進徽猷閣直學士諸孫以門蔭入仕者又數十人有
文集藏于家
行狀
亡妣安康郡太夫人行狀
祖洙明州助教累贈正奉大夫父思温左朝議大夫仕
為太府少卿直顯謨閣累贈少師妣恭人王氏累贈越
國夫人明今為慶元府亡妣生于大觀四年歲在庚寅
[085-3a]
五月八日少師長女也先君諱璩曾以軍器監丞兼權
尚書工部郎官知處州終朝議大夫累贈銀青光祿大
夫先君之祖諱常朝議大夫累贈銀青光祿大夫父諱
异徽猷閣直學士朝議大夫累贈少師兩家少師實為
中表金紫無恙時始命締婚年十九而歸于我紹興十
三年封恭人淳熙九年十二月先君捐館十二年鑰該
郊祀恩封太令人十三年髙宗慶霈封太碩人紹興五
[085-3b]
年夀聖皇太后慶夀恩封太淑人慶元五年光宗聖體
清安天子行慶于下封信安郡太夫人六年明堂恩進
封大寧郡嘉泰三年郊禮進封安康郡不及拜四年正
月癸酉以疾薨于晝錦坊之第室享年九十有五子九
人鐊右迪功郎徽州績谿縣尉錫承議郎權發遣嚴州
軍州事鑰顯謨閣直學士通議大夫提舉江州太平興
監淮東總領所鎮江府太平惠民局兼户部大軍倉鋁
[085-4a]
鍨迪功郎温州司理叅軍鉼女二人蚤夭孫三十一人
渢澡迪功郎新泰州海陵縣尉溆滌淳從政郎紹興府
上虞縣丞濛潚從政郎紹興府嵊縣丞淜淶涔濚溗洎
潗涷治承務郎況濓淛㵄洔潯浯濋㶕淔濡溍渟渥溧
孫女十二人○此下長適次適云云百餘/字間空弗連屬今㮣節去曾孫男十六
人棟機杓登仕郎椷枝樾槱格枚札桔櫑櫟机柯檉曾
孫女十人第二人許適戴闓之第四人許適陳篚餘在
[085-4b]
君葬于奉化縣金鍾之原將以十二月丙申奉亡妣之
喪合焉亡妣幼而敏悟五歳從外祖教授雄州歴歴能
道河朔所見及邊上風物騎射之詳日在親側凡箋書
往來皆能記其人之名字親庭或有遺忘問之如響將
嫁外祖曰吾之紺珠往矣數歳已能作家書越國賢明
口授詩語教以裁剪紉縫纂組之類不待習而工平正
端整皆可為法外祖為王府贊讀敵犯京師事定㩦家
南京以歸亡妣及笄籨具遭亂散失餘又壞于漏舟不
[085-5a]
以為懟也先君自少清介亡妣實為合徳事李氏姑及
伯父伯母如公姑之禮曉練世故謙抑遜順被服寒素
内外交稱之先祖有幼女亡妣愛育如妹隨事教飭箱
篚直與共之為擇良配遂歸王公正己仕至太府卿與
之偕老王公之父提舉時方宰長興而外祖知湖州挈
往郡治相與為結縭之助罄所有以送之王氏初得賢
婦致謝再三是時亡妣年纔二十有七秖此一節過人
逺矣自爾同先君宦游内助亷平言不出閫或有觸怒
[085-5b]
必勸使從寛有所饋予必贊予從厚故廬既碎于兵火
定省之敬二舅出仕叅理家務上下歡服既遂終養執
喪盡禮自以不逮事舅姑歳時祭祀蠲潔誠至必躬必
親晩雖分命子婦猶臨視之先君乳母劉氏本中原人
惠愛子孫亡妣待之甚厚卒老于家又以亡姑三人無
後春秋皆預饗焉節序薦新未始少廢竣事飲福必欲
家人俱集齠齔不遺暮年髪不勝冠或勸裹以烏紗則
[085-6a]
曰非所以為禮也謹守家法至于終身澹于榮利素不
蓄財有則緣手而盡不喜為時世妝沖靚雅正無珠璣
粟飯有饋以豆豉者其甘如飴今日所享不翅足矣篤
于教子至質貸以供束脩諸子粗有成立或問何以為
訓曰平生不曾對兒輩出一不義語故薰染至此耳一
視九子無嫡庶之間方授室時視家之有無以為豐殺
平心處事自無間言其遣嫁女孫亦然女孫有嫁及逺
[085-6b]
適者多誦北方安夫人之詩有曰女長終為婦親邊不
是家睦婣存古訓勤苦是生涯之句以勉之先君有再
從弟妹幼孤無依取而育之亡妣為畢其婚嫁其他解
歳營珍劑以為施治疾起死甚多先君在烏鎮時友婿
陳公膏已自御史貳外府亡妣毎聞有除目則為女弟
贊喜遣賀惟恐後無分毫羡慕及欿然之意少卿忽下
世輕舟入都以慰之其達識類此嘗在親戚家聞從子
[085-7a]
過省之報喜不自勝坐中以夫夫人之子也問得其詳
唶曰心地乃爾耶先君夀終固已難堪未半載而嚴州
兄又以毁卒亡妣年已髙皆憂其不能處而曠度了達
晝夜之哭哀至若不可解哭已則胸次豁然起居不改
婦孫周行郡圃不假扶掖擷黄甘以分啗略無衰相鑰
亦仰體慈訓不敢以嚴苛臨民在後省嘗以封駮乆不
決跪以告曰朝夕且得嚴譴恐一有斥逐徒驚尊抱莫
[085-7b]
若先歸故里脫不可逃寧身當之亡妣曰我亦念歸乆
矣盡室為之東下嗣歳復來時仕者間自引去同列或
謂鑰曰子有親老可明告于朝使子弟奉以歸非他人
比也鑰亦以告亡妣曰吾兩陷圍城中還鄉又脫宼厄
以是知生死真有定分在此則猶知事宜外方傳聞多
自吏部尚書謀補外亡妣聞之曰可去即去毋以祿位
為累也既歸見親黨道舊故甚自適也越國生二女一
[085-8a]
子仲舅尚書諱大猷引經告老而陳氏從母之子諱居
仁為中書舎人終華文閣直學士里有一舅二甥三學
士之語從母及舅母亦皆封贈至夫人外門切鄰亡妣
年九十尚書公亦八十里之族姻孟春為慶既報之又
合樓氏年過七十者男女二十餘人别為一席以侈其
盛仲春為尚書慶酬酢稠疊奉為重客季春又夫人生
授郡封尚書公進直學士郡太守致上命羊酒粟帛之
[085-8b]
賜焜燿兩家先君在日固已贏八十口逮今二十許年
未問納婦及婿惟孫曾子女增四十有五人童丱滿前
愛撫惟均歡笑雜沓不以為厭問安直頷之而已晚歳
備福誠世所鮮儷也奉佛素謹甫三旬已閱大藏經取
龍龕手鑑以正竒字越國嘗再誦及半又與二舅補之
近年猶作梵唄時舉因果以示人晨餐以前無非佛事
寒暑如一晝靜多觀大字未見之書不問多寡必自首
[085-9a]
際賢否之著者類能道之稗官小說所見尤衆性復善
記非出彊勉二族交婚如朱陳然親連至多姓第之外
姻婭宗𣲖如燭照數計後生取質焉及見宣和盛時暨
靖康間事言之皆有端緒如痛定泣血等書間能指其
不然者後得夢華錄覧之曰是吾見聞之舊且謂今之
茶褐墨綠等服皆出塞外自開燕山始有至東都者深
歎習俗之變也太師史文惠公丞相魏文節公見必加
敬數年間遇舉夀則大資趙公郡侯洎倅貳而下俱集
[085-9b]
或歎曰人間縱有此夀若斑衣珠履之盛則未之見也
既倦于行或過諸院近則鑰輩抱持稍逺則子若孫親
扶板輿每過笑以為樂客或求升堂苟非有疾未嘗不
見問勞周悉旁及其近親之安否談舊事不少差咸仰
神明之未衰也燈前則與諸婦為依經馬之劇或至夜
分不倦去年方覺頓弱雖齒豁體羸已乆而耳聰目明
如鑰比䝉恩與郡以九十者家不從政力辭亡妣亦以
為然疾既革元日猶自力危坐以待賀者鑰痛念嚴州
[085-10a]
兄祿不及後郊恩以奏從子澡歳首受命亡妣猶能以
面西側卧時若㣲哂三日不動以至屬纊殆善業之報
也仁慈薰然待妾媵有恩人人懷感不待鞭朴而自馴
服去者必使得所歸閭巷匹婦有來者一以恩意接之
故弔者無不盡哀聞者無不傷歎已而大資率鄉之士
夫近百人制帥尚書黄公郡縣官及鄉校正錄而下各
來致祭多有哀辭以形容甚羙與哀榮終始之備且言
[085-10b]
上夀全福無可憾者嗚呼人子之心豈有窮極況自父
兄凋喪以來母子相倚為命年彌髙懼彌甚不敢一日
尚何以生為哉方忍死以襄大事追惟吾母淑質懿範
著聞逺邇若其容徳廣大孝敬淳篤髙明諒直慈祥清
粹曲盡人情而動依大義非惟閨閫之賢婦所不能及
有烈丈夫名薦紳之所難能者不肖子鑰自省事以來
親見實行聞格言舊矣是敢泣血具載以少伸哀痛孺
[085-11a]
慕之誠非不欲極意贊揚而屏伏苫塊肝膽潰裂魂魄
紛亂不能盡究始末以發濳徳窀穸有時未敢求銘于
當世大賢輒援曾文昭公亡妣之稱效后山陳公先夫
毋忘哀哉餘生無母可事長號擗踊冀相尋于九原之
下耳嗚呼痛哉嗚呼痛哉孝子樓鑰泣血謹狀
先兄嚴州行狀
曾祖常故任朝議大夫累贈金紫光祿大夫妣翁氏贈
[085-11b]
永嘉郡夫人
祖异故任徽猷閣直學士朝議大夫累贈少師妣馮氏
贈秦國夫人馮氏贈魏國夫人
父璩故任朝議大夫主管亳州明道宫母汪氏封恭人
葢自我髙祖正議先生始四明之樓實出于東陽不知
所遷其可尋者自兄以上才八世先生以古學教授鄉
後來者又繼之衣冠彬彬焉先公嘗以軍器監丞攝工
[085-12a]
部郎有忠厚亷平之稱太保魏國史公為墓銘生九子
兄其仲也兄天資穎悟精力絶人自幼從學迥出流輩
年十三游郡庠三山陳公元裕典教事鑒裁甚精兄一
試占髙第祖居遭建炎之燬依外家以居先公攝事平
業之餘幹蠱尤篤樓汪二族吉㓙㑹集人夥事叢他人
智力所不給兄為主辦則應酬中度談笑自若遇事有
膽略不怯不躁委蛇曲盡無劇易必舉故雖未冠而中
[085-12b]
外親識已極口稱其能而期用于世矣先公乆欲問舎
而無其貲兄承親意竭力圖之銖積寸累以立堂宇先
公懷太守章歸寓奉川兄慨然曰親年益髙兹可緩耶
入城謀度日以就緒落成奉二親定居而後待行葢一
力任事米鹽靡密有無相通以全其家者幾二紀隆興
授右迪功郎秀州司户叅軍先公赴處州兄率諸弟分
掌家務鷄初鳴時左右至受謁聴訟則俟于屏内公退
[085-13a]
候伺顔色承命惟謹書尺之繁委行李之往來一不以
累先公之心故先公專意郡政無有内顔既赴户椽太
守徐公蕆曾公逢一見如故交事多資決糾曹懵甚守
方委兄恊濟俄有㫖使錄事曹典獄漕使吕公正己行
郡部民有訴獄寃者以詰糾曹呿不能答兄前曰兹事
甚明是時新制未行錫預聞之因引姓名歳月與事之
吏一依兄所言糾曹得解而訴者伏辜㑹鎮江有軍校
[085-13b]
訴于朝且自言乆掌軍用力校貸錢以萬計知其欲訴
將殺以滅口脫身而來後必有追者出此門則不得生
矣丞相虞公駭其言具奏于上先令郡置獄盡繫所訴
者欲遣理官以往今丞相梁公方叅大政慮摇軍心請
敕漕臣擇州縣清强官許以理寺推獄行時胡公昉新
為東漕與吕公合詞薦兄吕言秀州事胡曰自淮南易
節以來密訪人物至秀稱樓君者如出一口徑取㫖以
[085-14a]
意錫試吏未半歲豈應預此二公不許曰隆暑不可乆
繫獄吏已候于郊外數日以待子之來也請械軍校以
自隨途中時與之語鉤得其情比至桁楊滿庭所繫有
官横行者兄以所訴貸錢之目詰之皆曰誠有此而悉
已償矣各以左卷來有須㑹問于軍者頌繫一二餘即
日縱遣復引訴者謂之曰爾妄明甚察爾之情欲逃而
死耳上㒺朝廷下駭軍伍死有餘責即吐實尚全爾生
其人頓首感服一箠不用僅三日而竣事大理吏跽請
[085-14b]
曰事體甚重今遽已後必有悔兄曰我不知觀望惟盡
其情而已汝第為我行文書他日有責我當任之既出
尚書蔡公洸為守握兄臂曰何其神也始得制書府庭
為之震動非君來某亦無所逃責然尚疑兄年少氣鋭
或有疎略因為備言之唶曰弗可及已歸塗比文案該
叙請密老獄吏所不能為二漕聞兄及門大驚既見道
所以喜甚曰吾二人舉士不謬矣亟呼吏草奏兄曰已
具于此讀之又大喜過望涉筆書名即攜兄詣丞相府
[085-15a]
先入白相唯唯問安在自賓戺徑以便服謁見色尚不
漕相目兄曰伏辯有二如使吏曹附口語代書辭容有
誣服今其親筆也袖出囚辭數百言視首辭筆跡不少
異又無一字揩改注乙者相始大稱賞且曰使者誠知
人翌日與梁公奏聞上為之嘉嘆因共薦兄謂如此等
人不應使沈州縣請以中都官處之適左帑吏有巨蠧
既正典刑以兄監都門相謂兄曰是何足慁子特不欲
[085-15b]
使子捨祿而遲次也既就職潤色成法隨請于上積弊
寖銷在法譏訶出入得其過失者賞有差故雖名同事
各謹攸司錫亦不願得此賞也由是相處甚歡而事益
集南庫闕官朝旨命兄兼攝兄視寶貨品目至繁而位
置紛糅躬督帑吏彚分之各得其所列屋有定數而總
其凡于籍標識粲然未幾上忽遣中使臨視兄執籍取
物如探諸囊使無以返命即取屋角敝繒將封以歸奏
[085-16a]
官吏失色兄徐曰是非軍衣所需葢裒以備賜花等用
數實若干籍具在也神氣湛然使無以詰尚書張公津
曰某號典領初不得親臨胥輩又不任事㣲君吾其殆
闗陞右從政郎上方留意楮幣兄服勤其中纎悉明備
凡事皆立成規吏不得搖手日造萬紙無不精好一日
謁丞相曾公有同僚力言省罷之便兄立其後具聞之
僚顧見兄踧踖而退兄亦不之便果罷已又進謁曰相
[085-16b]
君曰國家賴楮幣以資用度今罷已何敢復言然度必
復于後吏曹失業散之四方他日恐難遽集况作偽者
他皆可為惟貫百例不能亂真故多敗此曹無聊若冒
為之智者不察也願擇可用者分隸官司使得以自活
主管尚書刑工部架閣文字遂為真職最清簡靖共自
守垂滿欲詣銓部時史魏公再相素以兄為可用力薦
上前丞相趙公又舉鎮江獄事贊之且奏曰是時虞某
[085-17a]
即欲處以職事官今丞相雖知之尚避鄉曲之嫌未敢
遽言上曰朕猶記向時事信可用豈應顧小嫌耶遂除
詳定一司勑令所刪定官以薦章及格改宣教郎時方
修一司一路酬賞法取諸路專降指揮五千餘項立條
一千三百繼又編類海行法兄夙夜疚心筆削損益多
上曰朕之即位卿預觀否對曰臣是時雖不及見今叨
朝列冬至正旦親見陛下拜太上皇夀真千古盛事也
[085-17b]
上顧而笑再奏請明詔有司議立科目凡是則是傚有
一于此者令郡國察舉以聞擇其尤者尊顯以風厲天
下孝者舉則忠臣可以求亷者進則贜吏不必治又論
乾道修法乆已奉行間有牴牾重加審核雖已出于睿
㫁修定新書止緣頒降尚遲州縣無所依㨿胥吏因得
為姦反致淹延獄訟欲望頒行使得遵守續有陳請自
府寺丞又以輪對論紹興和買事謂㑹稽一郡賦額最
[085-18a]
重然經界之初物力及四萬錢者始敷一絹今乃半之
既無物力之增徒有科敷之倍止緣下户舊與免科聖
朝優恤之恩反為豪户欺隠之地上焉者財力豐裕與
吏為市莫可究尋盡以本户之田析以占籍五等分立
砧基多至百本卻致中産之家和買歲增偏重已甚乞
以産錢均敷不復更問等第議者必曰始科不及下户
葢恤之也今反加賦可乎是大不然今名為下户者實
[085-18b]
盡歸五等之籍無復可敷之絹矣又言身丁錢者皆出
于下户欲將所取之額總計為絹若干與和買絹數合
為歲額止以産錢均開上户雖就和買敷身丁而和買
之敷則頓減下户雖就身丁敷和買而身之免丁則甚
優上下各得其利而官賦所入無虧鈔書仍以和買身
丁為名用防異時重疊倍敷之患若有丁無産之民則
又可以全免而為太平之氓矣上褒嘉再四且曰卿所
陳利害甚明朕即為
漕臣與郡守共措置而又論左
[085-19a]
帑權出之弊謂出入之吝具有科條物貨權出勢不能
免此等既非正支止是私置文記遇出即注纔入即銷
雖有據憑終難檢柅萬一乆假不歸因有重出不無姦
弊欲從外府印給二簿付都中兩門專記權出之物門
者以時拘收太府每季稽攷上曰其弊如此朕殊不知
即命行下至今遵用之宣諭宰執天語甚寵兄前後再
對所陳九事皆䝉睿奬今錄其施行于時與其最著者
遷大理寺丞獄人之司命廷尉又天下之平因所當謹
[085-19b]
兄尤恪意從事謂天獄追逮非他處比一夫所向閭里
行之既至則窮日之力親加聴察茍無用拘留則亟去
之或先有案卷者豫審事節一問即得故囚之宿于獄
者寡拷掠尤稀闊視之如傷情實俱露而猶有為廋隠
者僅施十數囚徒至前未嘗厲威以臨之斥退吏卒使
得盡其欲言遇有婦人孺子深以驚迫為戒適有大獄
三數皆晻昧翻覆最為難事兄究見底藴處㫁公平不
[085-20a]
為勢力顧忌亦不詭法以惠姦軍民鬬訟例送寺中是
非立決率皆厭服而去由是廟堂相知愈深士大夫則
乆之熟見兄官業咸謂未之見也兄乆去親庭力求外
補九年四月差知嚴州時謁告歸省拜命于家未幾交
代奉祠有旨趣行不俟臨遣便道之官九月到任郡更
旱潦之餘財用空匱陋不成邦逋負動以千萬督責交
至以郡計訪寮屬具訴煎熬困急之狀先是曹掾筦庫
[085-20b]
之官分往諸邑公吏五百又旁午于道日不暇給兄曰
郡尚可為也何亟如是悉使歸之一跡不留也諸邑既
已肅然然後使來受要束盡取財賦本末審緩急之序
七八日朝暮相處如父兄之詔子弟凡可蠲者落筆掃
盡其他或為之倚閣或為之分限其應輸者皆指期至
郡倅貳以下爭以為不可兄不為變邑無官吏之擾又
罷無名之斂期㑹寛而信欣然承命以行且各置二歴
[085-21a]
緘以紫囊公文之外守宰欲有所言親題歴上不時往
還吏不得預聞其間脈絡貫通了無壅滯文移簡寡上
下安便及期無一金之負寮吏聳服郡始少蘇矣木栰
出于歙郡由城下以趨錢塘郡帑賴此以濟比歲苛取
畢牙儈一為保識即縱之順流而下賈人更相告語來
者益衆以故三閲月而錢之入大農者踰十萬緡曾不
倍征也版曹漕司差官相踵至則與之道其所以然甚
[085-21b]
悉又隨所索而應之相與嘆其通敏且曰下車幾何時
洞徹乃至此耶歸語諸長故兄之譽益彰民訟多据案
親決各適其平受責者亦無辭舉手加額稱誦神明者
相屬也外邑番訴間取其甚者自處之必窮其情狀而
抑彊扶弱不為己甚有訴喪衣囊于津亭者期以餔時
一新像設嚴整士類感嘆人不知役或以疑事來諗從
容響答動中要領而以愛民近厚為先務近城本埸苦
[085-22a]
于潦水築墻則善隤挿籬則易壞或以請兄應聲曰種
木以環之則可乆矣聞者以為難及大率迎刃而解庭
無留事馭吏接物廚傳賓廡下至舟子軍士之差次具
有方略人情翕然愁歎之聲化為謳吟傍郡之訴于監
司者亦求直于兄其感化流聞有非人力之所及者十
二月丁先公憂徒跣扶喪哀感行路郡人如失慈父設
二千石終更以去者未必得此户部侍郎曾公選當今
[085-22b]
吏師謂人曰試郡而辦事者有之若樓嚴州為政平靜
百廢具舉雖老于治民者未易過也既歸追慕摧割不
可解于心力貧謀葬顔色深墨十年四月感疾去卒哭
未逺也閱七日至五月丁卯竟不勝喪以歿嗚呼痛哉
享年五十官至承議郎娶馮氏封孺人子男三人澡濚
滐女一人適承務郎新知紹興府餘姚縣蔣綸將以十
一年八月壬午葬兄于奉化縣龍潭正議先生之墓左
[085-23a]
忍言哉子之所不知者吾為汝書之嗚呼兄之所以過
人者天才之優也然人之有才者或量不足以容物或
學不能以自將恃氣而兀傲矜敏而怠惰察以為明嚴
而近刻為已而嗜進計利以自豐者間有未免惟兄器
度恢洪莫見涯涘受人之觸傍觀為之憤怒而辭色不
少異朋友同寮所閱多矣無不得其歎心居家作吏幾
無暇日而學問不倦尤好說詩得風雅之深旨兩薦漕
臺卒困于南宫筆力日進動翰如風對客作書真行俱
[085-23b]
精瞬息數函不見其勞嘗見徐公兢作篆心顧好之下
筆輒工好事者爭求扁牓流傳甚多晚更斂制稍尋斯
冰之體近方攷證說文仍集張氏復古與鍾鼎遺文從
韻昈分欲為一書竟不就餞别慶賀間為詩詞皆清新
切當壓倒坐人此其見于外者至涵養饜飫增益徳性
委運自適則又其所安也和氣薰然無貴賤長少與之
盡禮人有所求惟力是視告以急難必傾身以應之或
就之謀事先䆒情實能道人胷中之欲言者為之致曲
[085-24a]
不翅已事人亦感其誠而許之故率能如請者之意濟
存濟物之心而才又足以行其志此所以為不可學遇
有不可亦必曲為其言所以不可者以曉之人亦不以
為忤克勤小物略不茍簡所居一日必葺船居旅次容
膝之地亦務整潔創造器用巧思横出人取以為法終
日矻矻有古人運甓之志每日勤則不匱一有自惰則
不足以立身矣人之情偽絲髮不能逃而自晦其明含
[085-24b]
垢匿瑕如弗聞者動有規矱不以己長望人人有弗及
率歸于恕徊翔筦庫知已滿前不一登權貴人之門昔
之利析秋毫有不足道而䟽財尚義不問家之所有貧
無告者時推以濟其須俸入不足以給用而食客無虚
日間遇士子就試親賓坌集兄豫為館穀之計帷帳器
用咸備手行觴豆彌月無倦色少間又問勞其乏絶商
㩁文義人人自以為親已婦家寖窶輟衣食之資以助
[085-25a]
之外舅姑之喪及葬皆兄為之存歿無憾再從弟鏞幼
孤求師所在兄曰是吾叔父子愛子也飲食教誨積數
年遂入上庠東陽有族子曰溥以窮來歸兄育其數口
厚善乙未張赴省闈兄取其新作讀之曰君文誠工而
乆不售者正坐用意太深為取前三年程文數十通使
熟觀之曰是未必勝于子惟以筆端無滯礙耳張爽然
悟場屋中一揮成篇既在選謂所親曰吾霑一第益友
[085-25b]
之賜也其于故舊類此嗚呼在私門為亢宗之子在公
家為有用之才徳之感人者深惠之及物者廣況復容
貌頎偉素少疾病謂必將建立事功為時聞人而止于
此是可痛也故斂之日親戚交游下至閭里耋穉皆相
今弔者尚未絶也兄亦自度抱負不凡抗志宏逺紹興
和買之請既行郡民聞之無不鼓舞且曰不知是何官
來惠吾州耶帥奏催科方急未易遽改上尤注意令候
[085-26a]
省限滿日取旨近臣復有請者遂遣漕臣以行僅能蠲
減
宫及寺觀撥賜無名之額終未能盡如兄之言兄
深惜上意之未究益訪利害期申言之而無及矣兄之
齎志于地下何止此哉嗚呼兄之孝友篤矣伯氏喪于
丹丘星馳䕶喪治葬撫孤甚有恩意第八弟鍨之生先
居喪鍨實同力以報焉方伯氏之亡而諸弟尚幼每與
鑰相語曰仰事俯育之類吾二人分任之鑰自度才具
[085-26b]
智略去兄逺甚一聴命焉而悉以意佐其傍處宦從宦
更為勉勵欲寡其過以毋貽親憂官敕局丞外府適相
後先連簷以居並轡以趨非敢以為榮父母俱存兄弟
無故誠人間之一樂也先公七十同歸拜夀壬寅屬疾
又同時省侍己而先公益安而兄得輔郡奉雙親西上
鄉曲艷其盛丞相史公魏公率里之士夫大合樂以送
之歡躬調旨甘又間以政事施設具言于庭闈以請益
[085-27a]
甚適也不幸天禍我家先公棄諸孤兄號慕深切大事
未涯百口仰給憂苦鬱結以殞其身天乎哀哉游宦許
乆不足以餬其口生事日廢幸能以器業自奮改秩纔
四年而得郡紱卒不及澤其子竟何為哉竟何為哉今
日之事固有能言之者豈真有定數不可逃耶世言陰
德隠行有益夀之理未問兄之平生以棘寺數月治獄
平允之心嚴陵一時臨民循良之效亦宜得祐于神明
[085-27b]
曉也垂白之母晝哭之淚未乾而重以晝夜之哭門户
責任之重以兄當之猶懼不能勝鑰何以堪之嗚呼不
可活矣與澡等忍死以圗窀穸之事又雪涕以書此或
曰子之志雖切詞不亦太繁乎鑰泣曰吾兄之亡㫁吾
手足不足以喻其痛且重悲夫人品才氣如此而不得
顯于用特書屢書猶未能形容大槩以寫吾之悲也吾
暇文乎哉乃號號授澡而使之求銘焉謹狀
攻媿集卷八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