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040 傳家集-宋-司馬光 (WYG)




 乞罷條例司常平使䟽熈寜三年二/月二十日上
月日具位臣司馬光謹昧死再拜上䟽皇帝陛下臣䝉
聖㤙除樞密副使仍屢遣陳承禮等趣臣就職徳澤汪
洋天隆地厚非臣隕身糜骨所能報稱然臣竊惟陛下
所以用臣之意盖察臣狂直庶幾有補於國家臣所以
[044-1b]
事陛下之心亦不過竭其愚衷以禆聖徳之萬一若陛
下徒以禄位榮臣而不取其言則是以天官私非其人
臣徒以禄位自榮而不能救生民之患則是盗竊朝廷
名噐以私其一身誠恐上累陛下之至公下䘮㣲臣之
素守此臣所以屢違詔命不敢祗受者也臣伏見陛下
天縱英明厲精求治思得嘉謀以新美天下而建畫之
臣不能仰副聖意思慮未熟講議未精徒見目前之小
利不顧永乆之大害憂政事之不治不能輔陛下修祖
[044-2a]
宗之令典乃更變亂先王之正刑患財利之不足不能
勸陛下以恭儉節用乃更遣聚斂之臣誅剥齊民設官
則以冗増冗立法則以苛益苛使四海危駭百姓騷然
猶且堅執而行之不肯自以為非也臣先曽上䟽言不
當設制置三司條例司又言天下之事當委之轉運使
知州知縣不當别遣使者擾亂其間又甞因經筵侍坐
言散青苗錢不便自後朝廷更遣使者四十餘人分行
天下以提舉勾當常平廣惠倉相度差役農田水利為
[044-2b]
名其實專使之散青苗錢臣竊自疑智識淺短不足以
知天下變通之務又疑因臣之言激怒建畫之臣使行
之更力由是閉口不敢復言今行之纔數月中外鼎沸
皆以散青苗錢為不便然後臣乃敢發口復言彼言青
苗錢不便者大率但知所遣使者或年少位卑倚勢作
威陵轢州縣搔擾百姓止論今日之害耳臣所憂者乃
在十年之後非今日也夫民之所以有貧冨者由其材
性愚智不同冨者智識差長憂深思逺寜勞筋苦骨惡
[044-3a]
衣菲食終不肯取債於人故其家常有贏餘而不至狼
狽也貧者啙窳偷生不為逺慮一醉日冨無復贏餘急
則取債於人積不能償至於鬻妻賣子凍餒填溝壑而
不知自悔也是以冨者常假貸貧民以自饒而貧者常
假貸冨民以自存雖苦樂不均然猶彼此相資以保其
生今縣官乃自出息錢以春秋貸民民之冨者皆不願
取貧者乃欲得之提舉官欲以多散為功故不問民之
貧冨各隨户等抑配與之冨者與債仍多貧者與債差
[044-3b]
少多者至十五緍少者不減千錢州縣官吏恐以逋欠
為負必令貧冨相兼共為保甲仍以冨者為之魁首貧
者得錢隨手皆盡將来粟麥小有不登二稅且不能輸
况於息錢固不能償吏督之急則散而之四方冨者不
去則獨償數家所負力竭不逮則官必為之倚閣春債
未畢秋債復来歴年寖深債負益重或值凶年則流轉
死亡幸而豐稔則州縣之吏併催積年所負之債是使
百姓無有豐凶長無蘇息之期也貧者既盡冨者亦貧
[044-4a]
臣恐十年之外冨者無幾何矣冨者旣盡若不幸國家
有邉隅之警興師動衆凡粟帛軍須之費將從誰取之
臣不知今者天下所散青苗錢凡幾千萬緡若民力旣
竭加以水旱之災州縣之吏果有仁心愛民者安得不
為之請於朝廷乞因郊赦而除之朝廷自祖宗以来以
仁政養民豈可視其流亡轉死而必責其所負其勢不
得不從請者之言也然則官錢幾千萬緡已放散而不
返矣官錢旣放散而百姓又困竭但使閭胥里長於收
[044-4b]
督之際有乞取之資此可以謂之善計乎且常平倉者
乃三代聖王之遺法非獨李悝耿夀昌能為之也糓賤
不傷農糓貴不傷民民頼其食而官收其利法之善者
無過於此比来所以隳廢者由官吏不得人非法之失
也今聞條例司盡以常平倉錢為青苗錢又以其糓換
轉運司錢是欲盡壊常平専行青苗也國家每遇凶年
供軍倉自不能足用固無羨餘以濟飢民所頼者止有
常平倉錢糓耳今一旦盡作青苗錢散之向去若有豐
[044-5a]
年將以何錢平糴若有凶年將以何糓賙贍乎臣竊聞
先帝甞出内藏庫錢一百萬緡助天下常平倉作糴本
前日天下常平倉錢糓共約一千餘萬貫石今無故盡
散之佗日若思常平之法復欲收聚何時得及此數乎
臣以謂散青苗錢之害猶小而壊常平倉之害尤大也
今國家每有大費三司所不能供者陛下輒取内藏庫
物以給之彼内藏庫者乃祖宗累世之所蓄聚以備軍
旅非常之用也使其物常如泉源流出於庫無有窮竭
[044-5b]
之時則可矣若本皆斂之於民以實之則有時而空矣
昔漢文帝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
十家之産也吾何以臺為太宗時兖王甞作假山召僚
屬置酒觀之翊善姚坦獨俛首不視王强使視之坦曰
坦惟見血山耳不見假山王驚問其故坦曰坦在田舍
時見州縣督稅里胥臨門捕人父子兄弟送縣笞撻血
流滿身愁苦之聲不可忍聞此假山皆民租賦所為非
血山而何是時上亦自為假山聞之遽命毁之今陛下
[044-6a]
令薛向於江淮為貿易以三百萬緡畀之又散青苗錢
數千萬緡其餘五十萬三十萬者固不足數爾其為露
臺假山之費不亦多乎陛下聦明仁儉固不減於漢文
帝及太宗然而視棄財物如糞土者盖未知其所從来
皆出於生民之膏血耳陛下若終信條例司所言推而
行之不肻變更以循舊貫十年之外冨室旣盡常平已
壊帑藏又空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餓殍滿野加
以四夷侵犯邉境羽書猝至戎車塞路攻戰不已轉餉
[044-6b]
不休當是之時民之羸者不轉死溝壑壮者不聚為盗
賊将何之矣秦之陳勝呉廣漢之赤眉黄巾唐之黄巢
皆窮民之所為也大勢旣去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
臣竊惟太祖太宗躬擐甲胄櫛風沐雨䟦履山川䝉犯
矢石以為子孫成光明盛大之業如此其羙也陛下試
取臣所進歴年圖觀之自周末以来至于國初一千三
百六十有二年其間亂離板蕩則固多矣至於中外無
事不見兵革百有餘年如國朝之盛者豈易得乎此臣
[044-7a]
所以尤為陛下痛惜者也書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
君室臣竊觀方今四夷親附邉鄙不聳五糓和熟盗賊
稀簡是冝為天下和樂無事之時而中外恟恟人不自
安者無佗故也正由朝廷有制置三司條例司諸路有
提舉勾當常平廣惠倉使者争獻謀畫各矜智巧變更
祖宗法度侵奪細民常産掊斂財利以希恩寵非獨此
青苗一事而已至於欲計畝率錢顧人充役決汴水以
種稻及澆漑民田及欲洩三十六陂水募人耕佃若此
[044-7b]
之類不可悉數道路之人共所非𥬇而條例司自以為
髙竒之策書以授常平使者必欲行之天下恐其興作
之不已皆如青苗為害於民也故小大遑遑不敢自安
苟不罷廢此局則生民必無休息之期矣陛下誠能昭
然覺悟采納臣言罷制置三司條例司及追還諸路提
舉勾當常平廣惠倉使者其官貟並送審官院與合入
差遣青苗錢已散者令州縣候豐熟日催收本錢更不
取利未散者母得更散其常平倉錢糓依舊封樁令提
[044-8a]
㸃刑獄司管勾則太平之業依然復故矣兹事明如白
黒易如反掌陛下何憚而不為也如此臣雖盡納官爵
但得為太平之民以終餘年其幸多矣苟言不足采陛
下雖引而寘諸二府徒使天下指臣為貪榮冒寵之人
未審陛下将何所用之不勝慺慺狂愚之誠惟聖明裁
處臣光昧死再拜上䟽
   請自擇臺諫劄子熈寜三年四/月十六日上
臣竊見近日臺諌上言制置三司條例司害民及吕惠
[044-8b]
卿姦邪者率被責降或更加以惡名如吕公著告辭云
乃誣方鎮有除惡之謀中外聞者無不駭愕竊惟朝廷
之意無佗止欲懲戒來者使不敢復言耳國家置臺諌
官以為天子耳目唯恐政事有闕失百姓有疾苦大臣
專恣左右姦邪天子深居九重不能得聞故也今臺諫
官稍有懐剛直之志畏天下公議憂念朝廷哀閔百姓
忤犯大臣刺譏左右者陛下輒罪而逐之更使大臣自
擇所親以代其任萬一又為公論則又逐之是必得庸
[044-9a]
懦阿諛不知廉耻附下罔上背公死黨之人然後止耳
若言路皆此等之人則禁闥之外陛下耳目之所不及
者雖有至大之事廹切之禍陛下何從知之如此豈宗
廟社稷之福也晏子曰君所謂可臣亦曰可君所謂否
臣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今陛下使大臣自擇
臺諫官大臣又取同於已者存之異於已者去之然則
陛下獨與大臣為天下足矣何必更置臺諫官也且條
例司之害民吕惠卿之姦邪天下之人誰不知之獨陛
[044-9b]
下與王安石未之寤耳豈可更為之黜逐臺諫以長其
威福成其氣勢臣竊為陛下寒心今臺諌官已被逐者
臣不敢留唯願陛下自擇公正剛直者布之言路以明
四目逹四聦勿使為羣下所欺蔽則天下幸甚臣受陛
下過分之恩不敢塞黙雖死怨讎之手猶賢於竊禄偷
生者也取進止
   論李定劄子熈寜三年五/月二日上
臣竊見近者朝廷除秀州推官李定為監察御史裏行
[044-10a]
知制誥李大臨蘇頌等累次封還詞頭數日来外間皆
言朝廷已為之寝罷今日復聞劄下舍人院須令草詞
臣竊意朝廷知大臨等旣累次封還詞頭今復草之則
為反覆必難奉詔因欲以違命之罪罪之使今後凡朝
廷所行政令羣下無敢立異者若果如此則百執事之
人自非偷合苟容者皆不得立於朝政令或有得失陛
下復何從知之晏嬰所謂以水濟水賈山引秦之季世
以戒漢文帝者正患其如此耳臣前論逐臺諌官今又
[044-10b]
論大臨等非敢私此數人正為國家惜言路之絶耳伏
望陛下審思而慎行之勿使聦明遂至壅蔽則天下幸
甚取進止
   貼黄
國家不次用人固無常法然必使衆心厭服然後為羙
是以堯舜非不聦明也其命官皆先謀岳牧旣衆言僉
同復明試以功而後用之故舉不失能而上下雍熈也
臣素不識李定實不知其行能何如陛下果知其賢何
[044-11a]
不且試之以漸俟其功效顯著衆皆知之然後不次擢
用則誰曰不可何必今日與臣下力較勝負殆非人君
廣大之體也
   乞免永興軍路苗役錢劄子熈寜三年十/一月二日上
臣奉勅差充永興軍一路安撫使臣竊見陜西百姓自
城綏州以来供應諸般科配及支移稅賦往近邉州軍
日近復有環慶事宜加之今年亢旱五稼不熟人户流
移者已間不少國家所冝汲汲存恤使人户安集臣伏
[044-11b]
見先所散青苗錢貧破百姓為患不細臣已曽累次上
言不敢重煩聖聼今又聞議者欲令州縣将諸色役人
一時放罷官為顧人祗應却令人户均定免役錢隨二
稅送納乃至單丁女户客户寺觀等並令均出若果行
此法其為害必又甚於青苗錢何則上等人户自来更
互充役有時休息今嵗嵗出錢是常無休息之期也下
等人户及單丁女户等從来無役今盡使之出錢是孤
貧鰥寡之人俱不免役也若錢少則不足以顧人若錢
[044-12a]
多則須重斂於民顧人不足則公家闕事重斂於民則
衆心愁怨自古以来徭役皆出於民今一旦變之未見
其利也且受顧者皆浮浪之人使之主守官物則必侵
盗使之幹集公事則必為姦事發則挺身逃亡無有田
宅宗族之累建議者亦自知其不可乃云若顧召人不
足即依例輪差支與逐䖏所定顧錢足了役事則自當
有人應募今既無人應募必是錢少不足充役是徒有
免役之名而役猶不免但無故普増數倍之稅也彼青
[044-12b]
苗錢以債與民可取其息已是困民之法今又使横
數倍之稅民安有不困蹙者哉以冨庶之域猶不能堪
况陜西累嵗奉邉民力彫弊豈可復為無益之事以擾
之乎伏望聖慈特免永興軍一路青苗免役錢以愛惜
民力專奉邉費其餘路分則繫自朝廷裁酌取進止
   乞不令陜西義勇戍邉及刺充正兵劄子熈寜/三年
    十一/月上
臣先任諌官日伏見國家棟刺陜西義勇臣累曽論列
[044-13a]
以為徒使百姓愁苦無益於用近聞環慶路用義勇與
西賊戰鬭望風奔潰死傷甚多致主将陷没此義勇不
可用之明騐也臣竊聞議者猶欲教閲義勇以抗西
賊若止令州縣教閲守䕶郷土猶於人情不至大擾若
發以戍邉或如慶厯中刺為正兵則衆人覩環慶二敗
譬如無罪往就死地恐於人情大有不安國家旣重賦
斂以盡其財又逼之戰鬭以絶其命是驅良民使為盗
賊也彼為官軍則惜生故望風退走彼為盗賊則必死
[044-13b]
自可以一敵百臣恐今日教之挽射擊刺乃佗日為盗
之資也廟堂之議臣所不得知萬一有之詔下之日臣
論列不及况當逺離朝廷故不得不先事而言也取進

   乞留諸州屯兵劄子熈寜三年/十一月上
臣奉勅充永興軍一路兵馬都緫管安撫使臣竊聞本
路十州所管屯駐禁軍至少大率皆是縁邉就糧兵士
常時分為上下畨有一半在逐州或遇邉上稍有警急
[044-14a]
則盡皆抽去逐州並無守把兵士臣竊惟天下事不可
忽必須思患豫防戎狄犯邉雖當竭力捍禦然腹内州
軍豈可全無武備况逐州皆有軍資甲仗市邑民居萬
一犬羊奔突間諜内應或盗賊乗虚姦人竊發其本州
官吏手下無兵雖有智勇将安所施臣愚以為逐州冝
各添一指揮禁軍屯駐内永興軍為關中根本冝添兩
指揮若朝廷别無兵士可以差撥只乞於縁邉就糧兵
士内依此數目皆留在逐州屯駐邉上更不得勾抽所
[044-14b]
貴緩急不至失備取進止
 
 
 
 
 
 
 集巻四十四


[045-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四十五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二十八
   諌西征䟽熈寜四年正/月一日月日具位臣光謹昧死再拜上䟽皇帝陛下臣以不材
誤承朝廷委用待罪長安兼領一路十州兵民大柄朝
辭之日伏蒙陛下面諭以凢邉防事機及朝廷得失有
所聞見令一一奏聞臣受命以来且愧且懼所愧者聖
[045-1b]
知深厚責任至重所懼者智識淺短無以堪稱夙夜疚
心不敢寜居臣自入境以来見流移之民道路相望詢
訪閭里皆云今夏大旱禾苗枯瘁河渭以北絶無所收
獨南山之下稍有所存而入秋霖雨經月不霽禾雖有
穗往往無實雖有實往往無米雖有米率皆細黒一斗
之粟舂簸之後不過得米三四升糓價踵貴民間累年
困於科調素無積蓄不能相贍以此須至分房减口就
食西京襄鄧商虢等州或庸賃客作或燒炭採薪或乞
[045-2a]
匄剽竊以度朝夕當此之際國家惟宜鎮之以静省息
諸事减節用度則租稅自輕徭役自少逋負自寛科率
自止四患旣除民力自足民財自饒閭里自安流亡自
還固不待陛下憂勤於中宰相劬勞於外然後人人得
其所也苟或不然國家雖欲輕租稅寛逋負其所費之
財何由可得雖欲少徭役止科率其所營之事何由可
成四患不除雖日下㤙澤之詔民猶不免於流移轉死
也盖欲止沸者莫若絶薪欲安民者莫若省事此目前
[045-2b]
之騐非難知也臣到官以来伏見朝廷及宣撫等司指
揮分義勇作四畨欲令以此於縁邉戍守選諸軍驍銳
及募閭里惡少以為竒兵造乾糧皺飯布囊力車以偹
餽運悉取嵗賜秉常之物散給縁邉諸路又竭内地府
庫甲兵財物以助之且以永興一軍一作/路言之所發人
馬甲八千副錢九萬貫銀二萬三千両銀盌六千枚其
餘細瑣之物不可勝數動皆廹以軍期上下相驅急於
星火官吏狼狽下民驚疑皆云國家将以今春大舉六
[045-3a]
師長驅深入以討秉常之罪臣以踈賤不得預聞廟堂
之議未知兹事為虚為實昨者親承徳音以為方今邉
計唯冝謹嚴守備俟其入冦則堅壁清野使之来無所
得兵疲食盡可以坐收其弊臣退而思念聖謀髙逺深
得王者御戎狄之道實天下之福及到關中乃見凡百
䖏置皆為出征調度臣不知有司在外不諭聖意以致
有此張皇将陛下黙運神筭不令愚賤之臣得聞其實
也臣不勝惶恐晝則忘食夜則廢寝心寒股栗竊為陛
[045-3b]
下危之夫兵者凶噐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自古以来國
家冨彊将良卒精因人主好戰不已以致危亂者多矣
况今公私困竭将愚卒懦乃欲驅之塞外以捕狡悍之
虜其無功必矣豈惟無功兼後患甚多不可盡言也若
朝廷初無出征之意則何為坐散府庫之財疲生民之
力訖無分毫之事萬一将来虜騎入冦府庫已竭民力
已困将何以禦之臣先任御史中丞日朝廷将興綏州
之役臣曽上言國家先當舉百職修庻政安百姓實倉
[045-4a]
庫選将帥立軍法練士卒精噐械八事皆備然後可以
征伐四夷今此八事未有一者勝於曩時而况關中饑
饉十室九空為盗賊者紛紛已多縣官倉庫之積所餘
無幾乃欲輕動大衆横挑猛敵此臣之所大懼也或者
又云國家未討秉常先欲試兵誅一小族若果如此尤
為不可何則今者竭關中之財力大興師衆乃捨有罪
之彊冦誅無辜之小種勝之不武不勝為笑将無以復
號令戎狄矣此二䇿者皆為不可伏望陛下深鍳安危
[045-4b]
之機消之於未萌救之於未形速下明詔撫諭關中之
民以朝廷不為出征之計其義勇更不分畨於縁邉戍
守亦不選募竒兵凡諸調發為餽運之具者悉令停罷
愛惜内地倉庫之儲以備春深賙救飢窮之人如此豈
惟生民之幸亦社稷之福也臣不勝憂迫直輸赤誠惟
陛下裁察臣光昧死再拜上䟽
   應詔言朝政闕失状熈寜七年四/月十八日上
右臣准西京牒准三月三十日詔勅朕涉道日淺晻于
[045-5a]
致治政失厥中以干隂陽之和乃自冬迄春旱暵為虐
四海之内被災者廣間詔有司損常膳避正殿冀以塞
眚消變歴日滋乆未䝉休應嗷嗷下民大命近止中夜
以興震悸靡寜永惟其咎未知攸出意者朕之聴納不
得於理歟獄訟非其情歟賦斂失其節歟忠謀讜言欝
於上聞而阿諛壅蔽以成其私者衆歟何嘉氣之乆不
效也應中外文武臣寮並許實封直言朝政闕失朕将
親覽考求其當以輔政理三事大夫務悉心交儆成朕
[045-5b]
志焉臣伏讀詔書喜極以泣昔成湯以六事自責今陛
下以四事求諌聖人所為異世同符凡詔書所言皆即
日之深患陛下旣已知之羣臣夫復何云曽子曰尊其
所聞則髙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陛下誠知其如是
復能斷志無疑不為左右所移則安知今日之災沴不
如太戊之桑糓髙宗之雊雉成王之雷風宣王之旱魃
更為宗廟生民之福乎然自詔下以来臣不知中外之
臣亦有以當今之急務生民之疾苦力為陛下别白言
[045-6a]
之者乎盖必有之矣而臣未得聞也臣竊不自揆伏念
父子受國厚恩備位侍從曏在朝廷屢以狂瞽塵浼聖
聦間以衰疾自求閒官不敢復預國家之議四年於兹
矣幸遇陛下發不世之詔問以朝政闕失斯實千載一
時古人雖在畎畝猶不忘君况居位食禄者乎是以不
敢畏當塗避衆怒愛㣲軀保妻子心知時事之可憂而
塞嘿不言也竊觀陛下英睿之性希世少倫即位以來
鋭精求治耻為繼體守文之常主髙欲慕堯舜之隆下
[045-6b]
不失漢唐之盛擢俊傑之才使之執政言無不聴計無
不從所譽者超遷所毁者斥退垂衣拱手聴其所為推
心置腹人莫能間雖齊桓公之任管仲蜀先主之任諸
葛亮殆不及也執政者亦悉心竭力以副陛下之欲耻
為碌碌守法循故事之臣毎以周公自任是冝百度交
正四民豐樂頌聲旁洽嘉瑞沓至乃其效也然六年之
間百度紛擾四民失業怨憤之聲所不忍聞災異之大
古今罕比其故何哉豈非執政之臣所以輔陛下者未
[045-7a]
得其道歟所謂未得其道者在於好人同已而惡人異
已是也陛下旣全以威福之柄授之使之制作新法以
利天下是冝與衆共之捨短取長以求盡善而獨任已
意惡人攻難羣臣有與之同者則擢用不次與之異者
則禍辱隨之人之情誰肯棄福而取禍去榮而就辱於
是天下之士躁於冨貴者翕然附之争勸陛下益加委
信順從其言嚴斷刑罰以絶異議如是者往往立取羙
官比年以来中外執事權者皆此屬矣其懐忠直守廉
[045-7b]
耻者皆擯斥廢棄或罹罪譴無所容立至於臺諫之官
天子耳目所以規朝政之闕失糾大臣之専恣此陛下
所當自擇而亦使執政擇之彼專用其所親愛之人或
小有違忤即加貶逐以懲後来必得佞諛之尤者然後
使為之如是則政事之愆謬羣臣之姦詐下民之疾苦
逺方之寃抑陛下何從得聞見之乎又奉使詢訪利害
於四方者亦其所親愛之人皆先禀其意指憑其氣勢
以驅廹州縣之吏善惡繫其筆端升黜由其脣吻州縣
[045-8a]
之吏承迎奉順之不贍何暇與之講利害立同異哉其
入奏則云州縣守宰咸以為便經乆可行陛下但見其
文書粲然可觀以謂法之至善詢謀僉同豈知其在外
之所為哉或者更増為條目務求新巧互陳利病各事
改張使畫一之法日殊月異乆而不定吏民莫知所從
盖由襲故則無功出竒則有賞彼皆進身之私計非有
益國便民之志也又令使者督責所在監司監司督責
州縣上下相驅競為苛刻奉行新法稍不盡力則謂之
[045-8b]
非才不職及沮壊新法立行停替或未熟新法誤有違
犯皆不理赦降去官與犯贓者罪同而重於犯私罪者
州縣之吏唯奉行文書救免罪戾之不暇民事不復留
心矣又潜遣邏卒聴市道之人謗議者執而刑之又出
牓立賞募人告捕誹謗朝政者臣不知自古聖帝明王
之政固如是耶昔堯稽于衆舍已從人舜戒羣臣予違
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此其所以為帝王稱首者也
秦惡聞其過殺直諌之士禁偶語之人及其禍敗行道
[045-9a]
之人皆知之而已獨不知此所以為萬世戒者也子産
相鄭鄭人游于郷校以論執政然明請毁之子産曰何
為夫人朝夕退而㳺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
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毁之我
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
大决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
吾聞而藥之也何今之執政異於古之執政乎齊景公
謂梁&KR0588㩀曰惟㩀與我和夫晏子對曰㩀亦同也焉得
[045-9b]
為和和如&KR0245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宰夫和之齊
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洩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
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
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
無爭心今㩀不然君所謂可㩀亦曰可君所謂否㩀亦
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今朝廷之臣對揚啓沃亦
有異於梁丘㩀者乎衞君言計非是而羣臣和者如出
一口子思曰以吾觀衞所謂君不君臣不臣者也人主
[045-10a]
自臧則衆謀不進事是而臧之猶却衆謀况和非以長
惡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賛已闇莫甚焉不度理
之所在而阿諛求容諂莫甚焉君闇臣諂以在民上民
不與也若此不已國無類矣子思言於衞侯曰君之國
事将日非矣出言自以為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
大夫出言自以為是而士庻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旣自
賢矣而羣下同聲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
有禍如此則善安從生今執政主新法羣下同聲賢之
[045-10b]
有以異於衞國之政乎是以士大夫憤懣欝結視屋竊
歎而口不敢言庻人飢寒憔悴怨嗟號泣而無所控告
此則陛下所謂忠謀讜言欝於上聞而阿諛壅蔽以成
其私者也苟忠讜退伏阿諛滿側而望百度之正四民
之樂頌聲之洽嘉瑞之臻固亦難矣方今朝之闕政其
大者有六而已一曰廣散青苖錢使民負債日重而縣
官實無所得二曰免上户之役斂下户之錢以養浮浪
之人三曰置市易與細民爭利而實耗散官物四曰中
[045-11a]
國未治而侵擾四夷得少失多五曰結保甲教習凶噐
以疲擾農民六曰信狂狡之人妄興水利勞民費貯若
其佗瑣瑣米鹽之事皆不足為陛下道也捨其大而言
其細捨其急而言其緩外有獻替之迹内懐附㑹之心
是姦邪之尤者臣不敢為也凡此六者之為害人無貴
賤愚智莫不知之乃至陛下左右前後之臣日譽新法
之善者其心亦知其不可但欲希合聖心附㑹執政盗
貴冨耳一旦陛下之意移則彼之所言亦異矣臣今不
[045-11b]
敢復費簡札叙利害以煩聖聴但願陛下勿詢阿諛之
黨勿徇權臣之意斷志罷之必有能為陛下言其詳者
矣此六者之中青苗免役錢為害尤大夫力者民之所
生而有也糓帛者民可耕桑而得也至於錢者縣官之
所鑄民不得私為也自未行新法之時民間之錢固已
少矣冨商大賈藏鏹者或有之彼農民之冨者不過占
田稍廣積糓稍多室屋修完耕牛不假而已未甞有積
錢巨萬於家者也其貧者藍縷不蔽形糟糠不充腹秋
[045-12a]
指夏熟夏望秋成或為人耕種資採拾以為生亦有未
甞識錢者矣是以古之用民各囙其所有而取之農民
之役不過出力稅不過糓帛及唐末兵興始有稅錢者
故白居易譏之曰私家無錢鑪平地無銅山言責民以
所無也今有司為法則不然無問市井田野之民由中
及外自朝至暮唯錢是求農民值豐嵗賤糶其所収之
糓以輸官比常嵗之價或三分减二於斗斛之數或十
分加二以求售於人若值凶年無糓可糶吏責其錢不
[045-12b]
已欲賣田則家家賣田欲賣屋則家家賣屋欲賣牛則
家家賣牛無田可售不免伐桑棗撤屋材賣其薪或殺
牛賣其肉得錢以輸官一年如此明年将何以為生乎
故自行新法以來農民尤被其患農者天下之本農旣
失業餘民安所取食哉今貨益重物益輕年雖饑糓不
甚貴而民倍困為國計者豈可不少思其故哉此皆歛
錢之咎也北盡塞表東被海涯南踰江淮西及卭蜀自
去歲秋冬絶少雨雪井泉溪澗往往涸竭二麥無收民已
[045-13a]
絶望孟夏過半秋種未入中户以下大抵乏食採木實
草根以延朝夕若又如是數月将如何哉當此之際而
州縣之吏督廹青苗助役錢不敢少緩鞭笞縲紲唯恐
不迨婦子遑遑如在湯火之中號泣呼天無復生望臣
恐鳥窮則啄獸窮則攫民困窮已極而無人救恤羸者
不轉死溝壑壮者不聚為盗賊将何之矣若東西南北
所在嘯聚連羣結黨日滋月蔓彌漫山澤蹈藉城邑州
縣不能禁官軍不能討當是時方議除去新法将奚益
[045-13b]
哉緑林赤眉黄巾黒山之徒自何而有皆疲於賦斂復
值饑饉窮困無聊之民耳此乃宗廟社稷之憂而廟堂
之上方晏然自得以為太平之業八九已成此臣所為
痛心疾首晝則忘食夜則忘寝不避死亡欲黙不能者
也易復之初六曰不逺復無祗悔元吉言過而能改雖
悔不大也其上九曰迷復凶有災眚用行師終有大敗
以其國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言迷而不復凶且有災
於君道尤不利也昔秦穆公敗於殽作秦誓曰唯古之
[045-14a]
謀人則曰未就予忌唯今之謀人姑将以為親雖則云
然尚猷詢兹黄髪則罔所愆盖悔弃老成之逺慮用利
口之淺謀以取覆敗而思補其過也故能終雪前耻彊
霸西戎漢武帝征伐四夷中國虚耗賊盗羣起又喪貳
師之軍乃下哀痛之詔曰廼者以縛馬書徧示丞相御
史二千石諸大夫郎為文學者皆以虜自縛其馬不祥
甚哉公車方士太史太卜皆以為吉今計謀卦兆皆反
謬盖始寤公卿方士之諂諛對不以誠致誤國事有悔
[045-14b]
于心也故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天下復安自國家行
新法以來天下之人心祈口禱唯冀陛下之覺悟而拯
救其失以蘇疲民如望上天之膏澤日復一日以至于
今及今改之猶可救也過是則民力屈竭一旦渙然離
散乃始勞心安集豈不難哉竊觀陛下詔書寅畏天災
深自咎責丁寜懇惻以求至言是陛下已知前日之失
而欲有所改為也若徒著之空文而於新法無所變更
是猶臨鼎哀魚之爛而益薪不已将何補哉陛下誠能
[045-15a]
垂日月之明奮乾剛之斷放逺阿諛勿使壅蔽自擇忠
讜為臺諌官收還威福之柄悉從已出詔天下青苗錢
勿復散其見在民間逋欠者計從初官本分作數年催
納更不收利息其免役錢盡除放差役並依舊法罷市
易務其所積貨物依元買價出賣所欠官錢亦除利催
本罷拓土開境之兵先阜安中國然後征伐四夷罷保
甲教閲使服田力穡所興修水利委州縣相度凡利少
害多者悉罷之如此則中外讙呼上下感悦和氣薫蒸
[045-15b]
雨必霑洽矣彼阿諛之人附㑹執政者皆縁新法以得
冨貴若陛下以為非而捨之彼如魚之失水必力争固
執而不肯移願陛下勿問之也臣竊聞陛下以旱暵之
故避殿撤膳其焦勞至矣而民終不預其澤不若罷此
六者立有溥博之徳及於四海也又聞京師近雖獲雨
而畿甸之外旱氣如故王者以四海為家無有逺近皆
陛下之赤子願陛下雖徇羣臣之請御正殿復常膳猶
應兢兢業業憂勞四方不遽自覺以為無復災也又諸
[045-16a]
州縣奏雨往往止欲觧陛下之焦勞一寸則云三寸三
寸則云一尺多不以其實不可不察也又聞青苗之法
災傷及五分則倚閣其間官吏不仁者至有抑遏百姓
止放四分以下稅此尤可罪者也臣在冗散之地若朝
政小小得失臣固不敢預聞今坐視百姓困於新法如
此将為朝廷深憂而陛下曽不知之又今年以來臣衰
疾寝増恐萬一溘先朝露齎懐忠不盡之情長抱恨於
黄泉是以冒死一為陛下言之儻陛下猶棄忽而不之
[045-16b]
信此則天也臣不敢復言矣干冒宸扆臣無任懇切惶
懼之至
   薦范祖禹狀元豐七年/十二月上
右臣伏以報國之忠莫如薦士負國之罪莫如蔽賢臣
伏見奉議郎同編修資治通鑑范祖禹智識明敏而性
行温良如不能言好學能文而謙晦不伐如無所有操
守堅正而圭角不露如不勝衣祖禹乃今正議大夫致
仕范鎮兄孫自祖禹年未二十為舉人時臣巳識之今
[045-17a]
年四十餘行義完固常如一日祖禹所為本末無如臣
最熟知臣於熈寜三年奏祖禹自前知資州龍水縣事
同修資治通鑑至今首尾一十五年由臣頑固編集此
書乆而不成致祖禹淹回沉淪不得早聞逹於朝廷而
祖禹安恬静黙如可以終身下位曽無滯留之念臣誠
孤陋所識至少於士大夫間罕遇其比况如臣者逺所
不及凡臣所言莫非據實不敢溢美今所修書已畢祖
禹應歸吏部别授差遣臣竊為朝廷惜此良寳委棄榛
[045-17b]
莽伏望皇帝陛下特賜采㧞或使之供職祕省觀其述
作或使之入侍經筵察其學行自餘進用繫自聖忠如
䝉朝廷擢用後有不如所舉臣甘與之同罪   再乞西京留臺狀元豐八年/二月上
右臣先於元豐五年九月二十六日受勅提舉西京嵩
山崇福宮候滿三十箇月不候替人發來赴闕至今月
此任當滿伏念臣性雖至愚粗甞從學平生所守不敢
忘信雖遇布衣未甞妄語况於朝廷豈敢欺罔臣今年
[045-18a]
六十有七耳目手足雖未全衰數年以來昏忘特甚舉
錯云為動多差繆使之臨繁處劇實所不堪非敢愛身
必恐敗事但臣前後提舉崇福宫已經四任坐享俸給
全無所掌今復有求匄實自愧心竊見西京留司御史
臺及國子監比於宫觀粗有職業伏望聖慈俯加矜察
特於上件兩處差遣内除授一任庻使竊禄庇身以養
殘年則陛下愛物曲盡始終之賜㣲臣陳力兩遂公私
之便
[045-18b]
   乞奔神宗皇帝喪狀元豐八年三/月十七日上
右臣先任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宫於今年二月任滿臣
以數年以來昏忘特甚臨繁處劇實所不堪尋具狀奏
陳乞於西京留司御史臺及國子監内除授臣一任未
奉朝㫖間於今月七日忽奉遺制大行皇帝奄弃天下
臣哀荒摧絶無地自處伏念臣自先帝踐阼以來過䝉
知待特出倫軰首寘翰苑繼處憲臺亦甞承乏俾佐樞
府臣自知非才不敢冒居力辭事任願就冗散亦荷矜
[045-19a]
容曲從所欲養以俸禄不責職業優游自便十有五年
近者書成又叨進職褒嘉賜賚皆踰等比聖㤙汪洋天
隆地厚未足為諭奉諱之初即欲號哭奔走徑詣京師
奉望梓宫展臣子之誠萬分之一又念國朝故事如昭
厚二陵未甞有近臣奔喪之例加以前已乞留臺國子
監未奉進止彷徨疑慮不敢輒行今竊聞觀文殿學士
孫固資政殿學士韓維已至闕下臣方自咎責不敢寜
居已於今月十七日起離西京欲乞亦赴闕廷隨百官
[045-19b]
班入臨見於前路聴候指揮
   申宣撫權住製造乾糧皺飯狀熈寜三年十/二月一日上
准都轉運司牒准宣撫使衙劄子節文製造乾糧州軍
&KR1291一斗變造乾糧五斤仍量支與柴錢勘㑹近准宣
撫使衙劄子節文指揮沿邉四路十四州軍并近裏永
興軍河中府同耀乾州鳳翔府等州軍變造&KR1291餅皺飯
當司已兩次牒逐州軍疾早變造施行去訖今又准前
項宣撫使衙劄子已牒逐州将&KR1291一斗變造乾糧五斤
[045-20a]
仍量支與柴錢如闕&KR1291即疾速計置收糴變造乾糧所
是柴錢斟量支給施行去訖牒請照㑹施行者
 右具如前勘會先准中書劄子節文奉聖㫖今後起
 發義勇赴沿邉戰守並令自齎備一月口食與折将
 來本户稅物若不能自備只乞於起發州軍預請一
 月口食齎往者亦聴又勘會永興軍近准都轉運使
 司牒准宣撫使衙劄子近准朝㫖義勇上畨令附帯
 乾糧一秤至屯戍州軍須合預行變造乾糧准備支
[045-20b]
 遣附帯前去右劄送陜西轉運司檢會近降義勇分
 畨條貫指揮㳂邉四路十四州軍并近裏永興河中
 同耀乾鳯翔六州府速行勘會義勇所居縣分近便
 省倉斛斗内有&KR1291粟或白米便約義勇合附帯乾糧
 秤數中停變造&KR1291餅皺飯如見在&KR1291數不多即一色
 變造皺飯仍趂此時月造下兩畨令附帯數目免致
 非時蒸㬠易為損惡仍毎乾糧一秤破係官布造袋
 子封印如法收將來義勇上畨日依數附帯者光竊
[045-21a]
 詳義勇戍守之時毎人逐日給米二升半其一月口
 食七斗五升若更加乾糧一秤并噐械衣装盤纒等
 物竊慮一人之力難以勝任兼今來變造乾糧皺飯
 須至差配百姓當此饑饉民間不易之際雖云量支
 柴薪亦不能全無搔擾况即今諸縣官倉&KR1291米至少
 昨准朝㫖散支第四等第五等闕食人户各二石尚
 未有備若更造乾糧皺飯即将來二三月間正當闕
 食之際更將何物可以救濟必見大叚失所竊見慶
[045-21b]
 厯年中議欲出兵討伐元昊亦曽令陜西諸州製造
 乾糧皺飯萬數不少後來旣不出兵其乾糧皺飯所
 在堆積經年朽腐不可復食盡為棄物今官中錢糓
 比於慶厯年尤更難得若復造此物徒使公私勞費
 卒無所用誠為可惜又國家備邉若止於戍守則㳂
 邉自有倉廪無用乾糧皺飯今來承准指揮製造上
 件乾糧皺飯仍令十日一申倉卒取辦竊慮百姓猜
 疑以為國家又欲出兵必致逺近驚憂無由觧諭至
[045-22a]
 時不為便穏光已指揮本路前項五州軍且未令造
 乾糧皺飯更聴候宣撫衙指揮去訖謹具狀申宣撫
 使衙伏望裁酌早賜指揮
   乞罷修腹内城壁樓櫓及噐械狀熈寜四年正/月三日上尋
    得㫖/依奏
准熈寜三年十一月初七日准樞宻院劄子節文檢會
近為麟府路豐州及外堡寨官吏弛慢不職不修完城
池樓櫓噐甲等已奉聖㫖降官等第斷遣及劄與三路
[045-22b]
轉運司徧牒轄下沿邉州軍知委去訖近又據陜西路
提刑宣撫司奏華州甲仗庫弓弩不堪盖是監官并本
州官貟全不用心㸃檢有誤緩急使用其鈐轄盧戭坐
受優俸空占當直兵士略不營職朝廷已令鄜延路經
略司舉官差替盧戭其華州甲庫弓弩不堪本州當職
官貟全不用心㸃檢仍宣撫司差官取勘聞奏竊慮諸
路亦有不修完城壁噐甲等去處奉聖㫖令河東河北
陜西經略安撫司指揮轄下州軍委官吏子細㸃檢須
[045-23a]
管日近修完城壁樓櫓堅固噐甲精利如將來朝廷専
差官㸃檢得却有未修城壁樓櫓噐甲等其應干官吏
必當依此重行斷遣劄付本司者尋依准朝㫖行下本
路諸州軍施行近准虢州申州司勘會本州雖係陜西
路即不係近邉州軍其州城從來並不曽有敵樓戰棚
為自來霖雨損壊摧塌及無兵功累年不曽修築今來
亦不敢専擅役夫修築已牒在城兵馬都監吕士宣重
行檢計損壊城邑去處才候檢計到合使人功物料别
[045-23b]
具狀供申乞差兵夫次及據觧州申准兵馬監押狀申
准州牒備録到安撫使司牒内坐到聖㫖指揮修完城
壁樓櫓等尋將帯壕寨木匠作頭等檢計外羅城面上
只有更屋二十三座並係年深倒塌及城壁墜倒乆來
亦不曽泥補修完伏乞據狀申上衙乞差官計料修城
人工及剏添樓櫓免致將來朝廷差官檢視見並不修
完城壁及剏盖樓櫓虚負責降停替州司勘會舊來城
上並無樓櫓即目城面上濶處只及四五尺以來今若
[045-24a]
指揮使行剏造又縁合使人工材料數目不少今來未
敢専擅剏修伏候指揮
 右謹具如前勘會管下永興等一十州軍城壁内有
 乆來已行安置樓櫓完備亦有城壁低下薄怯全未
 有樓櫓去處其逐州官吏旣准上項朝㫖及見麟府
 豐州官吏以不修完城壁櫓樓噐甲降官等第斷遣
 并華州官吏差替取勘仍恐朝廷非時差官㸃檢例
 各畏懼争欲日近興功完葺以避譴責伏縁營造樓
[045-24b]
 櫓須藉城基厚濶方可安置今來觧虢兩州城壁皆
 稱濶處只及四五尺似此之類須是先貼築城基方
 可剏修樓櫓若非大叚興功無以辦濟况今本路州
 軍全闕廂軍應急差使官庫亦闕見錢收買材料若
 是差役人夫配率材料又縁陜西州軍已是去嵗夏
 麥薄收秋苖旱損當此饑饉人户流移之際若更如
 此差擾必是轉難存濟兼永興軍一路州軍盡在腹
 裏去沿邉絶逺設若蕃賊入冦亦未能卽到逐州軍
[045-25a]
 城下其樓櫓修下數年不用不免損壊今來若盡令
 與沿邉州軍一例須管日近修完城壁樓櫓堅固噐
 甲精利顯見官私虚有勞費欲乞朝廷特降指揮其
 㳂邉及次邉州軍即一依近降朝㫖修完所有腹内
 州軍城壁樓櫓并候将來豐熟以漸營葺其噐甲即
 㨿不堪數目逐旋勒作院人匠依程課修整務令精
 利所貴公私皆得辦濟
   乞不添屯軍馬熈寜四年正/月八日上
[045-25b]
今月七日准熈寜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陜西河東路
宣撫使司劄子本司近已具奏聞乞於永興軍邠州河
中府三州軍易得糧草之處别添屯軍馬選差将官専
切訓練逐路不得句抽専聴宣撫司節制内一項乞於
永興軍駐劄兵馬差本司准備差使莊宅使趙瑜充永
興軍路都鈐轄與知府専管訓練者
 右具如前臣勘會永興軍所管今年正月一日見在
 軍糧麤細色斛斗共三十六萬九千七百石二斗四
[045-26a]
 升據即目本府見駐泊及就糧并本城兵貟糧食及
 官僚請俸等共約支得向去一十七箇月半馬料三
 萬七千六百五十二石四斗二升約支得向去一十
 五箇月有餘稈草四十萬六千二百二十二束約支
 得一十三箇月半有餘此只是據見在軍馬約度即
 不知今來所添屯軍馬計多少數目若只添一倍之
 時其人粮只約支得八箇月有餘馬料只約支得七
 箇月有餘稈草只支得六箇月有餘所添更多所費
[045-26b]
 尤廣又先准中書劄子奉聖㫖令體量應災傷人户
 委的飢乏不能自存者仰發省倉斛斗據第四第五
 以下人户各借二石今勘會永興軍諸縣第四等以
 下闕食人户約及十餘萬户若毎户支二石共計合
 支二十餘萬石其外縣雖有粮草亦是數目不多更
 難支充貸糧若並令在府省倉請領又更减却此數
 即軍糧約支更不及得上項月數况去年陜西經夏
 大旱入秋霖雨五糓例皆不熟其永興軍放稅多者
[045-27a]
 至七八分即今毎斗白米價錢一百文足稈草毎束
 價錢二十七文足雖差官開場糴買只糴得白米九
 百餘石稈草全無兼勘會軍資庫日近雜支錢盡底
 支絶准轉運司牒将三司提刑司鹽馬司封樁錢盡
 數充雜支錢止及四萬餘貫除支毎月料錢及軍府
 諸般使用並不住准轉運司牒支撥往㳂邉州軍及
 應副收買軍期物色見今無錢支與和糴場糶買糧
 草豈得謂之易得糧草之處臣竊謂大凡添屯軍馬
[045-27b]
 先須約度本處糧草可以贍養與否今來關中饑饉
 倉庫空虚贍養舊兵猶恐不足更添新者何以枝梧
 雖朝廷更於左藏庫内藏庫支撥銀紬絹等降下本
 路添助支費亦不免令州縣配賣與百姓轉増貧困
 况糧草是重滯之物不可從逺處興販得來須本處
 土地所生方可計置今饑饉如此雖多積金銀髙估
 物價令轉運司與州縣多方擘畫其日下所要糧草
 何由可得况即今民間闕食流移死亡者已為不少
[045-28a]
 諸縣處處申報驚刼若至向前二三月後舊糓已盡
 新麥未熟民間必轉更飢乏若官中愛惜倉庫坐視
 不救竊恐流移轉多死亡轉衆盗賊轉煩深為不便
 竊以戎狄擾邉手足之疾百姓離散腹心之憂豈可
 重外輕内逐末忘本兹事得失所繫不細伏望朝廷
 先将陜西諸州軍糧草約度合贍得若干軍馬一年
 支費仍須於十分中量留二三分救濟目下飢民外
 如有剰數然後據數添屯軍馬若苦無剰數之時伏
[045-28b]
 乞朝廷更不添屯儻以邉鄙未寜須至量添軍馬之
 時即乞分散往諸州軍就糧各委逐處兵官精加訓
 練不須聚在永興軍邠州河中府三處更特置都鈐
 轄三貟候邉事稍定即乞速發遣歸住營處所貴公
 私稍得辦濟若不如此先約度粮草但務添屯軍馬
 竊恐一旦倉庫俱竭别有不虞至時悔無所及臣職
 在守藩不敢不言所有先准朝㫖令第四等以下人
 户借支斛斗二石未審今來支與不支若支與則軍
[045-29a]
 粮轉更不足不支則人户正當飢乏伏願聖慈早降
 指揮臣不勝廹切之誠
   奏乞兵官與趙瑜同訓練駐泊兵士狀熈寜四/年正月
    十九/日上
右臣准今月三日宣命差下在京及外處拱聖等十四
指揮計五千餘人赴永興軍權駐泊准備宣撫司抽差
使及差荘宅使趙瑜充本路都鈐轄與臣専管句訓練
臣本書生叨忝兩制軍旅之事素所不知加以近准宣
[045-29b]
撫司劄子坐到教閲新法令排日各習事藝臣所管永
興軍一十三縣民事至多及應副㳂邉軍須物色文案
填委毎日自旦至暮未甞暫閒實無餘力與趙瑜同監
教閲又不可専委趙瑜獨行訓練又永興軍舊管屯駐
駐泊就粮兵士自來並是鈐轄劉斌路分都監李應之
同共管句今來所添兵士准宣命指揮只令趙瑜與
臣専管句訓練所有舊來兵士不知趙瑜管與不管
若令通管之時其新來兵士旣在永軍駐泊其劉斌
[045-30a]
李應之並是本路鈐轄都監豈可却管轄不得竊慮向
去新兵士不賔服舊兵官舊兵官不應副新兵士各分
彼我則致生事深為不便所有上件新差來永興軍權
駐劄兵士臣欲乞令本路兵官與趙瑜同共訓練所貴
公共同心管句得辦謹具状奏聞伏候勅㫖并申宣撫
相公更賜敷奏乞早降指揮
 
 
[045-30b]
 
 
 
 
 
 
 
 傳家集巻四十五
[046-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四十六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二十九
   乞開言路劄子元豐八年三/月三十日臣聞周易天地交則為泰不交則為否君父天也臣民
地也是故君降心以訪問臣竭誠以獻替則度政修治
邦家乂安君惡逆耳之言臣營便身之計則下情壅蔽
衆心離叛自生民以來未有不由斯道者也夫道猶歧
[046-1b]
路近差跬歩逺失千里今皇帝陛下新臨大寳徳性髙
明太皇太后同斷萬幾聖謨光大初發號令不可不慎
斯乃治亂之歧塗安危之所分也當以要切為先以瑣
細為後臣竊見近年以來風俗頺弊士大夫以偷合苟
容為智以危言正論為狂是致下情蔽而不上通上恩
壅而不下達閭閻愁苦痛心疾首而上不得知明主憂
勤宵衣旰食而下無所訴公私兩困盗賊已繁猶頼上帝
垂休嵗不大飢祖宗詒謀人無異志不然者天下之勢
[046-2a]
可不為之寒心乎此皆罪在羣臣而愚民無知往往怨
歸先帝此臣所以日夜憤痛焦心泣血不顧死亡思有
開發於朝廷者也臣愚以為今日所宜先者莫若明下
詔書廣開言路不以有官無官之人應有知朝政闕失
及民間疾苦者並許進實封状盡情極言仍頒下諸路
州軍於所在要閙處出牓曉示在京則於鼓院檢院投
下委主判官畫時進入在外則於州軍投下委長吏即
目附遞奏聞皆不得取責副本彊有抑退其百姓無産
[046-2b]
業人慮有姦詐則責保知在奏取指揮放令逐便然後
陛下於聴政之暇略賜省覽其義理精當者即施行其
言而顯擢其人其次取其所長捨其所短其狂愚鄙陋
無可采取者報聞罷去亦不加罪如此則嘉言日進羣
情無隠陛下雖深居九重四海之事如指諸掌舉措施
為惟陛下所欲斯乃治安之源太平之基也陛下若以
臣言為可取伏乞决自聖意下學士院草詔書施行羣
臣若有沮難者其人必有姧惡畏人指陳専欲壅蔽聦
[046-3a]
明此不可不察取進止
   進修心治國之要劄子狀元豐八年四/月十九日上
右臣伏聞本固則末茂源濁則流渾昔仁宗皇帝擢臣
知諌院臣初上殿即言人君之徳三曰仁曰明曰武致
治之道三曰任官曰信賞曰必罰英宗皇帝時臣曽進
歴年圖其後序言人君之道一其徳有三其志亦猶所
以事仁宗也大行皇帝新即位擢臣為御史中丞臣初
上殿言人君修心治國之要其志亦猶所以事英宗也
[046-3b]
今上天降災大行皇帝奄弃天下皇帝陛下新承大統
太皇太后同聴萬幾不知臣愚猥䝉訪落臣且愧且懼
無以塞責謹復以人君修心治國之要為獻其志亦猶
所以事大行皇帝也所以然者臣歴觀古今之行事竭
盡平生之思慮質諸聖賢之格言治亂安危存亡之道
舉在於是不可移易是以區區首為累朝言之不知臣
者以臣為進迃闊陳熟之語知臣者以臣為識天下之
本源也夫治亂安危存亡之本源皆在人君之心仁明
[046-4a]
武所出於内者也用人賞功罰罪所施於外者也出於
内者雖有厚有薄有多有寡禀之自天然好學則知所
宜從力行則光美日新矣施於外者施之當則保其治
保其安保其存不當則至於亂至於危至於亡行之由
已者也所以能當在於至明所以能明在於至公是以
明君善用人者博訪逺舉拔其殊尤徳行髙人謂之賢智勇出衆謂之能賢不必能能不必賢各隨所長授以
位任有功則賞有罪則罰其人苟賢能雖讎必用其人
[046-4b]
苟庸愚雖親必弃賞必有所勸罰必有所懲賞不以喜
罰不以怒賞不厚於所愛罰不重於所憎必與一國之
人同共好惡是以古者爵人於朝與士共之刑人於市
與衆弃之如此安有不當者乎臣故曰所以能當在於
至明所以能明在於至公也昔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
仲相漢髙祖知人善任使苟為不才雖見喜弃之苟才
矣雖負販酒徒亡将戍卒亦用之此所以能奮布衣取
天下也館陶公主為子求郎明帝不許而賜錢千萬郎
[046-5a]
賤官也猶惜之况其貴者乎故永平之治至今稱之宋
髙祖事蕭太后甚孝太后欲以子道憐為揚州刺史髙
祖以其貪愚不許故功業之髙冠於南朝唐太宗殺建
成元吉而用其官屬魏鄭公王珪等與房杜無異卒得
其效宣宗事鄭太后甚謹問舅鄭光以政事不能對罷
其方鎮故時人稱美謂之小太宗此用人之公明者也
韓昭侯惜弊袴不以賜左右之無功者漢髙祖深怨雍
齒而不忘其功魏太祖勲勞冝賞不吝千金無功望施
[046-5b]
分毫不與唐宣宗重惜服章故當時得緋紫者以為榮
此賞功之公明者也僮牛殺孟丙仲任立叔孫昭子昭
子數其罪而殺之孔子善其不懐丁公脫漢祖於阨髙
祖以為不忠而斬之武帝妹隆慮公主且死屬其子昭
平君昭平君殺人武帝流涕而誅之唐明皇弄臣黄㼐
掀捕盗官墜馬明皇杖殺之宣宗謂樂工汝惜羅程藝
我惜髙祖太宗法此罰罪之公明者也臣略舉此數者
以為明騐其餘在陛下博覽載籍以考之知臣所言不
[046-6a]
為謬妄臣以一夫之愚不能周知天下之務近曽上奏
乞下詔書開言路伏望聖慈早賜施行今并治平四年
五月三日上殿劄子具録進呈乞陛下留神幸察
   乞去新法之病民傷國者䟽元豐八年四月/二十七日上
月日具官臣司馬光謹昧死再拜上䟽太皇太后陛下
皇帝陛下臣竊見先帝聦明睿智勵精求治思用賢輔
以致太平委而任之言行計從人莫能間雖周成王之
任周公齊桓公之任管仲燕昭王之任樂毅蜀先主之
[046-6b]
任諸葛亮殆不能及斯不世出之英主曠千載而難逄
者也不幸所委之人於人情物理多不通曉不足以仰
副聖志又足已自是謂古今之人皆莫已如不知擇祖
宗之令典合天下之嘉謀以啓廸清衷佐佑鴻業而多
以已意輕改舊章謂之新法其人意所欲為人主不能
奪天下莫能移與之同者援引登青雲與之異者擯斥
沈溝壑専欲遂其狠心不顧國家大體人之常情誰不
愛冨貴而畏刑禍於是搢紳大夫望風承流競獻䇿畫
[046-7a]
務為竒巧捨是取非興害除利名為憂民其實病民名
為益國其實傷國作青苖免役市易賖貸等法以聚斂
相尚以苛刻相驅生此厲階迄今為梗又有邉鄙之臣
行險徼倖大言面欺輕動干戈妄擾蠻夷夫兵者國之
大事廢興存亡於是乎在而其人苟榮一身之官賞不
顧百姓之死亡國家之利病輕慮淺謀發於造次御軍
無法僅同兒戯深入敵境坐守孤城糧運旣竭狼狽奔
潰築寨極邉功猶未畢輕敵不備闔城塗地使兵夫數
[046-7b]
十萬暴骸於曠野資仗臣億弃捐於異域又有生事之
臣欲乗時干進建議置保甲户馬保馬以資武備變茶
鹽鐡冶等法増家業侵街商稅等錢以供軍須遂使九
土之民失業窮困如在湯火此皆羣臣躁於進取誤惑
先帝使利歸於身怨歸於上非先帝之本志也臣荷先
帝大恩常思報效曏在朝廷之時屢言新法非便觸忤
權貴冒犯衆怒爭辯非一先帝憐其孤忠不以為罪仍
蒙寵擢寘之樞廷臣以所言未行力辭不受臣非惡冨
[046-8a]
貴而好貧賤正欲感寤先帝知臣為國不為身庶幾采
納狂瞽使百姓獲安基局永固而已旣又自乞冗官退
伏閭里雖身䖏于外區區之心晨夕寤寐何甞不在先
帝之左右所以不敢自赴闕廷如此之乆者亦猶辭樞
廷之志也熈寜七年歴時不雨先帝遇災而懼深自刻
責誕布詔書廣開言路臣當是時不勝踊躍極有開陳
而建議之臣知所立之法不合衆心天下之人必盡指
其非恐先帝覺寤而已受誤國之罪伏欺罔之刑乃勸
[046-8b]
先帝繼下詔書言新法已行必不可動臣之所言正為
新法若新法不動臣尚何言自是閉口不敢復預朝廷
論議十有一年矣然每覩生民之愁怨憂社稷之阽危
於中夜之間一念及此未甞不失聲拊心也葵藿之志
猶望先帝一賜召對訪以外事得吐心極言退就斧鉞
死無所恨不意上天降禍先帝升遐臣之寸誠無由披
露欝抑憤懣自謂終天及奔喪至京乃䝉太皇太后陛
下特降中使訪以得失是臣積年之志一朝獲伸感激
[046-9a]
悲涕不知所從顧天下事務至多臣思慮未熟不敢輕
有條對但乞下詔使吏民皆得實封上言庻幾民間疾
苦無不聞逹旣而聞有㫖罷修城役夫撤詗邏之卒止
御前造作京城之人已自歡躍及臣歸西京之後繼聞
斥退近習之無状者戒飭有司奉法失當過為煩擾者
罷物貨専場及民所養户馬又寛保馬年限四方之人
無不鼓舞聖徳傳布一日千里頌嘆之聲如出一口溢
于四表乃知太皇太后陛下深居禁闥皇帝陛下雖冨
[046-9b]
於春秋天下之事靡不周知民間衆情乆在聖度四海
羣生可謂幸甚凡臣所欲言者陛下略已行之臣稽慢
之罪實負萬死夫為政在順民心苟民之所欲者與之
所惡者去之如决水於髙原之上以注川谷無不行者
苟或不然如逆阪走丸雖竭力以進之其復走而下可
必也今新法之弊天下之人無貴賤愚智皆知之是以
陛下微有所改而逺近皆相賀也然尚有病民傷國有
害無益者如保甲免役錢将官三事皆當今之急務釐
[046-10a]
革所冝先者臣今别具狀奏聞伏願决自聖志早賜施
行議者必曰孔子稱孟莊子之孝其佗可能也其不改
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又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
可謂孝矣彼謂無害於民無損於國者不必以已意遽
改耳必若病民傷國豈可坐視而不改哉易曰幹父之
蠱有子考无咎象曰幹父之蠱意承考也蠱者事有蠱
弊而治之也幹父之蠱迹似相違意則在於承繼其業
成父之美也又曰裕父之蠱往見吝象曰裕父之蠱往
[046-10b]
未得也裕者饒益之名也若不忍違異益父之過往而
不返未為得冝也昔漢文帝除肉刑斬右趾者弃市笞
五百者多死景帝元年改之笞者始得全武帝作鹽
㩁酤均輸等法天下困弊盗賊羣起昭帝用賢良文學
之議而罷之後世稱明唐代宗縱宦官公求賂遺置客
省拘滯四方之人德宗立未三月悉禁止罷遣之時人
望致太平德宗晩年有宫市五方小兒暴横為民患鹽
鐡月進羨餘順宗即位皆罷之中外大悦是皆改父之
[046-11a]
政而當者人誰非之哉况先帝之志本欲求治而羣下
干進競以私意紛更祖宗舊法致天下籍籍如此皆羣
臣之罪非先帝之過也為今之計莫若擇新法之便民
益國者存之病民傷國者悉去之使天下曉然知朝廷
子愛黎庶之心吏之苛刻者必變而為忠厚民之離怨
者必變而為親譽徳業光榮福祚無窮豈不盛哉夫天
子之孝在於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親儻措置如此歡
心孰大焉事親孰備焉今幅貟之内所在嗷嗷有倒垂
[046-11b]
之急延頸傾耳以俟改法庻得蘇息若朝廷不以爲意
日復一日萬一遇數千里之蝗旱公私匱竭無以相救
失業之民蜂起為盗安知無姦雄乘之而動則國家有
累𡖉之危申屠剛曰未至豫言固常為虚及其已至又
無所及朝廷當此之際觧兆民倒垂之急救國家累𡖉
之危豈假必俟三年然後改之哉况今軍國之事太皇
太后陛下權同行處分是乃母改子之政非子改父之
道也何憚而不為哉惟聖明裁察臣光昧死再拜上䟽
[046-12a]
   乞罷保甲狀元豐八年/四月上
右臣竊以兵出民間雖云古法然古者八百家纔出甲
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閒民甚多三時務農一時講武
不妨稼穡自上世相承習以為常民不驚擾自兩司馬
以上皆選賢士大夫為之無侵漁之患故卒乗輯睦動
則有功今籍鄉村之民二丁取一以為保甲皆投以弓
弩教之戰陣是農民半為兵也三四年來又令河北河
東陜西置都教場無問四時每五日一教特置使者比
[046-12b]
監司專切提舉州縣不得關預每一丁教閲一丁供送
雖云五日而保正保長以泥堋除草為名日聚之教場
得賂則縱之不則㽞之是三路耕耘收獲稼穡之業幾
盡廢也自唐開元以來民兵法壊戍守戰攻盡募長征
兵士民間何嘗習兵哉夫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巳而
用之國家承平百有餘年四夷順服戴白之老不識兵
革一旦畎畝之人忽皆戎服執兵奔驅滿野見者孰不
驚駭耆舊歎息以為不祥事旣草創調發無法比户搔
[046-13a]
擾不遺一家又廵檢指使按行鄉村往來如織保正保
長依倚弄權坐索供給多責賂遺小不副意妄加鞭撻
&KR0345食行伍不知紀極中下之民罄家所有侵肌削骨無
以供億愁苦困弊靡所投訴流移四方繦屬盈路又朝
廷時遣使者徧行按閲所至犒設賞賚糜費金帛以巨
萬計此皆鞭撻平民銖兩丈尺而斂之一旦用之如糞
土而鄉村之民但苦勞役不感恩澤臣不知設保甲於
農民之勞旣如彼為國家之費又如此終將何所用哉
[046-13b]
若使之捕盗賊衞鄉里則何必如此之多若使之戍邉
境征戎狄則彼戎狄之民以騎射為業以攻戰為俗自
幼及長更無佗務中國之民生長太平服田力穡雖復
授以兵械教之擊刺在教場之中坐作進退有似嚴整
必若使之與戎狄相遇填然鼓之鳴鏑始交其奔北潰
敗可以前料决無疑也是猶驅羣羊而戰豺狼也當是
時豈不誤國事乎又悉罷三路廵檢下兵士及諸縣弓
手皆易以保甲令主簿兼縣尉但主草市以裏其鄉村
[046-14a]
盗賊悉委廵檢而廵檢兼掌廵按保甲教閲朝夕奔走
猶恐不辦何暇逐捕盗賊哉又保甲中往往有自為盗
者亦有乗保馬行刼者然則設保甲保馬本欲除盗乃
更資盗也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寜又曰可畏非民夫
川涸魚逝林燔鳥飛民喪其生業無以自存赴訴不受
失其所依安得不去而為盗哉自教閲保甲以來河東
陜西京西盗賊已多至敢白晝公行入縣鎮殺官吏官
軍追討經歴嵗月終不能制况三路未至大飢而盗賊
[046-14b]
已昌熾如此萬一遇數千里之蝗旱而失業飢寒武藝
成就之人所在蜂起以應之其為國家之患可勝言哉
此非小事不可以忽夫奪其衣食使無以為生是驅民
為盗也使比屋習戰勸以官賞是教民為盗也又撤去
捕盗之人是縱民為盗也謀國如此果為利乎害乎且
曏者干進之士説先帝以征伐四夷開邉拓土之䇿故
立保甲户馬保馬等法近者登極赦書節文云應縁
州軍仰逐處長吏并廵檢使臣鈐轄兵士及邉上人户不
[046-15a]
得侵擾外界務要静守彊場勿令搔擾此盖聖意欲惠
綏殊俗休息中國華夷之人孰不歸戴然則保甲户馬
保馬復何所用哉今雖罷户馬寛保馬而保甲猶存者
盖未有以其利害之詳奏聞者也臣愚以為宜悉罷保
甲使歸農召提舉官還朝量逐縣户口毎五十户置弓
手一人略依縁邉弓箭手法許䕃夲户田二頃悉免其
稅役除出賊地分嚴加科罰及令出賞錢外其賊發地
分更不立三限科校但令捕賊給賞若獲賊數多及能
[046-15b]
獲强惡賊人者各隨功大小遷補職級或補班行務在
優假弓手使人勸慕然後募本縣鄉村人户有勇力武
藝者投充計即今保甲中有勇力武藝者必多願應募
若一人闕額有二人以上爭投者即委本縣令尉選武
藝髙强者充或武藝衰退者許佗人指名與之比校若
武藝勝於舊者即令充替其被替者更不得䕃田如此
則不必教閲武藝自然精熟一縣之中其壯勇者旣為
弓手其羸弱者雖使為盗亦不能為患仍委本州及提
[046-16a]
㸃刑獄常切按察令佐有取捨不公者嚴行典憲若召
募不足即且於鄉村户上依舊條權差候有投名者即
令充替其餘廵檢兵士縣尉弓手耆長壯丁逐捕盗賊
並乞依祖宗舊法   乞開言路狀元豐八年/四月上右臣昨在京師伏䝉太皇太后不以臣愚踈無取遣使
訪以得失豈惟㣲臣有千載一遇之幸中外聞之踊躍
相慶以為言路将開下情得以上通太平之期指日可
[046-16b]
待也當是時臣未暇備論天下之事先陳所急於三月
三十日上言以近嵗風俗頺弊士大夫以偷合苟容為
智以危言正論為狂致閭閻愁苦而上不得知明主憂
勤而下無所訴公私兩困盗賊已繁冝下詔書不以有
官無官之人有知朝政闕失及民間疾苦者並許進實
封狀鼓院檢院州軍長吏不得抑退其義理精當者行
其言而顯其人狂愚鄙陋者報聞罷去亦不加罪又於
四月二十一日復上言皇帝陛下初即政於用人賞罰
[046-17a]
尤不可不當夫諌諍之臣人主之耳目也不可一日無
之說命曰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設有人閉目而塞耳
跣足而疾趨前遇險阻能無傷乎賈山有言人主之威
非特雷霆也勢重非特萬鈞也開道而求諌和顔色而
受之用其言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况震之
以威壓之以重乎頃者王安石秉政欲蔽先帝聦明專
威福行私意由是深疾諌者過於仇讎嚴禁誹謗甚於
賊盗是以天下之人以言為諱百姓愁苦無聊靡所控
[046-17b]
告致怨謗之語上及先帝臣嘗痛心泣血思救其失是
首乞下詔開言路以通下情臣謂羣臣苟有肯進言
者陛下必加褒擢以勸來者此乃古人市駿骨揖怒蛙
之意也召誥曰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
自貽哲命今皇帝陛下新即位太皇太后初垂簾天下
之人莫不屬目傾耳臣自到西京以來朝夕伏聴朝廷
惟新之政以為必務明四目逹四聦以發天下積年憤
鬰之志今開言路之詔旣不聞頒於四方而太府少卿
[046-18a]
宋彭年言在京不可不並置三衙管軍臣僚水部貟外
郎王諤乞令依保馬元立條限均定逐年命買之數又
乞令太學増置春秋博士使諸生肄業朝廷以非其本
職而言各罰銅三十斤臣忽聞之悵然失圖憤邑無已
臣非私於二人直為朝廷惜治體耳夫阿意箝口容身
竊禄此小臣之利也威福在巳人不敢言此大臣之利
也然民怨於下而不聞國家阽危而不知於陛下有何
利哉彼宋彭年王諤臣素不識不知其人為賢為不肖
[046-18b]
但惜陛下臨政之初而二臣首以言事獲罪臣恐中外
聞之忠臣觧體直士挫氣欲仕者斂冠藏之欲諫者咋
舌相戒則上之聦明猶有所不照下之情偽猶有所不
逹太平之功尚未可期也宋彭年所言雖不識事體但
當廢而不行亦不宜加罪至如孔子作春秋為萬世法
王安石秉政輒黜之使不得與諸經並列於學官學者
毋得習以為業王諤所言未為不當乃以越職為罪古
者置諌鼓設謗木詢于芻蕘未聞有位於朝而以言事
[046-19a]
為越職者也若當職之人旣不肯言不當職之人又不
得言則以四海之廣兆民之衆其政治利病天子深居
九重何由得聞之哉昨日進奏院遞到告身差臣知陳
州然則臣自今於一州之外言及佗事亦為越職何敢
言矣今二臣之罰旣不可追伏望陛下如臣前奏下詔
不以有官無官當職不當職之人皆得進言擇其可取
者㣲加旌賞使天下之人知朝廷樂聞善言不惡論事
無可取者寝而勿問庻幾願納忠之人猶肯源源而來
[046-19b]
也臣禀賦愚戇文學政事皆出人下惟不識忌諱不阿
權貴遇事妄言無所顧避以此荷知於累朝見稱於衆
人若亦不得言則無所復用於聖世矣上辜太皇太后
陛下下問之意下負㣲臣平生願忠之心内自痛悼死
不瞑目臣乆忝便安今朝廷授以名藩義不敢辭見牒
本州索逺接公人起發赴任次到官之日但勉竭疲駑
恪勤本職苟力所不逮伏領罪戾而已
   謝御前劄子催赴闕狀元豐八年五/月十五日上
[046-20a]
右臣今月十五日平明准入内内侍省遞到太皇太后
御前劄子一道令臣早至闕廷者臣狂瞽妄言冝從誅
譴曲荷開納仍叨奨飾并以臣羸老抱疾過形矜恤螻
蟻命㣲何階報謝臣専候陳州逺接兵士到卽起發赴
闕次臣無任瞻天望聖激切屏營之至
   奏乞所欠青苗錢許重疊倚閣狀熈寜四年/正月上
勘會永興軍准提舉陜西路常平廣惠倉司牒准司農
寺牒檢會近准熈寜二年九月四日勅節文所借過青
[046-20b]
苖錢斛令隨省稅日限送納如遇本户災傷五分已上
合隨夏稅納者展至秋稅合隨秋稅納者展至次年夏
稅寺司看詳上件勅意人户合隨夏稅送納者如本户
災傷五分已上即展至當年秋稅若秋料内更遇災傷
自合送納夏料錢斛了足不許再行倚閣若本户更曽
借過秋料錢斛即令倚閣秋料數目展至次年夏料送
納切慮内有州縣並不詳認上件勅條一例重疊倚閣
牒當司請詳此及備録上件勅條徧下諸州軍如是夏
[046-21a]
料合納青苗錢斛本户災傷五分以上展至秋料送納
如秋料内更遇災傷即却合催夏料數目仍將本路借
過秋料錢斛展至次年夏料送納了足即不得將兩次
災傷重疊倚閣免至人户積欠數多難為了納别致違
悞如有昨來夏料係災傷倚閣展至今秋送納者如今
秋本户更遇災傷便請疾速催納了足具數申寺仍關
報提刑轉運司准此施行者
 右謹具如前臣竊詳朝廷所散青苖錢斛本為救接
[046-21b]
 窮困闕用之民使得至夏秋成熟所以春散夏斂夏
 散秋斂或遇本户災傷五分以上即展至次料送納
 盖以寛假飢民使有以自存非為乗此艱食規求利
 息今司農寺乃令不得將兩次災傷重疊倚閣如有
 昨來夏科災傷倚閣展至今秋送納者今秋本户更
 遇災傷便令疾速催納了足臣竊恐此事不合勅意
 盖縁一次災傷民間猶有舊來蓄積未至困窮其青
 苖錢尚許倚閣豈有連併兩次災傷百姓轉更不易
[046-22a]
 之時却令須得送納舊來蓄積旣盡新糓又復不收
 更将何物可以供輸其逐州縣為見司農寺有此指
 揮不知有無務行督促嚴加科責使貧下百姓何以
 為生竊惟朝廷為民父母必不肯如此况災傷倚閣
 稅賦并借貸過斛斗准條並候豐熟日令分作料次
 送納如更遇災傷亦權住催理何故青苖錢斛最為
 緊急獨不許重疊倚閣臣已指揮本路災傷地分永
 興軍河中陜府同華耀乾觧八州軍請勘會去嵗夏
[046-22b]
 料如係災傷倚閣青苗錢斛展限至秋送納去處若
 去秋本户更遇災傷其夏料錢斛未得依司農寺指
 揮催理更聴候朝㫖伏望聖慈特賜采察早降指揮
 謹具状奏聞伏候勅㫖奏去訖及牒提舉陜西路常
 平廣惠倉司奉聖㫖冝令提舉陜西路常平廣惠倉
 司疾速關牒永興軍本路州軍令詳司農寺牒一依
 修貫指揮即不得施行司馬光牒致誤百姓及時送
 納劄付司農寺仍仰關牒合屬去處准此次日乞/留䑓
[046-23a]
   奏為乞不將米折青苗錢狀熈寜四年/正月上
准提舉陜西常平廣惠倉司牒
 右謹具如前本司勘會朝廷元散青苗錢指揮取利
 不得過二分今來提舉常平廣惠倉司乃依見今饑
 饉之嵗在市貴價將本倉陳次斛斗紐作見錢支散
 與人又豫定將來粟麥之價粟毎斗二十五文足小
 麥毎斗四十文足夲司看詳向去夏秋五糓有豐有
 儉其糓麥之價固難豫定今將陳色白米毎斗紐作
[046-23b]
 見錢七十五文若折計作小麥價錢支俵毎斗四十
 文共折計得小麥一斗八升七合半則是貧民於正
 二月間請得陳色白米一石却將來納着新好小麥
 一石八斗七升五合若折計作粟錢支俵毎斗二十
 五文足計支則一斗白米價錢七十五文足共折得
 粟三斗則是貧民闕乏之時只請得陳色白米一石
 却將來共納着新粟三石若只送納見錢即又須賤
 糶斛斗以償官中本利使貧下之民寒耕熱耘竭盡
[046-24a]
 心力所收斛斗於正稅之外更以巧法取之至盡不
 問嵗豐嵗儉常受飢寒顯見所散青苖錢大為民害
 竊惟朝廷從初散青苖錢之意本以兼并之家放債
 取利侵漁細民故設此法抑其豪奪官自借貸薄收
 其利今以一斗陳米散與飢民却令納小麥一斗八
 升七合五勺或納粟三斗所取利約近一倍向去物
 價轉貴則取利轉多雖兼并之家乗此飢饉取民利
 息亦不至如此之重國家為民父母置此二倉名為
[046-24b]
 常平廣惠豈當如此今邉鄙用兵軍糧闕乏旣無餘
 剰可以賑貸伏望朝廷憫此農民遭值凶饑困窮憔
 悴鄰於死亡直將上件常平廣惠倉斛斗依先降朝
 㫖借貸與第四等以下人户更不取利若不能如此
 須欲作青苗錢俵散之時即乞不以元糶價貴賤更
 不紐作見錢只據所散與人户石斗至將來成熟令
 出息二分毎散得一斗米者納一斗二升細色或依
 倉式例折作粗色如此細民猶不至窮困官中取利
[046-25a]
 雖薄亦不减二分元數如允所請伏乞早降指揮謹
 具狀奏聞伏候勅㫖
   乞以除拜先後立班劄子元豐八年六/月四日上
臣於前月二十七日夜准閣門告報巳降告身授臣守
門下侍郎二十八日三省樞密院同奉聖㫖除知樞密
院外門下中書侍郎左右丞同知樞密院事班次等並
以除拜先後為序今月四日延和殿進呈竊見張璪等
奏乞推臣在上今後依新得指揮伏縁臣以不才誤䝉
[046-25b]
朝廷拔擢寘諸執政之末已為忝竊况超越倫軰特出
其右在臣愚分何以克堪兼臣在二十八日已前伏乞
依新得聖㫖以除拜先後為序在安燾之下取進止
   乞以除拜先後立班第二劄子元豐八年六/月五日上
臣今月四日曽奏乞依新得聖㫖以除拜先後為序至
今未奉指揮臣噐能學術素出人下執政之中最為後
來一旦超居衆人之上誠所未安伏望聖慈依臣前奏
班在安燾之下取進止
[046-26a]
 
 
 
 
 
 
 
 
[046-26b]
 
 
 
 
 
 
 
 傳家集巻四十六


[047-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四十七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三十
   請更張新法劄子元豐八年五月/二十八日上
臣聞詩云毋念爾祖聿修厥德故夏遵禹訓商奉湯典
周守文武之法漢循高祖之律唐行太宗之制子孫享
有天禄咸數百年國家受天明命太祖太宗撥亂返正
混一區夏規模宏逺子孫承之百有餘年四海治安風
[047-1b]
塵無警自生民以來罕有其比其法可謂善矣先帝以
睿智之性切於求治而王安石不達政體專用私見變
亂舊章誤先帝任使遂致民多失職閭里怨嗟陛下深
知其弊即政之初變其一二歡呼之聲已洋溢於四表
則人情所苦所願灼然可知陛下何憚而不并其餘悉
更張哉譬如有人誤飲毒藥致成大疾苟知其毒斯勿
飲而已矣豈可云姑少少减之俟積以歳月然後盡捨
之哉臣曏曽上言教閱保甲公私勞費而無所用之斂
[047-2a]
免役錢寛富而困貧以飬浮浪之人使農民失業窮愁
無吿將官專制軍政州縣無權無以偹倉猝萬一饑饉
盗賊羣起國家可憂此皆所害者大所及者衆先宜變
更借令皇帝陛下獨覽權綱猶當早發號令以解生民
之急救國家之危収萬國之歡心復祖宗之令典况太
皇太后陛下同斷國事捨非而取是去害而就利於體
甚順何為而不可哉取進止
   乞改求諫詔書劄子元豐八年上/
[047-2b]
臣先於三月三十日上言乞下詔書廣開言路不以有
官無官之人並許進實封狀仍頒下諸路州軍於要閙
處出榜曉示鼓院檢院州軍長吏不得抑退臣昨奉聖
㫖令入見於今月二十三日到京䝉降中使以五月五
日詔書賜臣看閱臣狂瞽妄言曲荷采納豈獨微臣之
幸抑亦天下之幸此乃聖主之先務太平之本原也然
臣伏讀詔書其間有愚心未安者不敢不冒萬死極竭
以聞竊見詔書始末之言固盡善矣中間有云若乃隂
[047-3a]
有所懐犯非其分或扇揺機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
上則觀望朝廷之意以徼倖希進下則&KR0247惑流俗之情
以干取虚譽審出於此苟不懲艾必能亂俗害治然則
黜罰之行是亦不得已也臣聞明主推心以待其下而無
所疑忌忠臣竭誠以事其上而無所畏避故情無不通
言無不盡今詔書求諫而又逆以六事防之臣以為人
臣惟不上言上言則皆可以六事罪之矣其所言或於
羣臣有所褒貶則可以謂之隂有所懐本職之外微有
[047-3b]
所涉則可以謂之犯非其分陳國家安危大計則可以
謂之扇揺機事之重或與朝㫖暗合則可以謂之迎合
已行之令言新法之不便當改則可以謂之觀望朝廷
之意言民間之愁苦可閔則可以謂之&KR0247惑流俗之情
然則天下之事無復可言者矣是詔書始於求諫而終
於拒諫也臣恐天下之士益箝口結舌非國家之福也
又止令御史臺出牓朝堂自非趨朝之人莫之得見所
詢者狹伏望聖明於詔書中删去中間一節如臣三月
[047-4a]
三十日所奏頒布天下使天下之人曉然知陛下務在
求諫無拒諫之心各盡所懐不憂黜罰如此則中外之
事逺近之情如指諸掌矣取進止
   辭門下侍郎劄子元豐八年五月/二十八日上
臣准閤門告報已降吿命除臣守門下侍郎者臣先於
熈寧三年䝉先帝除臣樞宻副使臣以才力短拙固辭
得免自是至今十有六年臣齒𩬊愈衰精力愈耗忽被
恩詔力少任重非所克堪豈敢愛身實恐累國伏望聖
[047-4b]
慈特寢新命聽臣赴陳州本任所有吿身臣不敢祗受
取進止
   辭門下侍郎第二劄子是日中使梁惟簡賜手/詔云賜卿手詔深體予
    懐更不多免嗣君年德未高吾當同處萬務/所賴方正之士賛佐邦國想宜知悉再宣諭
    前日所奏乞引對上殿訖赴任其日已降指/揮除卿門下侍郎切要與卿商量軍國政事
    早來所奏偹悉卿意再降詔開/言路俟卿供職施行遂止不上
臣伏䝉聖恩差御藥吳靖方宣詔臣令受新除門下侍
郎吿身者聖恩重複惶愧愈深臣性質愚魯學術淺短
[047-5a]
徒以素仗忠信竊慕公直偶為時俗被以虚名誤䝉累
朝甄奨承乏侍臣熈寧初王安石說導先帝置三司條
例司始議新法臣以為財聚則民散下怨則上危力曽
開陳稱其不可言語拙訥不能感悟㝷䝉聖恩除樞宻
副使臣貪愛富貴無異於人顧以君無虚授臣無虚受
先帝用臣必以為有益國家苟言無足采臣何敢叨居
其位是以累上章奏終辭不拜既而請補外郡又乞散
官兩任留臺四任崇福臣區區之心惟望先帝察其何
[047-5b]
故辭貴就賤一賜召對訪以新法於民間果為利害臣
得輸肝瀝膽極竭以聞退就鼎鑊死且不朽飲食寤寐
忘此志幽明難欺天實知之不圖先帝奄棄天下臣
隕心泣血謂積年所懐生死莫伸及來奔國喪伏䝉太
皇太后特降中使宣諭令無惜奏章臣不意愚誠復有
所攄發千載一遇不勝踊躍遂首以開言路為請及其
他新法之不便者略舉數條今䝉恩差知陳州又詔令
過闕入覲到城之日䝉降中使以開言路詔書賜示臣
[047-6a]
芻蕘之言遽荷采納且喜且懼無地自容然詳讀詔書
中間六事有所未安似名為求諫其實拒諫恐士民見
者未達聖意莫敢進言方欲上殿論列不意忽奉恩命
俾貳左省臣以非才未敢祗受及以言路不通新法為
患皆當今切務遂於今早入一劄子辭免恩命并所准
偹上殿劄子二道同於通進司投下未審聖意以臣前
後所言果為何如若稍有可采乞特出神斷力賜施行
則臣可以策勵疲駑少佐萬一若皆無可采則是臣狂
[047-6b]
愚無識不知為政豈可以汚高位尸重任使朝廷獲曠
官之譏微臣受竊位之責他日有誤國事罪不容誅伏
望聖慈特寢新命使得自安其分取進止   乞申明求諫詔書劄子元豐八年六/月十四日上
臣伏見皇帝陛下初臨太寳太皇太后陛下同斷萬幾
側身虚已渇於求諫特下詔書大開言路此誠明主之
先務太平之本原也竊見中間有若廼隂有所懐至是
亦不得已也一節天下見者未達聖心咸以為朝廷雖
[047-7a]
名求諫實惡人論事豫設科禁有上言者皆可以此六
事罪之是以盤桓猶豫未敢盡言如此則上恩不得下
䆒下情不得上通上下否閉萬事乖失又前來詔書止
牓朝堂所詢不廣見者甚少臣愚欲望聖慈下學士院
别草詔書除去中間一節務在勤求讜言使之盡忠竭
誠無有所諱仍乞徧頒天下在京於尚書省前及馬行
街出牓在外諸州府軍監各於要閙處曉示不以有官
無官之人應有知朝政闕失及民間疾苦者並許進實
[047-7b]
封狀言事在京則於登聞鼓院檢院投下委主判官畫
時進入在外則於州府軍監投下委長吏即日附逓聞
奏不得取責副本强有抑退其百姓無家業人慮有姦
詐即令本州責保知在奏取指揮放令逐便候有上件
實封奏狀進入至内中伏望陛下以萬幾之暇畧賜省
覽其所論至當者當用其言以顯其身其是非相半者
捨短取長其言無可采事不可行者亦當矜容不可加
罪如此則下情無不通嘉言㒺攸伏聦明周四逺海内
[047-8a]
如指掌矣或慮奏狀繁多難以親覽即乞降付三省委
三省官看詳擇其可取者用黄紙簽出再進入或乞留
置左右以偹規戒或乞降付有司施行取進止
   看閱吕公著所陳利害劄子
臣今月一日夜䝉降到吕公著劄子一道付臣看閱所
陳更張利害有無兼濟之才直書當與未當具悉奏來
者臣自公著到京止於都堂衆中一見自後未嘗私相
見及有簡帖往來今公著所陳與臣所欲言者正相符
[047-8b]
合盖由天下之人皆欲如此臣與公著但具衆心奏聞
耳臣聞書曰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言
國家政事欲有所改更必先謀於衆人所言皆同然後
行之則無失也傳曰上酌民言則下天上施言為人上
者當采酌民言從其所欲則在下之人戴上如天受其
恩施也伏望陛下察公著所陳參以臣民所上實封奏
狀若與之同者斷志行之勿復有疑臣見太平之功不
日可成矣公著一言而天下受其利可謂有兼濟之才
[047-9a]
所言無有不當惟有保甲一事欲就農隙教習臣愚以
為朝廷既知其為害於民無益於國便當一切廢罷更
安用教習容臣續具劄子奏聞次其公著劄子謹同封
上取進止
   乞罷保甲劄子元豐八年七/月三日上
臣竊見先帝以戎狄驕傲侵據漢唐故地有征伐開疆
之志故置保甲令開封府界及河北陜西河東三路皆
五日一教閱京東西兩路保甲養馬仍各置提舉官權
[047-9b]
任比監司既而有司各務張皇以希功賞其提舉官專
䕶本局不顧他司事干保甲州縣皆不得關預管内百
姓不得處治其廵檢指使保正保長競為侵擾蠶食無
厭稍不如意擅行捶撻其保丁習於遊惰不復務農或
自為刼掠或侵陵鄉里其本家耕種耘穫率皆妨廢供
送不辦率斂無窮貲産耗竭無以為生弱者流移四方
壯者亡為盗賊行之數年先帝浸知其弊申勅州縣令
保甲應有違犯并廵教官指使違法事件並許州縣覺
[047-10a]
察施行及陛下踐阼聽政首令京東西路保甲養馬並
依元降年限収買其剰買過數目並以充次年之數又
令開封府界三路團教已及半年經朝廷按閱者每月
併教兩日未經按閱者併教三日陜西團教未及半年
者每月兩次併教三日又令見教人身材弱小或久來
疾病及本家止有一丁病患不堪營作并第五等巳下
地土不及二十畝者並許州縣保明提舉司審驗放免
又令一縣不得放免過二分此皆聖澤矜寛民力於保
[047-10b]
甲勞費雖什减五六然保甲保馬向去㸃擇買養補填
尚猶如舊其廵教指使保正保長名目猶在於所轄保
甲恐不免須有陵逼侵漁其四時教閱雖减日數未免
妨農臣愚以為此保甲若使之逐捕賊盗則近已有指
揮廵檢縣尉及弓手兵級人數並令依保甲未上畨以
前人數復置其保甲更不令管勾捕盗若使之攻討四
夷則此皆畎畝白徒教閱雖熟未嘗見敵與戎狄戰鬭
必望風奔潰登極詔書戒勅邉吏令不侵擾外界務要
[047-11a]
静守疆場然則此保甲保馬的實有何所用徒令府界
及五路農民不堪愁苦幸賴社稷之靈適值累年豐稔
猶流民甚多盗賊充斥若遇如明道年之蝗康定年之
旱至和年之水則其為國家大患豈可盡言近者羣盗
王冲乗保馬諸處行刼置保馬本欲逐盗今更為盗資
又獲鹿縣保甲斫射毆傷提勾孫文廵檢張宗師以下
陵上是乃大亂之源漸不可長凡保甲保馬有害無利
天下之人莫不知之臣不知朝廷何憚而乆不廢罷伏
[047-11b]
乞斷自聖志盡罷諸處保甲保正保長使歸農依舊置
耆長壯丁廵捕盗賊戸長催督稅賦其所養保馬揀擇
勾収太僕寺量給價錢分配兩騏驥院坊監及諸軍召
舉官還朝其勾當公事廵檢指使並送吏部與合入
差遣如此則開封府界及五路之民孰不歡呼鼓舞荷
戴聖德若以保甲中武藝已成之人可惜使之歸農即
乞令逐縣戸數每五十戸置弓手一人略依縁邊弓箭
手法許䕃本戸田二頃與免二稅或稅輕者與免若干
[047-12a]
石斗稅及戸下諸般科役本戸田不足聽䕃親戚田務
在優假使人勸慕然後召募本縣鄉村戸有勇力武藝
者投充弓手計即今保甲中有勇力武藝者必多願應
募若一人闕額有二人以上争投者即委本縣令佐揀
試武藝高强者充若見充弓手人有勇力武藝衰退許
他人指名比較若勝於舊者即令充替如此則不須教
閱武藝自然常得精熟一縣之中其勇壯者既充弓手
其羸弱者雖使之為盗亦無能為患仍委本州及提㸃
[047-12b]
刑獄常切按察令佐有取捨不公者重加刑典若無人
投名乞更議優法若尚召募不足即且於鄉村戸上依
舊雇人候有投名者即令充替若弓手數多即令分畨
更互在縣祗應一年一替其餘各分定地分廵捕賊盗
每獲賊勘得赦後住止及窩藏去處其本地分嚴行科
責及令出賞錢與獲賊之人其賊發地分更不作三限
科校只令捕賊給賞如此則賊發之處捕盗之人不復
掩蔽住止窩藏之處捕盗人不肯庇匿盗賊無所容身
[047-13a]
自然稀少取進止
   乞罷免役錢狀元豐八年上/
右臣竊以百姓出力以供在上之役盖自古及今未之
或改熈寧中執政者以為百姓惟苦差役破産不憚増
稅乃請據家貲高下各令出錢雇人充役按因差役破
産者惟鄉戸衙前有之自餘散從承符弓手手力耆戸
長壯丁未聞破産者也其鄉戸衙前所以破産者盖由
山野愚戇之人不能幹事使之主管官物或因水火損
[047-13b]
敗或為上下侵欺是致欠折備償不足有破産者至於
長名衙前乆在公庭句當精熟每經重難差遣積累分
數别得優輕場務酬奨徃徃致富何破産之有夫差役
出於民錢亦出於民今使民出錢雇役何異割鼻飼口
朝三暮四於民何所利哉又曏者役人皆上等戸為之
其下等單丁女戸及品官僧道本來無役今更使之一
槩輸錢則是賦斂愈重非所以寛之也故自行免役法
以來富室差得自寛而貧者困窮日甚殆非所抑兼并
[047-14a]
哀惸獨均賦役也又監司守令之不仁者於雇役人之
外多取羨餘或一縣至數萬貫以冀恩賞規進取不顧
為民世世之患又國家舊制所以必差青苗戸充役人
者為其有莊田家屬有罪難以迯亡故頗自重惜今雇
浮浪之人充役常日恣為不法一旦事發單身竄匿何
處州縣不可投名又農家所有不過穀帛與力自古賦
役無出三者自行新法以來青苗免役及賦斂多責見
錢錢非私家所鑄要須貿易外求豐歳穀賤已自傷農
[047-14b]
况廹於期限不得半價盡糶所収未能充數家之餱粮
不暇更留若值凶年則又無穀可糶人人賣田無所可
售遂至殺牛賣肉伐桑鬻薪來年生計不敢復議此農
民所以重困也又錢者流通之物故謂之泉布比年以
來物價愈賤而閭閻益困所以然者錢皆聚於官中民
間乏錢貨重物輕借使有人鬻薪糴米米價雖賤薪價
亦賤故也臣愚以為宜悉罷免役錢其州縣諸色役人
並依舊制委本縣令佐掲簿定差替見雇役人其衙前
[047-15a]
先召募人投充長名召募不足然後差鄉村人戸每經
歴重難差遣依舊以優輕場務充酬奨所有見在免役
錢撥充州縣常平本錢以戸口為率常存三年之蓄有
餘則歸轉運司凡免役之法縱富强應役之人征貧弱
不役之戸利於富者不利於貧者及今耳目相接猶可
復舊若更年深富者安之民不可復差役矣
 
 
[047-15b]
 
 
 
 
 
 
 
 傳家集巻四十七


[048-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四十八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三十一
   乞罷將官狀元豐八年上/
右臣伏以州縣者百姓之根本長吏者州縣之根本根
本危則枝葉何以得安故自古以來凡置州郡必嚴其
武備設長吏必盛其侍衛非以重其權驕其人也乃所
以安百姓衛朝廷也秦懲周室幹弱枝强之弊既滅六
[048-1b]
國以為天下不復用兵雖分三十六郡置郡守更以御
史監之隳名城銷兵器束以苛法舉動施為皆不得自
專是以陳勝吳廣以匹夫奮臂大呼郡縣莫能制多殺
長吏以應之雖由其殘虐取亡亦守令無權無兵之所
致也晉武帝平吳亦以為天下既一兵無所用悉去州
郡兵陶璜山濤皆言州郡武備不可廢帝不聽及永寧
以後盗賊羣起州郡無備不能擒制天下遂大亂夫兵
者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誰能去兵州縣無虞則國家
[048-2a]
安矣州縣不守則國家危矣臣切見國朝以來置總管
鈐轄都監監押為將帥之官凡州縣有兵馬者其長吏
未嘗不兼同管轄盖知州即一州之將知縣即一縣之
將故也先帝欲征伐四夷患諸州兵官不精勤訓練士
卒懈弛於是有建議者請分河北陜西河東京東京西
等路諸軍若千人為一將别置將官使之專切訓練其
逐州總管以下及知州知縣皆不得關預及有差使量
留羸弱下軍及剥員以充本州官白直及諸般差使其
[048-2b]
餘禁軍皆制在將官專事教閱臣愚以為職事修舉在
於擇人不在設官苟得其人雖總管等皆能訓練士卒
不得其人雖將官亦何所為况今之將官即曏之為總
管等者也豈為總管等則不能舉職為將官乃能舉職
乎此徒變易其名無益事實非惟無益兼復有害凡設
官分職當上下相維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紀綱乃立
今為州縣長吏及總管等官而於所部士卒有不相統
攝不得差使殆如路人者至於倉庫守宿街市巡邏亦
[048-3a]
皆乏人雖於條許差將下兵士而州縣不得直差須牒
將官將官往往占䕶不肯差撥萬一有非常之變州縣
長吏何以號令其衆制禦姦宄哉又頃歳以來自轉運
使知州以下白直及迎送之人日朘月減出入導從太
為蕭條供承荷擔有所不給觀望削弱無以威服吏民
臣略舉目覩一事以證其餘西京城郭周數千里卑薄
頺缺犬豕可踰又𤄊洛二水交貫其中每夜諸門扃鐍
雖嚴而灘流之際人皆可以平行往來其屬水南北廵
[048-3b]
檢下所管兵士除出軍外餘數不多通判以下諸官白
直來往防送倉庫守宿街市巡邏盡出其間曏者先帝
建豫勅西京留守親詣嵩山起建道場其將下禁軍充
白直者於條皆不得出城經宿所敢留者剰員七八人
而已西京天子别都也其守禦不固如此留守前宰相
重官也其侍衞單寡如此况僻小州縣其守禦之備侍
衞之衆可知矣萬一有凶校之賊驅烏合之衆突入城
邑或刼質戕賊畏吏以焚燒廬舎殺掠吏民將何以制
[048-4a]
之哉此特天下太平之久習俗淳厚羣心安固賊不測
虚實膽智怯弱故未敢為之耳豈可忽略謂之必無而
不為之備哉今獨縁邊州軍城隍完固士卒衆多可以
守禦自餘腹内州縣既無深溝高城又乏士卒羣盗猝
至何以責其竭節守義不棄城竄匿或以酒食迎賊以
甲兵獻賊斂民財以賂賊者乎羣盗尚爾况敵人傾國
大舉長驅而來者哉易曰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
不忘亂兵法曰不恃敵之不我犯恃我之不可犯國家
[048-4b]
豈可恃即日平寧晏然高枕不以為慮謂其必不敢來
乎臣愚以為河北陜西河東京東京西等路腹内州縣
宜以漸候豐年農閒之際委提㸃刑獄與本處長吏相
度各修築所治之城州城稍高縣城次之不必廣大所
以然者高則難踰小則易守故也其縁邊屯駐兵士遇
春夏無事之際委經略安撫使與轉運使公共商量减
放歸住營州軍或於内地就糧勿聽怯懦將帥多有虚
占以自守衛其腹内州軍量其大小𦂳慢大藩常留千
[048-5a]
餘人小州亦留數百人不得差發往别州軍見兵不足
即行招添悉罷將官其逐州縣禁軍並委長吏與總管
等官同共提舉教閱及諸多差使其有不能精勤致士
卒懈弛者委提㸃刑獄常切按察聞奏嚴行責降仍令
逐縣各選有勇力武藝之人充弓手以守衞城邑討捕
盗賊其州縣吏所給白直迎送之人皆如嘉祐編勑以
前之數如此力可以守然後遇㓂盗之至責其棄城等
罪而誅之彼亦甘心矣
[048-5b]
   乞降臣民奏狀劄子元豐八年七/月十四日上
臣伏見陛下詔開言路至今已涉旬月必有臣寮民庶
上言朝廷闕失民間疾苦奏狀已多未見有付外令三
省或樞宻院商量施行者如此則徒煩聽覽何所禆益
昔漢昭帝時吏民上書言便宜有異輒下杜延年平處
復奏先帝初即位詔中外上言得失亦令臣與張方平
同詳定選擇可取者與元奏狀同進入内或降付三省
樞宻院施行臣竊計今來臣民所上文字其間是非臧
[048-6a]
否雖錯雜嘉謀長䇿不可謂無以睿明所燭諒毫髮無
遺豈可一概棄置全不采用欲乞選其可從者降出施
行或以萬幾之繁未暇遍加省覽即乞依臣前奏降付
三省委執政官分取看詳擇其可取者用黄紙簽出再
進入或留置左右或降付有司施行取進止
   乞降封事簽帖劄子元豐八年八/月八日上
臣聞舜明四目達四聦王者視四海之内皆如戸庭閭
閻之間皆如指掌然後能治其天下恭惟太皇太后陛
[048-6b]
下深居九重皇帝陛下富於春秋四海之廣大閭閻之
隱微未嘗身親而目覩也非采聽臣民之言雖以天縱
睿智之性何由知之陛下近詔天下臣民皆得上封事
言朝政闕失民間疾苦仍降出令臣與諸執政官看詳
其第一次降出者三十三巻臣謹與諸執政選擇其中
除無取及冗長之辭外其可取者已用黄紙簽出進入
訖伏乞陛下取簽出者更賜詳覽或留置左右以備規
戒或降付有司商議施行如此則忠言日進聦明日廣
[048-7a]
誠生民之厚幸社稷之盛福也曏者執政請聽臣寮上
殿陛下謙退以為國家政事多未習知臣寮欲言事者
自有章䟽何必上殿今臣民章䟽舉集於前若非陛下
勤加省覽則朝政闕失民間疾苦何由上聞國家政事
無時而習知也其間亦有一事而衆人共言者臣亦重
複簽出盖欲陛下知天下所共患衆情所同欲也夫為
政在順民心民之所欲者行之所惡者去之則何患號
令不行民心不附國家不安名譽不榮哉惟在陛下斷
[048-7b]
志而力行之耳取進止   乞省覽農民封事劄子元豐八年九/月三日上
臣伏覩近降農民訴疾苦實封奏狀王嗇等一百五十
道除所訴重&KR0232外俱已簽帖進入竊惟四民之中惟農
最苦農夫寒耕熱耘霑體塗足戴星而作戴星而息&KR0345
婦育&KR0345治繭續麻紡緯縷縷而積之寸寸而成之其勤
極矣而又水旱霜雹蝗&KR0558間為之灾幸而収成則公私
之債交争互奪穀未離場帛未下機已非已有矣農夫
[048-8a]
&KR0345婦所食者糠籺而不足所衣者綈褐而不完直以世
服田畝不知捨此之外更有可生之路故其子弟遊市
井者食甘服美目覩盛麗則不復肯歸南畝矣至使世
俗俳諧共以農為&KR0339鄙誠可哀也又况聚斂之臣於租
稅之外巧取百端以邀功賞青苗則强散重斂給陳納
新免役則刻剥窮民収養浮食保甲則勞於非業之作
保馬則困於無益之費可不念哉夫農蠺者天下衣食
之原人之所仰以生也是以聖王重之臣不敢逺引前
[048-8b]
古竊聞太宗皇帝嘗遊金明池召田婦數十人於殿上
賜席使坐問以民間疾苦田婦愚戇無所隱避賜帛遣
之太宗興於側㣲民間事固無不知所以然者恐富貴
而忘之也故每臨朝無一日不言及稼穡真宗皇帝乳
母秦國夫人劉氏本農家也喜言農家之事真宗皇帝
自㓜聞之故為開封尹以善政著聞及踐大位咸平景
德之治為有宋隆平之極景德農田勅至今稱為精當
昔周公相成王作無逸曰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
[048-9a]
小人之依盖以一盂之飯一尺之帛莫不出於艱難人
主既知之則不肯用之於無益散之於無功驕侈之心
無自而生矣伏惟太皇太后陛下深居九重皇帝陛下
富於春秋自非今者濬發德音大開言路使畎畝之民
皆得上封事則此曹疾苦何由有萬分之一得達於天
聽哉其文辭鄙俚語言叢雜皆身受實患直貢其誠不
可忽也伏望太皇太后陛下與皇帝陛下同賜省覽庶
以開廣聦明資益聖性於民間情偽靡不周知異日太
[048-9b]
平之業由此為始矣取進止
   與吕公著同舉程頥劄子元豐八年九/月十五日上
臣等竊見河南處士程頥力學好古安貧守節言必忠
信動遵禮義年踰五十不求仕進真儒者之高蹈聖世
之逸民伏望聖慈特加召命擢以不次足以矜式士類
禆益風化取進止
   乞裁斷政事劄子元豐八年十/月十七日上
臣聞兩貴之不能相事兩賤之不能相使此乃物理自
[048-10a]
然人情之常也是以聖人立為君臣使人臣各獻其謀
而人君裁决其是非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此國家所
以治也若人君不加裁决使人臣各行其意則朝夕鬭
訟弱不勝强寡不勝衆不則雷同詭隨尸位竊禄苟且
偷安以度目前此國家所以衰也然人君於是非之間
亦當三思精察昭然無疑然後决之自古興衰未有不
由此塗出也夫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雖以周公之聖召
公之賢同輔成王猶有不恱况邪正忠佞各有所存者
[048-10b]
乎臣竊惟皇帝富於春秋太皇太后親臨萬幾事無大
小皆委於執政垂拱仰成萬一羣臣有所見不同勢均
力敵莫能相一者伏望陛下特留聖意審察是非若甲
是而乙非當捨乙而從甲乙是而甲非當捨甲而從乙
如此則羣臣莫敢不服善政日新矣不然陛下雖有求
治之心事功無時而成也况書曰惟辟作福作威不可
使用人賞罰之柄盡歸執政人主一不得而專也取進

[048-11a]
   議可劄子元豐八年十月/二十四日上
臣聞古人有言謀之在多斷之在獨陛下寛仁委政羣
下或政有大疑議論難一儻陛下不决其是非則争辯
紛紜無時而息事功何由可成臣謹案蔡邕獨斷叙漢
制有疑事公卿百官㑹議若臺閣有正處而獨執異議
者曰駁議其合於上意者文報曰某官某甲議可此所
以各盡羣下之所見而人主亦不失操柄也今執政之
臣雖相與竭力同寅協恭若萬一有議論必不可合者
[048-11b]
欲乞許令各具劄子奏聞望陛下精察其是非可否以
聖意决之或於簾前宣諭或於禁中批出令依某人所
奏若羣臣猶有固争執者則願陛下更加審察若前來
處分果非則勿憚改為若灼然無疑則决行不移耳如
此再思而行庶幾得盡衆心事亦少失矣取進止
   乞不貸强盗白劄子元豐八年/八月上
刑部奏鈔曹州勘到百姓趙倩吕德吕文於今年三月
二十三日同打刼南華縣界頓榮家財物將鎗刺頓榮
[048-12a]
一鎗腮上血出打刼得財物被弓手捉獲醫人檢得頓
榮元被吕文刺傷處有血是失物傷將刼到賘估定足
錢陸貫玖拾玖文本州只為頓榮被刼刺傷時不曽申
官檢定痕驗遂具案申奏大理寺㑹到進奏院今年三
月六日赦七日到州准律勅合决重杖一頓處死刑部
檢到例擬並特貸命决脊杖二十各刺面配廣南逺惡
州軍牢城門下勘㑹近年以來諸州勘到劫賊但不曽
殺人放火者並作情理可愍或刑名疑慮申奏朝廷率
[048-12b]
從寛貸竊詳逐人既為刼賊情理有何可愍赦後贓滿
傷人刑名有何疑慮此皆逐州官吏避見失入罪名專
務便文營已無去害疾惡之心况曹州素多盜賊係重
法地分如趙倩等所犯如此皆得免死則是强盗不放
火殺人者盡得免死竊恐盗賊轉加恣横良民無以自
存殆非懲惡勸善之道其趙倩等欲乞並令本州依法
處死仍乞立法自今後應天下州軍勘到强盗情理無
可愍刑名無疑慮輒敢奏聞者並令刑部舉駁重行典
[048-13a]
憲更不得似日前用例破條
   乞不貸故鬭殺劄子元豐八年八/月十四日上
竊惟王者所以治天下惟在法令凡殺人者死自有刑
法以來百世莫之或改若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雖
堯舜不能以致治也近見刑部奏鈔泰寧軍勘到保正
家人姜齊見本都代名大保長張存捽着百姓孫遇其
孫遇捽着袁貴髻子張存道此人稱是東嶽急脚子胡
亂打人不伏収領齊捽着孫遇&KR0589互打三二十拳解擘
[048-13b]
放却袁貴齊與張存捽倒孫遇齊行拳踢打孫遇身死
齊發心共張存捉縳袁貴虚做打死元相争人申解赴
縣替得償命其袁貴到縣不肯虚招齊䝉枷項隔勘方
具實招通又懐州勘到百姓魏簡與郭興争賭錢拽倒
郭興家棚子郭興父郭昇拽着簡使頭撞簡簡為本人
年老便道你共我不是抵對休扯着我待推揢郭昇圖
放却簡用力去郭昇咽喉上揢一揢其人當下倒地身
死又耀州勘到百姓張志松為再從弟張小六寃執稱
[048-14a]
呪罵堂兄弟男女偉志松乘酒嗔恨張小六因此行拳打張
小六當時身死上件三人於條皆合處死本州並作情理可
憫奏裁耀州仍稱張志松本無殺意刑部一切檢例擬特貸命
决脊二十刺配斷所牢城竊詳孫遇不合詐稱東嶽急脚子
胡亂打人雖是罪人然罪不至死其姜齊等既解臂放袁貴即
合申送赴官依法施行其孫遇别更不曽拒捍及走兼巳就拘
執豈可更捽倒毆撃直至於死又更誣執被苦人袁貴作殺人
賊欲令替自已償命如此情理有何可憫其魏簡為郭昇年老
[048-14b]
不欲相打却用力去本人咽喉上一揢至死豈不更甚
于歐打又張志松只為張小六寃執呪罵事理至輕
遂歐本人致死並是鬭殺於情理皆無可憫凡人因
忿相争迭相歐擊其意豈皆在於殺但一人於&KR0499限内
死則彼一人須當償命况此三人皆即時歐殺當死無
疑止是逐州避見失入罪名妄作情理可憫或刑名疑
慮奏裁刑部即引舊例一切貸命若因循不改為弊甚
大所以然者從來律令勅式有該説不盡之事有司無
[048-15a]
以處决引例行之今鬭殺當死自有正條而刑部不問
可貸與否承例盡免死决配作奏鈔施行是殺人者不
死其鬭殺律條更無所用也於殺人者雖荷寛恩其被
殺者何所告訴非所以禁制凶暴保安善良也欲乞今
後應諸州所奏大辟罪人並委大理寺依法定斷如情
理無可憫其刑名無疑慮即仰刑部退囘本州令依法
施行如委實有可憫及疑慮即仰刑部於奏鈔後别用
貼黄聲說情理如何可憫刑名如何疑慮今擬如何施
[048-15b]
行令門下省省審如所擬委得允當則用繳狀進入施
行如有不當及用例破條即仰門下省駁奏乞行取勘
庶使畫一之法不至隳壞凶暴之人有所畏憚其姜齊
等縁係未立法以前今欲先次進入
   大辟貸配法草元豐八年十月/二十日授刑部應開封府諸路州軍奏到大辟罪人稱是刑名疑慮及
情理可憫者仰大理寺依法定斷并坐疑慮可憫條送
刑部看詳如刑名實有疑慮情理實有可憫因依申奏
[048-16a]
取㫖若看詳得别無疑慮及可憫者即具鈔奏下本處
依法施行不得一槩將舊例貸配破却律勅正條仍委
門下中書尚書省㸃檢如有不當及用例破條奏乞取
勘施行 
 
 
 
[048-16b]
 
 
 
 
 
 
 
 傳家集巻四十八


[049-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四十九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三十二
   進孝經指解劄子元豐八年十/二月二日上
臣竊惟自古五帝三王未有不由學以成其聖德者所
謂學者非誦章句習筆札作文辭也在於正心修身齊
家治國明明德於天下也恭惟皇帝陛下肇承基緒雖
年在㓜冲而執喪臨朝率禮弗越體貌尊嚴舉止安重
[049-1b]
顒顒卭卭有老成之德華夷瞻仰無不愛戴此乃聖性
自然不聞亦式實天祐皇家宗廟社稷生民之盛福也
然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儻復資學問以成之
則堯舜禹湯文武何逺之有伏見近降聖旨過冬至開
講筵臣竊以聖人之德無以加於孝自天子至於庶人
莫不始於事親終於立身揚名於後世誠為學所宜先
也臣曏不自揆嘗撰古文孝經指解皇祐中獻於仁宗
皇帝竊慮歳久遺失不存今則繕冩為一冊上進伏乞
[049-2a]
聖明少賜省覽取進止
   辭轉官劄子元豐八年十二/月十二日上
臣伏覩中書録黄奉聖旨神宗祔廟畢執政官依故事
轉遷以臣為正議大夫者竊惟英宗皇帝親政之初以
宰臣韓琦等於嘉祐之末有定䇿大功保佑聖躬濟於
艱難故各特遷一官今陛下以神宗皇帝大漸之際宰
臣蔡確等啓廸聖心建立儲貳傳授大寳各特遷一官
固亦其宜臣當是時方閒居在西京凴几末命非所預
[049-2b]
聞豈得與確等同受褒賞且國家名位本以醻功報德
不可但以祔廟禮畢檢舉故事虚有授受况臣於登極
之初已䝉覃恩改官今曽未踰年安敢再叨殊渥縱臣
貪冒不知愧恥天下之人其謂臣何所有授正議大夫
吿身臣不敢祗受伏望聖慈特賜寢罷取進止
   辭轉官第二劄子元豐八年/十二月上
臣於今月十一日伏覩中書録黄䝉恩除正議大夫臣
於十二日具劄子奏以蔡確等啓廸神宗皇帝建立儲
[049-3a]
貳傳授大寳宜遷一官臣閒居西京非所預聞所有正
議大夫吿身臣不敢祗受自後未聞降出至十四日准
閤門吿報令臣受上件告身臣竊惟富弼輔佐三朝名
德老成當嘉祐之初亦是定策之臣但以不預顧命懇
辭甚至如臣才德比於富弼無能為役當建儲顧命之
際臣為庶僚在外初不預聞豈敢止因祔廟隨例遷官
凡為政之要惟在賞功罰罪臣沗備執政無功受賞將
何以裁抑他人所有新命伏望聖慈特賜寢罷取進止
[049-3b]
   辭轉官第三劄子元豐八年/十二月上
臣伏奉詔書以臣辭免恩命所請宜不允者昔英宗皇
帝入承大統宰臣韓琦等實有定䇿之功又踐阼之初
聖躬違豫慈聖光獻皇太后權同聽政琦等盡忠竭力
亦不為不至及英宗皇帝專制萬幾襃賞琦等各遷一
官臣時為諫官猶上言以近歳官冗賞濫兩府大臣陛
下即政之初宜懲革斯弊今自於朞年之間連併遷
官則難以禁他人之幸進者恐宿衞將軍宗室外戚四
[049-4a]
方藩鎮内侍近臣皆有冀望至時陛下亦不能裁抑兩
府亦不敢執奏當是時英宗皇帝雖不収還恩命而富
弼亦有定策之功自以不預顧命力辭甚苦况臣既不
預定策又不預顧命豈可來自冗散之地遽與輔臣同
賞且臣昔日在人則言其不可受今日在已則受而不
辭顧行復言能不自愧所有吿身臣不敢祗受伏望聖
慈矜察特賜寢罷取進止
   辭轉官第四劄子元豐八年/十二月上
[049-4b]
臣昨䝉恩除臣正議大夫臣三具劄子及簾前面陳至
懇終未賜開允臣夙夜愧恐不能自已臣竊以為政之
要惟在於賞功罰罪賞不當功則徼幸競進罰不當罪
則善良憂恐亂之基也曏日神宗皇帝大漸之際臣屏
居閭閻今乃與建儲受遺之臣一例遷官賞不當功何
以過此陛下不知臣不肖使待罪執政執政當為陛下
抑徼幸惜官職而身自冒賞何以表率他人臣非敢私
飾小亷其志欲為國家慎重名器伏望聖慈矜察特賜
[049-5a]
寢罷新命所有吿身臣不敢祗受取進止
   辭轉官第五劄子元豐八年/十二月上
臣准閣門吿示以臣累上章辭免新命已降批荅不許
所有吿身可吿示早令祗受者臣竊惟無功受賞士之
所難䆒觀英宗皇帝神宗皇帝即政之初襃賞大臣皆
以定策受遺之功非因祔廟禮畢臣既非定策又不受
遺實難虚受至於政事日新皆陛下聖明衆賢協力在
臣一人何能禆益而無名冒賞惟恐有玷清朝所有吿
[049-5b]
身臣不敢祗受伏乞早賜寢罷取進止
   請革弊劄子元豐八年十/二月四日上
臣伏見陛下自臨政以來夙夜孜孜以愛百姓安國家
為事盖善治疾者必䆒其所來攻其所急救之欲速去
之欲盡臣觀今日公私耗竭逺近疲弊其原大概出於
用兵夫兵者凶器天下之毒財用之蠧聖人除暴定亂
不得已而用之耳自有唐中葉藩鎮䟦扈降及五代羣
雄角逐四海九州𤓰分縻潰兵相吞噬生民塗炭二百
[049-6a]
餘年太祖受天明命四征弗庭光啓景祚太宗繼之克
成厥勲然後大禹之迹悉為宋有於是載戢干戈與民
休息或自生至死年及期頥不見兵革吏守法度民安
生業雞鳴狗吠烟火相望可謂太平之極致自古所罕
侔矣及神宗繼統材雄氣英以幽薊雲朔淪於契丹靈
夏河西專於拓䟦交趾日南制於李氏不得悉張置官
吏収籍賦役比於漢唐之境猶有未完深用為恥遂慨
然有征伐開拓之志於是邊鄙武夫窺伺小利敢肆大
[049-6b]
言祗知邀功不顧國患争賈餘勇自謂衞霍不死白面
書生披文按圖玩習陳迹不知合變競獻竒策自謂良
平更生聚斂之臣捃拾財利剖析秋毫以供軍費專務
市恩不恤殘民各陳遺利自謂研桑復出相與誤惑先
帝自求榮位於是置提舉官强配青苖多収免役以聚
貨泉又驅畎畆之人為保甲使捨耒耜習弓矢又置都
作院調筋皮角木以多造器甲又養保馬使賣耕牛市
駔駿而農民始愁苦矣部分諸軍無問邊州内地各置
[049-7a]
將官以領之自知州軍總管鈐轄都監監押皆不得關
預捨祖宗教閱舊制誦射法效北服機械陳圖競為新
竒朝晡上塲罕得休息而士卒始怨嗟矣置市易司强
市㩁取坐列販賣増商稅色件及菜果而商賈始貧困矣
又立賖貸之法誘不肖子弟破其家又令民封狀増價
以買坊塲致其子孫鄰保籍没貲産不能偹償又増茶
鹽之額賤買貴賣强以配民食用不盡廹以威刑破産
輸錢又設措置河北糴便司廣積糧穀於臨流州縣以
[049-7b]
備饋運教兵既久積財既多然後用之而承平日久人
已忘戰將帥愚懦行伍驕惰加以運籌决勝者乃浮躁
巧偽之士不知彼已妄動輕舉是以頓兵靈武力疲食
盡自潰而歸執兵之士荷糧之夫暴骨塞外且數十萬
築堡永樂怠忽無備縱冦延敵闔城之人翦為魚肉曽
未足以威服戎狄而中國先自困矣先帝深悔其然厭
截截諞言思畨畨良士及下哀痛之詔息兵富民奄棄天
下此臣所為痛心疾首而泣血追傷者也伏惟皇帝陛
[049-8a]
下肇承基緒太皇太后同聽庶政首戒邊吏毋得妄
出侵掠俾華夷兩安今契丹繼好秉常納貢乾德拜章
征伐開拓之議皆已息矣則此置提舉官散青苗斂免
錢㸃教保甲置都作院養保馬置將官市易司封狀
買坊塲増茶鹽額措置河北糴便司皆為虚設陛下幸
詔臣民各言疾苦其已至者千有餘章未有不言此數
事者足知其為天下公患衆人所共知非臣一人之私
言也利害著明皎如日月何所復疑而羣臣猶習常安
[049-8b]
故憚於更張雖頗加裁抑而監司按堵將官具存保甲
猶教閱保馬猶養飼邊州屯戍不减軍器造作不休茶
鹽新額尚在差役舊法未復是用兵雖息而公私勞費
猶未息也如此因循不知改轍數年之後萬一遇水旱
大饑盗賊羣起其為國家憂患豈敢盡言哉伏願陛下
斷自聖志凡王安石等所立新法果能勝於舊者則存
之其餘臣民以為不如舊法之便者痛加釐革雖非一
日可行之事欲乞陛下宣諭執政令因臣民上封事熟
[049-9a]
議利害進呈以聖鑒裁决而行之昔夏遵禹訓商用湯
法周循文武之典盖創業垂統之王貽厥孫謀後世所
宜謹守不可失也若凡百措置率由舊章但使政事悉
如熈寧之初則民物熈熈海内太平更無餘事矣議者
必曰革弊不可倉猝當徐徐有漸此何異使醫治疾而
曰勿使遽愈且勿除其根原使盡也其為醫者謀則善
矣其為疾者謀奚利哉取進止
   乞罷免役錢依舊差役劄子元祐元年正月二/十二日上尋得㫖
[049-9b]
    依/奏
臣竊見免役之法其害有五舊日差役之時上戸雖差
充役次有所陪備然年滿之後却得休息數年營治家
産以備後役今則年年出錢無有休息或有所出錢數
多於徃日充役陪備之錢者此其害一也舊日差役之
時下戸亢不充役今來一例出錢免役驅廹貧民剥膚
椎髓家産既盡流移無歸弱者轉死溝壑强者聚為盗
賊此其害二也舊日差役之時所差皆土着良民各有
[049-10a]
宗族田産使之作公人管勾諸事各自愛惜少敢大叚
作過使之主守官物少敢侵盗所以然者事發迯亡有
宗族田産以累其心故也今召募四方浮浪之人充役
無宗族田産之累作公人則恣為姦偽曲法受贓主守
官物則侵欺盗用一旦事發則挈家亡去變易姓名往
别州縣投名官中無由追捕官物亦無處理索此其害
三也自古農民所有不過穀帛與力凡所以供公賦役
無出三者皆取諸其身而無窮盡今朝廷立法曰我不
[049-10b]
用汝力輸我錢我自雇人殊不知農民出錢難於出力
何則錢非民間所鑄皆出於官上農之家所多有者不
過莊田穀帛牛具桑柘而已無積錢數百貫者也自古
豐歳穀賤已自傷農官中更以免役及諸色錢督之則
穀愈賤矣平時一斗直百錢者不過直四五十文更急
責之則直三二十矣豐年猶可以糶穀送納官錢若遇
凶年則穀帛亦無不免賣莊田牛具桑柘以求錢納官
既家家各賣如何得售惟有拆屋伐桑以賣薪殺牛以
[049-11a]
賣肉今歳如此來歳何以為生是官立法以殄盡民之
生計此其害四也提舉常平倉司惟務多斂役錢廣積
寛剰以為功效希求進用今朝廷雖有指揮令役錢寛
剰不得過二分竊慮聚斂之臣猶依傍役錢别作名目
隱藏寛剰使幽逺之人不被聖澤此其害五也陛下近
詔臣民各上封事言民間疾苦所降出者約數千章無
有不言免役錢之害者足知其為天下之公患無疑也
以臣愚見為今之計莫若直降勅命應天下免役錢一
[049-11b]
切並罷其諸色役人並依熈寧元年以前舊法人數委
本縣令佐親自掲五等丁産簿定差仍令刑部檢㑹熈
寧元年見行差役條貫雕印頒下諸州所差之人若正
身自願充役者即令充役不願充役者任便選雇有行
止人自代其雇錢多少私下商量若所雇人逃亡即勒
正身别雇若將帶却官物勒正身陪填如此則諸色公
人盡得有根柢行止之人少敢作過官中百事無不修
舉其見雇役人候差别役人各放逐便數内惟衙前一
[049-12a]
役最號重難曏者差役之時有因重難破家産者朝廷
為此始議作助役法然自後條貫優假衙前諸公庫設
厨酒庫茶酒司並差將校勾當諸上京綱運召得替官
員或差使臣殿侍軍大將管押其麤色及畸零之物差
將校或節級管押衙前苦無差遣不聞更有破産之人
若今日差充衙前料民間陪備亦少於曏日不至有破
家産者若猶以為衙前戸力難以獨任即乞依舊於官
戸僧寺道觀單丁女戸有屋業每月掠錢及十五貫莊
[049-12b]
田中年所収斛斗及百石以上者並令隨貧富分等第
出助役錢不及此數者與放免其餘産業並約此為准
所有助役錢令逐州樁管據所有多少數目約本州衙
前重難分數每分合給幾錢遇衙前合當重難差遣即
行支給然尚慮天下役人利害逐處各有不同欲乞於
今來勅内更指揮行下開封府界及諸路轉運司謄下
諸州縣委逐縣官看詳若依今來指揮别無妨礙可以
施行即便依此施行若有妨礙致施行未得即仰限勅
[049-13a]
到五日内具利害擘畫申本州仰本州類聚諸縣所申
擇其可取者限勑書到一月内具利害擘畫申轉運司
仰轉運司類聚諸州所申擇其可取者限勅書到一季
内具利害擘畫奏聞朝廷候奏到委執政官再加看詳
各隨宜修改别作一路一州一縣勅施行務要所在役
法曲盡其宜取進止
   辭免醫官劄子元祐元年正月/二十三日上
臣以病在朝假伏䝉聖慈連日差中使押醫官沈士安
[049-13b]
朱有章楊文蔚陳易簡等到臣家各診候留藥臣上荷
大恩天隆地厚隕首糜軀無足論報然臣竊聞陳易簡
見在病假近皇太后服藥亦祗應不得今以臣故特煩
聖㫖督廹令每日一到臣家看候醫治臣忝為人臣實
不自安况臣私家亦須更請一醫人每日診候調理其
陳易簡已知臣脉氣病狀欲乞特降聖㫖只令臣每日
具病狀増减就易簡處取藥更不令易簡每日到臣家
診候庶於體分稍得自安取進止
[049-14a]
   辭放正謝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伏聞降聖㫖在閤門宰臣執政官近遷轉已正謝
内有司馬光見患在假特放謝仍免赴景靈宫福寧殿
恭謝臣聞命震駭無地自處豈有朝廷特遷一官卧家
受之並不入謝君降異常之澤臣無一拜之勤自古以
來未嘗有此臣雖頑暗必不敢當伏望聖慈早賜収還
今來指揮候臣疾患稍痊只依前來指揮减拜入謝及
赴景靈宫福寧殿恭謝庶使賤臣粗能自安取進止
[049-14b]
   審内批指揮劄子元祐元年正月上内/批依二十八日指揮
臣昨日具劄子奏為聖㫖特放正謝仍免赴景靈宫福
寧殿恭謝臣以自古以來未有此禮必不敢當當夜准
御批依近降指揮臣勘㑹今月十四日内降以臣轉官
所有將來正謝特令兩拜起居免舞蹈十七日又准内
降所有臣將來合赴景靈宫恭謝逐殿宜止令兩拜二
十八日又准入内供奉官劉永年傳宣放臣正謝及景
靈宫福寧殿神御前恭謝臣未審御批依近降指揮是
[049-15a]
依十四日指揮十七日指揮依二十八日指揮須至再
有奏禀取進止
   辭放正謝第二劄子
臣昨夜准御批指揮今早再有奏禀䝉復降御批依二
十八日指揮臣承命驚惶措躬無地伏念臣忝為人臣
陛下賜之一顧賜之巵酒賜之𤓰果臣亦當稽首拜謝
况進以高位加之寵名榮動搢紳澤流苗裔豈可即安
私室專飬沉疴不造王庭坐受圭組不獨為海内之所
[049-15b]
共責有司之所直䋲天威違顔不出咫尺隕越斃踣為
聖朝羞臣雖至愚粗知自愛何敢受此自納於不測之
誅伏望聖慈矜閔候臣所患稍痊安日止依十四日十
七日所降指揮减拜入謝及於景靈宫福寧殿神御前
恭謝庶使差可自安其二十八日指揮臣以死自守必
不敢奉詔取進止
   辭放正謝第三劄子元祐元年/二月上
今月五日准尚書省劄子以臣前奏乞候所患稍痊安
[049-16a]
日依正月十四日十七日所降指揮减拜入謝及於景
靈宫福寧殿神御前恭謝今月二日三省同奉聖㫖依
正月二十八日指揮臣聞君待臣以惠臣奉君以恭故
能上下相親道用交泰陛下念臣衰老抱病筋力尫羸
特損朝儀以從私便陛下之大惠也臣若不知禮有靦
面目坐受優恩曽無辭避是君有惠而臣不恭上行施
而下無報臣雖頑昧心豈敢安伏望聖慈如臣前奏依
正月十四日十七日指揮庶使㣲軀有地自處取進止
[049-16b]
 
 
 
 
 
 
 
 傳家集巻四十九


[050-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五十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三十三
   論西夏劄子元祐元年/正月上
臣伏見神宗皇帝以夏國王趙秉常為臣下所囚興兵
致討奮揚天威震動沙漠虜擕其種落竄伏河外諸將
収其邊地建米脂義合浮圖葭蘆吳堡安疆等寨此盖
止以藉口用為已功皆為其身謀非為國計臣竊聞此
[050-1b]
數寨者皆孤僻單外難於應援田非肥良不可以耕墾
地非險要不足以守禦中國得之徒分屯兵馬坐費芻
糧有久戍逺輸之累無拓土闢境之實此衆人所共知
也王師既収靈州不克狼狽而歸卒疲食盡失亡頗多
西人知中國兵力所至自此始有輕慢之心是以明年
邊臣築永樂城虜潛師掩襲覆軍殺將塗炭一城久之
又舉一國之衆攻圍蘭州期於必取將士堅守僅而得
全虜自是銳氣少挫不敢輕犯邊矣臣聞此數寨之地
[050-2a]
中國得之雖無所利虜中失之為害頗多何則深入其
境近其腹心常慮中國一朝討襲無以支梧不敢安居
是以必欲得之不肯棄捨一年前虜嘗專遣使者詣闕
深自辨訴請臣服如故其志無他止為欲求其舊境而
已朝廷既許其臣服虜來請舊境朝廷乃降指揮其前
則云所以興舉甲兵本欲執取罪人救㧞幽辱非有意
侵取疆塲土地而已其後乃云止將已得些小邉土聊
示削罰豈可更有陳乞還復之理此則朝㫖首尾已自
[050-2b]
相違又興師本為振㧞秉常拒命者國人之罪豈可更
削秉常之地於理差似未安王者以大信御四海羗戎
雖㣲恐未易以文辭欺也於是虜既失望憤怒怨懟移
文保安軍辭理不遜云今來賀正旦人使難議遣發自
是正旦生辰乃至陛下繼明皆不遣使入賀其不臣大
矣然而去歳四遣使者詣闕弔慰祭奠吿其母喪并進
遺物理雖不備稍示屈服臣竊料虜意不出於三一者
猶冀朝廷萬一赦其罪戾返其侵疆二者陽為恭順使中
[050-3a]
國休怠便隂伺間隙入為邉患三者久自絶於上國其
國中貧乏使者往來得賜賚之物且因為商販耳昔衞
貳於晉晉取戚田及衞人既服郤缺曰日衞不睦故取
其地今已睦矣可以歸之叛而不討何以示威服而不
柔何以示懐非威非懐何以示德遂歸戚田于衞今西
人所為如此朝廷既不能拒絶勿受其使又不能招納
與之更始彼來則迎送館穀以賔客待之不來則一無
所問日復一日將踰二年臣竊意朝廷謂西人勢已衰
[050-3b]
弱心實内附故來則不拒去則不追置之度外不以為
虞殊不思數年前王師大舉深入將士所過烈於猛火
割其疆埸屢請而不還彼怨毒欲讐報之心窺窬欲乘
釁之意日夜不忘若渇者不忘飲盲者不忘視也譬如
有虎狼在屋側垂頭熟寢人豈可見其不動狎而侮之
循其頭躡其尾邪臣每思之終夕寒心以臣愚慮於今
為之止有二策一者返其侵疆二者禁其私市何謂返
其侵疆凡天子即位天地一新滌瑕蕩穢小大無遺昔
[050-4a]
趙佗自稱南越武帝倔强嶺南漢文帝即位赦其大罪
遣單使往諭之佗稽首請服累世為臣李繼遷俶擾西
陲十有餘年關中困弊真宗皇帝即位赦其大罪割靈
夏等數州除其子趙德明為定難軍節度使由是邉境
安寧者四十年此乃前世及祖宗之成法非無所依據
也今秉常之罪不大於繼遷也米脂等寨不多於靈夏
也陛下誠能於此踰年改元之際特下詔書數其累年
不來賀正旦生辰及登寳位等不備之禮嘉其弔慰祭
[050-4b]
奠吿國母喪進遺物之勤曠然推恩盡赦前罪自今以
後貢獻賜予悉如舊規廢米脂義合浮圖葭蘆吳堡安
疆等寨令延慶二州悉加毁撤除省地外元係夏國舊
日之境並以還之其定西城蘭州議者或謂本花麻所
居趙元昊以女妻之覊縻役屬非其本土欲且存留以
為後圖猶似有名禦夷狄者不壹而足俟其再請或留
或與徐議其宜亦無所傷至於㑹州尚在化外而經略
司遽稱熈河蘭㑹虜常疑中國更有闢境之心不若改
[050-5a]
為熈河岷蘭經略司如此則西人忽被德音出於意外
雖禽獸木石亦將感動况其人類豈得不鼓舞忭蹈世
世臣服者乎議者或曰先帝興師動衆所費億萬僅得
數寨今復無故棄之此中國之恥也昔漢元帝棄珠崖
詔曰朕日夜惟思議者之言羞威不行則欲誅之通於
時變則憂萬民夫萬民之饑餓與逺蠻之不討危孰大
焉遂棄之此乃帝王之大度仁人之用心如天地之覆
燾父母之慈愛盛德之事何恥之有國家方制萬里今
[050-5b]
此尋丈之地惜而不與萬一西人積怨憤之氣逞凶悖
之心悉舉犬羊之衆投間伺隙長驅深入覆軍殺將兵
連禍結如曏日繼遷元昊之叛逆天下騷動當是之時
雖有米脂等千寨能有益乎不唯待其攻圍自取固可
深恥借使虜有一言不遜而還之傷威毁重固已多矣
故不若今日與之之為美也此國大事伏望陛下留神
熟慮更與執政詳議以聖意斷而行之不可後時失此
機㑹悔將無及何謂禁其私市西夏所居氐羌舊壤地
[050-6a]
所産者不過羊馬氊毯其國中用之不盡其勢必推其
餘與他國貿易其三面皆戎狄鬻之不售惟中國者羊
馬氊毯之所輸而茶綵百貨之所自來也故其民如嬰
兒而中國乳哺之矣寳元慶厯之間元昊負恩僣亂屢
犯邉境大入則大利小入則小利中國未嘗蹈其境破
其軍禽其將屠其城有害於社稷也而首尾六年元昊
遣使因縁邉吏卑辭納款頓顙稱臣雖其惡積罪盈欲
懐音革面原其私心未必不貪中國之財思私市之利
[050-6b]
故也舊制官給客人公據方聽與西人交易傳聞近歳
法禁踈闊官吏弛慢邉民與西人私交易者日夕公行
彼西人公則頻遣使者商販中國私則邉鄙小民竊相
交易雖不獲歳賜之物公私無乏所以得偃蹇自肆數
年之間似恭似慢示不汲汲於事中國由資用饒足與
事中國時無以異故也陛下誠能却其使者責以累年
正旦生辰及登寳位皆不來賀何獨遣此使者拒而勿
内明勅邉吏嚴禁私市俟其年歳之間公私困弊使自
[050-7a]
謀而來禮必益恭辭必益遜然後朝廷責而赦之許通
私市待之如初然邉民與西人交易為日積久習玩為
常一旦禁之其事甚難何則若以常法治之則有司泥
文動循䋲墨追問證左逮捕傳送之人停匿之家奏裁
待報動涉半年如此則徒使邉民麗刑者衆獄犴盈溢
而私市終不能禁也夫三尺之限空車不能登峭峻故
也百仭之山重載陟其上陵夷故也今必欲嚴禁邉民
與西人私市須權時别立重法犯者必死無赦本地分
[050-7b]
吏卒應廵邏者不覺透漏官員衝替兵士降配仍許人
吿捉獲者賞錢若干當日内以官錢支給更不以犯事
人家財充如此則縁邉六路各行得一兩人則庶幾可
以聳動人耳目令行禁止人不敢犯矣然人存政舉此
事全在邉帥得人昔龎籍為河東經畧使下令禁邉民
與西人私市有熟戸犯禁籍斬於犯處妻拏皆送淮南
編管一境凛然無敢犯者其後施昌言為環慶路經略
使亦禁私市西人發兵壓境昌言遣使問其所以來之
[050-8a]
故西人言無他事只為交易不通使者懼其兵威輒私
許之法遂復壊若邉帥未能盡得其人則此法恐未易
可行不若前策道大體正萬全無失也取進止
   乞未禁私市先赦西人劄子元祐元年/二月上
臣於今月三日上言以西人未服中國不得無憂而邉
備不敢少弛不自揆其狂妄獻二策上策欲因天子繼
統曠然赦之歸其侵地與之更始下策欲嚴禁私市俟
其屈服然後赦之然禁私市甚難立法極嚴又邉帥得
[050-8b]
人然後能行不若前策之道大體正萬全無失也今竊
聞執政用臣下策止令禁私市又立法不嚴邉師未盡
得人若邉吏拘文獲一漏百私市滔滔如故或此路禁
絶而彼路放行如隄防一存一亡將何所益如此適足
以激怒西人使益發悖心安肯屈服萬一㣲犯邉境或
表牒中形不遜語至時朝廷轉難處置悔之無及不若
用臣上策早相彌縫縱未欲還其侵地且下詔書責而
赦之使彼此安心時難得而易失不可忽也况本欲因
[050-9a]
天子繼統蕩滌其罪今日行之已為太晩若更遷延則
赦之無名兹事繫國安危若俟執政論議僉同恐失機
㑹誤國大事伏望聖意獨斷行之勿復有疑天下幸甚
若有執政立異議乞令其人自入文字若依從其議他
日因此致引惹邉事當專執其咎取進止
   乞先赦西人第二劄子元祐元年/二月上
臣於今月十二日上言乞以天子繼統曠然更始宜
詔數西人之罪而赦之縱未還其侵地且行此策以安
[050-9b]
邉境至今聞執政議尚未决臣之愚意以為封内未安
未可圖外故欲急行臣前策以羈縻西人且可數年邉
鄙無事朝廷得休息戍兵安養百姓待國力完偹家給
人足然後奮揚天威討貳柔服何所不可若行臣前策
可以萬全行臣後策有得有失豈可棄上策而用下策
捨萬全而就有失也本平興國中李繼遷反西陲不解
甲者十餘年關中困竭寳元慶厯之間趙元昊叛屢入
為冦覆軍殺將自是中國虚耗不復富實今國家理財
[050-10a]
未得其道民力困窮於下府庫窘乏於上又新遭大喪
山陵纔畢自去年十月初以來不雨雪旱勢甚大若萬
一激怒西人㣲出一不遜語則并臣前策亦不可行矣
今因天子即位未久西人外迹未有不順故臣願朝廷
旦夕汲汲行之機㑹難得時不可失此臣所以惓惓進
言不已者也若萬一激怒西人致生邉患兵連禍結士
卒殄盡於鋒鏑生民困竭於轉餉餓殍蔽地盗賊鋒起
為國家慮豈不危哉而執政方以為西人㣲弱不敢復
[050-10b]
動數遣使來誠心内附置之度外不以為虞今復固執
先禁私市之議又立法不嚴邉帥不才者不先易去行
之太早不能中節一旦禍生所忽邉鄙震驚乃始歸罪
戎狄豈不害國事乎臣於今月三日所上言措置西邉
事雖畫二策固以還其侵地責而赦之為上策嚴禁私
市待其數年貧困來服然後赦之為下策所謂絶私
非立法至嚴帥臣智勇此法恐未易可行不若前策道
大體正萬全無失非臣前後返覆静言庸違也朝廷比
[050-11a]
來擢臣於冗散之中使預聞國論盖亦誤謂臣㣲有益
於國家非徒采其虚名也臣之不敢終辭亦欲竭盡疲
駑少酬大恩非苟貪於禄位也今盡忠謀國而為衆所
挫臣尚留此有何所用此國大事伏望陛下早審察二
議從其長者若聖意以臣言為然乞御批依臣前策若
降付三省樞宻院執政仍有固守已見争之最力者乞
如臣前奏令自入文字言先禁私市保得他日必不致
引惹邉事如其不然身執其咎取進止
[050-11b]
   乞不改更罷役錢敕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近以抱病家居恐溘先朝露無以少報盛徳是以力
疾貪陳所見竊以即日為小民病者無若免役錢欲乞
悉行廢罷復祖宗差役舊法識慮愚短誠不意朝廷盡
從其說非陛下明斷不能如是此乃天下之幸非獨微
臣之幸也然臣聞令出惟行弗惟反彼免役錢雖於下
戸困苦而上戸優便行之已近二十年人情習熟一旦
變更不能不懐異同又復行差役之初州縣不能不小
[050-12a]
有煩擾又提舉官專以多斂役錢為功惟恐役錢之罷
若見朝廷於今日所下勅微有變動必須相吿曰朝廷
之勅果尚未定宜且觀望必競言役錢不可罷朝廷萬
一聽之則良法復壊矣伏望朝廷執之堅如金石雖有
小小利害未偹俟諸路轉運司奏到徐為改更亦未為
晩當此之際則願朝廷勿以人言輕壊利民良法取進
   乞罷提舉官劄子元祐元/年上
[050-12b]
臣聞書稱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臣少時見天聖
中諸路止各有轉運使一員亦無提㸃刑獄惟河北陜
西以地重事多置轉運使兩員然朝廷必擇朝士累任
知州有聲迹曉錢穀者乃得為之未嘗輕以授人凡一
路之事無所不總使按察官吏薦賢發姦愛飬百姓興
利除害或朝廷有本路事務未能細知利害者則委之
相度措置當是之時官少民安事無不舉公私饒樂海
内晏清景祐初始復置提㸃刑獄其後或時置轉運判
[050-13a]
官以其冗長害事尋復廢罷自王安石執政以來欲力
成新法諸路始置提舉常平廣惠農田水利官其後每
事各置提舉官皆得按察官吏事權一如監司又増轉
運副使判官等員數皆選年少資淺輕俊之士為之或
通判知縣監當資序及選人以權發遣處之有未嘗歴
親民即為監司者能順已意則不次遷擢小有乖違則
送審官院與合入差遣更加責降彼年少則歴事未多
資淺則衆所不服輕俊則舉措率易歴事未多故措置
[050-13b]
百事往往乖方衆所不服故依勢立威以行號令舉措
率易故慮事不熟壊法害民又利禄誘於前罪戾俟於
後由是往往上不顧國家事體下不恤百姓怨咨止務
希合以圖進取致今日天下籍籍如此皆由此來也陛下幸念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知元元困窮於國家非便
欲救而安之詔青苗錢不得抑配免役錢寛剰不得過
二分竊聞諸路提舉官州縣猶有於春首抑配青苗錢
勒百姓供情願狀别作名目占免役寛剰錢但取文具
[050-14a]
而已如此則朝廷號令廢格不行於臣下恩澤壅塞不
被於黎民徒存空文何以為政臣聞去草者絶其本救
水者回其原提舉官者乃病民之本原也陛下必欲蘇
息疲瘵乞盡罷諸路提舉官其轉運使除河北陜西河
東外餘路只置使一員判官一員提㸃刑獄分兩路者
合為一路共差文臣兩員凡本路錢穀財用事悉委轉
運司刑獄常平兵甲賊盗事悉委提㸃刑獄管勾仍選
知州已上資序累歴親民差遣所至有政迹聦明公正
[050-14b]
之人方得為監司聰明則知官吏賢不肖公正則黜陟
無私部下官吏既皆得人事務安有不幹集百姓安有
不富庶此乃國家鎮撫四方之本也若以提舉官累年
積蓄錢榖財物不少恐轉運司一旦得之妄有耗散即
乞盡椿作常平倉錢物委提㸃刑獄一面交割主管依
常平倉法謹伺穀價賤糴貴糶及准備災傷賑貸其餘
不得支用若轉運司委的窘乏須至兌那常平錢物者
必須具數先奏朝廷得㫖乃得移牒支撥若以監司數
[050-15a]
少路分闊逺處廵歴及管勾不辨即乞只依舊法每歳
徧廵諸州更不徧廵諸縣自非要切大事朝廷不令監
司親往勾當只令選差本部官除司理司法縣尉獨員
監當之類舊條不許差出外其舊條不得隔州差選人
勾當差及被差之人皆有罪新條諸州管勾官及主簿
當給散月分不得差出之類指揮乞更不施行所貴監
司有官可差幹得事務若遇有賊盗乞朝廷只委提㸃
刑獄差官或行移文字監督捕盗官捉殺察其不稱職
[050-15b]
及有可以代之者先令權攝仍奏乞替換許一面相度
賊盗强弱立賞錢數目其捕盗官若立功許隨功大小
保明乞轉官及升差遣或减年磨勘朝廷更不下刑部
磨勘詰難住滯臨時詳酌恩澤直賜指揮賊盗自然無
不敗獲不須令親出入監逐捉殺於事無益如此則監
司廵歴管勾職事簡要易為辦集取進止
 
 傳家集巻五十


[051-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五十一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三十四
   論錢榖宜歸一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竊以洪範八政食貨為先故古者國用必使冡宰制
之祖宗之制天下錢榖自常平倉𨽻司農寺外其餘皆
總於三司一文一句以上悉申帳籍非條例有定數者
不敢擅支故能知其大數量入為出詳度利害變通法
[051-1b]
度分畫移用取被有餘濟此不足指揮百司轉運使諸
州如臂使指朝廷常慎選健吏精於理財者為三司官
如陳恕林特李參之類皆稱職有名者也其餘非通曉
錢榖者亦罕得叨居其任故能倉庫充溢用度有餘民
不疲乏邦家乂安自改官制以來備置尚書省六曹二
十四司及九寺三監各有職事將舊日三司所掌事務
散在六曹及諸寺監應支用錢物五曹得以自專有司
得符即時應副而户部不能制申發帳籍又不盡歸户
[051-2a]
部户部既不得總天下財賦無由盡知錢糓出内見在
之數既不盡知何由量入為出又五曹及内外百官各
具理財之法申奏施行户部不得一一關預無由盡公
共一利害今之户部尚書舊三司使之任也而左曹𨽻
尚書右曹不𨽻尚書天下之財分而為二視彼有餘視
此不足不得移用天下皆國家之財而分張如此無專
主之者誰為國家公共愛惜通融措置者乎譬人家有
財必使一人專主管支用若使數人主之各務已分所
[051-2b]
有者多互相侵奪又人人得取而用之財有増益者乎
故利權不一雖使天下財如江海亦恐有時而竭况民
力及山澤所出有限劑乎此臣所以日夜為國家深憂
者也今縱未能大有更張欲乞且令尚書兼領左右曹
侍郎則分職而治其右曹所掌錢物尚書非奏請得㫖
不得擅支諸州錢糓金帛𨽻提舉常平倉司者每月亦
須具帳申户部六曹及寺監欲支用錢物皆須先闗户
部符下支撥不得一面奏乞直支應掌錢物諸司不見
[051-3a]
户部符不得應副其舊日三司所管錢榖財用事有㪚
在五曹及諸寺監者並乞收歸户部若謂户部事多官
少難以辦集即乞减户部冗末事務付閒曹比司兼領
而通𨽻户部如此則利權歸一若更選用得人則天下
之財庶㡬可理矣取進止   乞申勅州縣依前勅差役劄子元祐元年上/臣伏見御批指揮以臣近建明差役法慮其間未得盡
備差韓維吕大防孫永范純仁專切詳定聞奏臣竊以
[051-3b]
免役錢之病民自曏日臣僚民庶上封事及日近劉摯
等奏陳言之甚詳非獨出臣一人之私意也陛下幸用
臣言悉罷免役錢依舊差役詔下之日中外歡呼徃來
之人聞道路農民迭相慶賀云今後這囬快活也然則
此令之下深合人心明白灼然無可疑者其間條目未
備不能委曲盡善固須有之臣所以乞下諸路州縣官
吏令㸔詳若有妨礙施行未得即具利害擘畫以次上
聞誠以畎畒幽隠南北異宜自非在彼親民小官無以
[051-4a]
知其詳悉故令各具所見指陳利害所以盡下情求民
瘼非謂勅書一下禁人不得復議也俟其奏到徐議添
改何後之有要在早罷役錢復差役為大利而已如搆
造大厦棟宇已立雖户牖未備可以徐圖今陛下令韓
維等再行詳定考究利害宇補漏略成就良法固無所
妨但勅下已踰半月州縣差役約以及半方行遣紛紜
臣愚竊恐聞此指揮謂朝廷前日之勅改更未定或斂
錢或差役尚未可知官吏惶惑不知所從衆庶失望怨
[051-4b]
嗟益甚必有本因新法得進之臣乘此間隙爭言免役
錢不可罷因聚斂獲功之吏稱舊條未改督責免役錢
愈急是民出湯火濯清泉復入湯火也伏望朝廷特賜
申勅州縣言今來止為其間條目未備令維等詳定所
有差役仰州縣依前勅一面施行候詳定到事節續降
下次免致於差役中半紛紜之際令出反汗人情大揺
實天下幸甚取進止
   隨乞宫觀表辭位劄子元祐元年上/
[051-5a]
臣以病羸拜起及上下馬不得請朝假將治已及月餘
旬日以來疾大勢雖退飲食亦稍進然氣體疲乏足腫
生瘡歩履甚難策杖而行不出堂室况於拜起固所未
易臣自料度筋力完復可以朝趨近亦數月逺則半年
或過此期未可前定豈有執政之臣身據髙位坐受厚
俸既不趨朝又不供職宴安偃仰養病於家何待人言
獨不内愧臣是用夙宵惶愧無地自處今不免有表上
瀆聖聰乞除宫觀差遣一任以養衰殘竊慮陛下怪其
[051-5b]
忽有此奏故别具劄子披瀝肝膽伏望聖慈早賜開允
取進止
   辭位第二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伏䝉聖慈以臣乞宫觀差遣特命入内内侍省東頭
供奉官陳衍賜臣批答不允仍斷來章者伏念臣自結
髪從學講先王之道聞君子之風竊不自揆常妄有尊
主庇民之志不意天幸䝉陛下誤采虚名擢於閭閻之
間寘之廟堂之上禮遇過優委任至重臣非木石豈不
[051-6a]
知荷戴天恩銘心鏤骨願竭駑蹇少報萬分眷戀天庭
豈肯輕去不謂一旦嬰此沉痾累月不愈害於飲食不
能造朝今雖疾勢漸平飲食亦進而肌骨羸瘠氣力疲
乏腫足骭痬餘毒方熾旬月之間必未能趨伏闕廷瞻
望天光端居私家尸位竊禄縱陛下寛仁微臣不知廉
耻中外有識之士及天下衆庻其謂臣何伏望聖慈矜
察依臣前奏除宫觀差遣一任使得自安其分取進止
   為病未任入謝劄子元祐元年閠/二月二日上
[051-6b]
臣今月二日准閤門承受范禹臣告報已降白麻除臣守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令當日入謝者臣先為乆
病在假不能朝叅乞一宫觀差遣未奉俞㫖今忽聞制
命超升左輔俾之師長百僚豈臣空踈所能堪可臣方
别具悃欵辭免未敢祗受况臣即今以乆病少力足瘡
未愈歩履甚艱拜起不得未任朝見乞候臣筋力稍完
入覲宸扆面陳至誠取進止
   辭左僕射第一劄子元祐元年/閠二月上
[051-7a]
臣今月二日伏聞已降白麻除臣左僕射兼門下侍郎
者臣資性愚鈍學術膚淺誤䝉甄采預聞政事常懼不
稱䧟于罪戾加以近嬰疾疹乆不朝參方乞宫觀以便
頥養豈意天恩出於意表即長中䑓直升元宰躐等踰
分近世罕倫愧赧驚懼汗流霑踵况今中外舊臣或輔
佐累朝或踐揚兩府髙才碩德顯著甚多若以代臣皆
出臣右又即今執政臣位在四若以次而舉亦未至臣
伏望聖明歴選其人俾居斯任如臣無狀何敢克當所
[051-7b]
有新命臣不敢祗受取進止
   辭左僕射第二劄子元祐元年/閠二月上
臣今月六日伏䝉聖慈差東上閤門副使王舜封賜臣
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告身者臣近聞恩命自知非分不
敢膺克已累有文字辭免恭俟俞旨今䝉降到告身臣
未敢祗受欲乞且留在閤門取進止
   辭左僕射第三劄子元祐元年/閏二月上
臣於今月二十三日相繼有劄子辭免新除尚書左
[051-8a]
射恩命未奉俞旨六日又䝉聖恩差東上閤門副使王
舜封就臣本家賜臣告身臣亦未敢祗受乞且留在閤
門今早勾當御藥院馮宗道傳宣并降到御批早令祗
受臣上戴天恩下顧無狀進退惟谷無地自處臣聞髙
宗命傅說為相戒之曰若作酒醴爾惟麴糵若作和羮
爾惟鹽梅夫釀酒者多麴則太苦多糵則太甘調羮者
多鹽則太鹹多梅則太酸和調適冝㝡為難事故以諭
良相酌寛猛之政處大小之事必平和允愜曲盡其冝
[051-8b]
然後為善臣才性長短敢不自知賦分於天樸鈍戇直
至於守事君之忠懐愛民之志不為欺罔不渉佞邪如
此數條臣敢自保然燭理不明見事不敏度量&KR0310隘關
防淺露若位以元宰委之機務分畫措置必有差違至
時雖自納於刑亦無所益臣非敢愛身實恐誤國况臣
之少壯猶不如人今年齒衰老目視近昏事多健忘目
前所為轉首不記舉措語言動多差失自近病來耳頗
重聽此皆事實衆所共見非臣以虚辭文餙如此豈可
[051-9a]
首居相位毗賛萬㡬方今老成碩德已試有效及抱道
藏噐藴積未施中外之臣不為無人伏望聖慈博訪選
以代臣必能稱職所有告身臣未敢祗受縁臣即日歩
趨拜起皆所未能朝覲之期無由預定告身留臣本家
於理非是伏乞依臣前奏早賜宣取且留在閤門候臣
所患痊平堪歩趨拜起入覲天顔靣陳至誠至時若不
允許祗受未晩取進止   乞黄庭堅同校資治通鑑劄子元祐元年上/
[051-9b]
臣先奉勅編修資治通鑑共成二百餘巻於去年九月
内奉聖旨令祕書省正字范祖禹及臣男康用副本重
行校定聞奏近又奉聖旨令據巳校到定本逐旋送國
子監鏤板竊縁上件文字巻秩稍多其范祖禹近差充
修神宗皇帝實録檢討官在彼自有職事慮恐日近校
定不辦有妨鏤板臣竊見秘書省校書郎黄庭堅好學
有文即日在本省别無職事欲望聖慈特差令與范祖
禹及臣男康同校定上件資治通鑑所貴早得了當取
[051-10a]
進止
 
 
 
 
 
 
 
[051-10b]
 
 
 
 
 
 
 
 傳家集巻五十一


[052-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五十二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三十五
   乞令校定資治通鑑所冩稽古録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聞史者今之所以知古後之所以知先是故人主
可以不觀史善者可以為法不善者可以為戒自生民
以來帝王之盛者無如堯舜書稱其德皆曰稽古然則
治天下者安可以不師古哉伏見皇帝陛下初開經筵
[052-1b]
先講論語讀祖宗寳訓論語記孔子之言行寳訓述祖
宗之聖謀誠為從學之要然國家未有天下以前帝王
之事臣愚以為亦不可不知也顧以年祀悠逺載籍浩
愽非一日二日所能徧閱而周知所冝提其綱目撮其
精英然後可以見治亂存亡之大略也臣先於英宗皇
帝時嘗采獵經史上自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下盡周世
宗顯德六年略舉每年大事編次為圖年為一行六十
行為一重五重為一巻凡一千三百六十二年共成五
[052-2a]
巻謂之歴年圖上之以省煩文便觀覽臣又於神宗皇
帝時受詔修國朝百官公卿表臣依司馬遷法自建隆
元年至治平四年各記大事於上方書成上之有詔附
於國史臣今更討論經史上自伏羲下至周威烈王二
十二年略序大要以補二書之闕合為二十巻名曰稽
古録欲繕冩奏御而私家少得筆吏恐日近不能了畢
竊見先有聖旨令秘書省正字范祖禹等就本省校定
臣所編修資治通鑑見有筆吏及紙札等物伏望聖慈
[052-2b]
特降指揮許臣并上件稽古録送祖禹等令就本局繕
冩校對訖先次上進候將來讀祖宗寳訓了日若别未
有書可讀欲乞且取臣此書進讀仍令侍讀官隨文觧
釋則前王軌轍皆可槩見庶㡬足以資稽古之萬一輔
聖性之聰明取進止
   論賑濟劄子元祐元年上/臣竊惟鄉村人户播殖百榖種蓺桑麻乃天下衣食之
原比於餘民尤宜存恤凡人情戀土各願安居苟非無
[052-3a]
以自存豈願流移他境國家若於未流移之前早行賑
濟使糧食相接不至失業則比屋安堵官中所費少而
民間實受賜若於既流移之後方散米煑粥以有限之
儲蓄待無窮之流民徒更聚而餓死官中所費多而民
實無所濟伏覩近降朝旨令户部指揮府界諸路提㸃
刑獄司體量州縣人户如委是闕食據見在義倉及常
平米榖速行賑濟仍丁寧指揮州縣多方存恤無致流
移失所此誠得安民之要道然所以能使民不流移者
[052-3b]
全在本縣令佐得人欲乞更令提㸃刑獄司指揮逐縣
令佐專切體量鄉村人户有闕食者一靣申知上司及
本州更不候回報即將本縣義倉及常平倉米榖直行
賑貸仍據鄉村五等人户逐户計口出給歴頭大人日
給二升小兒日給一升令各從民便或五日或十日或
半月一次齎歴頭詣縣請領縣司亦置簿照㑹若本縣
米榖數少則先從下户出給歴頭有餘則並及上户其
不願請領者亦聽候將來夏秋成熟糧食相接日即據
[052-4a]
簿歴上所貸過糧令隨稅送納一斗只納一斗更無利
息其令佐若别有良法簡易便民勝於此法者亦聽從
便要在民不乏食不至流移而已仍令提㸃刑獄司常
切體量逐縣令佐有能用心存恤闕食人户雖係災傷
並不流移者保明聞奏優與酬奬其全不用心賑貸致
户口多流移者取勘聞奏乞行停替庻使官吏有所勸
沮百姓實霑聖澤取進止
   乞撫納西人劄子元祐元年/三月上
[052-4b]
臣先於二月中曾上言乞因新天子繼統下詔悉赦西
人之罪與之更始雖未還其侵疆且嵗給賜待之如故
此道大體正萬全無失既而執政所見各有異同沮難
遷延遂屏弃不行臣竊聞今來西人已有關報定使副
詣闕賀登寳位國家若於此際又不下詔開而納之萬
一西人蓄怨積憤肆其悖心或有一騎犯邉或於表牒
中有一語不遜當是之時雖欲招納乃是畏其陸梁傷
威毁重何耻如之臣之前䇿亦不可行矣伏望陛下令
[052-5a]
三省樞密院將臣三月三日十二日十六日并今來所
上文字一處進呈臣愚欲為國家消患於未萌誠惜此
機㑹夙夜遑遑廢寢忘食陛下若俟詢謀僉同然後施
行則執政人人各有所見臣言必又屏弃凡邊境安則
中國安此乃國家安危之機伏望陛下察臣所言甚易
行而無後害可使華夷兩安為利甚大斷自聖旨勿復
有疑取進止
   撫納西人詔意元祐元年/三月上
[052-5b]
朕聞王者奄有四極至仁無私靡間華夷視之如一夏
國主秉常世守西土藩衛中邦自其祖彛興以來沐浴
皇化職貢時至率多忠勤仁宗皇帝加之寵名胙以大
國錫予之數嵗則有常曏因邊臣奏陳云彼君臣失職
及移文詰問曽無報應神宗皇帝乃出師命將拯彼阽
危在於夏國主秉常實有大造而所部之人&KR0205敢自絶
侵軼我邊鄙䖍劉我吏民正旦同天皆不入賀國家包
以大度置而不問但絶嵗賜以俟悛心不幸先帝違弃
[052-6a]
萬國朕嗣守令緒祗承前志夙夜寅畏迨今朞年宣廣
恩澤無幽不振而夏國主秉常屢遣使者造于闕庭弔
祭訃告寖修常軄朕惟江海之大來則受之豈復追念
徃昔校計細故冝捨其前日之不恭取其今茲之效順
曠然湔滌與之更始自今申敕將吏嚴戢兵民毋得輙
規小利擾彼疆場凡嵗時頒賚命有司率由舊章必使
桴皷不鳴&KR0463燧無警彼此之民早眠晏起同底太寜不
亦休哉可布告中外咸使聞知
[052-6b]
   辭接續支俸劄子元祐元年/三月上
臣以假滿百日自四月以後不敢勘請俸給聞近有
㫖特再給臣寛假將治其俸給等接續支給臣自正月
二十一日以病在朝假乆而不愈亦曽陳乞宫觀以養
衰殘聖恩不許更除左僕射臣惶恐失圖不敢復言自
爾日望痊平入覲丹扆面陳至誠庻得極竭疲駑且供
舊職以補報萬分而臓府雖寧瘡瘍未愈肌體羸瘠足
力全無步履甚難拜起不得以此無由朝叅計在假不
[052-7a]
管本職公事巳及一百一十餘日入覲之期未能自定
竊以百日停俸著在舊章况臣當表率百僚豈敢廢格
不行臣聞孔子曰先事後得詩云不素餐兮今雖聖澤
優厚曲加矜恤而使臣違先事之義重素餐之罪四海
指目何以自安伏望聖慈許臣依條百日外住支請受
候叅假日依舊庶使臣得安心養疾保全㣲軀取進止
   乞罷將官劄子元祐元年/三月上
臣於去年四月二十七日曽上言州縣者百姓之根本
[052-7b]
長吏者州縣之根本根本危則枝葉何以得安故自古
以來置州郡必嚴其武偹設長吏必盛其侍衛所以安
百姓衛朝廷也秦㓕六國以為兵不復用雖置郡守而
以御史監之墮名城銷鋒鏑故陳勝呉廣起而郡縣不
能制國隨以亡晉武帝平呉悉罷州郡兵陶璜山濤皆
言州郡武偹不可廢及永寧以後盗賊羣起州郡無備
天下遂大亂國朝置總管鈴轄都監監押為將帥之官
凡州縣兵馬其長吏未嘗不同管轄葢知州則一州之
[052-8a]
將知縣則一縣之將也熈寧中謀臣建議分天下禁軍
每數千為一將别置將官以領之訓練差使抽那一出
其手其逐州總管以下及知州知縣皆不得關預量留
羸弱下軍及剰員以充本州白直及諸般差使而已凡
設官分職當上下相維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紀綱乃
立今為州縣長及總管等官而於所部士卒有不相統
攝殆如路人者至於倉庫守宿街市廵邏亦皆乏人雖
於條有許差將下兵士者而州縣不得直差須牒將官
[052-8b]
將官徃徃占䕶不肯差撥萬一有非常之變州縣長吏
何以號令其衆制禦姧宄哉臣目覩前宰相西京留守
韓綘謁嵩山起建道埸其將下禁軍充白直者於條不
得出城經宿所敢留者剰員七八人而已况僻小州縣其守禦之備侍衛之衆可知矣臣當時乞悉罷將官其
逐州縣禁軍並委長吏與總管等官同共提舉教閱及
諸處差使其州縣長吏所給白直皆如嘉祐編勅以前
之數臣自上此文字後來不聞朝廷有所施行竊見近
[052-9a]
嵗諸處多闕雨澤盗賊頗多州縣全無武備長吏侍衛
單寡禁軍盡屬將官將官多與長吏爭衡長吏勢力逺
出其下萬一有如李順王倫攻城䧟邑之冦或如王均
王則竊發肘腋之變豈不為朝廷旰食之憂邪王者制
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豈可自恃太平之乆謂必無此
等事邪又自祖宗以來諸軍少曽在營常分畨徃縁邊
及諸路屯駐駐泊盖欲使之均勞逸知艱難識戰闘習
山川自置將官以來苟非有所征討全將起發與將官
[052-9b]
偕行外其餘常在本營不復分畨屯駐駐泊飽食安坐
養成驕惰之性歲月滋乆恐不可復用又每將下各有
部隊將准備差遣指使之類一二十人而諸州總管鈐
轄都監監押員數亦如舊設官重&KR0232虚費廪禄凢將官
之設有害無利天下曉軍政者莫不知之臣愚伏望朝
廷如臣前奏盡罷諸路將官其禁軍各委本州縣長吏
與總管鈐轄都監監押等管轄一如未置將官已前之
法其諸州軍兵馬全少不足守禦之處量與立額招添
[052-10a]
其守禦有備而冦賊之發不能式遏或弃城逃避或率
吏民迎賊或斂民財賂賊雖責之以死彼亦甘心今平
居騶從且不能備一旦冦至責以死節不亦難哉取進

 
 
 
 
[052-10b]
 
 
 
 
 
 
 
 傳家集巻五十二
[053-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五十三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三十六
   舉張舜民等充館閣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今月二十四日准尚書省劄子准二十二日詔書節
文執政大臣冝各舉文學政事行誼之臣可以充館閣
之選者三人臣竊見奉議郎張舜民材氣秀異讀書能
文剛直敢言竭忠憂國通直郎孫凖學問優博文辭宏
[053-1b]
贍行義無缺乆淹下僚河南府左軍廵判官劉安世才
而自晦愿而有立力學修已恬於進取其人並堪充館
閣之選如後不如所舉臣甘當同罪取進止
五月三日尚書省劄子光所患已安惟足瘡有妨拜跪
不候叅假時放謝仍權免赴前後殿起居許乗轎子三
日一至都堂聚議或門下省治事
   辭三日一至都堂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伏覩中書省録黄今月二日奉聖㫖以臣所患已安
[053-2a]
惟足瘡有妨拜跪不候參假特放正謝仍權免赴前後
殿起居許乗轎子三日一至都堂聚議或門下尚書省
治事者臣聞命震恐無地自處竊念臣臓腑雖安飲食
如故但兩足無力瘡口未合歩履艱難拜起不得以此
未果朝參至於數日一至政事堂乃唐世以來宿德元
老髙年有疾朝廷尊禮特降此命豈伊微臣所敢倫擬
况臣自正月二十一日請朝假至今百三十餘日豈有
未見君父輒赴省供職况臣於病中除左僕射雖累具
[053-2b]
劄子辭免未&KR0170開允仍&KR0170就家賜以告身亦未敢祗受
方俟入覲天顔面陳至懇豈可遽治尚書省事伏望聖
慈俟臣歩履有力拜起得成參假了日與諸執政一例
供職貴於微軀差得自安所有今月二日指揮乞賜寢
罷取進止
内降付中書省許肩輿至内東門扶掖入對小殿   辭入對小殿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今月二日聞有聖㫖令臣不候參假特放正謝仍權
[053-3a]
免赴前後殿起居許乗轎子三日一至都堂聚議或門
下尚書省治事臣以恩禮太優不敢輒當尋具劄子辭
免今月四日又覩中書省録黄奉聖㫖依前降指揮不
許辭免仍令閤門告示許肩輿至内東門外令男扶掖
至小殿引對特免起居令引見前一日聞奏如此則禮
數愈重尤不敢當臣竊惟富弼三世輔臣德髙望重神
宗皇帝想見其人故特制此禮乃自古所無顧臣何人
敢與為比况親屈乗輿特御小殿以臣勤君其罪至大
[053-3b]
縱陛下優借而天威咫尺恐隕越隨之似此異數臣决
不敢受只候垂簾日於延和殿引見并乞上殿然事有
不得已者雖知僭越不得不承順聖恩臣即目上下馬
未得及足上有瘡深惡馬汗欲乞如今聖㫖許權乗轎
子出入及入内至常時下馬處下轎子又臣兩足無力
若無人扶掖委實全拜起不得欲乞今來入見及將來
每遇入對並權許令臣男康入殿遇拜時扶掖候痊安
日皆復舊規如此則曲成之仁已踰於天地非臣隕身
[053-4a]
䘮元所能報塞所有其餘恩禮並乞寢罷取進止
三省同奉聖㫖令乗轎子至崇政殿門外於延和殿垂
簾日引對餘並依前降指揮
   辭男康章服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乆在病假今月十二日於延和殿入見并辭免新命
以兩足無力拜起不得聖恩特許令臣男康入殿扶掖
臣既不得請臣男復賜章服父子忝竊誠不自安所有
臣男恩命乞賜寢罷取進止
[053-4b]
   乞與諸位徃來商量公事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近奉聖㫖許臣乗轎子三日一次至都堂聚議伏縁
三省樞密院各有職事難以臣故必令三日一聚議檢
㑹去嵗曽有指揮遇假日有公事許於東西府聚議其
東西府近北舊有便門臣欲乞於近南更開一便門臣
今縁足疾未愈乞遇假日或日晩執政出省後有司合
商量公事許乗小竹轎子徃諸位商量其執政有欲商
量公事者亦許來臣本位更不一一奏聞所貴論議詳
[053-5a]
盡事無留滯取進止
   乞進呈文字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先奉聖㫖權免赴前後殿起居許乘轎子三日一至
都堂聚議又許肩輿至内東門外令男康扶掖至小殿
引對臣以恩禮大重不敢輒當只乞於延和殿引見以
兩足無力若無人扶掖委實全拜起不得乞今來入見
及將來每遇入對並許令臣男康入殿遇拜時扶掖奉
聖㫖令乗轎子至崇政殿門外於延和殿垂簾日引對
[053-5b]
餘並依前降指揮臣今月十八日合至都堂遇其日垂
簾臣欲隨執政赴延和殿常起居及上殿進呈文字竊
慮閣門以前來聖㫖有免赴起居字及只云三日一至
都堂後來聖㫖無將來每遇入對並許令臣男康入殿
遇拜時扶掖字不聴臣及男康入殿伏望聖慈傳宣閣
門十八日許臣隨執政赴延和殿常起居及上殿進呈
文字令臣男康入殿遇拜時扶掖仍自今後每遇入對
並乞准此取進止
[053-6a]
   中使徐湜封還傳宣聖㫖且令入都堂尚書省門下省治事所有入殿起居
且頥養筋力直候秋涼引對所有元上劄子今却令封
還并賜食二合
   乞進呈文字第二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今月十六日曽具劄子奏乞於十八日隨執政赴延
和殿常起居及上殿進呈文字尋&KR0170聖恩差入内東頭
供奉官徐湜封還仍傳宣且令入門下尚書省治事所
[053-6b]
有入殿起居且頥養筋力直候秋涼引對此乃聖恩憐
臣疲羸恐不堪勞苦欲且就安逸雖父母之愛其子恐
不能如此之備臣隕身喪元無以為報然臣既參假治
事若不以時入對面盡愚忠少禆萬一則與未參假時
無異所以區區陳請不能自巳臣今欲再乞於二十六
日隨執政赴延和殿常起居及上殿進呈文字臣至時
自度若筋力委實不能支梧即乞如今來聖㫖且只入
門下尚書省治事候筋力稍完再有陳請若且可以支
[053-7a]
梧即乞每遇垂簾日許隨執政赴延和殿常起居及進
呈文字仍乞傳宣閣門自今後每遇臣入對許令臣男
康入殿遇拜時扶掖取進止
   乞進呈文字第三劄子
臣自前月十二日參假以來兩曽具劄子奏乞隨執政
官於延和殿進呈文字皆&KR0170聖恩遣中使封囬令候秋
凉陛下矜愛微臣誠至深至厚然陛下不知臣不肖使
待罪宰相宰相之職在輔佐天子謨明萬幾朝夕在前
[053-7b]
啟沃獻替臣自閠二月二日降麻除左僕射屬在病假
至今未嘗得一日與諸執政至簾前參陪國論雖許投
進文字然中心委細無由一一面陳陛下徒閔其衰病
欲使便安於一身不若使之竭盡愚忠庶幾有補於天
下臣為私計豈不願宴安在家若顧公義豈得内無愧
懼竊恐上則失陛下所以擢用臣之意下則失㣲臣忘
身徇國之心况已先奉聖㫖權免前後殿起居朝㑹之
勞什减七八臣自體當近日以來病勢亦似更减歩履
[053-8a]
比曏時稍輕但兩足少力若無人扶掖則全拜不得今
不免冒犯無厭之罪伏望聖慈特降指揮令臣每遇殿
上問聖體及謝恩等合拜之時特令免拜若在殿下常
起居許令臣男康扶掖仍乞傳宣閣門每遇臣入朝許
令臣男康隨入殿門如此則於臣羸病之軀優假巳極
於公家之務亦無所廢臣今欲乞如臣前奏於今月八
日隨執政赴延和殿常起居及上殿進呈文字取進止
此劄子若降付三省再候進呈則八日以前皆值假故/不坐八日入朝不及如允臣所奏乞直批降指揮依奏
[053-8b]
   乞進呈文字第四劄子
臣近曽三次具劄子奏乞與諸執政赴延和殿進呈
字皆䝉聖慈遣中使封還云候秋凉雖天恩矜憫隆厚
無窮然臣既待罪宰相豈可不於簾前參陪國論况今
已立秋兼臣自體當得筋力差勝於前可以枝梧只是
無人扶掖全拜起不得欲乞如臣前奏候垂簾日許令
與諸執政赴延和殿常起居同進呈文字并乞特降指
揮自今後每遇臣入對許令臣男康隨入殿門取進止
[053-9a]
聖意若不欲批指/揮即乞降赴三省
   乞赴延和殿起居劄子尋封囬/
臣昨乞自今後遇延和殿垂簾日赴起居奏事䝉聖恩
依所乞為足瘡所有起居等冝特與權免拜及令男康
扶掖入殿者臣若得男康扶掖實可以拜起臣既乆不
面天顔豈有全不拜之理欲乞每遇延和殿垂簾日與
吕公著同班常起居取進止
   乞官劉恕一子劄子元祐元年上/
[053-9b]
臣伏覩祕書少監劉攽等奏故祕書丞劉恕同編修資
治通鑑功力最多比及書成編修屬官皆䝉甄録惟恕
身亡其家獨未霑恩門户單露子孫並無人食禄乞依
黄鑑梅堯臣例官其一子臣徃嵗初受勅編修資治通
鑑首先奏舉恕同修恕愽聞强記尤精史學舉世少及
臣修上件書其討論編次多出於恕至於十國五代之
際羣雄競逐九土分裂傳記訛謬簡編缺落嵗月交互
事迹差舛非恕精慱他人莫能整治所以攽等衆共推
[053-10a]
先以為功力最多不幸早夭不見書成未死之前未嘗
一日捨書不修今書成奏御臣等皆䝉天恩襃賞甚厚
獨恕一人不得霑預降為編户良可矜憫欲乞如攽等
所奏用黄鑑梅堯臣例除一子官使其平生苦心竭力
不為虚設取進止
   乞不拒絶西人請地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近具劄子奏乞於今月八日隨執政延和殿進呈文
字復䝉聖慈遣中使封還令依前降指揮臣不敢再三
[053-10b]
固違聖㫖然臣區區之心所以欲於八日入對者竊見
夏國宥州有牒稱已差人詣闕計㑹所侵疆土城寨竊
慮其日進呈上件文字此乃邊鄙安危之機生民休戚
之本不可不察臣自今年二月初以來累曽上言乞因新
天子即位西人恭順之際早下詔書赦其罪戾待遇如
故如此則控縱在我天子之體正休兵息民夷夏之心
安不幸虜人有一語不遜一騎犯邊則此詔不可復下
無何臣在病假不得靣論人心不同為衆所奪日復一
[053-11a]
日遷延至今虜先遣使來直求侵地指陳兵端辭意寖
慢前所議詔書已不可下矣既失此機㑹即日使至應
答亦難若悉從其所請則彼益驕而無厭若悉拒而不
從則邊患由此而起今就二者之中寧為百姓屈已少
從所請以紓邊患不可激令憤怒致興兵犯塞以困生
民所以然者靈夏之役本由我起新開數寨皆是彼田
今既許其内附豈可猶靳所侵地而不與彼必曰我自
天子新即位卑辭厚禮以事中國庻㡬歸我侵疆今猶
[053-11b]
不許則是恭順無益不若以武力取之彼小則上書悖
慢大則攻䧟新城當是之時不得已而與之其為國家
之耻無乃甚於今日乎以小喻大譬如甲奪乙田未請
而與之勝於請而後與若更請而不與則彼必興鬭訟
矣此是非利害明如白黒臣竊慮進呈之際羣臣猶有
見小忘大守近遺逺惜此不毛無用之地結成覆軍殺
將之禍兵連不觧為國家憂伏望陛下决自聖志勿聽
浮言為兆民計文彦愽輔佐四朝熟知虜情此可謂軍
[053-12a]
國重事願陛下詢彦愽以决之取進止
 
 
 
 
 
 
 
[053-12b]
 
 
 
 
 
 
 
 傳家集巻五十三


[054-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五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三十七
   乞以十科舉士劄子元祐元年上/尋依此行
臣竊惟為政之要莫如得人百官稱職則萬務咸治然
人之才性各有所能或優於德而嗇於才或長於此而
短於彼雖皐䕫稷契止能各守一官况於中人安可求
備是故孔門以四科論士漢室以數路得人若指瑕掩
[054-1b]
善則朝無可用之人苟隨噐授任則世無可弃之士臣
誤䝉甄擢備位宰相慎選百官乃其職業而智識淺短
見聞褊狹知人之難聖賢所重寰宇至廣俊彦如林或
以恬退滯淹或以孤寒遺逸被褐懐玉豈能周知若専
引知識則嫌於狹私難服衆心若止循資序則官非其
人何以致治莫若使在位逹官人舉所知然後克恊至
公野無遺賢矣臣不勝狂愚欲乞朝廷設十科舉士一
曰行義純固可為師表科有官無官/人皆可舉二曰節操方正可
[054-2a]
備獻納科舉有/官人三曰智勇過人可備將帥科舉文武有/官人此科
亦許鈐轄以/上武臣舉四曰公正聰明可備監司科舉知州以/上資序
曰經術精通可備講讀科有官無人/人皆可舉六曰學問該慱可
備顧問科有官無官/人皆可舉七曰文章典麗可備著述科有官/無官
人皆/可舉八曰善聽獄訟盡公得實科舉有/官人九曰善治財賦
公私俱便科舉有/官人十曰練習法令能斷請讞科舉有/官人
職事官自尚書至給舎諫議寄禄官自開府儀同三司
太中大夫職自觀文殿大學士至待制每嵗須得於
[054-2b]
十科中舉三人非謂每科各舉三人謂各随所/知某人堪充某科共計三人其狀云
臣竊見某人有何行能並須指陳事實不得徒餙虚辭/位在上者得舉在下之人位在
下者不得舉/在上之人臣今保舉堪充某科如䝉朝廷擢用後不
如所舉謂若舉行義純固而違犯名教節操方正而佞/邪險躁智勇過人而愚懦致敗公正聰明而私
曲昏闇經術精通而不能講讀學問該愽而空踈牆面/文章典麗而鄙拙紕繆善聽獄訟而寃滯失實善治財
賦而病民耗國練習/法令而屢致出入及犯正入已贓臣甘伏朝典不辭
候奏狀到日付中書省擇勤謹吏人二人専切收掌仍
十科各置簿畫時抄録年月日某官姓名舉某官姓名
[054-3a]
别置合舉官臣僚簿嵗終不舉及人數不足按劾施行
或遇在京及外方有事須合差官體量相度㸃檢磨勘
剗刷催促推勘定奪則委執政親檢逐簿各隨所舉之
科選差令試管勾上件事務若能辦集即别置簿記其
勞績遇本科職任有闕謂若經筵或學官有闕即用行/義純固經術精通學問該愽等
科人臺諫有闕即用/節操方正科人之類則委執政親檢逐簿選名實相稱
或舉主多有勞績之人補充仍於本人除官勅告前盡
開坐舉主姓名於後或不如所舉其舉主從貢舉非其
[054-3b]
人律科罪犯正入已贓舉主减三等科罪若因受賄徇
私而舉之罪名重者自從重法期在必行不可寛宥雖
見為執政官朝廷所不可輟者亦須降官示罰即朝廷
臨時因事特詔舉官謂若舉知河渠/馬牧等處之類不在十科之内者
有不如所舉亦同此法所貴人人重慎所舉官皆得人
取進止
   起請科場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伏覩朝廷改科場制度第一場試本經義第二場試
[054-4a]
詩賦第三場試論第四場試策試新科明法除斷案外
試論語孝經義奉聖㫖令禮部與兩省學士待制御史
臺國子監司案集議聞奏臣竊有所見不敢不以聞凡
取士之道當以德行為先文學為後就文學之中又當
以經術為先辭采為後是故周禮大司徒以六德六行
賔興萬民漢以賢良方正孝亷質樸敦厚取士中興以
後取士尤為精慎至於公府掾屬州從事郡國計吏丞
史縣功曹鄉嗇夫皆擇賢者為之苟非其人則為世所
[054-4b]
譏貶是以人人思自砥礪教化興行風俗純厚乃至後
世陵夷雖政刑紊於上而節義立於下有以姧囬巧偽
致富貴者不為清議所容此乃德化之本原王者所先
務不可忽也熹平中詔引諸生能文賦者待制鴻都門
下蔡邕力争以為辭賦小才無益於治不如經術自魏
晉以降始貴文章而賤經術以詞人為英俊以儒生為
鄙樸下至隋唐雖設明經進士兩科進士日隆而明經
日替矣所以然者有司以帖經墨義試明經專取記誦
[054-5a]
不詢義理其弊至於離經析注務隠争難多方以誤之
是致舉人自㓜至老以夜繼晝腐脣爛舌虚費勤勞以
求應格詰之以聖人之道瞢若靣牆或不知句讀或音
字乖訛乃有司之失非舉人之罪也至於以賦詩論策
進士及其末流專用律賦格詩取捨過落擿其落韻失
平側偏枯不對蜂腰鶴膝以進退天下士不問其賢不
肖雖頑如跖蹻苟程試合格不廢髙第行如淵騫程試
不合格不免黜落老死衡茅是致舉人專尚辭華不根
[054-5b]
道德渉獵鈔節懐挾勦剽以取科名詰之以聖人之道
未必皆知其中或遊處放蕩容止輕儇言行醜惡靡所
不至者不能無之其為弊亦極矣神宗皇帝深鑒其失
於是悉罷賦詩及經學諸科專以經義論策試進士此
乃革歴代之積弊復先王之令典百世不易之法也但
王安石不當以一家私學欲盖掩先儒令天下學官講
觧及科場程試同已者取異已者黜使聖人坦明之言
轉而䧟於竒僻先王中正之道流而入於異端若已論
[054-6a]
果是先儒果非何患學者不弃彼而從此何必以利害
誘脅如此其急也又黜春秋而進孟子廢六藝而尊百
家加之但考校文學不勉勵德行此其失也凡謀度國
事當守公論不可希時又不可徇俗冝校是非之小大
利害之多少使質諸聖人而不謬酌於人情而皆通稽
於上古而克合施之當世而可行然後為善也今國家
大議科場之法欲盡美以臣所見莫若依先朝成法合
明經進士為一科立周易尚書詩周禮儀禮禮記春秋
[054-6b]
孝經論語為九經令天下學官依注疏講說學士愽觀
諸家自擇短長各從所好春秋止用左氏傳其公羊糓
梁陸淳等說並為諸家孟子止為諸子更不試大義應
舉者聴自占習三經以上多少隨意皆須習孝經論語
於家狀前開坐習某經某經又每歲委升朝文官保舉
一人不拘見在任不在任是本部非本部各舉所知若
係親戚亦於舉狀内聲說其舉狀稱臣竊見某州某縣
人某甲有何行能臣今保舉堪應經明行修科於後不如
[054-7a]
所舉臣甘當連坐不辭候奏狀到朝廷下禮部貢院置
簿各分逐路抄録本人姓名注舉主官位姓名於其下
仍下本州出給公據付本人收執及令本州亦如貢院
置簿抄録准備開科場日考驗公據其舉狀既上之後
若所舉之人犯贓私罪至徒已上情理重及違犯名教
候斷訖仍收坐舉主奏乞朝廷取勘施行其人未及第
者减五等已及第者减叄等坐之一如舉選人充京官
法臣竊料此法初行其奔競屬請固不能免若朝廷必
[054-7b]
坐舉主毋有所赦行三五人後自皆慎擇其人不敢妄
舉如此則士之居鄉居家獨處闇室立身行已不敢不
慎惟懼玷缺有聞於外矣所謂不言之教不肅而成不
待學日訓月察立賞告訐而士行自美矣每遇開科場
其有舉主者自稱應經明行修舉仍於所投家狀前開
坐舉主者位姓名有司檢㑹簿上合同方許收接其無
舉主者只稱應鄉貢進士舉如常法每舉人三人以上
自相結為一保止保委是正身及是本貫不曽犯真刑
[054-8a]
無隠憂匿服此外皆不保其本州及貢院考試並依舊
法差封彌謄録監門廵鋪官程試之日嚴加檢察如舊
試經學諸科法各令求已毋得移坐位相從託商量相
聚傳義傳本懷挾代筆違者扶出第一場先試孝經論
語大義五道内孝經一道論語四道先須備載正文次
述注疏大意次引諸家異義次以已見評其是非以援
據精詳理長文優者為通其次為粗援㨿踈略理短文
拙者為否三通以上為合格不合格者先次駮放合格
[054-8b]
者榜引次場就試如舊試經學諸科法或合格人數太
少則委試官臨時短中求長詳酌放過次場試尚書次
場試周禮次場試儀禮次場試禮記次場試春秋次場
試周易大義各五道令舉人各隨所習經書就試考校
過落如孝經論語法次場論二道一道於儒家諸子書
内出題一道於歴代正史内出題次場試策三道皆問
時務考策之日方依觧額及奏名人數定去留編排髙
下以經數多者在上經數均以策論理長文優在上其
[054-9a]
經明行修舉人並於進士前别作一項出榜解發及奏
名至御前試時務策一道千字以上封彌官於號上題
所明經及舉主人數候考校詳定畢編排之時亦以經
數多者在上經數均以策理長文優者在上文理均以
舉主多者在上其經明行修舉人亦於進士前别作一
項編排先放及第其推恩注官比進士特加優異他時
選擇清要官館閣臺諫等並須先取經明行修人其舉
主姓名常於官告前聲說如此則舉人皆務尊尚經術
[054-9b]
窮聖人指趣不敢不精旁覽子史不敢不慱又不流放
入於異端小說講求時務亦不敢不知所得之士既有
行義又能明道又能慱學又知從政其為國家之用豈
不賢於今日之所取乎所有今來乞復詩賦者皆嚮日
老舉人止習詩賦不習經義應舉不得故為此說欲以
動揺科場制度為已私便朝廷若不欲棄捐舊人候將
來科場進士有特奏名者令試詩賦隨其優劣等第推
恩亦無傷也不可以此輕改成法復從弊俗誤惑後生
[054-10a]
若以為文章之士國家所不可無即乞許人於試本經
合格日投狀乞試雜文於試論次場引試或古詩或律
詩或歌行或古賦或頌或銘或賛或四六表啟臨時委
試官出題目試某文定篇數字數共須及五百字以上
取辭采髙者為合格候得觧及奏名及第日編排姓名
髙下各在經數同等人之上如此則文章之士亦不乏
矣至於律令勅式皆當官者所須何必置明法一科使
為士者豫習之夫禮之所去刑之所取為士者果能知
[054-10b]
道義自與法律冥合若其不知但日誦徒流絞斬之書
習鍜鍊文致之事為士已成刻薄從政豈有循良非所
以長育人材敦厚風俗也朝廷若不欲廢弃巳習之人
其明法曽得觧者依舊應舉未曽得觧者不得更應則
收拾無遺矣臣愚所見如此伏乞以臣所奏及禮部等
官所議榜國子監門及編下諸州有州學處榜州學門
令舉人限一月内投狀指定何法為善仰本州附遞以
聞候到京齊足更委其他執政㸔詳參酌從長施行取
[054-11a]
進止
   謝免北使朝見日起居狀元祐元年上/
右臣伏覩中書省録黄以今月十一日北使朝見奉聖
㫖許臣與文彦愽免赴起居仍候人使升殿降階訖權
歸幕次將欲賜茶即升殿臣以乆患脚膝逺行乆立實
所未堪方欲奏陳伏䝉聖恩差句當御藥院梁某宣諭
令臣於人使見辭日更不赴臣無任感天荷聖激切屏
營之至謹録奏謝以聞謹奏
[054-11b]
 
 
 
 
 
 
 
 傳家集巻五十四


[055-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五十五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三十八
   申明役法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先曽上言乞直降勅命應天下免役錢一切並罷其
諸色役人並依熈寧元年以前舊法人數委令佐揭簿
定差䝉朝廷一一如臣所請臣竊聞降勅之初百姓莫
不喜恱一兩月間州縣定差已了别無詞訟人情安帖
[055-1b]
無何續有顧募不足方行定差指揮人始疑惑既而屢
有更張號令不一又轉運使各以已見欲合本路共為
一法不令州縣各從其冝是致州縣惶惑不知所從或
已差役人却放或已放顧人却收或依舊用役錢顧人
或不用錢招人充役朝夕不定上下紛紜徃徃與二月
六日勅意相違竊縁臣元初起請及朝廷所降勅節文
明言委州縣官㸔詳依今來指揮若有方礙致施行未
得仰具利害擘畫申州州申轉運司轉運司奏聞委執
[055-2a]
政官再加㸔詳隨冝修改别作一路一州一縣勅施行
務要曲盡其冝豈是當日所言一字不可移易但患轉
運司州縣不肯奏陳臣今欲申明元初起請内聲說
不明不盡事件謹具畫一如後
一臣起請雖云依熈寧元年舊法人數定差若舊法人
 數有於今日不可行者即是妨礙合申乞改更人數
 或太多或太少惟本州縣知得的確合消數目合酌
 中立額申乞依數定差朝廷難為遥度
[055-2b]
一臣起請雖云若所差人不願充役任便選顧有行止
 人自代其顧錢多少私下商量若所顧之人邀勒被
 差之人廣求顧直官司亦當裁定不得過自來官中
 顧錢之數其州縣官員即不得指占所顧之人令被
 差之人顧覔
一臣起請雖云見&KR0249役人候差到役人各放令逐便者
 若所顧之人自有田産情願充役者亦自可依舊存
 留又曹司一役新差之人多不諳熟書算行遣及案
[055-3a]
 下文字未曽交割合留所顧之人給與顧錢令與新
 差之人同共行遣限半年内交割了畢才放逐便
一臣起請云今日衙前陪備少於曏日不至破家若猶
 以為户力難任即乞於官户僧道單丁女户有屋業
 每月掠錢及十五貫莊田中年所收斛斗及百石以
 上者並等第出助役錢不及此數者與放免臣意以
 為十口之家歲收百石足供口食月掠房錢十五貫
 足供日用二者相須此外有餘者始令出助役錢非
[055-3b]
 謂止收百石即令助役也若猶嫌太少及所收掠課
 利難知實數即乞應係第三等以上令出助役錢第
 四等已上放免若本州坊場河渡等錢自可支酬衙
 前重難分數得足則官户等更不消出助役錢
 一從来諸州招募人投充長名衙前若招募不足方始差
 到鄉户衙前此自是舊法今來别無改更惟是舊日
 將坊場河渡折酬長名衙前重難令自出賣今來官中
 出賣坊場河渡收錢依分數折酬長名衙前重難只
[055-4a]
 此與舊法有異若鄉户差補已足續有投名者即先
 從貧下放鄉户歸農鄉户願投充長名亦聴
一臣起請委逐縣㸔詳具利害擘畫申州本州類聚擇
 其可取者擘畫申轉運司轉運司類聚諸州所申擇
 其可取者擘畫奏聞朝廷伏縁知逐處民間利害子
 細轉運司不如州州不如縣竊慮逐縣逐州有擘畫
 得事理切當而本州及轉運司抑遏刪去不以上聞
 致勅下之日依舊妨礙施行未得欲乞更降指揮下
[055-4b]
 州縣如有似此擘畫切當被在上刪去者許逐縣直
 申轉運司本州直申奏所貴下情無壅曲盡事冝仍
 乞降指揮下詳定役法所只得以諸路州縣申到利
 害詳其可否立為定法其不當職之人為髙竒之論
 不切事情者不得施行亦不可將一路一州一縣利
 害作海行條貫
 一詳定役法所奏請行下指揮若有妨礙難行之事亦乞
 如臣起請委逐路州縣看詳具利害擘畫申上隨宜修改
[055-5a]
右臣所言若有可取乞遍下諸州縣除此外並依二月
六日所降勅命施行取進止
   乞罷保甲招置長名弓手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竊見府界及三路保甲雖罷團教猶冬教一月於民
有損於官無益不若盡罷之便何則比於團教之時民
間勞費雖什减六七然猶有三四此所謂於民有損也
朝廷每歲遣使按閱所費金帛以百萬計而終無所用
之此所謂於官無益也臣以為不若盡罷之便自置保
[055-5b]
甲以來盗賊倍多所以然者鄉村無頼子弟乍渉城市
聞見紛華自恃身為保丁坐索本家供給飲愽遊蕩習
以成性今雖罷團教不肯復歸南畆服田力穡逸欲既
深資用不足既家藏利兵又身挾武藝由是邀結黨友
群行攻劫父兄不能禁州縣不能制此自然之勢也是
以數年以來年不甚饑而府界三路盗賊縱横入縣鎮
殺官吏若遇蟲蝗水旱大饑之歲將若之何此不可不
為之先慮也以臣愚見莫若盡罷府界及諸路保甲據
[055-6a]
逐縣主户數目盗賊多少委提㸃刑獄相度每若干户
置長名弓手一人與免户下租稅支移折變及夫役諸
般差徭科配一無所預務為優假使人歆慕每十人置
節級一員五十人置十將一員百人置員寮一員二百
人以上置指揮使副指揮使各一員雖不及二百人亦
置指揮使副指揮使名目盡&KR0249一縣弓手以為賞功資
級其節級始初且令本縣令佐依上下名次或選有部
轄者權管候有長行捉殺到强盗一人即補充正節級
[055-6b]
替下權管之人自後每捉殺到强盗一人依此遷一級
若未有闕且為守闕不得管人候有闕日補正其累功
勞遷至正指揮使滿三年以上又曽捉殺到强盗三人
從來不曽犯贓罪者仰本縣官吏結罪保明申州本州官
吏結罪保明申奏乞朝廷與於三班借差内安排若遇
有强惡賊人朝廷臨時别立賞格者不在此限如此則
保申中勇健之士見前有出官之望來應募者必多除
第一第二等户物力髙强合充重役不得應募外其餘
[055-7a]
但於本縣有户籍田産不以等第髙下並許投充長名
弓手永無觧役之期若第一第二等户情願以一丁/為弓手餘丁充重役者亦聽若一
人闕額有二人以上爭投者即委令佐揀試武藝髙强
者充之如此則本縣勇健者皆充弓手其餘懦弱者雖使
之為盗亦無能為患若見充長名弓手人有勇力武藝
衰退者許令外人指名比較若勝於舊者即令充替如
此則不須教閱武藝自然長得精熟仍委本州及提㸃
刑獄常切覺察令佐有取捨不公者取勘依法施行若
[055-7b]
應募未滿見今鄉差弓手之數即且令鄉差弓手相兼
祗應候招到長名弓手一人即替鄉差弓手一人歸農
其鄉差弓手願投長名者亦聴若長名弓手及百人以
上即令分一半作兩畨二百人以上每百餘人分作一
畨並年終交替其上畨者隨縣尉逐捕盗賊自節級以
上各令管所轄之人若所轄之人有小可過犯許一面
區分不得過小杖十下若所轄之人敢陵犯本轄人員
者杖一百毆者徒一年雖權管亦同本轄人員若於所
[055-8a]
轄人處取受財物並依律科罪犯贓罪杖者若係管轄
權管即降充長行下名若係正人員即降一資自後每
捉殺到强盗兩人始當一人罪至徒者不以權正並降
充長行下名自後每捉殺到强盗三人始當一人雖許
遷資並係額外不得管人不得出官若遇下畨則不相
管轄亦無階級其下畨者自十將以下各隨所居之處
與耆長同覺察本管地分内曽為强盗之人及窩藏之
家凡為强盗者不肯於本管地分作過須在他處盖恐累
[055-8b]
及本地分捕盗人無所自容故也其本地分捕盗人徃
徃知之莫肯發舉盗既得財分贓則絶迹逺遁其賊發
地分捕盗人雖欲擒捕莫知其處官中雖立三限科校
終無所益由此賊發地分捕盗人每有賊發莫肯申舉
若變主懦弱則多方抑塞不令聲賊變主强梁則共陪
所失之財勸和使休是致羣盗無所忌憚日益昌熾又
告捕得賊多被賊人讎報焚燒莊舎屠害老少其賞錢
豈冝留滯而徃徃為州縣沮難有司靳惜動有經年請
[055-9a]
領不得使之觧體欲乞今後應賊發地分其捕盗人更
不立三限科校捕盗官亦不批罰只以擒賊多少論其
功賞若敢抑塞隠蔽從嚴法施行仍每州各隨大小賊
盗多少借官錢數千貫專充告捕賞錢每獲强盗勘得
從來住止窩藏去處候斷遣巳了委本州長吏當日先
以官錢支給告捕之人即移牒出賊州縣勾追住止窩
藏地分捕盗人科不覺察罪弓手杖一百耆長杖八十
壯丁笞四十先籍没賊人及窩藏家財産償所支賞錢
[055-9b]
外其不足之數令捕盗人等均攤限壹月催足津般赴
給賞州軍補填官錢若路逺難以津般則各於本州官
錢内關牒折兊其强惡賊人朝廷特於常法外多立賞
錢者自以省錢充不在捕盗人均攤之限如此賊盗則
無所容身必思改過自新若果行此法府界三路既免教閲勞費
之患無頼子弟又有所歸投得以羈縻諸路正鄉村之
名復國家舊制勇健之士前有仕進之望爭討賊立功
不待教閱而弓手武藝自然不敢衰退不須㸃差而鄉
[055-10a]
兵自足兼有所用人雖衆多而上下有綱紀不敢相侵
暴賊發地分捕盗人不知賊處免虚受刑責出賊地分
為累及身不敢蔽匿景跡之人被盗之家無人抑塞有
所伸訴賊盗窮窘無所容身稍冀衰息取進止
   乞令六曹刪减條貫白劄子
勘㑹近歲法令尤為繁多凢法貴簡要令貴必行則
吏易為檢詳咸知畏避近㨿中書門下後省修成尚書
六曹條貫共計三千六百九十四冊寺監在外又㨿編
[055-10b]
修諸司勅式所申修到勅令格式一千餘巻冊雖有官
吏彊力勤敏者恐不能遍觀而詳覽况於備記而必行
之其間條目苛密抵捂難行者不可勝數昨者條貫初
下吏部侍郎左選差注不行者數日不免再有奏陳復
依舊法必料諸曹條貫皆有似此拘礙難行者今欲特
降指揮下尚書六曹委長貳郎官同共㸔詳本曹新舊
條貫内有海行已有及全無義理於事無益防禁太繁
難為遵守者盡令刪去惟取紀綱大體切近事情朝夕
[055-11a]
不可無者方始存留作本司條貫限兩月申奏施行 
 
 
 
 
 
 
[055-11b]
 
 
 
 
 
 
 
 傳家集巻五十五


[056-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五十六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三十九
   乞先行經明行修科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先上言乞每嵗委陞朝文官保舉一人應經明行修
科與進士並置程試一如進士惟於及第後推恩優異
以勸勉天下舉人使敦修士行昨已有朝㫖來年科塲
且依舊法施行竊聞近有聖㫖其進士經義並兼用注
[056-1b]
䟽及諸家之説或已見仍罷律義先次施行臣竊詳朝
廷之意盖為舉人經義文體専習王氏新學為日已久
來年科塲欲兼取舊學故有此指揮令舉人豫知而習
之臣所乞置經明行修科者欲使舉人知向去科塲朝
廷敦尚行義不専取文學所以美教化厚風俗比於經
義文體尤為要切宜使舉人豫知欲乞亦降朝㫖先次
施行况與進士舊法兩不相妨取進止
   所舉孫準有罪自劾劄子元祐元年上/
[056-2a]
臣先准詔書舉文學政事行誼之臣可以充館閣之選
者三人臣舉通直郎孫凖近聞孫準與妻趙氏因爭女
使與妻兄趙元裕相論訴状内有虚妄事罰銅六斤臣
昧扵知人所舉有罪理當連坐乞賜責降取進止
   所舉孫凖有罪自劾第二劄子
臣先舉孫凖行義無缺堪充館閣之選如後不如所舉
甘當同罪近聞凖與妻家爭訟罰銅六斤臣奏乞連坐
責降伏䝉聖慈批還云孫凖為家私小事罰銅安有連
[056-2b]
罪伏緣臣舉状稱凖行義無缺今凖閨門不睦妻妾交
爭是行義有缺於臣為貢舉非其人臣不敢逃刑况臣
近奏十科或有不如所舉其舉主從貢舉非其人律科
罪雖見為執政朝廷所不可輟者亦須降官示罰臣備
位宰相身自立法首先犯之此而不行何以齊衆乞如
臣所奏從貢舉非其人律施行所貴率厲羣臣審慎所
舉取進止
   後殿常起居乞拜劄子元祐元年上/
[056-3a]
臣竊以人臣見君禮無不拜文彦慱年齡位望皆逺踰
於臣每後殿起居猶須拜伏獨臣一人恩㫖不拜忝為
臣子實不自安欲乞今後遇文彦慱入朝與之同班不
入朝即别為一班依羣臣例常起居况臣自揣近日筋
力㣲増若得臣男扶掖其常起居四拜殊不為難伏望
聖慈聴許以存朝廷之禮取進止
   辭大禮使劄子尋改差/
臣先奉勅差充明堂大禮使伏緣臣自去冬以來脚膝
[056-3b]
無力拜起艱難至今正月下旬全妨拜起遂朝假至
今首尾八箇月若無人扶掖委實獨自拜起不得每次
朝見幸䝉聖恩許男扶掖將來饗明堂在上帝前不可
使人扶掖又随皇帝陟降拜伏必恐未能一一如禮欲
望聖慈矜憫别賜差官充大禮使取進止
   論監司守資格任舉主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竊見御史韓川上言諸路監司不當拘限資格專任
舉主當令宰相自加選擇竊緣常調之人不可不為之
[056-4a]
立資格以抑躁進塞倖門若果有賢才朝廷自當不次
選擢豈拘此制凡年髙資深之人雖未必盡賢然累任
親民歴事頗多知在下艱難比於元不歴親民便任監
司者必小勝矣朝廷執政止八九人若非交舊無以知
其行能不惟渉狥私之嫌兼所取至狹豈足以盡天下
之賢才若采訪毁譽則愛憎毁譽情偽萬端與其聴逰
談之言曷若使之結罪保舉故臣奏設十科以舉士其
中一科公正聦明可備監司誠知請屬挾私所不能無
[056-4b]
但有不如所舉者嚴加譴責無所寛宥則今後自然慎
擇不敢妄舉矣至如楚潜等雖無聲名安知其無實用
俟其到官無狀廢職并舉主坐之亦未為晩取進止
   薦王大臨劄子元祐元年八月八日上/大臨除太學錄已卒
臣竊見鄆州處士王大臨通經術善講説安仁樂義譽
髙鄉曲貧不易志老不變節曏嘗有詔敦遣固辭不起
伏望聖慈召致京師寘之學官為士類矜式取進止
   乞官陳洙一子劄子元祐元年上/
[056-5a]
臣竊以嘉祐中仁宗皇帝未有繼嗣故殿中侍御史陳
洙奏乞擇宗室之賢者立以為後既發奏状謂家人曰
我今日入一文字言社稷大計若得罪大者死小者貶
竄汝輩當為之備下奏状者未返洙得疾而卒臣時為
諌官親聞見此事竊憐其亡身狥國繼之以死而天下
莫之知近見故職方員外郎張術亦以當時乞建儲貳
子申伯特補太廟齋郎伏望聖慈依張術例除一子官
以旌忠義取進止
[056-5b]
   辭明堂宿衞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先奉聖㫖將來明堂特與免侍祠攝事導駕及稱賀
陪位肆赦立班止令宿衞在於人臣恩禮優厚無以復
加捐生隕命不足酬報然臣日近患左足掌底腫痛全
然履地不得跬歩不能行未知痊愈之期所有將来明
堂宿衛亦恐祗赴不得伏望聖慈特賜矜免乞恩不已
慙懼無地取進止
   辭提舉修實錄劄子元祐元年上/
[056-6a]
臣先奉勅差提舉修神宗皇帝實録臣自受命以來以
衰羸多病罕曽得到局供職日近又患左足腫痛不能
履地日甚一日未有痊愈之期所有修神宗皇帝實錄
伏乞别賜差官提舉取進止
   進呈上官均奏乞尚書省事類分輕重某事闗
    尚書某事關二丞某事關僕射白劄子尋得/㫖依
今欲應尚書省事舊有條例事不至大者並委六曹長
官一面專决應奏上者奏上應行下者行下其有衝改
[056-6b]
條貫或應臨時特取㫖及事體大非六曹所能専决者
即申都省委僕射左右丞同商量或送中書取㫖或直
批判指揮所有都省常程文字並只委在右丞一面批
判指揮施行事體稍大及有所疑者方與僕射商量同
批判所有諸色人辭状只委左右丞一面収接可留即
留可退即退若六曹判㫁不當及住滯不决即别委不
千礙官定奪是非及根究住滯因依若顯有不當及無
故住滯其本曹官吏即行按劾所貴上下相承各有職
[056-7a]
分行遣簡徑事務辦集
   乞趂時収糴常平斛斗白劄子元祐元年上/尋得㫖依奏
勘會舊常平倉法以豐嵗糓賤傷農故官中比在市添
價収糴使蓄積之家無由抑塞農夫須令賤糶凶嵗糓
貴傷民故官中比在市减價出糶使蓄積之家無由邀
勒貧民須令貴糴物價常平公私兩利此乃三代之良
法也曏者有因州縣闕常平糴本錢雖遇豐嵗無錢収
糴又有官吏怠慢厭糴糶之煩雖遇豐嵗不肯収糴又
[056-7b]
有官吏不能察知在市斛斗實價只信憑行人與蓄積
之家通同作弊當収成之初農夫要錢急糶之時故意
小估價例令官中収糴不得盡入蓄積之家直至過時
蓄積之家倉廪盈滿方始頓添價例中糶入官是以農
夫糶榖止得賤價官中糴榖常用貴價厚利皆歸蓄積
之家又有官吏雖欲趂時収糴而縣申州州申提㸃刑
獄提㸃刑獄申司農寺取候指揮比至回報動渉累月
已是失時榖價倍貴是致州縣常平倉斛斗有經隔多
[056-8a]
年在市價例終不及元糴之價出糶不行堆積腐爛者
此乃法因人壞非法之不善也熈寧之初執政以舊常
平法為不善更將糴本作青苗錢散與人户令出息二
分置提舉官以督之豐嵗則農夫糶榖十不得四五之
價凶年則屠牛賣肉伐桑賣薪以輸錢於官錢貨愈重
榖直愈輕朝廷深知其弊故罷提舉官令將累年蓄積
錢榖財物盡樁作常平倉錢物委提㸃刑獄交割主管
依舊常平倉法施行今嵗諸路除有水災州軍外其餘
[056-8b]
豐熟䖏多今欲特降指揮下諸路提㸃刑獄司乗有此
糴本之時委豐熟州縣官各體察在市斛斗實價多添
錢數廣行収糴如闕少倉厫之處以常平倉錢添盖仍
令少糴麥荳多糴榖米其南方及川界卑濕之地有斛
斗難以乆貯者即委提㸃刑獄相度逐州縣合銷數目
抛降収糴纔候將来在市物貨價比元糴價稍増即行
出糶不得令積壓損壞仍令州縣各勒行人將十年以
来在市斛斗價例比較立定貴賤酌中價例然後將逐
[056-9a]
色價分為三等自幾錢至幾錢為中等價幾錢以上為
上等價幾錢以下為下等價令逐處臨時斟酌加减務
在合宜既約定三等價仰自今後州縣每遇豐嵗斛斗
價賤至下等之時即比市價相度添錢開塲収糴凶年
斛斗價貴至上等之時即比市價相度减錢開塲出糶
若在市見價只在中等之内即不糴糶更不申取本州
及上司指揮免有稽滯失時之患仍委提㸃刑獄常提
舉覺察若州縣斛斗價及下等而不収糴價及上等而
[056-9b]
不出糶及収貯不如法變轉不以時致有損壞并監官
不逐日入塲致壅滯糶糴人户並取勘施行若州縣長
吏及監官能用心及時糴糶至得替時酌中價錢與斛
斗通行比折與初到任時増剰及十分中一分以上許
批書上厯子候到吏部日與升半年名次及二分以上
許指射家便差遣一次所貴官吏各各用心州縣皆有
儲蓄雖遇荐饑民無菜色又得官中所積之錢稍稍散
在民間可使物貨流通其河北州縣有糴便司斛斗見
[056-10a]
多沿邉州縣轉運司見糴軍糧處更不糴常平倉斛斗
若今來指揮内有未盡未便事仰委提㸃刑獄司逐旋
擘畫申奏施行
   乞約束州縣不得抑配青苗錢白劄子元祐元/年上
撿會先朝初散青苖錢本為利民故當時指揮並取人
户情願不得抑配自後因提舉官速要見功務求多散
諷脇州縣廢格詔書名為情願其實抑配或舉縣勾集
或排門抄劄亦有無頼子弟謾昧尊長錢不入家亦有
[056-10b]
他人冒名詐偽請去莫知為誰及致追催皆歸本户朝
廷深知其弊故悉罷提舉官不復立額考較天下莫不
欣戴昨於四月二十六日有勅命令給常平錢榖限二
月或正月只為人户欲借請者及時得用又令半留倉
庫半出給者只為所給不得輒過此數至於取人户情
願不得抑配一遵先朝本意慮恐州縣不曉勅意將謂
朝廷復欲多散青苗錢廣収利息勾集抑配督責嚴急
一如曏日置提舉官時令欲續降指揮下諸路提㸃刑
[056-11a]
獄司告示州縣並須候人户自執状結保赴縣乞請常
平錢之時方得勘會依條支給不得依前勾集抄劄強
行抑配仍仰提㸃刑獄常切覺察如有官吏似此違法
騷擾者即時取勘施行若提㸃刑獄不切覺察委轉運
司安撫司覺察聞奏
   乞罷散青苖錢白劄子元祐元年/上得㫖依
昨於四月二十六日降指揮令於正月二月支散常平
倉錢穀竊慮州縣多不曉朝廷之意將謂却欲廣散青
[056-11b]
苗錢多収利息嚴行督責一如未罷提舉官時勘會青
苗錢利民甚少害民極多臣民上言前後非一今欲遍
行指揮下諸路提㸃刑獄司自今後其常平倉錢榖只
令州縣依舊法趂時糴糶其青苗錢更不支俵所有舊
欠二分之息盡皆除放只令提㸃刑獄契勘逐州縣元
支本錢随見欠多少分作料次令隨稅送納
 
 傳家集巻五十六


[057-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五十七    宋 司馬光 撰
  章奏四十
   乞合兩省為一劄子元祐元年與/三省同上
臣等聞三王不相襲禮五帝不相沿樂况國家設官分
職張立治具上下相維修飾明備何所愧於漢唐何必
事事循其陳迹而失當今之宜也謹案西漢以丞相縂
百官而九卿分治天下之事光武中興身親庶務事歸
[057-1b]
臺閣尚書始重而西漢公卿稍已失職矣及魏武佐漢
初建魏國置祕書令典尚書奏事文帝受禪改祕書為
中書有令有監而亦不廢尚書然中書親近而尚書踈
外矣東晉以後天子以侍中常在左右多與之議政事
不得任中書於是又有門下而中書權始分矣降及南
北朝大抵皆循此制唐初始合中書門下之職故有同
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其後又置政事堂
盖以中書出詔令門下掌封駮日有爭論紛紜不决故
[057-2a]
使兩省先於政事堂議定然後奏聞開元中張説奏改
政事堂為中書門下自是相承至于國朝莫之能改非
不欲分也理勢不可復分也曏日所謂中書者乃中書
門下政事堂也唐末諸司使皆内臣領之樞宻使參預
朝政始與宰相分權矣降及五代改用士人樞宻使皆
天子腹心之臣曰與議軍國大事其權重於宰相太祖
受命以宰相專主文事叅知政事佐之樞宻使專掌武
事副使佐之自是以來百有餘年官師相承中外安帖
[057-2b]
百司長官及諸路監司諸州長吏皆得專達或申奏朝
廷或止申中書樞宻院事大則中書樞宻院進呈取㫖
降勅劄宣命指揮事小則批状直下本司本路本州本
人故文書簡徑事無留滯神宗皇帝以唐自中葉以後
官職繁冗名器紊亂欲革而正之誠為至當然但當據
今日之事實考前世之訛謬刪去重復去其冗長必有
此事乃置此官不必一依唐之六典分中書為三省令
中書取㫖門下覆奏尚書施行凡内降文書及諸處所
[057-3a]
上奏状申状至門下中書省者大率皆送尚書省尚書
省下六曹六曹付諸案勘當檢尋文書會問事節近則
寺監逺則州縣一切齊足然後相度事理定奪歸着申
尚書省尚書省送中書取㫖中書既得㫖送門下省覆
奏畫可然後飜錄下尚書省尚書省復下六曹方符下
諸處以此文字繁冗行遣迂回近者數月逺者踰年而
未曽結絶或四方急奏待報或吏民辭訟求决皆困於
留滯又本置門下省欲以封駮中書省録黄樞宻院錄
[057-3b]
白恐有未當若令舉職則須日有駁正争論紛紜執政
大臣遂成不恊故自置門下省以來駁議甚少又門下
不得直取㫖行下雖有駮議必須却送中書取㫖中書
或不捨前見復行改易又内批文字及諸處奏請多降
付三省同共進呈則門下之官已經商量奏决若復有
駮正則為反復近日中書文字有急速者往往更不送
門下省然則門下一官殆為虚設徒使吏員倍多文書
繁冗無益於事臣等今衆共商量欲乞依舊令中書門
[057-4a]
下通同職業以都堂為政事堂每有政事差除及臺諌
官章奏已有聖㫖三省同進呈外其餘並令中書門下
官同商議簽書施行事大則進呈取㫖降勅劄事小則
直批状指揮一如舊日中書門下故事併兩省十二房
吏人為六房同共㸃檢鈔状行遣文書若有溢員除揀
選留住外並特與减三年出職不及三年應出職者與
减磨勘年限若政事有差失委給事中封駮差除有不
當委中書舍人封還詞頭又兩省諌官皆得論列則號
[057-4b]
令之出亦不為不審慎矣如此則政事歸一吏員不冗
文書不繁行遣徑直於先帝所建之官並無所變更但
於職業㣲有修改欲令於事務時宜差為簡便其委曲
條目並候得㫖允許續議修立取進止
   乞令六曹長官專逹劄子元祐元年上/
臣等聞王者設官分職居上者所緫多故治其大要居
下者所分少故治其詳細此理勢之自然綱紀所由立
也是以周官小宰以官府之六屬舉邦治大事則從其
[057-5a]
長小事則専達凡宰相上則啓沃人主論道經邦中則
選用百官賞功罰罪下則阜安百姓興除利害乃其職
也至扵簿領之差失期會之稽違獄訟之曲直胥史之
選補皆郎吏之任非宰相所宜親也故人有言察目睫
者不能見百歩察百歩者亦不能見目睫言詳於近者
必略於逺謹於細者必遺於大也今尚書省事無大小
皆决於僕射僕射自朝至暮省覽文書受接辭状未嘗
暫息精力疲弊於米鹽細故其於經國之大體安民之
[057-5b]
逺猷不暇復精思而熟慮恐非朝廷所以責宰相之事
業也竊以六曹長官古之六卿事之小者豈可不令專
達臣等商量欲乞今後凡有詔令降付尚書省者僕射
左右丞簽訖官告黄牒之類已/簽訖者更不簽分付六曹謄印符下諸
司及諸路諸州施行其臣民所上文字降付尚書省僕
射左右丞簽訖亦分付六曹本曹尚書侍郎及本㕔郎
官次第簽訖委本㕔郎官討尋公案會問事節相度理
道檢詳條貫下筆判云今欲如何施行次第通呈侍郎
[057-6a]
尚書若郎官所判已得允當則侍郎簽過尚書判准應
奏上者直奏上應行下者直行下即未得允當者委侍
郎尚書改判事之可否皆决於本曹長官其文字分付
本㕔郎官之時委本曹長官随事大小鑿限若有稽遲
即行紏劾即委的有事故結絶未得者申長官展吏部/尚書
如舊日判東西審官院左選侍郎如舊日判流内銓右/選侍郎如舊日判三班院户部長官如舊日三司使刑
部長官如舊日判審刑院舊日本司文/字並直奏直下今欲令六曹長官准此更不由經僕射
左右丞即改更條法或奏乞特㫖謂如刑部刑名疑慮/或情理可憫或情重
[057-6b]
法輕特乞停/替編配之類或事體稍大或理有可疑非六曹所能專
决者聴詣僕射左右丞咨白或具状申都省委僕射左
右丞商議或上殿取㫖或頭簽劄子奏聞或入熟状或
直批判指揮其諸色人辭状並只令經本曹長官陳過
尚書侍郎本㕔郎官次第簽押判决一如朝廷降下臣
民所上文字次第施行若六曹不為収接及乆不結絶
或判斷不當即令經登聞皷院進状降下尚書省委僕
射左右丞判付本省不干礙官員看詳定奪若本曹顯
[057-7a]
有不當即行紏劾所貴上下相承各有職分行遣簡徑
事務易集取進止
   乞令三省諸司無條方用例白劄子元祐元年/上
勘會舊例只是前官所行或是或非豈足永為後法近
嵗三省及百司多用例破條諸色人亦多於條外攀援
體例希求恩澤欲令今後凡有正條者並須依條無條
方許用例前例若是所當遵行前例若非即宜釐革只
委本省六曹本司長官相度理道與奪批判所貴向去
[057-7b]
漸除弊例
   乞令監司州縣各舉按所部官吏白劄子元祐/元年
    上/
檢會監司知州通判於本部官吏内有罪惡顯著而有
失覺察者並連累責降雖有舊條然未嘗一一行遣又
慮一路一州官吏衆多上位覺察不盡又未指定合覺
察事件致寛者則一切不問急者則濫及無辜又凡為
監司州縣長吏當進賢退不肖不可但令覺察有罪不
[057-8a]
令舉薦賢才今欲立舉薦四條一曰仁惠謂安民利物/衆所畏愛非
疲軟不立曲/取人情者二曰公直謂心無適𦱤事不吐茹非/内私外公實佞詐直者三曰
明敏謂深察情理應機辦事非/飾詐掠美利口矜功者四曰亷謹謂安貧守分/動遵法度非
詐清釣名偷/安避事者按察四條一曰苛謂用刑繁苛/殘虐踰法者二曰狡
謂傾險巧詐/危人自安者三曰昏懦謂不曉物情/依阿無守者四曰貪縱謂饕/餮無
厭任情/不法者凡監司州縣於所部之内皆得以此八條舉按
官吏其舉薦者於本部官吏之内有仁惠公直明敏亷
謹者可舉則舉無有定數縣舉之州州置簿記姓名州
[057-8b]
舉之監司監司置簿記姓名監司舉之朝廷中書置簿
記姓名各随所舉行能任使以試之果有實効則漸加
旌異其按察者監司專按察知州軍通判路分都監以
上知州軍通判專按察在州官吏及諸知縣知縣專按
察簿尉及縣界内官吏若有苛酷狡佞昏懦貪縱者縣
體量申州州體量申監司監司體量申奏續更體量的
確事迹紏發施行若有失察覺别致因事彰露其監司降知州軍知州降通判通判各降一資知縣降監當其
[057-9a]
餘所部官吏監司知州軍通判皆得按察但不坐失覺
察之罪即挾情按察不以公者候勘鞫見實自依常法
知縣惟得具事迹申州不得擅勘命官
   乞不帖例貸配劄子元祐元年十/月二十日上
勘㑹守法者有司之職揆道者君相之權伏見從來命
官犯罪大理寺既依法定斷更令刑部檢例或追官或
勒停或衝替或差替之類朝廷依而行之謂之特㫖凡
人之罪犯千端而事體萬計豈可求其比類能得正同
[057-9b]
又既謂之特㫖當臨時㫁在朝廷若先令刑部帖例朝
廷依此施行乃是輕重之權返在有司也欲今後應命
官犯罪大理寺既定㫁委刑部看詳内有法重情輕或
法輕情重並具状申中書省更不帖例委中書省官相
度情理輕重同共商量除依法外自貸命編配至特放
臨時擬定進呈取㫖施行其百姓犯大辟罪諸州奏稱
刑名疑慮及情理可憫者大理寺依法定斷委刑部看
詳委的有疑慮可憫之状即具状申門下省更不帖例
[057-10a]
委門下省官相度事理同共商量臨時擬定或依法或
貸命編配進呈取㫖施行
   再申明役法劄子元祐元年上/
檢會二月六日勅文止是罷免役錢其諸色役人並依
熈寧元年以前舊法委令佐掲簿定差尚慮諸路州縣
利害各有不同所以下文云委逐縣看詳若有妨礙施
行未得即具利害擘畫申州仰本州類聚諸縣所申擇
其可取者具利害擘畫申轉運司轉運司類聚諸州所
[057-10b]
申擇其可取者具利害擘畫奏聞其意欲使本州體量
諸縣所申利害之虚實擘畫之是非擇其實而是者條
例申轉運司云某縣當如何措置某縣當如何措置其
餘已依舊法定差施行轉運司得諸州所申亦如此體
量條例申奏盖欲随處差役曲盡其宜非謂使逐路共
為一法也今訪聞諸路轉運司不遵用熈寧元年以前
舊法又不取諸州縣所擘畫各以已意撰成一路役法
差官分詣諸州縣名為商量其實諷諭令随已意却作
[057-11a]
州縣擘畫立法申奏州縣稍有違異輒加責怒以此多
不依應得逐處利便不合民心又諸路州縣見朝廷置
詳定役法所以為當别撰役法頒下往往等候下即定
差殊不知看詳役法所專候諸路州縣具到利害擘畫
即作一路一州勅行下以此觀望遷延乆不了絶今欲
特降指揮下諸州縣除有舊法妨礙難行之事速具申
陳外其餘並依舊法一面定差其看詳役法㨿逐處先
申到利害擘畫事件如得允當逐旋奏乞令本處依此
[057-11b]
施行所貴差役之法日近早見結絶
 
 
 
 
 
 
 傳家集巻五十七


[058-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五十八    宋 司馬光 撰
  書啓一
   謝檢討啓
仰戴寵靈俯循涯分任非才稱憂與愧并竊以帝王垂
憲於典墳文武布政於方&KR0634參天球赤刀之寳閟石室
金匱之嚴豈繄記述之良抑亦討論之美自㣲貫穿前
載浹洽舊聞稽古侔倚相之才叙事識子長之體則何
[058-1b]
以懋明得失考合異同訪逸事於名山求緒言於故老
使聖哲丕績蔽天壌而亡窮俊乂隆名炳丹青而不朽
原立官之甚重宜擇士以恪居豈容冒塵坐致&KR0549曠如
光者行能褊淺器質迂踈徒以儒術承家蚤用門資署
吏甫任典謁已辱聞詩愚者常專雖慕攻堅之業勤而
無獲正如毁瓦之為猥玷士科始陪賔幕漆雕之道未
信尹何之傷實多旋屬家艱零丁苫凷比還官次汩沒
道塗辭鋒頓而不修學殖落而亡幾分從塵役絶覬榮
[058-2a]
階俄承乏於&KR0937宗遂參華於天祿慶霄清晏蓬渚邃嚴
縑素牣盈率多未見英豪坌集叨與並遊顧𤨏陋之無
庸每怔忪而自失所虞揚汰敢冀甄収何期佑弼之司
誤辱襃稱之奏俾登史觀賛治信書緝記言記動之殊
辨所見所聞之實詳明其故紬繹厥文竊惟累洽之辰
方咏衆賢之富弗圖嘉命&KR0205及窳才靖究所来孰云無
自此盖伏遇某官奨延後進汲引下僚采其毫𩬊之長
振以齒牙之論使不售之馬立享千金之酬無用之材
[058-2b]
或充萬乗之器敢不劬勞從事恪慎處躬冀少答於生
成庶無慙於知遇
   謝校勘啓
伏以聖哲之道悉載於書書之散訛道亦欝滯是以國
家開圖籍之府設校讎之官必求秀&KR0646絶特之人使之
執事誠以道為重也光天與之分甚顓且愚徒以世家
相承習尚儒素故自免去襁褓初知語言父兄提携授
以經籍是以不執餘技而逢衣自名曽未能逰聖人之
[058-3a]
藩籬嚌六藝之糟粕遽用門䕃列於王官始就郷舉徑
叨上第常竊自恨道未至而受祿學未優而治民雖媮
獲於一時終不足為成人也已而天降之禍服衰五年
指景數刻幾無生望洎免喪為吏從事藩方則牒訴文
移所居委塞是以舊學益廢剪為荆榛私心悵然每用
嘆邑不自意得承乏東序息肩簿領乃始修礪錢鏄誅
治荒穢庶幾勉狥宿昔之志雖失之春芸猶得之秋穫
足為愈焉敢謂朝之輔臣不察駑朽遽列其名薦之法
[058-3b]
座上方倚信大臣議無不用遂發中詔引登書府使之款
朱闕蹈紫臺倐去蓬蒿頡頏霄漢榮耀過分不寒而栗
夙夜循念罔知所來此盖伏遇某官内竭忠力以勤王
家外隆寛裕以延士類各適其器不遺衆才顧盼所加
人増大吕之重議論所與世劇衮章之榮俾兹妄庸濫
獲甄采敢不益自勤敕無違率履勉服故業期於有成
庶幾不辱寵靈無負知鑒
   又謝龐參政啓
[058-4a]
伏以朋友道缺為日久矣陵夷至於近世益以衰薄甚
者旦為好言暮而反之况於存沒之異貴賤之絶苟能
言其姓名識其逰處斯可頌矣矧又収撫其孤誘掖成
就使之自邜而翼去幽而光天下幾何人哉光質性愚
陋動無可稱學古著文皆不逮衆徒以先人疇昔嘗託
僚寀獲友髙明道同志合出處如一分義之美近古所
希光以童子獲執几杖侍見扵前執事撫髫誨導俾之
就學以至冒竊科級叨塵祿位始終之賜皆有自焉及
[058-4b]
夫上天降災禍罰崇大屏伏田里號咷待盡執事賜書
弔撫俾能自存又譔著遺烈表之楸柏使其後祀焜燿
無窮凡兹大恩固巳無量矣而又以光樸懦自守謂其
寡過每賜祓飾多踰其實光或聞之流汗被顙常懼不
能堪副以累知言暨衰麻外除復從吏役執事以文武
才實入賛樞極薦士之奏首列光名事雖報聞勤惻愈
甚間二嵗進參大政則又復前奏出之扆前上方推信
大臣議無不用亟命近署試其所能藝術素踈果暴媸
[058-5a]
鄙方自踧踖以須譴絀不意天曲成引内袐府遽使
頡頏禁闥依光紫霄校讐羣書參奉逰豫豈光空
能堪稱承命震駭征營失據静自循度罔知所来此非
先人之餘休被及後昆執事之敦篤不遺故舊糠粃小
生何階自致衘恩念親涕洟横集夫以執事之忠亮純
明豈其私一不肖之人使汙衊文館羞士大夫盖將驅
一世之人使媮者日醇薄者日敦誠有以賛天子之大
化非獨苟然而已乃知大君子之舉事用志逺矣光敢
[058-5b]
不夙夜刻勵寤寐訓辭進益所長攻去所短冀不忝前
人之教誨羞知已之稱論以負明詔之収擢而已過此
以往不知所為
   上宋侍讀書
昔燕王有馬千里而天下無敢獻馬於燕者為其皆不
能及廐中之良也趙王有璧徑尺而天下無敢賈玉於
趙者為其皆不能及櫝中之美也彼以物求售者誠然
以道求售者則異矣請以周公言之夫周公之徳美才
[058-6a]
智天下固無庶幾望其藩籬者然周公沐則捉髪飱則
吐哺汲汲焉走迎天下之士惟恐一人伏於蓬蓽之下
者是以鍾石筦絃之音歌舞其徳于今未衰曏者儻以
已之才徳求諸他人則外踰四海舟車所極無一人
可収采者又安有曄曄光美施於千載邪降及後世賢
公卿大夫未有不祖述此道而能具美者也伏惟執事
體純明以立質積學問以廣徳自結聖主優㳺禁闥四
表仰聲而響集羣士希光而㬌附眄睞所被温於春陽
[058-6b]
咳唾所沾重於珪璧誠薦紳之表的後進之衡鑑也光
才朽行僻學踈文陋羣居士林無與比數而不自屏絀
妄以技進於左右是由獻馬於燕賈玉於趙也執事儻
以二國之意遇之則光宜驅呵擯逐不得少留於門下
矣以周公之道按之則光必得從七十子之後而俟見
焉竊以為古者見於公卿大夫必有贄今其禮亡久矣
士非文無用為贄者是敢不自隱其嗤鄙雜錄舊所為
文凡五巻執之立於屏外以俟進退之命焉
[058-7a]
   與薛子立秀才書
頓首前日承不賜棄外辱以所為文示之使得竊觀
甫盡數篇不覺喟然置之而嘆噫士之讀書者豈專為
祿利而已哉求得位而行其道以利斯民也國家所以
求士者豈徒用印綬粟帛富寵其人哉亦欲得其道以
利民也故上之所以求下下之所以求上皆非顧其私
主於民而已矣近世為士者頗謬於古往往以讀書為
資身之貨耳彼又惡知所謂利民者邪觀足下之文上
[058-7b]
以薦之於宰輔下以貽之令長求盗之吏未嘗不以民
為先皆閭里素所疾苦而上不獲知者深切著白使其
人果舉而行之則足下雖未得位而澤固施於民矣且
夫身為布衣巳能孳孳念民若此况得位邪光竊有以
知異日卓然為名臣使所至之方䝉被其福者非足下
而誰此真古人之志也朝廷得之亦異於&KR1524刻經史潤
飾文采以自售施之於政而不達者矣光是用矍然喜
於今之世而復見古之士且竦首傾耳以俟朝廷之得
[058-8a]
人而賀之也文編不敢久留謹奉而歸之
   上龐樞密論貝州事宜書
孔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國有大事廟堂之上謀議
素熟方略已定而復以踈賤之人狂愚之議干與其間
辠之大者也然光聞之受恩而不知報者犬彘也光雖
不才獨忍為犬彘之行忘盛徳而無所禆益哉是以夙
夜思之苟有以報萬分者雖蹈入大辠不敢愛也竊聞
貝州軍士恩過而驕厭其久生自求速死雖狂戇妄為
[058-8b]
勢無所至蚤晩之間終就屠㓕若兵久不决難久不觧
萬一城中之寇未即伏誅而他變旁起不逞之人同惡
相濟乗釁而動則為朝廷之憂方此始耳此不得不為
之過慮也雖國家恩徳在民淪於骨髄根深柢固萬無
所慮然王者舉事固當計萬全之勢然後行之者也不
則狂賊自知辠惡無状降首亡由獨守窮城勢不支久
則擁其徒衆盗取庫兵収載寳賄豨突而出建旗鳴皷
攻剽城邑以數千之盗散之趙魏之郊東連青徐亦足
[058-9a]
以為齊民之患未可以旬月擒也以光之愚竊謂城中
之衆未必皆有怨叛之志其造計首惡者不過數人自
餘皆迫於兇威不得已而從之者也其望大軍之至赦
令之降若墜塗炭者之待救紡於樹者之求解也朝廷
誠以此時發近郡之兵塹環其郛勿攻勿戰使不得出而又隂以重賞募人入城焚其積聚壊其所恃使逃無
所出守無所資然後命重臣素仁厚為士卒所信愛者
奉明詔以臨之諭以脇從之人有能捕斬首惡若唱先
[058-9b]
出降者待以不次之賞其始雖與謀而能飜然悔過從
善者亦除其辠待以不死或為惡不變敢拒官軍者戮
及妻子無有所赦如是不過旬月逆卒之首必函致於
闕下矣此乃坐支觧狂賊之術也徃年保州之役威罰
實行今為惡者必誑誘其徒曰汝罪已大出城必誅保
州近事足以為戒自非賞至厚信至明則不足以破散
其謀宜得先降者厚賞賜之超資越序拜以官爵錦衣
駿馬狥於城下使足歆慕以焜燿其餘彼雖甚愚國家
[058-10a]
昭昭然設貴爵重賞於前峻刑嚴誅於後示以大信皦
如日月安有不動心者哉書曰除惡務本周頌曰鋪時
繹思我徂維求定明聖王之誅不在快志多殺要欲布
陳條理期於安定而已今誠貰其脇從之辜開以自新
之塗縱未即日殄㓕使其内自相猜肘腋之變紛紛數
起支節散落腹心潰敗則渠魁之首可指日而烹也然
後分别白黒表章善惡取倡為亂者種族誅之餘皆勿
問亦足以立威而示懐矣討不失辠賞不失功士卒無
[058-10b]
傷甲兵不頓財穀不費盗賊不滋竊以為最策之得者
也或者必欲以兵力取之賊憑堅城執利兵據倉庫比
其授首則河朔之力固巳困矣况加以不虞之變哉夫
炎炎不絶熖熖柰何當事之㣲治之易耳時至不為
如發機今狂賊日夜煦嫗其黨出庫物奪民財以㗖之
又恐喝以國家之威刑沮抑其嚮善之意不乗其衆心
危疑未定之際壞敗其謀巳而日濅久辠濅深朝廷無
寛貸之令凶黨有慘毒之威朝薫暮蒸衆志已固然後
[058-11a]
圖之則招之不來攻之不克用力百倍而功不可必也
故不愛官爵金帛之重賞以壊其黨今其時也過是無
益矣朝廷之議髙深幽宻今日䖏置為攻為戰為赦為
誅非草茅之所能知也萬一議者有欲用兵碎而不以
計破者此乃愚誠區區願陳所見者也詩云先民有言
詢于芻蕘夫以周公之才於天下事宜無所不知而日
孜孜禮白屋之士求善言詢政治者誠欲盡衆人之思
慮也執事為天子腹心之臣典樞機之任凡百籌畫得
[058-11b]
失之數必已决於胷中矣而光不識分限復妄有云者
誠貪於報恩而忘其愚僣之辠也伏計執事法周公之
道亦不厭芻蕘之言以愽觀焉
   回状元第二第三先輩書
伏䝉某官不以光之愚庸散賤親枉車騎辱臨其門前
之以啓以將盛意恐悚愧懅於兹未怠竊以取士之詳
進賢之速視古以來宜無若今者今夫天下之士舉於
其州用不能而退者十常七八然後升之禮部禮部又
[058-12a]
如之然後升之天子之庭天子臨軒親覆之又有退者
然後觧其布衣而祿之如此可不謂之取士之詳歟然
其以魁傑秀異在殊級者其視朝廷美官若寓物禇中
不十年必取之大抵皆至公卿如此可不謂之進賢之
速歟取如是詳而能獨為羣士之先則其才可知已進
如是速而能不自隆貴以禮於愚庸散賤之人則其徳
可知已才與徳二者議士之所先也而皆有以過絶於
人光是用不敢私賀於左右而賀於朝廷賀於衆庶知
[058-12b]
其將得賢公卿而有所瞻頼也
   答薛虢州謝石月屏書
日前令嗣先輩訪逮出手筆并石月屏為貺捧玩不勝
愧喜比來數於都下朋從處見此屏觀其天質圓瑩非
刻非繪如秋髙氣清逈然在望信乎天地之異氣山澤
之殊寳也素心恱之無從可得豈意一旦不煩懇請坐
至握中性本踈野雅叶所欲雖受文錦十純白璧百雙
在光之愚未為重賜謹當縢閟箱笈不忘惠好耳氣序
[058-13a]
癉暑信後伏想休勝俗故怱怱久不遑修謝尤増悚懼
先輩注官甚便想加慰喜未期接侍倍希珍厚
   答謝公儀書
光之得㳺於書府也為日寡竊甞側聞先達長者之言
曰昔之初有職業於兹者不以位之崇卑名之顯晦皆
贄啓以造於僚友之門誾誾焉與見於公卿貴人之禮
均若是者非他盖以凡居此官本以禮義相先非以名
位相髙也兹道之替久矣光不及見焉常拊髀私歎自
[058-13b]
恨生之後而進之晩不得目前人盛事又傷身之賤而
名之晦不能率先士夫以振起之也不意今者某官以
英偉之才負天下&KR0177&KR0177之望始以鴻漸之翼翔集兹地
獨能力探故實勤而行之雖光之愚陋輕㣲不足齒於
僚列者皆親枉車騎懐啓䄂謁臨其蓬蓽一無所遺光
始愧中疑終而釋然知兹禮之來非光之為而為臺閣
之美不可使遂委草莽而沈絶不繼也伏以某官始者
逰太學則冠諸生登王庭則先俊選貴名之白若列宿
[058-14a]
之羅清旻疾風之走四海凡一事一為皆天下之所仰
而趨慕而歸者也若使出於媮則後來之士無自入於
敦出於敦則後來之士無自入於媮况始仕於朝天下
方拭目而觀之清耳而聴之乃獨不出於媮而出於敦
是則及物之利繇此其始矣光是以為天下士大夫賀
而不敢以見禮私自榮也
   與范景仁書
詩云先民有言詢于芻蕘言人君不以鄙賤廢善言也
[058-14b]
又云心乎愛矣遐不謂矣言人臣不以踈逺忘忠愛也
又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言賢者在位下樂告以善道
也又云何以恤我我其収之言賢者得忠信之言無不
受也光實何人明主以為臣景仁以為友明主方側身
求諌而景仁以言事為官光又可以嘿而已乎光聞古
者士傳言諌盖以士賤不能自通於君故因賢卿士大
夫以傳之光曏者不自知其賤且愚輒以宗廟社稷深
逺之計冒聞朝廷誠知位卑而言髙智小而謀大觸犯
[058-15a]
皆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若忠於國家而死死之榮
也是以剖肝瀝膽手書緘封而進之庶幾得達法座之
前明主或皆聴采自以聖意建萬世不㧞之基則光退
就鼎鑊如䝉黼黻此光之本心也無何自夏及秋囊書
三上皆杳然若投沙礫於滄海之中莫有知其所之者
夫以即日明主求諌之切詔書爛然頒於天下而光所
言又非𤨏𤨏不急之務若幸而得闗聖聴則光所言是
邪當采而行之非邪當明治其罪豈有直加棄置曽不
[058-15b]
誰何此必所言渉千里之逺歴九閽之深或棄或遺而
不得上通也古之人有奏䟽而焚槀者盖為言已施行
不可掠君之美以為已功也若奏而不通又自焚其槀
則與不言何異哉光是用中夜起坐涕泣霑襟竊思當
今朝廷諌争之臣忠於國家敢言大事而又周旋日久
知光素心事惟景仁而已光之言不因景仁以自通尚
誰望哉且景仁以為天子耳目之臣得光之言傳於明
主天下固莫得而窺也光是敢輒取所上奏槀獻於左
[058-16a]
右伏冀景仁察其所陳果能中於義理合於當今之務
則願因進見之際為明主開陳兹事之大所當汲汲留
意不當因循簡忽以忘祖宗光美之業及乞取光所上
三奏略賜省覽知其可取可捨可矜可罪裁定其一而
明賜之無使孤逺之臣徒懷憤嘿嘿而無所告語也昔
樊噲諌漢髙祖留止秦宫奉春君請徙都長安始皆未
聴得留侯言即日從之盖人主素所信重入其言易故
也今光官於千里之外為邉州下吏景仁朝夕出入紫
[058-16b]
闥登降丹陛天子之責治亂安危者不在於光皆在景
仁光雖言之終不能有益於國家止於是而已矣若夫
懇惻復熟以感寤明主成聖世無疆之休則在景仁留
意而已如此實天下之幸非獨光之幸也
   與李子儀書嘉祐元年/
昨日值客至不克盡談宿夕思之終未能達子儀髙逺
之慮故輒復布其愚悃以聞左右未審果肯省視否凡
足下今所欲為義邪利邪將不勝其忿苟為詆訐以快
[058-17a]
志邪此三者皆未見其可也足下雖自信其心不為利
動然天下之人烏可户曉萬一被渉此謗於何湔洗是
棄千金之璧而得腐䑕也雖一日十官豈足羨哉光辱
與足下逰㝡久竊觀士大夫間才行具美如足下者能
有幾人所以孳孳深相重惜不欲使有毫末之議加於
全徳事苟上聞不可復掩朋友雖欲從而辭之亦無及
巳足下何不試察光心所以區區不避譴怒竭忠相告
者亦何所利哉正為賢者惜舉措而已
[058-17b]
   答聞喜馬寺丞中庸書
月日光頓首再拜明府寺丞閣下光頃日雖得邂逅奉
望顔色然殊未暇陪從容抒悃欵也今者猥䝉記存逺
賜之書仍以新與邑中賢士大夫治孔子祠命為之記
何采聴之過而責望之重也且愧且恐若無所容光資
性頑蔽辭藝鄙薄平居為朝夕近用之文猶多乖僻取
人嗤傲况於語先聖之道載賢令之功鐫之金石傳之
將来是猶執尫人而負之以千鈞之重雖欲自託於顯
[058-18a]
茂之業而貪不朽之榮獨不輕先聖而累明府羞邑中
之賢士大夫乎此誠非光之所敢任也伏惟寛明當賜
開察改求酣鬯於道而富有於文者使為之則宜與大
名昭昭千古不窮矣若光類者正可相與誦咏而已
 
 
 
 
[058-18b]
 
 
 
 
 
 
 
 傳家集巻五十八
[059-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五十九    宋 司馬光 撰
  書啓二
   與東阿張主簿書嘉祐二年正/月二十四日
正月二十四日光頓首主簿足下光不佞幸䝉丞相辟
署來此官雖賤㣲朝廷亦委之察舉境内賢士大夫苟
捨置賢者而惟目前營求者之與辠孰大焉是以到官
以来竊觀諸縣賢士大夫無如足下徇公愛民者其所
[059-1b]
以奉知固不俟足下之求也今迺貶損書誨有從風雨
而老之歎殊非所望君子患不能不患人不知足下姑
勉修所能何患無知巳不宣
   與范景仁書
九月二十六日同年弟司馬光再拜景仁學士足下曏
者景仁初為諌官四方之士知與不知聞者皆曰諌官
得景仁天下其庶矣况如光者其喜固不在衆人之後
然而有所懼者其故何哉請試為景仁道之夫良玉易
[059-2a]
瑕清水易汚凡負天下之望者必任天下之責此理之
固然也曏使景仁才術操行無以異於衆人則其來也
人不為之喜其去也人不為之慼嘿然不言人不以為
責今景仁之名皦然暴於天下巳如清夜列星之文雖
欲厚自謙譲藏於衆人烏可得哉此光所以為景仁懼
也景仁官雖未甚達然為天子耳目之臣朝夕在天子
左右萬民之利病已得而言之朝廷之得失已得而言
之亦不得謂之不用矣夫士之學行已美而名不彰者
[059-2b]
朋友之過也既彰矣而時不用者執事之過也既用矣
而功業不白於天下者敢問誰之過也行矣景仁勉之
自今日以往天下之民萬一有失職而吟嘆者景仁之
責也朝廷之政萬一有違理而傷道者景仁之責也非
獨光浮目而望沈耳而聴也天下之人莫不皆然舉措
小差天下之責四面至矣嗚呼可不懼哉自非相愛重
之深至烏肯及此也不宣
   答范景仁書
[059-3a]
月日光再拜景仁足下日者不自知其不肖猥賤敢妄
以書干冒左右退自悔恐謂必且得罪見棄絶矣北都
遞中忽辱示問然後知大君子納善無厭以畜其徳汪
汪然若江海之大夫如是天下之士孰不願挾其忠信
以趨左右者哉幸甚景仁書云有朝廷之是非有天下
之是非有後世之是非夫何憂何懼善矣景仁之充此
言也實天下蒼生之福也雖光亦願景仁如是而已矣
必曰議天下之是非若譏樂之是非則非光之所敢知
[059-3b]
也又云必欲伺大臣之細故發其隱㣲以市已直實不
能也此則不惟景仁恥之光亦恥之不願景仁為也光
所謂良玉易疵清水易汚者謂其全之之難有疵汚而
人見之易也非謂其易磷緇也春秋責賢者備孔子之
意豈不異哉景仁或未之思耳凡論者審知其是守之
不移然後能明其道何強辨之有哉必詭随雷同然後
景仁恱之邪屬部役者之金隄行在朝夕怱怱不能盡
所懷
[059-4a]
   答明太祝端/嘉祐二年六/月二十四日
六月二十四日司馬光頓首太祝足下士之服儒衣冠
者莫不指聖賢之道以為歸然而能至焉者幾希非其
智力不足為也名利誘之則轉而從他不自知耳自古
士之求道而不至者凡病此也今足下年甚少才甚美
不知光之不肖而辱賜之書迺云非為名也非為利也
欲師道徳而已嗚呼足下之言古大君子之言也審能
充之聖賢之道近在耳目之前矣如光者將跂仰頌歎
[059-4b]
之不及又奚暇道徳之知而况以師道自䖏哉足下之
志則誠美矣其所從求之人則非也孟子謂曹交曰夫
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餘
師荀子曰學者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䖏
之除其害以養之足下儻察二子之言則雖閉門求之
道烏有不至者哉光何人也足下推襃之過而督責之
重譬之若指江河而使孺子渉焉必不敢從已
   答陳祕校充/嘉祐二年九月/二十四日上
[059-5a]
九月二十四日司馬光再拜復書祕校足下比日前辱
賜書推襃責望皆非光所敢當惶恐累日無以自處豈
非足下愛之之厚而不覺言之之過也然光未知足下
之志所欲學者古之文邪古之道邪若古之文則光平
生不能為文不敢強為之對以欺足下若古之道則光
與足下並肩以學於聖人光又智短力劣罷倦不進者
也烏足問哉雖然足下之意勤不竭盡以告則必不止
敢私薦其所聞足下擇焉足下書所稱引古今傳道者
[059-5b]
自孔子及孟荀揚王韓孫栁張賈才十人耳若語其文
則荀揚以上不專為文若語其道則恐韓王以下未得
與孔子並稱也若論學古之人則又不盡於此十人者
也孔子自稱述而不作然則孔子之道非取諸已也盖
述三皇五帝三王之道也三皇五帝三王亦非取諸己
也鉤探天地之道以教人也故學者苟志於道則莫若
本之於天地考之於先王質之於孔子驗之於當今四
者皆冥合無間然後勉而進之則其智之所及力之所
[059-6a]
勝雖或近或逺或小或大要為不失其正焉舍是而求
之有害無益矣彼數君子者誠大賢也然於道殆不能
無駮而不粹者焉足下必欲求道之真則莫若以孔子
的而已夫射者必志於的志於的而不中者有矣未
有不志於的而中者也彼數君子者與我皆射者也彼
雖近我雖逺我不志於的而惟彼所射之從則亦去的
愈逺矣此光之所聞而是非不能自定者也足下試熟
察而審處焉
[059-6b]
   與夏祕丞倚/字中立/
光再拜光初離并州一驛曽於遞中領所賜書以道塗
無便可以報謝暨至都下則朝論紛紛以忽里之敗為
皆因築堡引惹生事光每見公卿大夫下至等輩輒為
&KR0274虜侵漢地事體本末二堡不可不築之状前日之
敗盖由邉將輕敵無備穿頭入其網中本非作堡之過
言之切至口幾流血而世俗常情成是敗非氣燄方張
不可嚮邇以光區區譬如鷦鷯漸羽以灑鄧林之火固
[059-7a]
無益矣聞光言者或逆加排折不容出口或嘸然陽應
腹非背笑要之所語數十百人訖無一人信者光遂閉
口不敢復言但引咎責躬乞分取諸君之罪而并坐之
所上之奏非特為龐公也亦具述當日與諸君謀議本
末其言皆天地所監不敢有分毫欺罔仍言朝廷若不
以修堡為非則龐某夏某等必不受責若以為非則龐
某等先巳罷修此堡因臣至彼見虜騎退散方議再修
武某夏某等因臣傳導其言方得達於龐某修堡之事
[059-7b]
皆臣所致若治其罪臣當為首乞伏重誅以正國典章
再上不報又廵白二府力陳此誠乞朝廷大則肆之斧
鉞中則流竄嶺海或聖朝至仁减貸極輕亦望以中立
為比除一逺郡監當所以然者上以不虧國家至平之
法中以少謝負累知已之繫下則他日復見武侯中立
及邢賈諸人有所施其面目瀝㵼肝膽懇惻備至而二
府諸公確然以為臺獄元無収竪使朝廷何以施行光
退復具奏章草更欲以死自請則親友皆言如此是明
[059-8a]
知朝廷不行而飾偽以采名也光聞其言實無以自明
遂自塞嘿不敢復上再三循念當日與中立於東齊計
議之時固以成敗自决迨至忽里敗績之後光又與中
立書言朝廷若知敗績不因修堡則吾輩何罪若為因
修堡所致則必不以事盡諉諸君今諸君俱被譴責而
光獨得無咎是賣諸君以自脫也將不得列於人類其
為羞愧可勝道哉每一念此晝則投筯輟餐夜則擊席
嘆吒終身慊慊不可湔洗若貯瓦石在扵胷中無時可
[059-8b]
吐所以經年不通一字以問動止者固非懈惰誠由内
自慙怍又未知中立察之與否使光執筆無以置辭前
日郎吏乃以手字相示云得之西來軍士光然後知中
立聦明察光非賣友者不加罪絶而猶賜存問光始敢
布陳其所懷庶幾中立參以所聞知其非妄也雖然此
乃畧道梗槩其不可以書傳者須在他日面談方盡覼
縷也
   與夏祕丞倚/别紙
[059-9a]
詔獄所竪中立事甞亦剽聞立寨斫木則有之辰已之
差則告者過也但謂所申郭武出廵為虚及状内無武
侯入城一節事耳然以光觀之皆中立忠於朝廷信於
上司篤於僚友之事而治獄者集以為過當如之何此
盖措意不在中立故也書云又有餘憂此則慮之過者
光去夏自麟還并悉述所聞衆人之議不出五䇿以白
龐公其最下聴其侵耕置而勿問凡淺識偷安者/其言皆如是也次則
力戰以决勝負勇悍不思者/其言如是也次則誘其耕民徙之内地
[059-9b]
使彼自懼失亡而去陳懐順/之謀也次則絶其私市便彼自計
侵耕所得不償所云必來分割光與邢舍/人所議也次則乗間築
堡以扞之借使不盡得其田亦足為麟州耳目藩蔽光/與
武侯中立/所議也龐公幸用其二而舍置其三誘民决/戰勿問今日思
之始知當日下䇿乃上計也嗟乎事難豫知無可言者
所惜者國家邉臣姑息之弊久矣今止欲自於漢地内
立一小堡已謂之引惹生事罪及元帥則後來者所為
可知益使戎狄輕漢矣次則龐公垂老孜孜為國更獲
[059-10a]
欺罔之名次則中立才美操堅而横罹此雖不足為異
日之累而亦暫致淹回次則光罪當為首而不䝉誅戮
貶竄使國家有同罪異罰之譏此皆光所慊慊者也以
此之故光今雖強顔出入朝省每有人正視其面則慙
不敢仰凡以上累知已而旁負朋友故也其他一一非
書所盡盛暑中倍自保輔
   與魏處士閑/
十二月十一日光再拜雲夫䖏士老兄近䝉貺手筆云
[059-10b]
見家兄言光頗喜養生夫生之貴於物也甚矣人不能
保其生於他何有光心雖喜之不能得其塗徑望其藩
牆也今老兄年餘八十矣自皇祐初拜别又逾十年每
聞家兄言老兄精神益明膂力益壮視聴飲食過於少
年不知以何道修育乃能至是誠不勝歎慕之深顧以
俗網縻縶未由得親執几杖以受教於下坐儻有道之
稊稗土苴可使愚陋牽俗之人與知而力行者願時賜
誨諭俟他日得侍左右然後卒業不勝幸甚
[059-11a]
   答劉太慱忱書
光頓首再拜趙令來䝉貺書教以所不及始於喜愧終
於感懼光常病世人稱交友者有遇則詡詡笑言以酒
食相恱相去則長函短幅副以苞苴言皆諂諛又似欺
侮習尚成俗莫知其非求諸古人切切偲偲諒直之益
萬無一二常懼沒世不見其人今乃得之於足下此其
所以為喜也足下所示皆國家安危之本治亂之原當
今所宜汲汲者足下為逺官無言責猶能孳孳不忘忠
[059-11b]
藎如此光仕於朝廷官以諌為名政事有闕或不能知
知之或不能言言之或不能入不能入又不能去此其
所以為愧也昔者先人獲知於先龍圖推稱援挽以至
於通達今兹光又獲知於足下教誨隱括使逃於罪戾
仍世受賜於門下此其所以為感也觀足下之言非直
可以為交友之良乃實國家之忠臣光知而不能薦又
偷安竊祿以妨賢者之路大則將受誅於朝廷小則將
取譏於天下士大夫此其所以為懼也凡足下所諭敢
[059-12a]
不熟思而謹志之苟其智力之所及者不敢不勉也
   上始平龐相公述不受知制誥書
光惶恐啓雨後薄寒比日晴霽稍復暄暖恭惟台候萬
福適䝉寵賜手教問以久不受恩命之故不惟愛念之
厚廼復知其堅守愚志必有所為非苟然而已古人所
謂知已者正應如是區區之死不足以報感極以泣無
言可諭光自緫角以来則拜伏趨走於前又辱知愛如
此之重豈敢以半言誣罔聦明借使有之亦不能欺也
[059-12b]
光自㓜讀經書雖不能鉤探㣲藴比之他人差為勤苦
盡心而已又好史學多編緝舊事此其所長也至於屬
文則性分素薄尤懶為之當應舉時強作科塲文字雖
僅能牽合終不甚工頗慕作古文又不能刻意致力闚
前修之藩籬徒使其言迂僻鄙俚不益世用此真所謂
學歩邯鄲匍匐而歸者也曏者年三十餘相公在樞府
時始令學作四六文字供給牋奏雖承命不敢不勉而
終以愚陋不能進益自相公出鎮以來亦遂捨置未嘗
[059-13a]
復為也時時答親舊書啓則不免假手於人今知制誥
之職掌為天子作詔文宣布華夷豈可使假手答書啓
者為之邪光與石舎人同年登第少相親押熟知其人
志度清夷操行純一當在館閣時聞望甚美其文采亦
不全出衆人之後一旦擢䖏西掖所作誥命小有瑕謫
則輕薄之人相與傳以為笑至今身沒而傳笑者未已
光竊傷之曏使石不登西掖豈有此辱邪光平生所為
文辭比之於石自謂猶未能及而視此前轍欲使光遵
[059-13b]
而蹈之豈能不懼且愧苟貪其榮利強顔為之不惟取
一身沒齒之羞亦非所以増朝廷之光華也以是觀之
光之不受知制誥出於赤誠非飾讓也但不為朝廷及
世人所諒耳夫館職止於校正文字故雖如光者亦可
為之至於知制誥天下止有四員非文辭髙妙殊衆絶
倫者固不可為也非獨如是而已抑又有勢不可受者
光曏者除開封府推官判三司度支勾院又修起居注
皆曽辭免至于四五而不能得請卒復就職今兹召試
[059-14a]
制誥私心自念以為若復辭而不獲則舉措可慙不若
勿辭遂勉強就試當是之時謂吕侍講雖辭亦必不免
無何明旦欲詣閤門受勅而今夕聞吕别有除命乃知
光自不辭而非朝廷不許也是以復有今者之請奏章
已四上矣若又因循復往就職則是前後辭讓禄位皆
詭詐飾名以巧邀朝廷舉不可信矣雖家人僕𨽻猶將
疑之况天下之人乎如是則光無復面目以立於士大
夫之間是以竭力致辭不復計奏章之數若朝廷終不
[059-14b]
見聴治其頑蔽不恭之罪行罰而已矣知制誥必可免
也前日至堂中見執政亦具以誠白之不知其見信否
今并四次奏草封上貴知其本末之詳自免諌職以來
喜有叅侍之期而以辭官之故未奉朝請伏謁門下
未有涯晨夕遑遑心如逰雲常在左右但形留不往耳
既不獲面陳因辭抒情不覺煩多
   答劉賢良䝉/
五月十六日陜郡司馬光再拜復書賢良劉君足下昔
[059-15a]
張伯松語陳孟公曰人各有性長短自裁子欲為我亦
不能吾而效子亦敗矣馬文淵戒兄子欲其效龍伯髙
之周慎謙儉不欲其效杜季良憂人之憂樂人之樂也
光愚無似何足以望萬一於古人然私心所慕者伯松
伯髙而不敢為孟公季良之行也况幼時始能言則誦
儒書習謹敕長而為吏則讀律令守繩墨齪齪然為鄙
細之人側足於庸俗之間不為雄俊竒偉之士所齒目
為日乆矣不意去嵗足下自大河之北洋洋而來逰於
[059-15b]
京師負其千鎰之寳欲求良工大賈而售之乃幸見顧
於陋巷因得竊讀足下之文窺足下之志文甚髙志甚
大語古則浩慱而淵㣲論今則明切而精至誠不能不
口誇而心服譬如窶人子終日環繞愛玩咨嗟傳布訖
無一錢敢問其直之髙下亦終於無益而已矣今者足
下忽以親之無以養兄之無以𦵏弟妹嫂姪之無以恤
䇿馬裁書千里渡河指光以為歸且曰以鬻一下婢之
資五十萬畀之足以周事何足下見期待之厚而不相
[059-16a]
知之深也光得不駭且疑乎方今豪傑之士内則充朝
廷外則布郡縣力有餘而仁可仰者為不少矣足下莫
之取乃獨左顧而抵於不肖豈非見期待之厚哉光雖竊託迹於侍從之臣月俸不過數萬爨桂炊玉晦朔不
相續居京師已十年囊禇舊物皆竭安所取五十萬以
佐從者之䟽糲乎夫君子雖樂施予亦必已有餘然後
能及人就其有餘亦當先親而後踈先舊而後新光得
侍足下纔周嵗得見不過四五而&KR0205以五十萬奉之其
[059-16b]
餘親戚故舊不可勝數將何以待之乎光家居食不敢
常有肉衣不敢純衣帛何敢以五十萬市一婢乎而足
下忽以此責之豈非不相知之深哉光視地然後敢行
頓足然後敢立足下一旦待以為陳孟公杜季良之徒
光能無駭乎足下服儒衣談孔顔之道啜菽飲水足以
盡歡於親簞食瓢飲足以致樂於身而遑遑焉以貧乏
有求於人光能無疑乎足下又責以韓退之之所為若
光者何以敢望韓退之哉退之能為文其文為天下貴
[059-17a]
凡當時王公大人廟碑墓碣靡不請焉故受其厚謝随
復散之於親舊此其所以能行義也若光者何人敢望
韓退之哉光自結髪以來雖行能無所長然實不敢錙
銖妄取於人此衆人所知也取之也亷則其施之人也
靳亦其理宜也若既求其取之亷又責其施之厚是二
行者誠難得而兼矣足下又欲使光取之於他人是尤不
可之大者㣲生髙乞醯於鄰人以應求者孔子以為不
直况已不能施而斂之於人以為已惠豈不害於恕乎
[059-17b]
足下之命既不克承又費辭以𥼶之其為罪尤深足下
所稱韓退之亦云文章不足以發足下之事業錢財不
足以賙左右之匱急稇載而往垂橐而歸足下亮之而
已不宣
 
 
 
 傳家集巻五十九
[060-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     宋 司馬光 撰
  書啟三
   答胡寺丞宗愈/時宗愈為楚州糧料/薦歙州蘄門令丁隲
光頓首再拜前嵗承臨訪以諫局不得詣謝頃又辱
書兼示以所著文槀京師日困俗事因循逾年尚未報
謝雖感戢勤仰之心無時少忘而惰慢之辠誠無以辭
於左右宜見棄絶而不錄者也今兹乃復重賜以書仍
[060-1b]
告以賢者之名是不以小禮為䟽宻而直責以古人之
處也光實何人䝉期待之厚如此且愧且恐殆無容措
丁君未之得見又不知其所居不獲身徃受敎也唯當
謹識重語無日忘之京師名利之塲士大夫不知光之
不肖日枉車騎過弊廬者不啻十數然為道誼而來者
則難得矣丁君不屈臨廼益知足下之不妄譽人也時
寒千萬加愛
   答周同年源書
[060-2a]
十二月日具銜司馬光謹再拜復書都官同年前比
賜書并示古律詩三巻理致精奥辭氣清壮誠陋目所
未甞賭如登崑丘閲衆寳顧盼驚眩心知其可貴而口
不可盡名也幸甚幸甚受貺至大冝即時修報而缺然
逾旬者抑有由焉光生而樸愚行能無所長自度於方
今士大夫間㝡出其下不意朝廷過采置之侍從居常
自愧今同年賜書廼欲方之汲黯夫汲黯何可當也漢
武帝猜忍暴刻其近臣如荘助朱買臣吾邱夀王之徒
[060-2b]
雖平生所信愛小有過輒抵死九卿顔異對賔客㣲反
脣以為腹誹而誅之其視殺人族人若鉏草茅然黯當
此時能犯忌諱觸盛怒直詆其非以安國家利百姓非
天下賢傑能如是邪今陛下慈愛寛仁與羣臣言愉愉
和顔色如接賔友唯恐傷其意求規諫之言孜孜如不
及雖有狂狷訐直亦能容之光於群臣中官非甚薄曽
不能引古聖賢之道以少助盛徳萬分之一直碌碌随
衆容身庇妻子而巳豈得為汲黯之倫乎夫任羸者以
[060-3a]
萬鈞之重非徒不能負也且有顛仆糜碎之患光雖至
愚猶知避顛仆糜碎之患是以戰栗汗流而乆不敢報
也惟同年少賜矜察而寛假之不宣光惶恐再拜
   答孔司戸文仲書
三月二十日司馬光頓首復書司戸祕校孔君足下辱
書教以孔子第門人而文學䖏四科之末所以然之理
幸甚幸甚光愚陋無堪居常不見齒於士大夫足下徒
以生之蚤而仕之乆亦從而訪焉稱褒之過而責望之
[060-3b]
重且恐且愧無以自䖏光昔也聞諸師友曰學者貴於
行之而不貴於知之貴於有用而不貴於無用故孔子
曰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行有餘
力則以學文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
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此徳行
之所以為四科首者也孔子又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
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夫國有諸侯
之事而能端委束帯與賔客言以排難觧紛循國家之
[060-4a]
急或務農訓兵以扞城其民是亦學之有益於時者也
故言語政事次之若夫習其容而未能盡其義誦其數
而未能行其道雖敏而愽君子所不貴此文學之所以
為末者也然則古之所謂文者乃詩書禮樂之文升降
進退之容絃歌雅頌之聲非今之所謂文也今之所謂
文者古之辭也孔子曰辭達而已矣明其足以通意斯
止矣無事於華藻宏辯也必也以華藻宏辯為賢則屈
宋唐景荘列楊墨蘇張范蔡皆不在七十子之後也顔
[060-4b]
子不違如愚仲弓仁而不佞夫豈尚辭哉足下所謂學
積於内則文發於外積於内也深博則發於外也淳奥
則夫文者雖不學焉而亦可以兼得之學不充於中而
徒外事其文則文盛於外而實困於内亦将兼棄其所
學斯言得之矣曽子曰尊其所聞則髙明矣行其所知
則光大矣足下允蹈其言為之無倦將與淵騫並驅争
先又况游夏尚奚足慕光方歎服止仰之不暇自視一
無所有其何以為獻不宣光頓首
[060-5a]
   與王介甫書熈寧三年二/月二十六日
光居甞無事不敢渉兩府之門以是乆不得通名於將
命者春暖伏惟機政餘裕台候萬福孔子曰益者三友
損者三友光不材不足以辱介甫為友然自接侍以來
十有餘年屢甞同僚亦不可謂之無一日之雅也雖愧
多聞至於直諒不敢不勉若乃便辟善柔便佞則固不
敢為也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之
道出䖏語黙安可同也然其志則皆欲立身行道輔世
[060-5b]
飬民此其所以和也曏者與介甫議論朝廷事數相違
戾未知介甫之察不察然於光嚮慕之心未始變移也
竊見介甫獨負天下大名三十餘年才髙而學富難進
而易退逺近之士識與不識咸謂介甫不起而巳起則
太平可立致生民咸被其澤矣天子用此起介甫於不
可起之中引叅大政豈非亦欲望衆人之所望於介甫
邪今介甫從政始期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來
者莫不非議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閭閻細民小吏走卒
[060-6a]
亦竊竊怨歎人人歸咎於介甫不知介甫亦甞聞其言
而知其故乎光竊意門下之士方曰譽盛徳而賛功業
未始有一人敢以此聞達於左右者也非門下之士則
皆曰彼方得君而專政無為觸之以取禍不若坐而待
之不過二三年彼將自敗若是者不唯不忠於介甫亦
不忠於朝廷若介甫果信此志推而行之及二三年則
朝廷之患已深矣安可救乎如光則不然忝備交遊之
末不敢苟避譴怒不為介甫一一陳之今天下之人惡
[060-6b]
介甫之甚者其詆毁無所不至光獨知其不然介甫固
大賢其失在於用心太過自信太厚而巳何以言之自
古聖賢所以治國者不過使百官各稱其職委任而責
成功也其所以飬民者不過輕租稅薄賦斂巳逋責也
介甫以為此皆腐儒之常談不足為思得古人所未甞
為者而為之於是財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
置三司條例司聚文章之士及曉財利之人使之講利
孔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樊湏請學稼孔子猶
[060-7a]
鄙之以為不如禮義信况講商賈之本利乎使彼誠君
子邪則固不能言利彼誠小人邪則惟民是虐以飫上
之欲又可從乎是知條例一司巳不當置而置之又於
其中不次用人徃徃暴得美官於是言利之人皆攘臂
圜視衒鬻争進各闘智巧以變更祖宗&KR0199法大抵所利
不能補其所傷所得不能償其所亡徒欲别出新意以
自為功名耳此其為害巳甚矣又置提舉常平廣惠倉
使者四十餘人使行新法於四方先散青苖錢次欲使
[060-7b]
比戸出助役錢次又欲更捜求農田水利而行之所遣
者雖皆選擇才俊然其中亦有輕佻狂躁之人陵轢州
縣騷擾百姓者於是士大夫不服農商喪業謗議沸騰
怨嗟盈路迹其本原咸以此也書曰民不静亦惟在王
宫邦君室伊尹為阿衡有一夫不獲其所若巳推而内
之溝中孔子曰君子求諸巳介甫亦當自思所以致其
然者不可專罪天下之人也夫侵官亂政也介甫更以
為治術而先施之貸息錢鄙事也介甫更以為王政而
[060-8a]
力行之徭役自古皆從民出介甫更欲歛民錢顧市傭
而使之此三者常人皆知其不可而介甫獨以為可非
介甫之智不及常人也直欲求非常之功而忽常人之
所知耳夫皇極之道施之於天地人皆不可須㬰離故
孔子曰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介甫
之智與賢皆過人及其失也乃與不及之患均此光所
謂用心太過者也自古人臣之聖者無過周公與孔子
[060-8b]
周公孔子亦未甞無過未甞無師介甫雖大賢於周公
孔子則有間矣今乃自以為我之所見天下莫能及人
之議論與我合則喜之與我不合則惡之如此方正之
士何由進諂諛之士何由逺方正日踈諂諛日親而望
萬事之得其冝令名之施四逺難矣夫從諫納善不獨
人君為美也於人臣亦然昔鄭人遊於郷校以議執政
之善否或謂子産毁郷校子産曰其所善者吾則行之
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毁之薳子馮為
[060-9a]
楚令尹有寵於薳子者八人皆無禄而多馬申叔豫以
子南觀起之事警之薳子懼辭八人者而後王安之趙
簡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諫日有記月有成嵗有效周舍
死簡子臨朝而歎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諸大夫
朝徒聞唯唯不聞周舍之鄂鄂吾是以憂也子路人告
之以有過則喜鄼文終侯相漢有書過之史諸葛孔明
相蜀發教與群下曰違覆而得中猶棄弊蹻而獲珠玉
然人心苦不能盡惟董㓜宰参書七年事有不至至于
[060-9b]
十反孔明甞自校簿書主簿楊顒諫曰為治有體上下
不可相侵請為公明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執耕稼
婢典炊爨雞主司晨犬主吠盗私業無曠所求皆足忽
一旦盡欲以身親其役不復付任形疲神困終無一成
豈其智之不如奴婢雞狗哉失為家主之法也孔明謝
之及顒卒孔明垂泣三日吕定公有親近曰徐原有才
志定公薦㧞至侍御史原性忠壮好直言定公時有得
失原輒諫争又公論之人或以告定公定公歎曰是我
[060-10a]
所以貴徳淵者也及原卒定公哭之盡哀曰徳淵吕岱
之益友今不幸岱復於何聞過哉此數君子者所以能
功名成立皆由樂聞直諫不諱過失故也若其餘驕亢
自用不受忠諫而亡者不可勝數介甫多識前世之載
固不俟光言而知之矣孔子稱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
之者其恕乎詩云執柯伐柯其則不逺言以其所願乎
上交乎下以其所願乎下事乎上不逺求也介甫素剛
直每議事於人主前如與朋友争辯於私室不少降辭
[060-10b]
氣視斧鉞鼎鑊無如也及賔客僚屬謁見論事則唯希
意迎合曲從如流者親而禮之或所見小異㣲言新令
之不便者介甫輒艴然加怒或詬詈以辱之或言於上
而逐之不待其辭之畢也明主寛容如此而介甫拒諫
乃爾無乃不足於恕乎昔王子雍方於事上而好下佞
巳介甫不幸亦近是乎此光所謂自信太厚者也光昔
者從介甫遊介甫於諸書無不觀而特好孟子與老子
之言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冝先其所美必不先其
[060-11a]
所不美也孟子曰仁義而巳矣何必曰利又曰為民父
母使民盼盼然將終嵗勤動不得以飬其父母又稱貸
而益之惡在其為民父母也今介甫為政首建制置條
例司大講財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輸法於江淮欲盡
奪商賈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苖錢於天下而收其息
使人愁痛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豈孟子之志
乎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又
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
[060-11b]
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又曰治大國若烹小鮮今介甫為
政盡變更祖宗&KR0199法先者後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
者毁之矻矻焉窮日力繼之以夜而不得息使上自朝
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師外周四海士吏兵農工商僧道
無一人得襲故而守常者紛紛擾擾莫安其居此豈老
氏之志乎何介甫緫角讀書白頭秉政乃盡弃其所學
而從今世淺丈夫之謀乎古者國有大事謀及卿士謀
及庶人成王戒君陳曰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
[060-12a]
同則繹詩云先民有言詢于芻蕘孔子曰上酌民言則
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則下不天上施自古立功立事
未有專欲違衆而能有濟者也使詩書孔子之言皆不
可信則已若猶可信則豈得盡弃而不顧哉今介甫獨
信數人之言而棄先聖之道違天下人之心將以致治
不亦難乎近者藩鎮大臣有言散青苖錢不便者天子
出其議以示執政而介甫遽悻悻然不樂引疾卧家光
被㫖為批答見士民方不安如此而介甫乃欲辭位而
[060-12b]
去殆非明主所以㧞擢委任之意故直叙其事以義責
介甫意欲介甫早出視事更新令之不便於民者以福
天下其辭雖樸拙然無一字不得其實者竊聞介甫不
相識察頗督過之上書自辯至使天子自為手詔以遜
謝又使吕學士再三諭意然後乃出視事出視事誠是
也然當速改前令之非者以慰安士民報天子之盛徳
今則不然更加忿怒行之愈急李正言言青苖錢不便
詰責使之分析吕司封傳語祥符知縣未散青苖錢劾
[060-13a]
奏乞行取勘觀介甫之意必欲力戰天下之人與之一
决勝負不復顧義理之是非生民之憂樂國家之安危
光竊為介甫不取也光近䝉聖恩過聴欲使之副貳樞
府光竊惟居髙位者不可以無功受大恩者不可以不
報故輒敢申明去嵗之論進當今之急務乞罷制置三
司條例司及追還諸路提舉常平廣惠倉使者主上以
介甫為心未肯俯從光竊念主上親重介甫中外群臣
無能及者動静取捨唯介甫之為信介甫曰可罷則天
[060-13b]
下之人咸被其澤曰不可罷則天下之人咸被其害方
今生民之憂樂國家之安危唯繫介甫之一言介甫何
忍必遂已意而不恤乎夫人誰無過君子之過如日月
之過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何損於明介甫誠
能進一言於主上請罷條例司追還常平使者則國家
太平之業皆復其舊而介甫改過從善之美愈光大於
日前矣於介甫何所虧喪而固不移哉光今所言正逆
介甫之意明知其不合也然光與介甫趣嚮雖殊大歸
[060-14a]
則同介甫方欲得位以行其道澤天下之民光方欲辭
位以行其志救天下之民此所謂和而不同者也故敢
一陳其志以自達於介甫以終益友之義其捨之取之
則在介甫矣詩云周爰咨謀介甫得光書儻未賜弃擲
幸與忠信之士謀其可否不可以示諂諛之人必不肯
以光言為然也彼諂諛之人欲依附介甫因縁改法以
為進身之資一旦罷局譬如魚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
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介甫奈何狥此曹之所欲而
[060-14b]
不思國家之大計哉孔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彼忠信
之士於介甫當路之時或齟齬可憎及失勢之後必徐
得其力諂諛之士於介甫當路之時誠有順適之快一
旦失勢必有賣介甫以自售者矣介甫將何擇焉國武
子好盡言以招人之過卒不得其死光常自病似之而
不能改也雖然施於善人亦何憂之有用是故敢妄發
而不疑也屬以辭避恩命未得請且病膝瘡不可出不
獲親侍言於左右而布陳以書悚懼尤深介甫其受而
[060-15a]
聴之與罪而絶之或詬詈而辱之與言於上而逐之無
不可者光俟命而已
   與王介甫第二書熈寜三年三/月三日作
光以荷眷之乆誠不忍視天下之議論恟恟是敢獻盡
言於左右意謂縱未棄絶其取詬辱必矣不謂介甫乃
賜之誨筆存慰温厚雖未肯信用其言亦不辱而絶之
足見君子寛大之徳過人逺甚也光雖未盡曉孟子至
於義利之説殊為明白介甫或更有他觧亦恐似用心
[060-15b]
太過也傳曰作法於凉其弊猶貪作法於貪弊將若何
今四方豐稔縣官復㪚錢與之安有父子不相見兄弟
離散之事光所言者乃在數年之後常平法既壊内藏
庫又空百姓家家於常賦之外更増息錢役錢又言利
者見前人以聚斂得好官後來者必競生新意以朘民
之膏澤日甚一日民産既竭小值水旱則光所言者介
甫且親見之知其不為過論也當是之時願毋罪嵗而
已感發而言重有喋喋負罪益深
[060-16a]
   與王介甫第三書
光皇恐再拜重辱示諭益知不見弃外收而教之不勝
感悚不勝感悚夫議法度以授有司此誠執政事也然當舉其大而略其細存其善而革其弊不當無大無小
盡變舊法以為新竒也且人存則政舉介甫誠能擇良
有司而任之弊法自去苟有司非其人雖日授以善法
終無益也介甫所謂先王之政者豈非泉府賖貸之事
乎竊觀其意似與今日散青苖之意異也且先王之善
[060-16b]
政多矣顧以此獨為先務乎今之㪚青苖錢者無問民
之貧富願與不願強抑與之嵗收其什四之息謂之不
征利光不信也至於闢邪説難壬人果能如是乃國家
生民之福也但恐介甫之座曰相與變法而講利者邪
説壬人為不少矣彼頌徳賛功希意迎合者皆是也介
甫偶未之察耳盤庚曰今我民用蕩析離居又曰予豈
汝威用奉畜汝衆又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又曰非
廢厥謀弔由靈盖盤庚遇水灾而遷都臣民有從者有
[060-17a]
違者盤庚不忍脇以威刑故勤勞曉觧其卒也皆化而
從之非謂廢棄天下人之言而獨行巳志也光豈勸介
甫不恤國事而同俗自媚哉盖謂天下異同之議亦
當少垂意采察而已幸恕其狂愚不宣光皇恐再拜
   上許州吴給事書
月日具官光謹再拜獻書某官執事光昔者未冠為書
生從師友間得執事所對直言䇿及後䇿觀之喟然歎
曰道之不明乆矣蔽於古者迃大而不可從溺於今者
[060-17b]
淺薄而不足用今執事論髙而不悖於今義實而不戾
於古所譏切皆當世之病所區畫皆應事之宜粲然虞
夏商周之道可以覆手而取舉足而登也非夫深明於
道之本其孰克以致此哉由是私自望曰異日儻得出
入門下承事之間以受一言之益使皦然暏道之正渙
然識道之歸事君行己知所取捨而無所疑則私願足
矣及舉進士幸免黜去始敢進謁朝之公卿大夫當是
時蓄才徳負名聲出入帝廷榮耀輝赫照人者衆矣光
[060-18a]
皆未及徃見首求執事之門而叩之誠欲急於學術之
明而成宿昔之志也并裒其所為文以為始見之贄執
事不責其僣而辱賜之詩以振飾之且曰道為根抵言
為華由來表裏相經緯光由是益知君子務知大者逺
者則光願受學之志愈固而專矣不幸光獻文之明日
西出之官自是巳來非奔走吏道則在苫凷衰絰之中
矣東西南北﨑嶇𡒄坎過闕門上逆旅爨未及燃巳復
出外矣是以役役十年而不得卒業也去年罷滑臺從
[060-18b]
事至京師則執事既為天子輔弼臣矣光賤士也其敢
不自分限而屡以其不肖之跡汙辱門下之塵稱道舊
恩以求瞻望几杖哉必若是而為天下之人謂之不營
禄位而為道則難矣光是以屏身退䖏不敢屡進以煩
將命非為輒自踈外誠懼不知者不能察其區區而有
塵累於至公也今聖主以許田股肱大郡屈煩執事蹔
鎮治之光然後敢復叙昔日之知而求畢其戇愚之志
夫肝鬲之所崇聚而欲杼展於左右者固不可立談而
[060-19a]
盡也是敢復繕綴近所為文凡五巻而薦之非敢以為
文也貴露下情而巳伏惟亮其狂簡之誅而矜其自㓜
及長企仰之意副其所以來求考正道義之誠則沒齒
衘戴盛徳永永為執鞭秉轡門下之士矣不宣光惶懼
再拜
   答胙城郭大丞書
光頓首再拜竊以前世郡縣以來朝廷唯置太守都尉
令長自他掾屬皆官長所自辟除供趨走治文書而巳
[060-19b]
今幕府吏猶古之掾屬也職至輕位至㣲獨命於朝廷
差異耳執事以老成之徳任百里之重官為三丞著籍
於朝雖大君子卑遜不以自重然考之古視之今其事
任位序不輕章矣而嵗時月朔必以賀牘為賜辭恭禮
備若小邑長之事牧伯然此豈光之所能堪哉是以日
夜鞠躬重足繼為書啟布之左右乞停此議以安反側
而執事好謙之志確然愈固雖於盛徳益有光美將使
無似之軀於何自置殆非所以相全愛之道也廼者韋
[060-20a]
城張祕丞亦然光具此意因書請焉韋城悟其不可幸
賜惠許獨執事未炤愚欵祈請喋喋不垂允納每得一
紙流汗霑足光聞君子與人恭而有禮固不若此也今
不敢避煩再薦言庶㡬髙明垂意察古今之體酌重輕
之宜凡此過禮率從翦削時有惠訓手筆徃來使得泰
然自安無負踧踖幸之大者不宣光頓首再拜
   别劉孝叔雜端手啟
光再拜前日暫得詣别悵戀何可勝言比宿起居何如
[060-20b]
舟艦具未觧維果在何時恭惟道勝名立餘無可貴外
物土芥固不足以滑和唯冀親近藥物益自愛重區區
所禱不宣光再拜
   與范堯夫經略龍圖書
光啟昨在洛中及至京廣兩於河中逓次得所賜書值
光治装赴陳州又得㫖詣闕尋又忝左省之命怱怱事
多乆不修報明恕必察其非踈懈也曏承就移慶帥既
踐世官復修舊治計堯夫必樂然就職然士論所&KR1273
[060-21a]
者猶多也光今日忝竊皆由堯夫素加誨誘重以推挽
其感戢固不在言今嵗大暑異常邉地必稍愈觸熱飲
冷更祈莭慎不宣光再拜
   與范堯夫經略龍圖第二書
光愚拙有素見事常若不敏不擇人而盡言此才性之
蔽光所自知也加之閒居十五年本欲更求一任㪚官
守候七十即如禮致事乆絶榮進之心分當委順田里
凡朝廷之事未甞掛慮况數年以來昏忘特甚誠不意
[060-21b]
一旦冒居此地䝉人主知待之厚特異於常義難力辭
黽勉就職故事多所遺忘新法固皆靣牆朝中士大夫
百人中所識不過三四如一黄葉在烈風中㡬何其不
危墜也又為世俗妄被以虚名不知其中實無所有上
下責望不輕如何應副得及荷堯夫知待固非一日望
深賜教督以所不及聞其短拙随時示諭勿復形迹此
獨敢望於堯夫不敢望於佗人者也光再拜
   答河陽李夷白祕校書
[060-22a]
五月三十日光再拜司理祕校李君足下頃國家羅天
下豪儁光以無似叨備有司以是得瞻見符采承接餘
論其為幸巳大違别巳來汩沒俗事未遑修問信至兩
䝉惠言且謂自省於中至於無愧則安為之又謂光事
之非禮固弗受恱之非道固不恱何足下自遇之厚而
見期之深也愧感之外敢不頌詠美志而佩服雅言庶
㡬黽勉以不負所教焉至於師法非所敢當又承王事
鞅掌以學之不講為深憂光也聞諸宓子賤曰始誦之
[060-22b]
今得而行之是學益明也何費日之有盛暑未獲展晤
惟加愛為禱不宣光再拜
   答齊州司法張祕校正彦書
十一月七日光白司法祕校張君足下前日辱書始則
諭以古之為士易今之為士難終則見索惡詩欲以示
郡之賢守倅光實何人承雅意勤厚如此固不當辤然
光素無文於詩尤拙不足以揄揚盛美取信於人况近
世之詩大抵華而不實雖壮麗如曹劉鮑謝亦無益於
[060-23a]
用光忝與足下以經術相知誠不敢以此為獻所可獻
者在於相與講明道義而已足下所謂古之為士者乃
君子之道也所謂今之為士者乃小人之道也自有天
地以來君子小人相與並生於世各居其半一消一息
一否一泰紛然雜揉固非一日非君子之道多於古鮮
於今古則可為而今則不可為也小人之道鮮於古而
多於今古不可為而今則可為也顧人之取捨何如爾
奚古今之異而有易有難哉足下學春秋非徒誦其文
[060-23b]
通其義而巳乃能於傳注之外凡古今治春秋之書存
可見者皆徧觀而略記之評其短長靡不精當人或雜
舉而猝問之醻對無滯衮衮焉如泉源之不窮年未弱
冠舉明經為天下第一今位雖卑年雖少譬如隋珠和
璧委於道塗愚者猶知拾而寳之况賢守倅哉詩云鶴
鳴于九臯聲聞于天魚在于渚或潜在淵孔子曰不患
人之不巳知求為可知也足下當固守於古而勿流放
於今汲汲於己而徐於人為之不止光見異日為賢公
[060-24a]
卿功業烜赫於當時名聲彰徹於後世竹帛所不能紀
金石所不能頌詩何為哉詩何為哉不宣光白
 
 
 
 
 
 
[060-24b]
 
 
 
 
 
 
 
 傳家集巻六十
[061-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一    宋 司馬光 撰
  書啟四
   答張先生砥/
八月二日涑水司馬光白張君先生辱書示以所著
秋傳士大夫不以經術為事乆矣足下獨能治春秋三
十年成書三十萬言是古之儒者復見於今日也欽仰
咨嘆無有窮己足下自謂天以聖師之道厄日引乆而
[061-1b]
隂有所相若非己意之所自出者光經術素淺於春秋
尤所不通虚辱足下之賜讀之累日不能識其涯涘又
烏暇知其得失敢錯論議於其間哉至於建白於上乞
廢三傳之學而行足下之書以伸千載聖人未明之意
此尤非光之所敢任也不勝惶悸之𠟵其書謹再拜封
納請更擇能通春秋學有大名居髙位可以副足下之
求者而從之幸甚幸甚不宣光白
   答陳監簿師仲/
[061-2a]
九月十八日涑水司馬光再拜陳君監簿足下金州人
來辱兩書以能出䖏見期未相識為恨光實何人敢受
此賜反仄愧汗無地自䖏光性愚陋頗好讀古人書聞
君子之風亦知慕之而未能至睹小人所為頗知耻之
但恐未能免耳曏䝉朝廷猥加收采塵汚侍從預陪國
論訖無銖兩之補俄又擢寘樞庭譬如有人舉萬金之
重加稚子之背彼必走而避之萬金非不貴也然走而
避之者知非其任故也此乃物理之常烏足謂之賢哉
[061-2b]
今以衰病自求便安朝廷未棄之田里尚縻以一官賜
之廩禄使飽食安坐自放於豐草長林間乃聖主之至
仁鄙夫之大幸豈敢效古之人以道不行而自藏哉恐
足下傳聞之誤而奨借之過誠不敢自保恐萬一佗日
陷足下於不知言之責以重老朽之辠是敢輒自陳叙
浼瀆聰明庶㡬識察而巳光雖未獲侍前三復足下書
及所示文編語髙而氣直才美而志大其嚮徃欽服之
心固非筆札所能盡也
[061-3a]
   答李大卿孝基/熈寧五年正/月十三日作
光再拜昨晩暫得請見經宿起居何如適辱誨筆承朝
夕徃河清不得再詣辭千萬以保攝為禱大卿平生以
保攝為事計其專勤舉世無倫然光區區猶有所獻者
譬如舉輕塵以禆泰山雖不知量志在忠益而巳光聞
一隂一陽之謂道然變而通之未始不由乎中和也隂
陽之道在天為寒燠雨晹在國為禮樂賞刑在心為剛
柔緩急在身為飢飽寒熱此皆天人之所以存日用而
[061-3b]
不可免者也然稍過其分未甞不為災是故過寒則為
春霜夏雹過燠則為秋華冬雷過雨則為霪潦過晹則
為旱暵禮勝則離樂勝則流賞僣則人驕溢刑濫則人
乖叛太剛則暴太柔則懦太緩則泥太急則輕饑甚則
氣虚竭飽甚則氣留滯寒甚則氣沈濡熱甚則氣浮躁
此皆執一而不變者也善為之者損其有餘益其不足
抑其太過舉其不及大要歸諸中和而巳矣故隂陽者
弓矢也中和者質的也弓矢不可偏廢而質的不可逺
[061-4a]
離中庸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達道也致
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由是言之中和豈可須㬰離
哉昨日聞大卿言臟腑素有冷疾須至服熱藥今則徧
身生瘡疥手足時瘈瘲疑有風邪尚欲以烏頭治之光
雖略曽以所見貢聞又恐侍坐之乆尊體疲倦不敢畢
其辭而退竊以大卿勤養生之術數十年而猶有冷疾
者殆食素膳太多故也彼筍簟乳腐麫滓豆炙性大寒
而滯氣光見人多食之致脾胃虚弱脹滿滑泄靣目浮
[061-4b]
腫腰足沈重前後非一矣天生萬物各有所食苟不得
其所食則不能全其生人為萬物之靈兼&KR0188榖酒肉而
食之乃其常性也酒肉者所以扶衰飬疾不可廢也大
卿絶酒肉而專素膳為日已乆此其所以有冷疾也既
得冷疾復以熱藥攻之聞大卿所服之藥皆躁悍酷烈
佗人莫能近口此其所以失中和也中冷則為羸瘠靣
腫外熱客於肌膚則為瘡疥流於筋脉則為瘛瘲光雖
不曉醫以隂陽之理推之殆不逺矣不勝款款之愚欲
[061-5a]
望大卿自今罷素膳屏熱藥静慮以適神潜心以實下
起居飲食造次須㬰不少離於中和試行之旬月竊謂
所苦不須攻療必自去矣若旬月無效棄黜其言可也
光以託契義之&KR0199仰徳名之熟雖得見尚新所居連牆
而徃來不數然愛重之心過於朝夕握手接膝者矣是
以敢輒獻盡言幸希裁察不宣光再拜
   與吳丞相充書熈寧十年/四月作
光啟光愚戇迃僻自知於世無所堪可以是退伏散地
[061-5b]
苟竊㣲禄以庇身保家而巳近聞道路之人自京師來
者多云相公時語及姓名或云亦甞有所薦引未知虚
實光自居洛以來仕宦之心乆巳杜絶在少壮之時猶
不如人况年垂六十鬚髪皓然視昏聽重齒落七八精
神衰耗豈復容有干進之心但以從遊之乆今日特䝉
齒記感荷知已之恩終身豈敢忘哉顧惟相公富貴顯
榮豐備巳極光踈冗之人無一物可以為報唯忠信之
言庶㡬仰醻盛徳之萬一耳伏惟明主歴選周行登用
[061-6a]
人傑以毗元化以光不敢忘知已之心知相公必不輕
孤於明主也竊見國家自行新法巳來中外恟恟人無
愚智咸知其非州縣之吏困於煩苛以夜繼晝棄置實
務崇飾空文以刻急為能以欺誣為才閭閻之民廹於
誅斂人無貧富咸失作業愁怨流移轉死溝壑聚為盗
賊日夜引領冀朝廷之覺寤弊法之變更凡㡬年于兹
矣相公聦明豈得不聞之邪今府庫之實耗費殆竭倉
廩之儲僅支數月民間貲産朝不謀夕而用度日廣掊
[061-6b]
斂日急河北京東淮南蠭起之盗攻剽城邑殺掠官吏
官軍已不能制矣若不幸復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霜
蝗所在如是其為憂患豈可勝諱哉此安得謂之細事
保其必無而恬然不以為意乎賈誼當漢文之世以為
譬如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
安若當今日必謂之火巳然而安寢自若者也昔周公
勤勞王家坐以待旦跋胡㚄尾羽敝口瘏終能為周家
成太平之業立八百之祚身為太師名播無窮子孫奄
[061-7a]
有龜䝉與周升降王夷甫位居宰輔不思經國專欲自
全置二弟於方鎮以為三窟及晉室阽危身亦不免然
則聖賢之心豈皆忘身狥物不自為謀哉盖以國家興
隆則身未有不預其福者也顧衆人之識近而聖賢之
慮逺耳如相公之用心固周公之用心也今若法弊而
不更民疲而不恤萬一䑕竊益多蠭蠆有毒則竊恐廟
堂之位亦未易安居雖復委逺機柄均逸外藩固非息
肩之䖏乃至投簮觧紱嘯傲東山亦非髙枕之地也然
[061-7b]
則相公今日救天下之急保國家之安更無所與譲矣
救急保安之道苟不罷青苖免役保甲市易之法息征
伐之謀而欲求其成效是猶惡湯之沸而益薪皷槖欲適鄢郢而北轅疾驅也所求必不果矣欲去此五者而
不先别利害以寤人主之心則五者不可得而去矣欲
寤人主之心而不先開言路則人主之心不可得而寤
矣所謂開言路者非如曏時徒下詔書使臣民言得失
既而所言當者一無所施行又取其稍訐直者随而罪
[061-8a]
之此乃塞言路非開之也為今之要在於輔佐之臣朝
夕啟沃唯以親忠直納諫争廣聦明去壅蔽為先務如
是則政令之得失下民之疾苦粲然無所隠矣以聖主
睿明之資有賢相公忠之助使讜言日進下情上通至
治可指期而致况弊法何難去哉夫難得而易失者時
也今病雖巳深猶未至膏肓苟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
危尚有反掌之易失今不治遂為痼疾雖邴魏姚宋之
佐将末如之何必有噬臍之悔矣相公讀書從仕位之
[061-8b]
首相展志行道正在此時苟志無所屈道無所失其合
則利澤施於四海其不合則令名髙於千古丈夫立身
事君始終如此亦可以為無負矣光切於報徳貪盡區
區不覺辭多光惶恐再拜
   答蔣中舍深之/深之祖淪淳化中為/永康軍判官死蜀㓂
光啟承垂示先都官畵像記沈公論之巳詳殆無以加
古之人誰不死惟得其所為難故國君死社稷大夫死
衆士死制各死其所受禮也為臣事君不計位之髙卑
[061-9a]
恩之厚薄知之淺深苟在其職死之義也方蜀㓂之熾
守臣軍帥棄地與衆而迯者多矣先都官獨以文吏在
下位力戰死之其於禮義非知之明守之篤能如是乎
可謂得其所矣沈公既叙其忠孝光又述其禮義然忠
孝禮義亦相與為表裏者也光再拜
   答郭長官純/
光啟去嵗十月䝉惠書足下所治路僻光閒居難值便
人以是期年不獲修報然中懐耿耿未甞暫忘潘司録
[061-9b]
來又辱書且感且媿霜秋公餘喜聆安善所示㑹統稽
元圗貫穿千餘載前賢捜羅所不至者纎悉盡備靡有
闕遺非夫好學之勤用意之精誰能臻此欽服欽服光
學踈識淺於正閏之際尤所未達故於所修通鑑敘前
世帝王但以授受相承借其年以記事爾亦非有所取
捨抑揚也於漢昭烈之立甞著論以述其事今并録呈
可以見其不敢專矣夫正閏之論誠為難曉近世歐陽
公作正統論七篇以繼之自謂無以易矣有章表民者
[061-10a]
作明統論三篇以難之則歐陽公之論似或有所未盡
也歐陽公謂正統不必常相繼有時而絶斯則善矣然
謂秦得天下無異禹湯又謂始皇如桀紂不廢夏商之
統又以魏居漢晉之間推其本末進而正之此則有以
來章子之疑矣章子補歐陽公思慮之所未至謂秦晉
隋不得與二帝三王並為正統魏不能兼天下當為無
統斯則善矣然五代亦不能兼天下與魏同乃獨不絶
而進之使與秦晉隋皆為霸統亦誤矣足下離之更為
[061-10b]
異等斯又善矣然則正閏之論雖為難之經三君子盡
心以求之愈講而愈精庶㡬或可以臻其極乎是知古
之人貴於切切偲偲良有以也如光者惷愚冥頑安足
以闚三君子之藩籬而敢措一辤於正閏之間竊惟足
下録此書以相示盖亦有切切偲偲之志非欲光為諾
諾之人也芻蕘之言明者擇焉光辱足下之厚意豈可
逆自鄙薄不傾胷腹之所有以盡布於左右而求采擇
乎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先儒謂秦為閏者以其居
[061-11a]
二代之間而非正統如閏居兩月之間而非正月也夫
霸之為言伯也古者天子立二伯分治天下諸侯周衰
方伯之職廢齊桓晉文能帥諸侯以尊周室故天子冊
命使續方伯之職謂之霸主而後世學者乃更以皇帝
王霸為徳業之差謂其所行各異道此乃儒家之末失
也今章子以霸易閏似未為得恐不足遵也夫統者合
於一之謂也今自餘以下皆謂之統亦恐名之未正也
又蜀先主自言中山靖王之後而不能舉其世系後唐
[061-11b]
出於沙陀姓朱邪氏唐賜之姓明宗復非荘宗之族清
泰又非明宗之子李昪起於厮役莫知其姓或云湖州
潘氏子李神福俘之以為僮僕徐温匄之以為子及稱
帝慕唐之盛始自言姓李初欲祖呉王恪嫌其誅死又
欲祖鄭王元懿命有司檢討二王苖裔有司請為恪十
世孫昪曰歴十九帝十世何以盡之有司請以三十年
為一世議然後定足下云䝉先世之烈者謂之餘今
家皆謂之餘可乎且餘者豈非謂承王統之餘也今劉
[061-12a]
知逺謂之閏而劉崇謂之餘可乎又凡不能一天下者
或在中國或在方隅所䖏雖不同要之不得為真天子
今以曹魏劉石二趙符姚兩秦元魏髙齊宇文周朱梁
石晉劉漢郭周為閏孫吳劉宋二蕭齊梁陳慕容燕赫
連夏為偏李蜀吕李秃髪沮渠西凉乞伏秦馮燕楊吳
王孟兩蜀廣南漢王閩為僣三者如不相逺然願更詳
之彼符氏姚氏與慕容氏赫連氏與拓跋氏一㩀闗西
一㩀山東與髙齊宇文周何以異乎又凡天禄之不終
[061-12b]
者傳世不傳世等耳王莽雖簒竊天下甞盡為之臣者
十八年與秦頗相類非四夷羣盗之比也則天乃唐之
母后臨朝稱制與吕后無殊但不當革命稱周耳其後
子孫相繼有天下不得謂之不終其身今與王莽同謂
之偽亦似未安也凡此數者皆愚陋之所見未必中理
願足下采其區區之心而不以為罪幸甚幸甚光再拜
   答陳司法師仲/
八月三十日涑水司馬光謹復書司法陳君足下辱書
[061-13a]
并示先國博家傳以為何蕃董邵南之節行不見於佗
書獨韓文公傳而詩之故其名彰徹迨於今謂光盍亦
為傳若詩使吾先君之名流布於世承命悸粟流汗及
足何足下比擬之非倫而責望之太過乎文章自魏晉
衰㣲流及齊梁陳隋羸憊纎靡窮無所之文公傑然振
而起之如雷霆列星驚照今古自班張崔蔡不敢企仰
况潘陸以降固無足言故何董之名附其文而傳曏使
一妄庸人傳而詩之二子於今尚有聞乎光性愚學踈
[061-13b]
於文尤非所長今時常為秉筆者笑敢望傳於後乎足
下乃使為韓之所為是猶驅䇿駑馬曰必為我追千里
之足其果能為之乎借使光不自知量輒引韓以自况
為詩傳以叙當世賢者之事業必取舉世之唾詈且無
容其身矣誠不敢自愛大懼汩沒先君子之名以重其
辠况先君子之名潜徳遺美二顔既傳而評之甚精且
詳决傳無疑光何所有可以加銖兩之重乎惟足下憐
而察之
[061-14a]
   與范景仁問正書所疑書
光啟晩來䝉惠手筆并㯶扇值相繼有客不得即時修
謝前此承示所著正書且垂諭云未安䖏便與㸃竄以
景仁之明達耆夀加以平生所致思而得者乃下問於
頑鄙末學如光之比雖古人詢于芻蕘以能問不能殆
無以踰此何以勝克悚仄悚仄伏讀累日如風雅皆周
道既衰詩人追思其盛而歌之闗睢以興淑女非興后
妃成康平王齊侯皆指其爵諡文王配上帝終周世常
[061-14b]
然八蜡不數昆蟲三年之喪不應二十七月衆子在嫡
孫亦應傳重舜無塗廪浚井之事韓愈為嫂服期非是
凡此之類皆其素所探揣謂其當然而未敢自信今乃
幸與景仁如合符契豁然决矣至於觧利貞者情性也四
海困窮柔逺能邇皆先儒研思所未到不勝歎服其間
亦有愚昧所未諭者十餘條或一字筆誤無不簽出以
俟稍暇得侍函丈請益卒業前日所留易説繫辤注續
詩話皆狂簡不揆宜見誅絶於君子者然亦庶㡬景仁
[061-15a]
矜共有志於學痛為鉏治其蕪穢明示以坦塗使識所
之詣幸甚幸甚孔子曰朋友切切偲偲斯道也亡廢乆
矣靣相諛背相訾者出門皆是也非吾人孰當惜之幸冀
留意
   答孫長官察/
十一月二十七日涑水司馬光再拜復書崇信賢令孫
君足下䝉貺書兼示以尊伯父行状墓誌及所著唐史
記令光為之碑以紀述遺烈以尊伯父之清節令望加
[061-15b]
之光自㓜稺至于成人得接侍周旋今日獲寓名豐碑
之末附以不朽何榮如之雖文字鄙拙亦不敢辭顧有
必不可承命者惟足下察之光曏日亦不自揆妄為人
作碑銘既而自咎曰凡刋琢金石自非聲名足以服天
下文章足以傳後世雖強顔為之後人必随而棄之烏
能流永乆乎彼孝子孝孫欲論譔其祖考之美垂之無
窮而愚陋如光者亦敢膺受以為巳任是羞汚人之祖
考而沒其徳善功烈也罪孰大焉遂止不為自是至今
[061-16a]
六七年所辤拒者且數十家如張龍圗文裕張侍郎子
思錢舍人君倚樂卿損之宋監子才或師或友或僚寀
或故&KR0199不可悉數京洛之間盡知之儻獨為尊伯父為
之彼數十家者必曰是人也盖擇賢不肖為之也為人
子孫者有人薄其祖考宜如何讎疾之哉以光么麽使
當此數十家之讎疾将何以堪之所以必不可承命者
此也雖然竊有愚意敢試陳之惟足下采擇焉今世之
人既使人為銘納諸壙中又使佗人為銘植之隧外壙
[061-16b]
中者謂之誌隧外者謂之碑其志盖以為陵谷有變而
祖考之名猶庶㡬其不泯也然彼一人之身耳其辤雖
殊其爵里勲徳無以異也而必使二人為之何哉愚竊
以為惑矣今尊伯父既有歐陽公為之墓誌如歐陽公
可謂聲名足以服天下文章足以傳後世矣佗人誰能
加之愚意區區欲願足下止刻歐陽公之銘植於隧外
以為碑則尊伯父之名自可光輝於無窮又足以正世
俗之惑為後來之法不亦美乎未審足下以為何如
[061-17a]
   答張尉來書
五月五日陜人司馬光謹復書福昌少府祕校足下光
行能固不足以髙於庸人而又退處冗㪚屬者車騎過
洛乃䝉不辱而訪臨之其榮巳多今又承賜書兼示以
新文七篇豈有人甞以不肖欺聽聞邪何足下所與之
過也始懼中愧終於感藏以自慰知幸知幸光以居世
百事無一長於文尤所不閑然竊見屈平始為騷自賈
誼以來東方朔嚴忌王子淵劉子政之徒踵而為之皆
[061-17b]
蹈襲模倣若重景疊響訖無挺特自立於其外者獨栁
子厚恥其然乃變古體造新意依事以叙懐假物以寓
興髙颺横騖不可羈束若咸韶䕶武之不同音而為閑
美條鬯其實鈞也自是寂寥無聞今於足下復見之苟
非英才間出能如此乎欽服慕重非言可迨然彼皆失
時不得志者之所為今明聖在上求賢如不及足下齒
髪方壮才氣茂美官雖未達髙逺有漸異月方将冠進
賢佩水蒼出入紫闥訏謨黄閤致人主於唐虞之隆納
[061-18a]
烝民於三代之厚如斯文者以光愚陋竊謂不可遽為
也光頓首
    與景仁論樂書
九月二十一日某再拜白景仁足下䝉示房生尺法
云生嘗得古本漢書云度起於黄鍾之長以子榖秬
黍中者一黍之起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度之九十分
黄鍾之長一為一分今文誤脱之起積一千二百黍
八字故自前世以來累黍為之縱置之則太長横置
[061-18b]
之則太短今新尺横置之不能容一千二百黍則大
其空徑四釐六毫是以樂聲太髙又嘗得開元中笛
及方響校太常樂下五律教坊樂下三律皆由儒者
誤以一黍為一分其法非是不若以一千二百黍實
管中隨其短長㫁之以為黄鍾九寸之管九十分其
長一為一分取三分以度空徑數合則律正矣景仁
此來盛稱此論以為先儒用意皆不能到可以正積
古之謬袪一世之惑光竊思之有所未諭者凡數條
[061-19a]
敢書布陳幸景仁教之景仁曰房生家有漢書異於今本
光按累黍求尺其來久矣生所得書不知傳於何世而相
承積謬由古至今更大儒甚衆曽不寤也又其書既云積
一千二百黍之廣何必更云一黍之起此四字者將安施
設劉子駿班孟堅之書不宜如此冗長也且生欲以黍實
中乃求其長何得謂之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孔子稱必也
正名乎必若所云則為新尺一丈二尺得無求合其術而
更戻乎景仁曰度量權衡皆生於律者也今先累黍為尺
[061-19b]
而後制律返生於度與黍無乃非古人之意乎光謂不然
夫所謂律者果何如哉嚮使古之律存則龡其聲而知聲
度其長而知度審其容而知量校其輕重而知權衡今古
律巳亡矣非黍無以見度非度無以見律律不生於度與
黍將何從生邪夫度量衡所以佐律而存法也古人所為
制四器者以相參校以為三者雖亡苟其一存則三者從
可推也又謂後世器或壊亡故載之於書形之於物夫黍
者自然之物有常不變者也故於此寓法焉今四器皆亡
[061-20a]
不取於黍將安取之凡物之度其長短則謂之度量其多
少則謂之量稱其輕重則謂之權衡然量有虚實衡有低
昻皆易差而難精等之不若因度求律之為審也房生今
欲先取容一龠者為黄鍾之律是則律生於量也量與度
皆非律也捨彼用此將何擇焉景仁曰古律法空徑三分
圍九分今新律空徑三分四釐六毫此四釐六毫者何從
出耶光謂不然夫徑三分圍九分者數家言其大要耳若
以密率言之徑七分者圍二十有二分也古之為數者患
[061-20b]
其空積微之大煩則上下輩之所為三分者舉成數而言
耳四釐六毫不及半分故棄之也又律管至小而黍粒體
圓其中豈無負載庣空之處而必欲責其絲忽不差邪景
仁曰生以一千二百黍積實於管中以為九寸取其三分
以為空徑此自然之符也光按量法方尺之量所受一斛
此用累黍之法校之則合矣若從生言度法變矣而量法
自如則一斛之物豈能滿方尺之量乎景仁曰量權衡皆
以千二百黍為法何得度法獨用一黍光按黄鍾所生凡
[061-21a]
有五法一曰備數二曰和聲三曰審量四曰嘉量五曰權
衡量與衡据其容與其重非千二百黍不可至於度法止
於一黍為分無用其餘若數與聲則無所事黍矣安在其
必以一千二百為之定率也景仁曰生云今樂太髙太常
黄鍾適當古之仲吕不知生所謂仲吕者果后䕫之仲吕
耶開元之仲吕邪若開元之仲吕則安知今之太髙非昔
之太下耶笛與方響里巷之樂庸工所為豈能盡得律吕
之正乃欲取以為法考定雅樂不亦難乎此皆光之所大
[061-21b]
惑也君子之論無固無我惟是之從景仁苟有以解之使
瑩然明白則敢不斂衽服義豈欲徒為此諓諓也
   景仁復書
九月二十二日鎮再拜復書君實足下昨日辱書以為鎮
不當為議狀是房庶尺律法始得書&KR0719然而懼曰鎮違羣
公之議而下與匹士合有不適中宜獲戾於朋友也既讀
書乃釋然而喜曰得君實之書然後决知庶之法是而鎮
之議為不謬庶之法與鎮之議於今之世用與不用未可
[061-22a]
知也然得附君實之書傳於後世使後世之人質之故終
之以喜也君實之疑凡五而條目又十數安敢不盡言解
之君實曰漢書傳於世久矣更大儒甚衆庶之家安得善
本而有之是必謬為脫文以欺於鎮也是大不然鎮豈可
欺哉亦以義理而求之也春秋夏五之𨶔文禮記玉藻之
脫簡後人豈知其闕文與脫簡哉亦以義理而知之也猶
鎮之知庶也豈可逆謂其欺而置其義理哉又云一黍之
起於劉子駿班孟堅之書為冗長者夫古者有律矣未知
[061-22b]
其長幾何未知其空徑幾何未知其容受幾何豈可直以
千二百黍置其間哉宜起一黍積而至一千二百然後滿
故曰一黍之起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其法與文勢皆當然
也豈得為冗長乎若如君實之說以尺生律漢書不當先
言本起黄鍾之長而後論用黍之法也若爾是子駿孟堅
之書不為冗長而反為顛倒也又云積一千二百黍之廣
是為新尺一丈二尺者君實之意以積為排積之積廣為
一黍之廣而然邪夫積者謂積於管中也廣者謂所容之
[061-23a]
廣也詩云乃積乃倉孟康云空徑之廣是也又云孔子曰
必也正名乎者此孔子教子路以正衞之父子君臣之名
分豈積與廣之謂邪又云古人制律與尺量權衡四器者
以相參校以為三者苟亡得其一存則三者從可推也者
是也又云黍者自然之物有常而不變者亦是也古人之
慮後世其意或當如是然古以律生凡古人之意既知黍
之於後世可以為尺豈不知黍之於後世亦可為律而故
於其法為相戾乎若如君實之說則是古人知一而不知
[061-23b]
二也知彼而不知此也又云徑三分圍九分者數家之大
要不及半分則棄之也者今三分四釐六毫其圍十分三
釐八毫豈得謂不及半分而棄之哉漢書曰律容一龠得
八十一寸謂以九分之圍乗九寸之長九九而八十一也
今圍分之法既差則新尺與量未必是也如欲知庶之量
與尺合姑試騐之乃可又云權衡與量据其容與其重必
千二百黍而後可至於尺法止於一黍為分無用其餘若
以生於一千二百是生於量也且夫黍之施於權衡則由
[061-24a]
黄鍾之重施於量則由黄鍾之龠施於尺則由黄鍾之長
其實皆一千二百也此皆漢書正文也豈得謂一黍而為
尺邪豈得謂尺生於量邪又云庶言太常樂太髙黄鍾適
當古之仲吕不知仲吕者果后䕫之仲吕邪開元之仲吕
耶若開元之仲吕則安知今之太髙非昔之太下者此正
是不知聲者之論也無復議也又云方響與笛里巷之樂
庸工所為不能盡得律吕之正者是徒知古今樂器之名
為異而不知其律與聲之同也亦無復議也就使得真黍
[061-24b]
用庶之法制為律吕無忽微之差乃黄帝之仲吕也豈直
后䕫開元之云乎書曰律和聲方舜之時使䕫典樂猶用
律而後能和聲今律有四釐六毫之差以為適然而欲以
求樂之和以副朝廷制作之意其可得乎其可得乎太史
公曰不附青雲之士則不能成名君實欲成其名而知所
附矣惟其是而附之則可其不是而附之安可哉諺曰抱
橋柱而浴者必不溺君實之議無乃為浴者類乎君實見
咨不敢不為此諓諓也
[061-25a]
   再與景仁書
九月二十三日光再拜景仁足下前者妄為書以干聦
明意欲就大君子决所疑也退而懼曰房生老儒逺來
景仁方欲就其名而我難問不置得無罪於景仁乎既
又自得曰景仁惟義之從非人之私也我又何懼昨日
得所示書然後釋然而不我罪而猶我教也幸甚幸甚
然其中猶有未察愚意而直以彊辤抗之此所以憤憤
不得飲黙必當自伸者也景仁曰我違群公之議而下
[061-25b]
與匹士合宜獲戾於朋友此何言也光雖不肖豈肯教
景仁枉道上同以取容哉顧所論何如耳論苟是歟雖
褐寛博當從而事之論苟非歟雖萬乗之君滋不受也
若以為彼貴人也論雖是當非之此寒士也論雖非當
是之亦非中正之道光所不為也景仁曰如光之說以
尺生律漢書不當先言本起黄鍾之長而後論用黍之
法是大不然光非謂太古以來律必生於度也特以近
世古律不存故返從度法度求之耳安得不謂之度生
[061-26a]
於黄鍾之長邪景仁曰安知今之太髙非昔之太下是
不知聲者之論是則然矣然能知聲之正者果誰耶又
曰徒知今古樂器之名為異而不知其律與聲之同夫
古今樂器與聲之同光亦知之所不知者今樂之太蔟
或應古樂之大吕今樂之大吕或應古樂之黄鍾則非
光所及知也豈徒光耳自非古之神瞽誰適知之景仁
曰就使得真黍用庶之法制為律吕無忽㣲之差乃黄
帝之仲吕也夫真黍或可得而律吕不難制若欲求無
[061-26b]
忽㣲之差則難矣乃&KR0205以房生之智為與黄帝同亦以
襃矣景仁謂光欲成其名而知所附若抱橋浴者光始
聞景仁論房生尺則未敢謂之然當是時豈前知諸公
絀房生之議乎盖景仁欲以此抑之使不敢語宜苟欲
立論求是者安避此譏哉避此譏而不為非正直也若
乃尺法之可疑者則前書論之巳詳惟景仁未賜熟察
耳光復何言若終如是而不可變則願附景仁之言以
達來世之君子而質是非焉古之朋友無不切磋琢磨
[061-27a]
以明其道景仁必不罪其不巳從而徃返不巳也
   景仁再答書
九月二十四日鎮復書君實足下鎮豈不知君實者也
君實之為人也其性介其言辯其性介故惡不介之名
其言辯故能窮物之義理故鎮以不介之事加君實以
起君實之辯而窮尺律之義理因之以為戯也孔子曰
前言戯之耳詩曰善戯謔兮不為虐兮君實何恤而憤
憤不得飲黙哉來書六百七十有八言而二百五十言
[061-27b]
及尺律就二百五十言去前書重&KR0232者其言無㡬矣君
實之辯義理於此止乎將亦有隠而未發者何其釋不
介之事多而論尺律之事少也君實以為古者以律起
尺後世以尺起律鎮以為古者以律起尺後世亦以律
起尺前書盡之矣不復言也君實云今樂之太蔟或應
古樂之大吕今樂之大吕或應古樂之黄鍾以為君實所不得知也
者豈直君實哉古之神瞽亦不得知也豈直古之神瞽
哉古之后䕫亦不得知也何哉無律也古者以律而考聲
[061-28a]
也書曰律和聲周禮曰執同律以聴軍聲是也前書盡
之矣不復言也君實言鎮云用庶之法則黄帝之仲吕
以為襃庶之智與黄帝侔者非也今農夫治田禾麻菽
粟黍稷梁稻以時而布之或耕之或耘之或先種而後
斂之或後種而先斂之有過之者曰此后稷之法也農
夫之智果后稷乎老婢鑚木取火承以束緼傳以薪燎
治鳥獸之肉炮之燔之烹之煮之有過之者曰此炎帝
之法也老婢之智果炎帝乎醫者能知藥有隂陽配合
[061-28b]
子母兄弟根莖花葉金石骨肉有单行者有相須者有
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忌者有相反者有相制者又能
知人之手足口耳眼鼻膚髪心腹腎膓受氣之䖏而療
之過之者曰此神農之法也醫者果神農之智乎然則
君實之允鎮亦未得也君實以為鎮不熟察君實之書
尚有條目乎幸一一䟽示不宣鎮再拜
 
 傳家集巻六十一


[062-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二    宋 司馬光 撰
  書啟五
   與王樂道書元豐三年/八月作
昨日光退與郭秀才再三評議樂道所苦盖本非大病
但藥物過分劑衣食不適宜致困憊如此耳光雖不曉
醫觀樂道羸瘠雖甚然精神聲氣殊未覺衰願樂道姑
自保養勿為過慮凡人之所賴以生者天地中和之氣
[062-1b]
也若不節飲食衣服直以極熱極寒踈利之藥循環攻
之使中和之氣何以自存乎况今樂道之疾上熱下寒
服凉藥則熱未去而寒益甚服温藥則寒未减而熱益
加然則所服之藥皆有損而無益也光愚欲望樂道盡
屏去諸藥必不得巳止服参苓/之類扶助胃氣可也只調飲食以待病氣自
退飲食不惟禁止生冷亦不可傷飽亦不可傷飢粟米
性温作薄糜如藥強服之且有榖氣以助養臓府衣服
不可過薄亦不可過厚加之棄置萬事勿以經懐沈聴
[062-2a]
内視藏心于淵恬淡逍遥歸于自然使神安志適骨肉
都融則中和之氣油然自生如此養之旬月何疾不瘳
矣夫欲速則不達半嵗之病豈一朝可愈但當去其害
之者勿令過與不及俟氣血徐徐自復則善矣光夙夜
為樂道思之無以出此輒敢獻其區區雖其言似迂然
收效甚逺在聦明詳擇之
   答新知磁州陳大夫游古/
正月二十二日涑水司馬光再拜復書知府大夫足下
[062-2b]
光雖未獲展際然與令姪公廙相知為日固乆近䝉貺
書并寵示先相國文集一通三復書文愧汗滿顔伏惟
先相國閎才茂勲布在竹帛以其餘力發揮於文光自
為兒未齓時固已誦相國之詩况於今日瞻仰遺文譬
如蓬莪生泰山之隅依附而不知其髙鯈鮒歴渤澥之
尾游泳而莫測其廣足下乃比之揚雄遇明哲君子過
矣此豈後進小生所宜當也前嵗公廙校正先集欲刻
板摹之廣傳於世光幸以鄰居公廙每有一事未明一
[062-3a]
字未正必垂訪問苟淺學所能及者未甞敢有隠也所
不能及者亦不敢質而𨶔之請公廙訪諸能者此特磨
研編削之比耳豈足為有功於先集哉乃䝉足下勤勤
相謝又襃借太過雖増君子謙謙之美顧小人不敢受而
有殆無地以自䖏所幸者得閟藏先集以詒子孫俾轉
相授受以永其傳乃其志也
   答范景仁書
近於夢得䖏連得所賜兩書聞泛西湖浮潩水登香菜
[062-3b]
樓望陘山起居甚適差慰勤想又䝉教以宜觀素問病
原有療病導引之方且云鑄周鬴漢斛巳成欲令光至
潁昌就觀之雖古之儒者聞善相告見善相示勤勤懇
懇殆不過此其幸與感何可勝言但以家兄約非乆入
洛湏留此待之不可捨去故未敢輕諾徒増耿耿耳景
仁所教誠善矣孔子曰盍各言爾志竊不自揆輒敢以
所聞養生及治樂之道薦於左右譬猶嘉榖既殖必使
傭役從而耘耨之大厦既構必使賤工從而礱斵之然
[062-4a]
後克成其粹美也景仁可能不鄙而聴之乎常記昔者
與景仁同在貢院充㸃檢官主文試進士民受天地之
中以生論當是時塲中秉筆者且千人皆以為民之始
生無不禀天地中和之氣也其文辤之美固多矣以愚
觀之似皆未得劉康公之指常欲私出鄙意而論之因
循汩沒卒不能就於今三十五年矣因景仁教以養生
之道敢試言之康公之言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
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
[062-4b]
以取福不能者敗之以取祸今成子惰棄其命矣盖所
謂生者乃生存之生非始生之生也夫中者天地之所
以立也在易為太極在書為皇極在禮為中庸其徳大矣至矣無以尚矣上焉治天下下焉脩一身捨是莫之
能矣就其小小者言之則養生亦其一也何以知之夫
人之有疾也必自於過與不及而得之隂陽風雨晦明
必有過者焉飢飽寒燠勞逸喜怒必有偏者焉使二者
各得其中無疾矣隂陽風雨晦明天之所施也飢飽寒
[062-5a]
暑勞逸喜怒人之所為也人之所為苟不失其中則天
之所施雖過亦弗能傷矣木朽而蝎䖏焉肉腐而蟲聚
焉人之所為不得其中然後病襲焉故曰養僃而動時
則天不能病也是以聖人制動作禮義威儀之則所以
教民不離於中不離於中所以定命也能者則養其中
以享福不能者則敗其中以取禍是皆在己非在佗也
詩云人而無禮胡不遄死記曰人有禮則生無禮則死
人無禮則失中失中則棄命矣劉康公所以能知成肅
[062-5b]
公之將死盖用此道也彼素問病原之說雖佳恐漫汗
支離不若此道之為明且約也昔者聖人造次而動不
爽於和縱心所欲不失其中施之於身則有餘矣將以
教天下垂後世則未能也是故調六律五聲八音七始
以形容其心制吉凶賔軍嘉禮以軌物其徳使當時及
後世之人雖四海之逺千載之乆聴其樂則洋洋乎其
心和常若聖人之在其上循其禮則肅肅然其體正常
若聖人之䖏其旁是以大夫無故不撤簨簴士無故不
[062-6a]
撤琴瑟朝夕出入起居未甞不在禮樂之間以收其放
心檢其慢志此禮樂之所以為用也周室既衰禮缺樂
弛典章亡逸疇人流散律度量衡不存乎世咸英韶頀
不傳乎人重以暴秦焚滅六籍樂之要妙存乎聲音其
失之甚易求之甚難自漢以來諸儒取諸胷臆以億度
古法牽於文義拘於名數較竹管之短長計黍粒之多
寡競於無形之域訟於無證之庭迭相否臧紛然無已
雖使后䕫復生亦不能决彼周鬴出於考工記事非經
[062-6b]
見是非固未得而知如漢斛者乃劉歆為王莽為之就
使其真器尚存亦不足法况景仁復改其制度恐徒役
心力費銅炭而巳孔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
樂云鐘皷云乎哉今先王之樂餘音遺文既不可得而
睹聞矣盍亦返其本乎樂記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
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
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乆乆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
神則不怒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則荘謹
[062-7a]
莊謹則嚴威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
外貌斯須不莊不謹而易慢之心入之矣樂也者動於
内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樂極和禮極順内和而外
順則民瞻其顔色而弗與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
慢焉此樂之本禮之原也夫樂之用不過於和禮之用
不過於順二者非徒宜於治民乃兼所以養生也如某
者雖知之常病未能行之今老矣猶庶㡬強勉而學焉
以養其餘生亦願景仁共勤此道捐其末求其本捨其
[062-7b]
流取其原致樂以和其内致禮以順其外内和則疾疹
不生外順則災患不至疾疹不生則樂災患不至則安
既樂且安志氣平泰精神清明暢乎四支浹乎百體如
此則功何以不若伶倫師曠夀何以不若召康衞武醫
經病原皆可焚周鬴漢斛皆可銷矣景仁以為何如哉
抑禮樂乃天地人之大倫自古大賢君子尚不敢輕議
而狂簡小子輒妄言及之是宜得誅絶之罪於聖人賴
景仁之知我如鮑叔之知管仲也不以為僣不以為狂
[062-8a]
庶㡬有可采擇於其中焉
   景仁又答書
某啟辱書言考工記及劉歆所鑄斛并素問病原不可
不復竊謂舜廵四岳則同律度量衡孔子曰謹&KR0096量四
方之政行焉以是知聖人之於尺量&KR0096衡恃以為治者
而尺量&KR0096衡必本於律律必有聲以考其和此樂之所
由作也周之鬴漢之斛其法具存魏晉以來其尺至有
十五種盖由横黍縱黍所為而不禀於律也然卒不能
[062-8b]
作樂止用&KR0199聲終唐之世無變改者至周王朴始用魏
晉所棄之法遂以仲吕為黄鍾太祖皇帝患之特下一
律仁宗皇帝留意數十年終無所得及上仙太皇猶以
李照胡瑗所鑄銅律置神御前然李照以縱黍累尺與
今太府其律又應古樂而鐘磬才中太蔟是樂與律自
相矛盾也胡瑗之樂君實詳知之此不復云前嵗議樂
按太常鏄鐘皆有小大輕重非三代不能為然最大者
今為林鍾而仲吕乃居黄鍾子位考之正差五律與前
[062-9a]
後言者相符雖經鐫鑿尚可補治若以大小次之必得
其正近又用李照之樂則不若仲吕之愈也何則太蔟
商聲宋子京所謂君實寄於臣管是也是大不可又况
十二律皆有清聲花日新撰譜與鄭衛無異而以薦郊
廟可乎考工記世以為漢儒所為漢志載劉歆之說多
所牽合某亦於二書深疑之近因鬴斛考其制作不復疑
矣又知太府之尺與&KR0096衡皆古之禀於律者惟量出於
晉魏之貪政與律不合須君實靣言乃悉竊以為論此
[062-9b]
者今世無如吾二人講求問難之多而且乆也得君實
來恊同其說以破千餘年之惑為後世之傳則吾徒事
業固亦不細矣難兄若朝夕來不敢奉邀候歸陜嵗首
垂訪春中却同入洛幸也劉康公論極佳此誠非舉人
之所能到然素問專主於醫非黄帝莫能為者某至穎
昌已再讀矣須有所得恨讀之之晩病原乃申素問之
說易為觀覧若君實不倦亦不可忽於身大有所益聖
人之於後世如此但恐未可焚燒鬴斛費銅炭則然亦
[062-10a]
不可錯棄恃念不宣某再拜
   與范景仁第四書
某啟近領正月十二日書續又領所賜論醫及樂書教
誨勤勤感藏無巳醫書固難測素問巢源在其中最精
奥誠如所諭光前書所云者非敢廢棄之也竊謂醫書
治巳病平心和氣治未病冀景仁既得其本則末可焚
也然謂素問為真黄帝之書則恐未可黄帝亦治天下
豈可終日坐明堂但與岐伯論醫藥鍼灸耶此周漢之
[062-10b]
間醫者依託以取重耳古律既亡胡李之律生於尺房
庶之律生於量皆難以定是非光為景仁言之熟矣今
不復云權量雖聖所重又須更審法制修廢官然後政
行於四方恐未可專恃以為治也又今之權量未必合
於聖人之權量也夫中和樂之本也鍾律樂之末也本
巧也末規矩也雖不盡善猶能成器若規不規矩不矩
雖使良工執之猶將惑焉光是以願景仁銷新鑄之鬴
斛不欲使傳於後世萬一有知樂者音律既合於古矣
[062-11a]
不幸得景仁之器考之而不合反以自疑曰景仁賢者
豈肯作器以誤我更惑於其所學矣此光之所大懼也
望景仁察之數日來頓暄洛城花卉如錦家兄巳到光
未可離此景仁既許來千萬勿食言也
   景仁答第四書
人來得二月十六日手書承體候巳就平復不勝喜慰
又云平心和氣以治未病君實之心未甞不平其氣未
甞不和而不能治未病某竊恐所有之樂如議之樂爾
[062-11b]
醫與樂皆出於黄帝岐伯乃當時之工也聖人立法之
時不可不如此周悉其書不若虞書周漢間依記以取
重者亦然也尺量權衡亦起於當時何則已有律至虞
書同律度量衡舜慮四方而此三物者不禀於律則風
俗不可以統同故每嵗廵於方岳下考而齊一之安得
為不恃此以為治今之尺乃古之尺今之權衡乃古之
權衡前年以古樂聲為黄鍾長九寸三分損一為林鍾
長六寸律皆圍九分黄鍾積實得八百一千分三分損
[062-12a]
一林鍾得五百四十分十二律皆如此率而其聲恊此
乃増律之一寸以為尺豈生於量也與今之太府尺正
同又以黄金方寸得一斤乃知太古權衡皆古法也惟
量比律十三分二之大此盖出於魏晉以來貪政也即
以所制律考太常鏄鐘未位最大者乃應黄鍾子位中
者應仲吕前後人言髙五律者不虚矣古者十二鍾皆
有大小猶十二律之有長短也猶鬴斛之有輕重也以
律之徑三分至鬴之方尺圓其外之百三萬六千八百
[062-12b]
分斛之方尺圓其外庣旁九釐五毫之百六十二萬分
皆無差也律者樂之本也鐘皷云乎哉盖病後世專事
鐘皷而不知本也刑名之書謂之律者取此也五刑之
屬三千其罪之大小情之輕重苟不以律則不得其當
猶無律而定樂也胡先生律圍十三分三釐八毫者八
圍九分者一圍八分四釐者一圍七分九釐五毫者一
外有損益而内無損益何也為聲之不恊此也黄鍾之
律短也黄鍾之律短者由以尺而生律也君實若不見
[062-13a]
過一觀鬴斛某懼後世待君實為執一而不變人也非
所聞之君實也
   與景仁第五書
光啟范朝散來領二月二十三日及晦日兩書所云&KR0589
中書未甞得盖二十三日書即是也夫治心以中此舜
禹所以相戒也治氣以和此孟子所以養浩然者也孔
子曰爵禄可辭也白刄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然則中
和者聖賢之所難而來示謂光心未甞不平氣未甞不
[062-13b]
和猶不免於病此言過矣以光方於古人乃下之下者
也於聖賢之道曽不能望其藩籬然亦知中和之美可
以為養生作樂之本譬諸萬物皆知天之為髙日之為
明莫不瞻仰而歸向之誰能跂而及之耶曏所以薦於
左右者欲與景仁黽勉共學之爾安能&KR0205入其域邪至
於景仁去冬為酒所困發於耳發於牙是亦過中之所
為也又云今之尺乃古之尺今之權衡乃古之權衡惟
量比所為律十三分二之大此無他出於魏晉以來貪
[062-14a]
政也光為尺量權衡自秦漢以來變更多矣今之尺與
權衡豈得猶是先王之所用邪彼貪者知大其量以多
取人榖豈不知大其尺以多取人帛大其權衡以多取
人金乎且尺量權衡公私所其用也斂之以大量則給
之亦以大量貪者何所得乎此則衆人共知其不然明
矣黄金方寸其重一斤恐亦㩀今之尺與權衡言之爾
唐自安史之亂雅樂工器什不一存逮於黄巢蕩無孑
遺有殷盈孫者更案考工記始鑄鏄鐘十二五代用之
[062-14b]
周世宗更命王朴考正其音後今以景仁律騐之在未
位者已中黄鍾則是太常鏄鐘下七律也不知何故反
以為合又景仁所謂律與鬴斛之分數光未甚觧豈非
語其容受耶景仁亦以千二百黍為一龠則二百四十
萬黍為一斛以今斛槩之何啻大十三分之二耶此皆
愚所不及非靣議莫能盡也曏謂景仁必入洛庶得相
與極論養生作樂之本今景仁既不來光又不得徃欝
欝之志殊未便也
[062-15a]
   景仁復第五書
某復書君實足下辱手書言中和之難誠是也禮云致
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言帝王中和之化行則隂陽和
動植之類蕃非為一身除病而禁醫書也孟子養浩然
之氣榮辱禍福之不能動其心非除病之謂也某向之
病誠由飲食過中是飲食過中非中和也尺與權衡合
於律惟量為三分之大自魏晉自秦漢俱不載於書不
可知也大斂之大給之亦不可知也古有什一之稅而
[062-15b]
魯什二漢什五秦大半皆大斂也不必大其量是也亦
恐便於用而致然爾今尺合於律權衡合於律而鬴斛
之輕重合於權衡尺之方深合於量又與古樂聲正同
所謂量者一律之容為一龠千六百四十龠為一鬴百
三萬六千八百分之實也二千龠為一斛百六十二萬
分之實也自古至今黄金無變者尺之法權衡之法不
可變亦猶是也其數與聲與尺與權衡皆禀於律獨量
為不禀必有自來矣不見於書所以疑其自魏晉也以
[062-16a]
胡先生樂書考之乃知其律短而聲髙君實不求此而
襲先儒之誤乃云未甚觧鬴斛之分者正以此也君實
深於筭請自律分推而至於權衡尺量則煥然無疑矣
求位最正者曰林鍾自六月至十一月則黄鍾位也非
有七律子位中者曰仲吕自十一月至四月則仲吕位
也前所謂各髙五律非謬矣太常鏄鐘恐非盈孫所為
是時尺法亡乆矣安得如考工記有大小輕重之法乎
故曰非周以前莫能為者累諭議不决時以漢書脫文
[062-16b]
及隋書所載先儒之誤非君實誤也更詳思之
   與范景仁論中和書
光再拜自四月來連於夣得䖏領三書以無的便乆未
之報惟景仁必能察其非惰慢也來書主鬴斛論甚確
光寡學於鍾律實所不觧不足以辨是非曏者互相攻
難聊資戯笑耳今若喋喋為報乃是求勝而強相加爭
言而競後息非素志也且置是論至於中和為養生作
樂之本此皆見於經傳非取諸光之胷臆不可忽也詩
[062-17a]
云呦呦鹿鳴食野之苹鹿得美草猶呼其類共食之况
君子得美道可不告其執友而共學之乎何光區區仰
告之勤而景仁却之之堅曽不熟察也來示云致中和
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言帝王中和之化行則隂陽和
動植之類蕃非為一身除病也夫和者大則天地中則
帝王下則匹夫細則昆蟲草木皆不可須㬰離者也豈
帝王則可行而一身則不可行耶人苟能無失中和則
無病豈待巳病然後除之邪夫養生用中和猶割雞用
[062-17b]
牛刀所益誠㣲然生非中和亦不可養也譬如用勺水
滌一器景仁見而責之曰夫水所以浮天載地生育萬
物汝何得用之滌器如此則可乎不可乎又云孟軻養
浩然之氣言榮辱禍福不能動其心非除病之謂也夫
志氣之帥也苟不以中和養其志氣能浩然乎苟氣不
浩然則榮辱禍福交攻之終日戚戚隕穫充詘能無病
乎孔子曰仁者夀又曰大徳必得其夀彼仁與徳捨中
和能為之乎又云向之病誠由飲食過中是過飲食之
[062-18a]
中非中和也光誠愚不知飲食之中非中和更為何物
也光所以願者欲景仁舉措云為造次顛沛未始不存
乎中和豈於飲食獨捨之乎此則尤所不觧也夫中和
之道崇深閎逺無所不周無所不容人從之者如鳥獸
依林去之者如魚蝦出水得失在此於彼奚損益焉而
光重複反覆言之猶嘘温以助春吹寒以佐冬徒自困
苦夫何為哉正身遇所忠愛不能自黙耳夫巳自未能
力行而&KR0205以強人此孔子所謂道聴而塗說宜人之不
[062-18b]
見信也然景仁明如離朱中和之益著於南山豈景仁
所不能睹哉或者偶未之思耳曏者所䝉教誨何敢忘
之但承其意不承其術謹當熟讀中庸以代素問巢原
熟讀樂記以代考工記律歴志庶㡬有得於桑榆啟發
其端皆自益友之賜也至幸至幸至感至感不宣光再

   景仁答中和書
君實示諭在書為皇極在禮為中庸在天為中和在人
[062-19a]
為中和天不中不和則病人人不中不和則病天此所
謂天人相與之道也孔子大聖不能救周之衰孟子養
浩然之氣至大至剛不能救戰國諸侯之亂何則無位
也若夫閭巷之間數十百家同一日時無貧富貴賤賢
不肖或病或死此所謂天病人也天病人者人病天也
豈一人之身所致哉有位者之職也君實體孔孟之道
者家居而欲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難矣哉語曰子疾病
孟子曰昨日病今日愈是病亦不能除也樂議終未見
[062-19b]
果决續附三篇皆前議闕者幸詳覧焉
   與景仁再論中和書
光啟許人至得五日所賜書承氣體休佳至慰至喜示
諭孔子孟軻亦病凡議論者以此所有佐彼所𨶔以此
之是變彼之非告之以忠進之以直彼當察之以公受
之以虚若饋獻之相交貿易之相資各得所求故可貴
也光前獻樂議景仁已拒之今獻中和之論又不售若
墨翟守千仞之城以待勍敵使光何自而入焉夫聚財
[062-20a]
異於用兵用兵則貴必勝聚財則貴多得今光屢有所
獻皆不克納借使光服其不勝然於景仁亦何得哉豈
可徒競無窮之辭請亦置是論䖏暑以來天氣頓凉望
慎䕶自愛而巳
   景仁再答中和書
以律生尺黄帝之法也以尺生律蔡邕及魏以來諸儒
之誤也邕又謂銅律為銅龠君實以邕及魏晉以來諸
儒之誤見貺某報以黄帝之法豈非諒直而忠告者邪
[062-20b]
至若人有生而中和者有生而暴戾者生而中和得禮
樂以輔導之則為賢為聖以至於神而不可知生而暴
戾得禮樂以教訓之則為善良為賢才矣不得禮樂則
遂為惡人不可悛革者也至於天地位萬物育要須見
在位設施之如何某以所有以所是奉獻而君實略不
虚以受之&KR0205欲置是二說二說皆未可置必是非定乃
巳然後為公而不競於為彊辭也
   與范景仁第八書
[062-21a]
來論云以中和作樂及飬生之議未可置必是非有定
乃止此議上有先聖下有來哲是非必有所定若但以
筆舌相攻則光與景仁借令有老彭夀是非何時而定
耶是以置之昨在鄉里作絶四及致知在格物二論輒
敢録呈有不合於理䖏更告景仁攻難庶得求其是而
從之勿以前不受教遂棄之也
   景仁復第八書
皇祐中與君實官太常同議大樂阮天隠胡先生深詆
[062-21b]
李照非是最後房庶來又言二人者亦非是何則以尺
而起律也又謂王朴之樂髙五律巳而依庶之說令制
尺律龠三種而律才下三格與李照同是時朝廷特授
庶一官罷歸庶亦自黜其言之不中然君實初與胡阮
非李照者近時又以前史不可刋今按前史抵誤獻十
條才録七條以呈請詳觀之於義理可刋不可刋大抵
吾儕讀經史經有注釋之未安者史有談録之害義理
者或為論或為辯以正之所以見為學之志而示於世
[062-22a]
注者子是也今夫樂自太祖病之太宗真宗仁宗講求
之至必欲救正之列聖之所拳拳者盖以禮樂治國之
大而不可一日慢况樂之太簇為黄鍾宫商易位哉君
實今所主是前與胡阮非之者君實前非李照今復主
之豈未思之邪王朴樂某亦同房庶非之雖髙五律君
臣民事物不相干今復欲用之照樂得也胡瑗所作比
王朴下半律仲更甞言之君實巳悉李照之樂聲雖發
掦又下三律然君臣民事物皆失其位不可不深念之
[062-22b]
   與范景仁第九書
聞景仁欲奏所為樂此大不可恐為累非細是非未論
或招悔吝尚可舉措所宜慎惜也區區之懇盡託尋叟
布之左右願垂識察光寧可為景仁屈服景仁所論為
是光所論為非不願景仁上此奏也且景仁所論果是
但存文字傳於後世必有施行之時何必汲汲自薦於
今日也切告切告不可不可
   景仁復第九書
[062-23a]
義有輕重事有取捨悔吝舉措輕也可捨也樂重也不
可不奏前年定樂樂工有言其非者朝廷鞭配之樂之
誤不及匿名事又一救得其義與悔吝取捨孰為重哉
   景仁又復書
郊壇設黄道午陛執政大臣及從官賛引初獻而引亞
獻終獻可乎誤則百官瞻望以為何如天地神祗宗廟
社稷之靈以為何如此禮之失易見者也况樂隠奥而
律吕君臣自有上下次序失則又不能知而天地神祗
[062-23b]
宗廟社稷亦見之矣以是而思不可不論重焉
   與景仁論積黍書
六月中於夢得䖏連辱兩書自爾以通鑑欲進御結絶
文字日不暇給以是𨶔然乆不修報計景仁雖恠之必
知其非踈怠也光與景仁自皇祐中論樂迄今三十年
筆舌徃返前後非一今更欲竭肺肝以仰告亦止於陳
言重複秪増煩凟無益於析理也然景仁今書所詰責
者亦不可不略自辨來示云光與胡阮前非李照今又
[062-24a]
復主之光曏時所上聞者正以房庶妄改漢書以就私
意謂景仁不宜信而從之近日所上聞者止為景仁以
今之太府尺即黄帝時尺恐不然耳至於音律髙下素
非光所習學實不曉其是非亦不知王李胡阮之相去
㡬律何甞敢不所主有所非邪此則所不敢當也來示
云經有注釋之未安史有記錄之害義理者不可不正
此則誠然然須新義勝舊義新理勝舊理乃可奪耳如
浴乎沂十月五日星聚東井之類是也至於房庶所改
[062-24b]
漢書云一黍之起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全不成文理豈
&KR0205改舊書邪其餘則與景仁之志殊塗而同歸景仁
以禮樂為治國之大而不可慢光豈以為小而可慢耶
景仁吹律吕考鐘磬校尺量鑄鬴斛以求先王之樂光
謂先王之樂大要主於中和而巳亦猶景仁謂衣有青
赤黄白黒之異光謂主於温而巳矣景仁謂食有酸苦
甘辛鹹之異光謂主於飽而已矣然則景仁豈能全廢
光之說光豈敢盡不用景仁之論邪彼諸家言樂者各
[062-25a]
有十二律五音更相是非如五方之人言語不通飲食
不同各謂我是而彼非孰能正之從景仁之樂視之則
王朴君臣民事物全不相干李照皆失其位使二人復
生於今日視景仁之樂未知其云何也若欲知其真是
真非必有如伶倫后䕫師曠者始能知之耳今既未有
其人願景仁且以所著樂說與光書合藏之以俟後世
必有知樂者能辨之也光之言止於此自今景仁復以
樂論相示亦不敢對也
[062-25b]
   景仁答積黍書
某與君實議樂前後㡬萬言不出於以尺起律以律起
尺二事為異同爾其餘則汎同傳記證左而巳最先者
君實以為房庶改漢書一黍之起積一千二百黍之廣
八字某以為漢書前言分寸尺丈引本起黄鍾之長後
言九十分黄鍾之長則八字者不可謂庶自為且庶亦
不能為也尺量權衡皆以千二百黍在尺則曰黄鍾之
長在量則曰黄鍾之龠在權衡則曰黄鍾之重皆千二
[062-26a]
百黍也豈獨於尺而為不成文理乎隋書諸儒之論始
以一黍為一分之說若爾則黄鍾積實一千二百分而
八百一十分者非也自蔡邕不能知謂銅律尺為銅龠
尺黄鍾萬事根本尺量權衡之所亶者而諸儒尺至有
一十五種逮今千餘年無人是正吾儕業已留意可不
為終之乎君實以青赤黄白黒主於温酸苦甘辛鹹主
於飽謂為某說不然五色者之於衣華於身而巳五味
者之於食適於口而巳烏取於温飽而云乎哉見君實
[062-26b]
議樂正如是矣王朴之樂君臣民事物全不相干以仲
吕為黄鍾而次比之知其然也李照之樂皆失位者以
太蔟為黄鍾而次比之知其然也此非靣陳不可持國
約石淙相見至時亦當一徃以究其說君實云必有伶
倫后䕫師曠始能知之某以為三人亦不能知何則無
律也書云律和聲禮云吹律聴軍聲傳云雖有師曠之
聦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故知三人者有亦不能知之
無律故也君實云示諭七條或然或否不知何者為然
[062-27a]
何者為否請一䟽示當為脩改某謂太府尺為黄帝時
尺考李照之律與尺而知其然李照以太府尺縱黍而
累之亦牽於隋書之說也然其樂比其律髙三律律是
而樂非也何以知今之尺是黄帝時尺以黄帝之法為
律以起尺十二律内外皆有損益其聲和而與古樂合
以為鬴斛而其分數其輕重又與周官漢斛銘並同無
毫釐之差以此知太府尺太府權衡皆黄帝時物也其
法與黄帝之法同起於律也隋謂之開皇官尺歴唐以
[062-27b]
至於今者謂隋唐尺則人皆信之謂黄帝時尺則皆駭
矣自隋以來至唐以及五代最為亂世而此物不變則
自秦至三代至五帝而上黄帝又何疑哉千嵗之日今
日是也謹此復命
   又小簡
樂為小事為大事王朴李照胡瑗三家君實不决是非
是慢而小之也但看今之君臣民事物可知之徃年孫
宣公馮章靖宋之京非李照樂乃召阮逸胡瑗房庶令
[062-28a]
修之君實當時與胡阮同非李照者今所用乃李照樂
君實云不改何也持國大地失脚正可以君實中和樂
呼之五方之人言語不通信然至於歌樂則一豈有我
是而彼非君實之言可全廢某之言不可不盡用何則
葢無不是也古人之皆不到也十二律皆有損益而和也
豈不為新義勝舊義新理勝舊理乎所恨至是未有人
是之
   景仁答中和論
[062-28b]
中庸曰中者天下之大本其傳曰中為大本者以其含
喜怒哀樂禮之所由生政教自此出也某以為中者對
外而為言也君實曰中皆不近四旁之名也指形而言
之則有中有外此書以中庸為名所指者盖徳也非形
也某以為心者在身之中有知而無形者也請以堂論
之身形也猶堂也對外而言則舉堂之内皆中也若以
不近四旁為中則堂之中又有中焉非所謂舍藏之中
乃得中之中也君實又曰喜怒哀樂之未發既謂之中
[062-29a]
則及其既發當謂之外某又以為發者由中出者也出
而中節非外而何亦何必曰外又如君實之說此書以
中庸為名指徳而言則有中有和若然則經當云喜怒
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庸也此書雖以
中庸為名至於左右其說始終其義不害旁有證援也
君實不喜老莊及輔嗣之說不敢復有稱引今直以本
篇義明之經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
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
[062-29b]
固執之也故有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之說君實又曰曷
若治心養氣專以中為事動静黙語未甞不在乎中此
正所謂擇善而固執之誠之者也至於不勉而中不思
而得從容中道豈治心養氣者所能辦哉所謂誠者非
别有一物也但誠其心而巳矣心至於不勉不思而中
道至矣譬如鍾大叩之則大鳴小叩之則小鳴以其中
虚也大小自外而至者也鐘豈預設小大於中而應之
哉所謂過與不及者亦因時稱事而為之中也時有異
[062-30a]
變事有異宜亦豈可預設中於心而待之也荀卿大學
君實之所信也其論心不過曰虚曰静曰定虚静定雖
非兀然如木石亦豈可形容哉孟子曰操則存捨則亡
出入無時莫知其郷惟心之謂歟亦言心之無定在也
書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盖言心能精一則信執其中
也君實既以大本之中便為無過與不及則其下豈當
復云發而皆中節也經云惟至誠為能盡其性盡其性
則能盡人之性盡人之性則盡物之性盡物之性則可
[062-30b]
以賛天地之化育然則位天地育萬物盖聖人得位者
之所能也孔子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
生焉此聖人有其道無其位者也經之末又引子曰聲
色之於化民末也詩曰徳輶如毛毛猶有倫以毛為猶
有倫則又明以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則聖人之心之徳
與天地叅矣但可以意通而不可以形得也今夫穹然
而體髙蒼然而色正者天之形也雷風日月山澤為天
之用者聖人深拱法宫其迹則百官承序萬物樂生究
[062-31a]
其用盖有不可見者矣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
者謂之器語器則自天以下皆器也語道則不可見者
皆道也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
神非立天下大本者其孰能與於斯愚故曰明乎此者
其見天地聖人之心乎
   韓秉國書
維啟春氣斗温伏惟動止安和相見之期竟未有定殊
増耿耿見與景仁書似恠鄙拙論議於公有所未盡者
[062-31b]
向讀中和論疑中字觧釋未甚明然未敢决然以為非
也今試妄言煩公一閲是非幸復垂諭以觧愚蔽胷中
所欲言者非可以書盡惟冀自愛重而巳謹手啟不宣
   秉國論中和書
中之說有二對外而為言一也無過與不及一也喜怒
哀樂之未發漠然無形及其既發然後見其中節與不
中節也故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中節謂之和
人之心虚則明塞則暗虚而明則燭理而無滯應物而不
[062-32a]
窮喜怒哀樂之發有不中節乎中節則無過與不及矣
有不和乎在易之卦虚其中曰離為日為南方為火王
弼觧復其見天地之心云天地以本為心者也雷動風
行運變萬化寂然至無是其本也春萌夏長秋落冬閉
日月之行星斗之運此天地之迹可見於外者也張官
置吏發&KR0197施令事功之修舉民物之茂遂此聖人治天
下之迹可見於外者也若其所以迹者盖莫得而擬議
也凡物莫不有此本又衆本之所自出故曰大本凡物
[062-32b]
不得其節則過與不及施於用則為蔽塞為睽乖為不
行為患難無此四者和矣故曰達道明乎此者其見天
地聖人之心乎
 
 
 
 
 傳家集巻六十二


[063-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三    宋 司馬光 撰
  書啓六
   答韓秉國書元豐八年二月/二十九日作
光啓丁通直来蒙貺書審起居安和至喜示諭見與景
仁書似恠論議有所不同此何言哉朋友道廢乆矣光
述中和論所以必欲呈秉國者正為求切磋琢磨庶㡬
近是耳豈欲秉國雷同而巳雅聞秉國有論光不勝其
[063-1b]
喜故因景仁請見之何謂恠也然光至愚於秉國之論
猶有所未逹者請試陳之惟秉國擇焉秉國云中之說
有二對外而言一也無過與不及一也此誠如諭然中
者皆不近四旁之名也指形而言之則有中有外指徳
而言之則有和此書以中庸為名其所指者盖徳也非
形也如秉國所諭則中庸應云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
中及其既發謂之外不則云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虚
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乃相應也秉國又云虛則明塞則
[063-2a]
暗此誠如所諭然所謂虛者非空洞無物之謂也不以
好惡利害蔽其明是也夫心動物也一息之間升天沉
淵周流四海固不肯兀然如木石也惟賢者治之能止
於一擇其所止莫如中庸故虞書曰惟精惟一允執厥
中也凡人固有無喜怒哀樂之時當此之際其心必有
所在小人則追求嗜好靡所不之帷君子&KR0014自處於中
庸之地不動以待事也大學曰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
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又曰為人
[063-2b]
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
慈與國人交止於信言所止各有在也荀子曰徳操然
後能定能定然後能應能定能應夫是之謂成人亦言
所定在於徳也又曰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
一而静心未嘗不蔵也然而有所謂虚不以所已蔵害
所將受謂之虚心未嘗不兩也然而有所謂靜不以夢
劇亂知謂之靜然則虛者固不為空洞無物靜者固不
謂兀然而木石也凡曰虛曰靜曰定云者如大學與荀
[063-3a]
卿之言則得中而近道矣如佛老之言則失中而逺道
矣光所以不好佛老者正謂其不得中道可言而不可
行故也借使有人真能獨居宴坐屏物棄事以求虛無
寂滅心如死灰形如槁木及有物歘然来感之必未免
出應之則其喜怒哀樂未必皆能中節也曷若治心養
氣専以中為事動靜語黙飲食起居未始不在乎中則
物雖輻湊横至一以中待之無有不中節者矣秉國又
引王輔嗣觧復其見天地之心以證虚無為衆本之所
[063-3b]
自出夫萬物之有誠皆出於無然既有則不可以無治
之矣常病輔嗣好以老莊觧易恐非易之本指未足以
為據也輔嗣以雷動風行運變萬化為非天之心然則
為此者果誰邪夫雷風日月山澤此天地所以生成萬
物者也若皆寂然至無則萬物何所資仰邪天地之有
雲雷風雨猶人之有喜怒哀樂必不能無亦不可無也
故易曰雲行雨施品物流形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
君子如祉亂庶遄已但動靜有節隠見有時不可過與
[063-4a]
不及過與不及皆為災害必得中然後和和然後能育
萬物也自有天地以来陽極則隂生隂極則陽生動極
則靜靜極則動盛極則衰衰極則盛否極則泰泰極則
否若循環之無端萬物莫不由之故曰一隂一陽之謂
道此皆天地之心然復者陽生之卦也天地之大徳曰
生故聖人賛之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言天地之道雖
一徃一来本以好生為心也易道幽深而輒敢妄為之
觧其罪甚大亦不自識其是與非也抑求之空言不若
[063-4b]
驗之實事竊聞秉國平日好習靜光不勝區區願秉國
試輟習靜之心以為習中之心動靜語黙飲食起居皆
在於中勿湏臾離也乆而觀其所得所失孰少孰多則
秉國必自得之矣豈待光之煩言哉愚慮如此所不及
者不惜更示不宣光再拜
   答秉國第二書元豐八年三/月十五日作
光啓辱四日所恵書誨以所未諭幸甚幸甚書文甚多
援据甚廣光欲一一條對則恐逐枝葉而忘本根徒費
[063-5a]
紙劄視聴無益於進道是宜直指其大要而言之今光
與秉國皆知中庸之為至徳而信之矣所未合者秉國
以無形為中光以無過與不及為中此所謂同門而異
户也夫喜怒哀樂之未發常設中于厥心豈有形於外
哉荀卿太學所謂虛靜定者非寂然無思慮也虚者不
以欲惡蔽其明也靜者不以怵迫亂其志也定者不以
得喪易其操也中庸所謂中者動靜云為無過與不及
也二者雖皆為治心之術其事則殊矣今秉國合而為
[063-5b]
一恐未然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有不合者仰而
思之夜以繼日孔子終日不食終夜不&KR0230以思道豈得
寂然無思慮哉苟為不思又不慮直情徑行雖聖人亦
恐喜怒哀樂不能皆中節也中庸所謂誠者天之道言
聰明睿智天所賦也誠之者人之道言好學從諫人所
為也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謂聖徳之已成者
也擇善而固執之愽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謂賢人之
好學者也人一能之已百之謂愚者之求益者也夫不
[063-6a]
歴坱埤不能登山不㳂江河不能至海聖人亦人耳非
生而聖也雖聰明睿智過絶於人未有不好學從諫以
求道之極致由賢以入於聖者也故孔子曰我非生而
知之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又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至
於七十然後從心所欲不踰矩以孔子之徳性猶力學
五十有五年乃能成其聖况佗人不學而能之乎若謂
聖人生知自天必不可及則顔子何為欲罷不能孟子
何為自比於舜哉舜戒羣臣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使
[063-6b]
舜生而聖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夫又何弼哉詩稱文王
不聞亦式不諫亦入言其性近於道處師弗煩在傳弗
勤非謂不學而不諌也光前書論中已備矣恐秉國尚
未詳覽而熟察也光前書云願秉國動靜語黙飲食起
居皆在於中勿湏臾離也乆必自得之秉國亦嘗留意
采其言乎今有人饋食於吾二人者吾二人未嘗而先
爭之一人曰鹹一人曰酸曷若相與共嘗則知其味矣
又有饋藥於吾二人者吾二人未服而先爭之一人曰
[063-7a]
寒一人曰温曷若相與共服則知其驗矣中美食也良
藥也光願與秉國强勉而試行之師曠曰秉燭之明孰
與夜行吾人雖老矣繼今而學猶庶㡬其有益也徃来
之言奚以多為
   答兩浙提舉趙宣徳㞦書
光頓首再拜比見邸報聞先大資少保違去盛世驚怛
惋痛𠂻懐如割以道逺無便無由發疏致慰昨晚兵人
来忽辱示問并鄭君所為行狀欲令光作誌文光實何
[063-7b]
人望先公名徳何啻倍蓰什百曏獲接侍之乆蒙知顧
之厚今得論譔盛美自託不朽何幸如之顧以光不為
人作碑誌已十餘年所辭拒者甚多徃嵗有孫令以書
見屬欲令光譔其伯父之翰碑光時復書叙不可為之
故頗詳是後又辭王樂道曾子固等數家皆以此書
呈之去年富公初薨光往弔酹其孤朝奉在草土中號
哭自擲必欲使光作墓誌又遣人来垂諭至于三四光
亦以所以語孫令者告之竟辭不為今若獨為先公為
[063-8a]
之則是有所輕重厚薄足下試以尊意度之謂光敢為
之乎不敢為乎此則不待光辭之畢足下必盡察之矣
况先公清節直道著於海内皎如列星决不沉沒佗年
所以取信於世者在國史列傳豈待光鄙陋之文然後
彰彰乎然方今羣公文章髙出於衆議論為人所信者
何可悉數足下不求於彼顧遣使者自衢至洛走數千
里専以相委荷雅意期待如此之重乃敢仰違尊命俾
使者虚返其為罪戾擢髮有餘所冀大君子聰明通恕
[063-8b]
知其非可為而不為也慙懅恐悸言不能盡
   答武功石令飛卿書
光啓縣人来䝉示啓事千餘言大指以為明天子在上
宜以時起佐萬一以澤斯民不宜専務自逸何足下期
待之過而責望之重也捧讀戰悚流汗及踵光聞君子
擬人必於其倫仲尼聖人也自生民以来未之有也而
足下語及不肖動輒以仲尼况之此雖甚愚不辨菽麥
之人亦不敢當無乃重增不肖之罪而為足下失言之
[063-9a]
累乎不可不可光自惟徳行文學言語政事一無所長
在稠人間僅及下中但事君不敢欺得官非智力所任
者不敢輕受此固為士者之常守無足言者而世俗閭
閻之人遽相與驚恠從而譽之光聞之每踧踖發慙不
自知其何以致之蓋所謂名浮於實者也性戇滯不曉
時務比又苦衰疾不堪治民遂自乞冗員苟竊㣲禄以
庇身養族天子憐其無佗惡直不才耳而嘗厯事三朝
今雖昏耄無所用不忍棄捐俾之掌留臺道宫月給錢
[063-9b]
粟而不責以職事如疲牛老馬尚以莝豆飼之不求其
任重致逺脫其紖鞅縱之林野使之徜徉自適以盡其
天年此乃天子至仁雖天地之覆載滄海之涵容未足
以諭而草木魚蟲無一毫之益以報盛徳乃光有負於
朝廷而朝廷實無負於光也光豈敢養髙傲世釣名邀
利邪光胷中何所有而足下欲迫之使立朝廷佐下風
邪且明天子在上進賢退不肖褒勤黜惰皆决於掌握
為人臣者身非巳有如金在鎔泥在鈞惟甄冶之所為
[063-10a]
用捨進退豈得自専邪竊恐足下誤信世俗之談而有
是言也願勿以騏驥之皮䝉駑駘之背而䇿之使一日
千里幸甚幸甚
   答懷州許奉世秀才書
五月四日涑水司馬光再拜復書許君秀才足下去
年十二月懷州人来䝉惠書自爾日欲因王判官寓
書報謝俗事汩沒繼以國䘮奔走京師往返殊無
暇稽慢之罪固無所逃光性愚魯自㓜誦諸經讀注
[063-10b]
疏以求聖人之道直取其合人情物理目前可用者
而從之前賢髙竒之論皆如面牆亦不知其有内外
中間為古為今也比老止成一樸儒而已曏屢聞王
君具道盛美云道甚髙學甚精孝弟隆閨門名義著
鄉里常延頸企踵晞仰聲采固非一日不意過聴遽
詒之話言仍示以所述孝睦事迹夫孝弟者仁義之
實敦睦者政化之本光以是闚足下之志固不待承
顔接辭而後知之矣欽服欽服夫玉韞窮山十仞之
[063-11a]
土不能掩其光珠潜深淵岸草為之不枯足下姑進徳
修業但恐大名不免彰徹於世勿病人之不已知也光
屬受詔守陳不乆留於洛王君多㳂牒在外今日暫見
之来旦復出輒走此布區區草率不悉仍封舊注古文
孝經一冊容易上呈庶逹鄙志光頓首再拜
   與吕晦叔簡
光啓自晦叔入都及得共事每與僚宷行坐不相離未
甞得伸悃幅雖日夕接武猶隔闊千里也今不幸又在
[063-11b]
病吿杳未有展覿之期其邑邑可知光平生有國武子
之疾好盡言以招人過遇庸人時或妄發以取恨怒况
至交益友豈敢反懐情不盡乎晦叔自結𩬊至仕學而
行之端方忠厚天下仰服垂老乃得秉國政平生所藴
不施於今日將何俟乎比日以来物論頗譏晦叔慎嘿
太過若此際不廷爭國事蹉跌則入彼朋矣願慎㫋慎
旃光誠不肖豈敢以憂國為已任然昨日富家之諭已
上聞矣光自病以来悉以身付醫家事付康惟國事未
[063-12a]
有所付今日屬於晦叔矣
   與吕晦叔第二簡
介甫文章節義過人處甚多但性不曉事而喜遂非致
忠直踈逺讒佞輻輳敗壞百度以至于此今方矯其失
革其弊不幸介甫謝世反覆之徒必詆毁百端光意以
謂朝廷特宜優加厚禮以振起浮薄之風苟有所得輒
以上聞不識晦叔以為如何更不煩答以筆札扆前力
言則全仗晦叔也
[063-12b]
   答彭朝議寂/
光啓辱書奬借太過期待太厚且愧且懼殆無所容光
禀性甚愚求道多蔽徳行言語政事文章皆不迨人齪
齪㢘謹自守而已不意時俗妄加虛名如火附螢如膏
汚衣潜迯湔澣不知所避固㣲生之不幸未嘗敢取以
為已有也屬者朝廷誤賜甄擢俾待罪政府辭不獲命
僶俛就職每内訟非據如藉蒺藜素與足下未嘗得接
聲采之熟陪從容之乆乃能不逺數千里教以所不及
[063-13a]
非光無似克堪大賜乃足下愛君仁民之志勤懇切至
不暇擇其人之可否而語之也銜荷盛徳刻骨不㤀謹
當寳藏時取伏讀以自警筞庶㡬少副萬分之一譬如
駑馬聞騏驥嘶鳴不自量度踊躍躑躅亦欲疾歩而從
之殊不知軼景遺風雖破骨絶筋而不可及也雖然朝
廷近發詔書溥覃四海雖市㕓畎畒之民皆得直上封
言事足下位為朝大夫任為部刺史於朝政闕失民間
疾苦願不惜以時上聞俟禁中降出得與諸公評議恊
[063-13b]
同者即行之幸甚幸甚光再拜
   答程伯淳書
光昨日承問及張子厚諡倉卒奉對以漢魏以来此例
甚多無不可者退而思之有所未盡竊惟子厚平生用
心欲率今世之人復三代之禮者也漢魏以下盖不足
法郊特牲曰古者生無爵死無諡爵謂大夫以上者檀
弓記禮所由失以謂士之有誄自縣賁父始子厚官比
諸侯之大夫則已貴宜有諡矣然曾子問曰賤不誄貴
[063-14a]
㓜不誄長禮也唯天子稱天以誄之諸侯相誄猶為非
禮况弟子而誄其師乎孔子之沒哀公誄之不聞弟子
復為之諡也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門人
厚𦵏顔淵孔子嘆不得視猶子也君子愛人以禮今闗
中諸君欲諡子厚而不合於古禮非子厚之志與其以
陳文範陶靖節王文中子孟貞曜為比其尊之也曷若
以孔子為比乎承闗中諸君决疑於伯淳而伯淳謙遜
慱謀及於淺陋不敢不盡所聞而獻之以偹萬一惟伯
[063-14b]
淳裁擇而折𠂻之
   答吕由庚推官手書
光再啓示諭史院所取文字光前此亦䝉&KR0145禀兩朝所
上章疏光以身今尚存難將諌草内授史官但答云所
上䟽内多渉朝廷機宻不敢輒具録上伏乞朝廷於禁
中及中書宻院檢尋如有可采者乞下史院修纂今來
先中丞文字又似不同子孫正當發揮前烈垂之不朽
唯於慈夀乞增奉養一事恐當諱避其餘言時政闕失
[063-15a]
彈奏大臣等事今日不録申史院則先公平生事業遂
汩沒矣更希裁度光再啓
   貽劉道原
光再拜光少時惟得髙氏小史讀之自宋訖隋正史并
南北史或未甞得見或讀之不熟今因修南北朝通鑑
方得細觀乃知李延夀之書亦近世之佳史也雖於禨
祥談嘲小事無所不載然叙事簡徑比於南北正史無
煩冗蕪穢之辭竊謂陳夀之後唯延夀可以亞之也渠
[063-15b]
亦當時見衆人所作五代史不快意故别自私著此書
也但恨延夀不作志使數代制度㳂革皆沒不見道原
五代長編若不費功計不日即成若與沈約蕭子顯魏
收三志依隋志篇目刪次補葺别為一書與南北史隋
志並行則雖正史遺逸不足患矣不知道原肯有意否
其符瑞等皆無用可刪後魏釋老志&KR0145其要用者附於
崔浩傳後官氏志中氏族附於宗室及代初功臣傳後
如此則南北史更無遺事矣今國家雖校定摹印正史
[063-16a]
天下人家共能有㡬本乆逺必不傳於世又校得絶不
精只如沈約叙傳差却數板亦不寤其佗可知也以此
欲告道原存録其律歷禮樂職官地里食貨刑法之大
要耳不知可否如何如何光再拜
   答范夢得
光前者削奏時將謂宫教二年改官不知新制乃須五
年得無却成奉滯否慚悚慚悚夢得今来所作叢目方
是將實録事目標出其實録中事應移在前後者必已
[063-16b]
注於逐事下訖假如實録貞觀二十三年李靖薨其下/始有靖傳傳中自鎻告變事湏注在隋
義寧元年唐公起兵時破蕭銑事湏注在武徳四年滅/銑時斬輔公祐湏注在七年平江東時擒頡利湏注在
貞觀四年破突/厥時佗皆傚此自舊唐書以下俱未曾附注如何遽可
作長編也請且將新舊唐書紀志傳及統紀補録并諸
家傳記小說以至諸人文集稍干時事者皆湏依年月
注所出篇巻於逐事之下實録所無者亦湏依年月日
添附無日者附於其月之下稱是月無月者附於其年
之下稱是嵗無年者附於其事之首尾如左傳稱初鄭/武公娶于申之
[063-17a]
類及為某事張本起本者皆附事首者也如衛文公復/國之初言季年乃三百乗因陳完奔齊而言完始生筮
知八世之後成子得政因晋悼公即位而言其命官得/人不失霸業因衛北宫文子聘於鄭而言禆諶草創子
産潤色因吳亂而言吳夫槩王為棠谿/氏注云傳終言之之類皆附事尾者也有無事可附者
則約其時之早晚附於一年之下如左傅子罕辭玉之/類必無的實年月也
假使宰相有忠直姦邪事無處可附者則附於拜相時/佗官則附於到官時或免卒時其有處可附者不用此
法/但稍與其事相渉者即注之過多不害假如唐公起/兵諸列傳中
有一兩句渉當時者但與注其姓名於事目之下/至時雖别無事迹可取亦可以證異同者日月也嘗見
道原云只此已是千餘巻書日看一兩巻亦湏二三
[063-17b]
功夫也俟如此附注俱畢然後請從髙祖初起兵修長
編至哀帝禪位而止其起兵以前禪位以後事於今来
所看書中見者亦請令書吏别用草紙録出每一事中
間空一行許素紙以備翦開/粘綴故也隋以前者與貢父梁以後
者與道原令各修入長編中盖縁二君更不看此書若
足下止修武徳以後天祐以前則此等事盡成遺棄也
二君所看書中有唐事亦當納足下處修入長編耳其
修長編時請據事目下所該新舊紀志傳及雜史小說
[063-18a]
文集盡檢出一閱其中事同文異者則請擇一明白詳
備者録之彼此互有詳畧則請左右采獲錯綜銓次自
用文辭修正之一如左傳叙事之體也此並作大字寫
若彼此年月事迹有相違戾不同者則請選擇一證據
分明情理近於得實者修入正文餘者注於其下仍為
叙述所以取此捨彼之意先注所捨者云某書云云某/書云云今案某書證驗云云
或無證驗則以事理推之云云今從某書為定若無以/考其虚實是非者則云今兩存之其實録正史未必皆
可據雜史小說未必/皆無憑在髙鑒擇之凡年號皆以後来者為定假如武
[063-18b]
徳元年則從正月便為唐髙祖武徳元年更不稱隋義
寧二年𤣥宗先天元年正月便不稱景雲三年梁開平
元年正月便不稱唐天祐四年也詩賦等若止為文章
詔誥若止為除官及妖異止於恠誕詼諧止於取笑之
類便請直刪不妨或詩賦有所譏諷如中宗時回波詞/諠譁竊恐非宜肅
宗時李泌誦黄/臺𤓰辭之類詔誥有所戒諭如徳宗奉天罪已詔李/徳裕討澤潞諭河北三
鎮詔之類及大政事號令四方或因功遷官以罪黜官/其詔文雖非事實要知當時託以何功誣以何罪亦湏
存之或文繁多節/取要切者可也妖異有所儆戒凡國家災異本紀所/書者並存之其本志
[063-19a]
强附時事者不湏也䜟記如李淳風言武氏之類及因/而𦤺殺戮叛亂者並存之其妄有牽合如水入斗為朱
字之類不湏也相貌符瑞或因此為人所忌或為人所/附或人主好之而諂者偽造或實有而可信者並存之
其餘不湏也妖恠或有所儆戒如&KR0294書武三思門或因/而生事如楊慎矜墓流血之類並存之其餘不湏也
詼諧有所補益如黄幡綽謂自已兒㝡可憐石野猪/謂諸相非相之類存之其餘不湏也
告存之大抵長編寧失於繁毋失於畧千萬切禱切禱
今寄道原所修廣本兩巻去此即據長編録出者/其長編已寄還道原恐要
見式様故也甚思與足下相見熟共商𣙜無因可得企
渇企渇中前寄去晋紀八巻寫净草者必已寫了其元
[063-19b]
本却告分付兒子康令帯来雖未了亦告分付盖為今
&KR0589徃南康軍路中遺失却三巻若更失此則都無本
故也其寫了浄草續附&KR0589来不妨曏所請出魏紀今令
李永和帯去有改動者吿指揮别寫及楷改目痛燈下
作此書恕其不謹光上
凡有人初入長編者並告於其下注云某處人或父祖
已見於前者則注云某人之子或某人之孫今更寄貢
父所作長編一冊去恐要作式様並道原廣本兩巻並
[063-20a]
告存之向去不使却寄示
   三省咨目
光比日牽强入朝欲與諸公商議數事貢其短拙以求
采擇無何上下馬不得湏至在朝假謹具咨目如左當
今法度所宜最先更張者莫如免役錢不惟刻剥貧民
使不聊生人雇得四方無頼浮民使供百役官不得力
為今之計莫若盡罷免役錢依舊差役民間息肩者什
已七八若慮逐處利害不同即委諸路轉運司及州縣
[063-20b]
具未便事理申陳朝廷更為相度别立一州一縣勅施
行第一不可委提舉司相度彼雖本職藉賴役錢如魚
之有水安肯放免必来沮難無疑也光見欲作一文字
奏聞若降至三省望諸公同心叶力與賛成如此行之
可以除乆弊蘇疲民凡法乆則難變此法行之已十五
年下户雖愁苦上户頗優便常情論議已是非不一若
不於此際决志改之恐異日遂為萬世膏肓之疾公家
不得用民力貧民常苦富民優矣朝廷今欲整治天下
[063-21a]
蘇息疲民先湏十八路各得好監司一兩人忠厚曉事
憂民忘私使之進賢退不肖興利除害朝廷於本路事
有所不知問之則以實對委之措置則不至乖方然後
可以倚仗為耳目股肱也苟非其人則百事倒置矣前
日所草監司資格及委官薦舉文字不知諸公曽徧見
未若如此可行則早告進呈施行然立格為易守格為
難既出指揮以後願諸公堅執此格勿自隳壞始為有
益也旱勢可懼若春更不雨必成大饑不可不豫為之
[063-21b]
備國家所賴為根本者莫若農民農民者衣食之原國
家不可不先存恤也欲加存恤莫若察其乏食之初早
加賑贍使各安土不至流移官費既省民不失業此上
䇿也若已流移官雖多作擘畫散米煑粥徒聚為餓殍
無益也為今之計莫若豫先將常平斛斗在州縣者十
分中支撥一分充賑貸米委州縣樁管許一面支破常
切覺察鄉村人户有闕食者許經本縣投狀據口數多
少老小出給歷子每五七日一次赴縣請給口食先從
[063-22a]
下户為始縣亦置簿拘管請却之數如此救接直至成
熟日方即一切住支却令還納所貸元數更不取利息
如此始是實恵弋俊已獲未聞賞獲之者其將官討捕
者不無搔擾宜早罷之前日蔡尹来言開封有巨盜朝
廷有募人能禽之者賞以班行今既禽之止賞以錢孔
子稱去食去兵無信不立聖朝政令豈當如此諸公更
筭其多者范景仁當仁宗不豫未有繼嗣天下寒心莫
敢啓口之時獨能首建大議以安宗廟社稷章十九上
[063-22b]
除官不拜可謂以身徇國之臣其功不在文富之下今
文富重賞景仁獨不霑及太皇太后亦應知其功大願
諸公進呈秉國文字時詳為敷奏乞優與推恩前日簾前宣諭上封事異等者宜畧加旌賞此乃聖朝美事光
有看詳封事厯三巻官職姓名及所言事一一有之願
諸公同於其間選擇才識出衆者具姓名敷奏量加襃
異以成聖心
   宻院咨目
[063-23a]
光比日曵病入朝只為欲與諸公商議數事於簾前敷
奏終不能得聚㕔今光飲食日減不能造朝未知㡬時
復得瞻望顔色湏至具咨目如左吕大忠言夏虜乍恭
乍驁由私市公行故也其延慶侵疆有害無用終當與
之然今日未可與也俟大忠到官審察事勢先奏乞嚴
禁私市不過年嵗間彼必屈服遣人来祈請然後朝廷
下詔曠然歸以侵疆赦其罪戾自今貢賜徃来一切如
故此筞大善請明公更召見詢訪其詳然如光愚見若
[063-23b]
只如去夏約束則大是悠悠徒為玩令一無所益湏别
立法云應漢户熟户與西人私相交易者正犯人處斬
妻子送江淮編管粉壁曉示許人陳告即時支係省錢
五十貫充賞本地分廵檢寨主監押並衝替仍令經畧
司本州常切覺察如此逐處行却一兩箇方能禁絶若
西人徃年興兵壓境以脅慶州劉忱時亦莫之聴但堅
壁清野使自疲弊而去河東經畧司總領二十餘州軍
邉靣千餘里地接二邊帥府之重孰過於此而以吉甫
[063-24a]
處之果能稱職否且如昨者北敵侵火山地不與於初
累石時更令撤去彼若放箭我射何傷仍眀據道理𦂳行文牒痛加詰責云當奏朝廷問諸北朝今朝廷亦不
共理㑹示之以弱但恐春暖敵狃於得志以為南朝易
與大興徒衆廣有占割朝廷亦坐視無如之何土地者
國之本若虜惟意所欲無問多少要取便取成何國家
此由邉帥不能防㣲杜漸故也渠自乞揚州諸公何不
早許之别擇老成重厚有膽畧者以代之子厚方欲措
[063-24b]
置熈河為經乆之計而元帥乃一方頭目其人豈髙材
英器憂國忘家者邪願早易之勿𦤺敗事御史所言保
用罷按閱甚當宜從之彼得三時務農豈顧此㣲茫賞
物而省國用不少但與逐旋置庫量留些小金帛遇冬
教時委令佐選絶藝者賞以銀楪子銀盌綵叚如何又
班行雖云猥賤亦是國家命官豈可如泥土與人其出
等事藝及正長教人及分數欲更不與班行正長所以/鞭撻保丁
只為未及分/數千賞故也前日見駕部来白沙苑地狭不能容京西
[063-25a]
所送騍馬且彼無牡馬徒多養騍馬何為但使之積死
可惜耳欲令京西未發者皆烙退印還民已發者令沙
苑估價出賣如何若可取望早指揮然監牧亦不可不
一靣早差官相度興復漢唐都長安故養馬多在汧隴
三輔之間國家都大梁故監牧在鄆鄭相衛許洛之間
各取便於出入故也今宜且復近處一二監各有舊基
故也子厚嘗言軍賞誤何時當與裁減改正邉人立小
功者宜勿賞此宋璟所以安開元也封事大約已徧止
[063-25b]
有兩復吏云其籖子厚欲有去取既難得㑹議彼亦無
大利害但請子厚欲去者去之餘令進入貴早結絶
   與三省宻院論西事簡
不和西戎中國終不得髙枕光所上芻蕘果有可采否
縱未欲遽以侵地歸之且下一詔數其不賀正旦生辰
及登寳位臣禮不備諭以天子新即位務崇寛大曠然
赦之自今貢奉賜予宜皆復舊規但不責其必来獻地
分畫疆界而已令保安牒與如此則彼此相彌縫且有
[063-26a]
名又不失大體不乗此際為之萬一彼㣲為邉患或更
出不遜語愈難處置願諸公筭其多者
 
 
 
 
 
 
[063-26b]
 
 
  
 
 
 
 傳家集巻六十三
[064-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論一
   功名論祐二年作/自古人臣有功者誰哉愚以為人臣未甞有功其有功
者皆君之功也何以言之夫地有草木天不雨露之則
不能以生月有光華日不照望之則不能以眀臣有事
業君不信任之則不能以成此自然之道也古者大國
[064-1b]
不過百里小國半之然皆有賢卿大夫以輔佐其君大
者以王小者以霸下者猶能保其社稷世數十傳而不
絶由是觀之天下烏有無士之國哉患在人主知之不
明用之不固信之不専耳如是則人臣雖有才智而不
得施雖有忠信而不敢效人主徒憂勞於上欲治而愈
亂欲安而愈危欲榮而愈辱矣然則人主有賢不能知
與無賢同知而不能用與不知同用而不能信與不用
同不用賢而求功業之美名譽之白難矣昔百里奚虞
[064-2a]
人也由余戎人也商鞅魏人也而用於秦苖賁皇申公
巫臣楚人也而用於晋伍員楚人也而用於吴韓信陳
平項羽之人也而用於漢是五國者非無賢人也主不
能知而驅之以資敵國此所謂有賢不能知與無賢同
也齊桓公見郭氏之墟問於野人曰郭何故亡對曰以
其善善而惡惡公曰善善而惡惡國所以興也而亡何
故對曰善善而不能行惡惡而不能去所以亡也公歸
以吿管仲曰君與其人俱来乎曰否管仲曰君亦一郭
[064-2b]
氏也公乃召而官之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
能以季孟之間待之齊王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
以祿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是二君者非不
知孔孟之為聖賢也不能行其道而徒欲尊之以為名
是以孔孟以為不義而不留也洪範曰凡厥正人既富
方榖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此所謂知賢
不能用與不知同也樂毅為燕伐齊下七十餘城燕王
疑之使騎劫代將田單詐騎劫而敗之盡失齊地㢘頗
[064-3a]
為趙將拒秦乆而不戰趙王疑之使趙括代將白起擊
趙括而虜之阬其卒四十萬項羽用范增謀彊霸諸侯
圍漢王滎陽㡬㧞矣聞漢之反間而疑之范增怒而去
項羽卒為漢禽夫駕車者既服騏驥矣又以駑馬參之
欲其並驅而前不可得也蓻田者既樹嘉榖矣又以稂
莠雜之欲其滋生而茂不可得也為國者既置賢才矣
又以小人間之欲其並立而治不可得也是故宓子賤
為單父宰辭於君請君之近史二人與之俱至官使二
[064-3b]
史書方書輒掣其肘書不善則從而怒之二史患之辭
請歸以告魯君魯君以問孔子孔子曰宓不齊君子也
其才任王霸之佐屈節治單父將以自試也意者以此
為諌乎公寤太息而嘆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亂宓子
之政而責其善者數矣㣲二史寡人無以知其過㣲夫
子寡人無以自寤遽發所愛之使告宓子曰自今以徃
單父非吾有也從子之制有便於民者子决為之五年
一言其要宓子遂得行其政而單父大治大禹謨曰任
[064-4a]
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熈荀子曰人主有
六患使賢者為之則與不肖規之使智者慮之則與愚
者論之使修士行之則與汚邪之人疑之雖欲成立得
乎哉譬之是猶立直木而恐其影之枉也惑莫大焉語
曰好女之色惡者之孽也公正之士衆人之痤也修乎
道之人汚邪之賊也今使汚邪之人論其怨賊而求其
無偏得乎哉譬之是猶立徃木而求其影之直也亂莫
大焉噫人主苟不知其賢則已矣已審知其賢授之以
[064-4b]
政而復疑之何哉凢忠直之臣行其道於國家則必與
夫天下之姦邪為怨敵矣非喜與之為怨也不與之為
怨則君不尊國不治功不立也以一人之身日與天下
之姦邪為怨更進迭毁於君前而君不能决兼聽而兩
可之如是則忠直之臣求欲無危不可得也君子非愛
死而不為也知其身死而功不立姦邪愈熾忠良愈恐
政治愈亂國家愈危也是以君子難進易退辭貴就賤
被髪佯狂逃匿山林者以此故也此所謂用賢不能専
[064-5a]
與不用同也眀主為之不然審求天下之大賢而亟用
之專信之舉社稷百姓而委屬之雖有至親不能奪也
雖有至貴不敢爭也雖有讒巧不能間也確然若膠漆
之相合視其際而不可得見也然後賢者得竭其心而
施其才不憂怨賊之口不懼猜嫌之迹人主端拱無為
享其功利收其榮名而已矣古之聖帝明王用此道而
光宅四海長育萬物功如天地名若日月者多矣固不
待稱引而知也請言其時近而道卑者昔齊桓公得管
[064-5b]
仲三薫而三浴之觧其縲紲置以為相鮑叔桓公之傅
也避太宰之位而安隨其後國子髙子天子之守卿也
人率五卿而聽其政令況其餘四境之内上下之人其
孰敢不戰戰栗栗從桓公而貴信之是以能九合諸侯
一正天下為五霸首也陳平楚之亡將也漢髙祖得之
使典護諸將綘灌之屬盡害之髙祖以平為護軍中尉
盡監護諸將諸將乃不敢言韓信亡卒也髙祖用蕭何
一言拔諸行伍之中以為大將諸將皆驚而不敢爭也
[064-6a]
是以五年之中滅項羽定天下創業垂統四百嵗而不
絶蜀先主與闗羽張飛布衣之友周旋艱險恩若兄弟
一旦得諸葛孔明待之過於闗張闗張不說先主曰孤
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願諸君勿復言是以能起於
亡之中保有一方與魏吳為敵國苻永固得王景畧於
處士以為丞相貴戚大臣有害之者永固輒殺之謂太
子宏及長樂公丕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是以能東取
燕西取涼南取襄陽北取拓跋奄有中原㡬平海内此
[064-6b]
五臣者從今日視之皆英傑之才也曏使四君知之不
眀用之不固信之不専則管仲醢於齊庭陳平窮於户
牖韓信餓於淮隂諸葛孔明老於隆中王景畧死於華
山名氏埋滅不可復知烏有曄曄功烈施於後世如此
哉是以大雅云徐方既同天子之功晋平公問叔向曰
齊桓公之霸君之力乎臣之力乎叔向曰管仲善制割
隰朋善削縫賔胥無善純縁桓公知衣而已亦其臣之
力也師曠曰管仲善斷割之隰朋善煎熬之賔胥無善
[064-7a]
齊和之羮巳熟矣奉而進之而君不食誰能强之亦其
君之力也魏文侯使樂羊將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返
而論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
之功主君之力也由是言之人臣不能立功凡有功者
皆其君之功也
   機權論慶厯五年作/
世之命機權也妄故作機權論以辨之機者弩之所以
發矢者也機正於此而的中於彼差之至㣲失之甚逺
[064-7b]
故聖人之用機也似之易曰機者動之㣲吉凶之先見
者也又曰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然則機者事之未
著萌芽端兆之時聖人眇然見之能去禍而取福迎吉
而禦凶所以為神也聖人之所慎無過機者故曰兢兢
業業一日二日萬機也權者銓也所以平輕重者也聖
人之用權也必將校輕重商緩急彼重而此輕則捨此
而取彼彼緩而此急則去彼而就此取捨去就之間不
離於道乃所謂權也然則機者仁之端也權者義之平
[064-8a]
也今世俗之為說者乃欲弃仁義而行機權不亦反哉
夫不知機權則無以為聖人聖人未嘗斯湏不用者機
權而已矣聖人精心審謹而後行之故百姓萬物皆頼
焉小人不知機權之道而誣竊其名妄行誖理所以福
祿不乆而禍亂及之也請問聖人機權之道曰昔紂為
玉杯象箸而箕子佯狂衛靈公仰視蜚鴻而孔子行是
皆知機者也夫杯箸小器飾以珠玉未為太過而箕子
知其必亡國者為其奢淫泰侈之漸由此始也仰視蜚
[064-8b]
鴻失理之細者而孔子去之者知其不能用聖人而有
厭怠之心不去則大禍將至也如此聖人之知機豈不
偉哉伊尹放太甲㣲子去商歸周周公誅管蔡是皆知
權者也夫數君子豈不知放君畔宗戮親之為不善哉
誠以放君之責輕而淪喪大業之禍重畔宗之譏薄而
保存宗祀之孝深戮親之嫌小而傾覆周室之害大故
去彼而取此也夫太甲之初欲敗度縱敗禮苟非苦其
身體勞其思慮則不能變惡遷善克終允徳成湯之業
[064-9a]
將墜於地伊尹躬受湯命阿衡王家故不得不放諸桐
宫也受為不道自絶於天㣲子不去與之偕亡則祖禰
不祀宗族無主故不得不抱祭器而歸周也管蔡奉廢
姓伐宗國違天命逆人心傾危聖輔斵喪周室成王㓜
弱周公攝政故不得不奮干戈揚斧鉞以治之盖周公
非自愛而愛周室故也嚮若太甲尚可諌而改則伊尹
必不放君商受苟可輔而存則㣲子必不畔宗管蔡猶
可教而治則周公必不戮親夫豈不思誠不得已也是
[064-9b]
以太甲曰惟嗣王不恵于阿衡伊尹作書曰祗爾厥辟
辟不辟忝厥祖是猶以辱先為戒未欲正言覆亡之禍
委蛇其辭以感切之也王惟庸罔念聞伊尹乃言曰無
越厥命以自覆是正言禍敗以聳動之也王未克變伊
尹乃以王生而榮逸不知勞辱狎近小人積習至此非
其性惡故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營于桐宫宻邇先王
其訓無俾世迷言積習寖乆將成其性及今猶可沮詘
而改此乃伊尹盡心盡力於成湯太甲之至也㣲子之
[064-10a]
誥曰商其弗或亂正四方言受不可復正决必亡國已
所以當出奔存湯後也父師若曰商其淪喪我罔為臣
僕言商既亡宗族俱滅無所寄託也又曰王子弗出我
乃顛隮言不可不行也此㣲子廣咨權謀輕重之審諦
也大誥曰肆予沖人不卭自恤義爾邦君越爾多士尹
氏御事言今東征非為巳也𡺳風曰既取我子無毁我
室子以喻管蔡也室以喻周家也言管蔡輕而周家重
也予羽譙譙予尾翛翛言勤瘁也予室翹翹風雨所漂
[064-10b]
揺予唯音嘵嘵言三監背誕王室阽危故我恐懼以憂
之也此豈周公背公向私之志哉夫聖人之用權也如
此故國家安而仁義立也後世之人昧錙銖之利以放
逐其君懷芥帯之嫌以屠滅其親而亦自比於伊周曰
吾用機權不亦誣哉此乃亂臣賊子所以滋多也
   朋黨論嘉祐三年五月/二十三日作
黄介夫作壞唐論五篇以為壞唐者非巢温與閹䜿乃
李宗閔李徳裕朋黨之弊也是誠得其本矣雖然介夫
[064-11a]
知其一未知其二彼盜賊之興由閹竪閹竪之横由輔
相則信然矣噫輔相樹立私黨更相排壓而不能正又
誰咎哉夫朋黨之患不専在唐自古有之以堯之明共
工驤兠相薦於朝舜臣堯既流共工又放驩兠除其邪
黨然後四門穆穆百工咸熈仲虺數夏之惡曰簡賢附
勢實繁有徒武王數商之惡曰朋家作仇脅權相滅是
則治亂之世未嘗無朋黨堯舜聰明故能别白善惡而
徳業昌明桀紂昏亂故不能區處是非而邦家覆亡由
[064-11b]
是言之興亡不在朋黨而在昏明矣洪範皇極曰無偏
無詖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
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
王道正直周公戒成王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無
若火始燄燄厥攸灼叙弗其絶是以舜誅禹父而禹為
舜佐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周公放蔡叔而封蔡仲公之
至也夫宗閔徳裕雖為朋黨由文宗實使之文宗嘗曰
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殊不知群臣為朋黨誰之
[064-12a]
過也由是觀之壞唐者文宗之不明宗閔徳裕不足専
罪也
   中和論元豐七年十/月三日作
君子從學貴於博求道貴於要道之要在治方寸之地
而已大禹謨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
中危則難安㣲則難明精之所以明其㣲也一之所以
安其危也要在執中而已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
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君子之心於喜怒哀樂之未
[064-12b]
發未始不存乎中故謂之中庸庸常也以中為常也及
其既發必制之以中則無不中節中節則和矣是中和
一物也養之為中發之為和故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
和者天下之逹道也智者知此者也仁者守此者也禮
者履此者也樂者樂此者也政者正其不然者也刑者
威其不從者也合而言之謂之道道者聖賢之所共由
也豈惟人哉天地之所以生成萬物靡不由之故曰致
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孔子曰君子無終食之間違
[064-13a]
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故曰道不可湏臾離可離
非道也孔子曰中庸之為徳也其至矣乎民鮮乆矣又
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日月
至焉者斯巳賢矣以是觀之能乆於中庸者盖鮮矣孔
子曰智者樂仁者夀盖言知夫中和者無入而不自得
能無樂乎守夫中和者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能無夀乎
小雅曰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樂只君子萬夀無期又曰
樂只君子邦家之光樂只君子萬夀無疆盖言君子有
[064-13b]
中和之徳則邦家安榮既樂且夀也孔子曰克已復禮
為仁盖言禮者中和之法仁者中和之行故得禮斯得
仁矣孔子閒居曰無聲之樂志氣不違以至於氣志既
起樂記曰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以至於不言而信不
怒而威盖言樂以中和為本以鐘鼔為末也商頌曰不
競不絿不剛不柔敷政優優百祿是遒盖言政以中和
為美也大雅曰恵此中國以綏四方無縱詭隨以謹無
良盖言刑以中和為貴也子曰飯蔬食飲水曲肱而枕
[064-14a]
之樂亦在其中矣又曰回也一簞食一瓢飲不改其樂
揚子曰紆朱懷金之樂也外顔氏子之樂也内盖言聖
賢内守中和雖幽隠貧賤不失其樂也劉康公曰民受
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
取禍中庸曰大徳者必得其夀盖言君子動以中和為
節至於飲食起居咸得其宜則隂陽不能病天地不能
夭雖不𨗳引服餌不失其夀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
之氣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志至焉氣次焉故孟
[064-14b]
子養徳以氣言之盖能謹守中和之志不以喜怒哀樂
亂其氣則志平氣順徳日新矣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
及夫徳之成也沛然不息確然不動挺然不屈故曰其
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不有道義以充其内
能如此乎故曰配義與道無是餒也凡人為不善能欺
天下之人不能欺其心雖忌而行之於其心不能無蔕
芥焉然則浩然之氣不存矣故曰行有不慊於心則餒
矣君子優游從容以養其氣雖不敢忽忘亦不正以為
[064-15a]
事欲其速成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
操之則存捨之則亡乆而無怠然後自得之此其所以
難言也揚子曰藏心于淵美厥靈根君子存神於内應
務於外雖徃来萬變未嘗失其所守是以百骸治而徳
本植焉故曰神不外也志之所至氣必輔之君子乗之
以為善小人乗之以為惡故曰氣者所適善惡之馬也
君子守中和之心養中和之氣既得其樂又得其夀夫
復何求哉孔子曰狂者進取又曰吾黨之小子狂簡斐
[064-15b]
然成章如光之謂矣雖然此皆纂述聖賢之言非取諸
&KR0909臆也夫道猶的也射者莫不志於的其中否則未可
知也必俟有道者乃能裁之
   才徳論慶厯五年作/
世之所謂賢者何㢤非才與徳之謂邪二者殊異不可
不察所謂才者存諸天徳者存諸人智愚勇怯才也愚
不可强智怯不可强勇四者有常分而不可移故曰存
諸天善惡逆順徳也人苟弃惡而取善變逆而就順孰
[064-16a]
禦之㢤故曰存諸人譬之於物金可以為鐘可以為鼎
玉可以為珪可以為璧此存諸人者也玉不可以為鐘
鼎金不可以為珪璧此存諸天者也存諸天者聖人因
而用之存諸人者聖人教而成之雖然自非上聖必有
偏也厚於才者或薄於徳豐於徳者或殺於才鈞之不
能兩全寧捨才而取徳昔者酆舒有三雋才恃之而不
務徳晋滅之智宣子將以瑶為後智果曰不如宵也瑶
之賢於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KR0161長大則賢射御足
[064-16b]
力則賢技藝畢給則賢巧文辯慧則賢彊毅果敢則賢
如是而甚不仁以其五賢陵人而以不仁行之智宗必
滅宣子弗聴智氏果亡故曰寧捨才而取徳抑又聞之
為國家者進取莫若才守成莫若徳進取不以才則無
功守成不以徳則不乆陳平貪汚之人也韓信無耻之
士也樊噲屠者而酈食其酒徒也天下之至賤無行者
也然其才皆有過人者漢祖舉而用之故蹶秦仆項而
卒兼天下也魏國置相而用田文吳起不恱與之論功
[064-17a]
田文曰我戰鬬治民皆不如子若主㓜國危大臣未附
百姓不信當是時屬之子乎屬之我乎吳起乃謝曰屬
之子矣此言田文無佗技能唯忠厚可信也夫有徳者
必不反其君故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為社稷
臣有才者不必忠信故以羈筞御之而為徳者役也然
則徳者掌也才者指也掌亡則指不可用矣是故民者
田也國者苖也才耒耜也徳膏澤也進取不以才猶無
耒耜而耕也雖勤灌溉不能生矣守成不以徳猶既種
[064-17b]
而無膏澤也苖槁無日矣故人主利其耒耜以墾治其
民而封殖其國又引膏澤以溉之使其本根深固而枝
葉葰茂故子孫謹守其畔獲而食之而已復何為㢤
 
 
 
 
 傳家集巻六十四


[065-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五    宋 司馬光 撰
  論二
   知人論嘉祐二年作/
考制度習威儀辯牢餼之等詳籩豆之數此宗人之職
也察清濁别正邪恊律吕之音肄綴兆之容此太師之
職也練士卒簡器械戰必勝攻必取此將帥之職也明
法令審獄訟禁彊禦誅姦回此士師之職也豐衣食衍
[065-1b]
貨財通有無紆滯積此司㑹之職也便舟輿利器械守
法度禁滛巧此工師之職也考龜筮占祲祥相吉凶視
休咎此太卜之職也謹盖藏吝出納治文書精㑹計此
府史之職也若夫選賢而進之量能而任之成功者賞
敗官者誅此則人君之職也夫天下至廣也兆民至衆
也萬機至繁也而天子兼而有之必將以一人之耳目
智力為之則所及者寡所廢者多矣是以明主擇輔佐
以論官師論官師以正羣吏正羣吏以和萬民則治約
[065-2a]
而事無曠矣益稷曰元首眀㢤股肱良㢤庶事康㢤此
言君眀則臣良矣良則事康也立政曰宅乃事宅乃牧
宅乃凖茲惟后矣又曰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茲常
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徳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
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于茲
此為人君急於知人緩於知事也魏文侯與田子方飲
文侯曰鐘聲不比乎左髙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
曰臣聞之君明樂官不明樂音今君審於音臣恐其聾
[065-2b]
於官也是以笑荀子曰治國有道人主有職若夫貫日
而治詳一日而曲列之是所以使夫百吏官人為也不
足以是傷遊玩安燕之樂若夫論一相以兼率之使臣
下百吏莫不宿道鄉方而務是夫人主之職也人主者
守至約而詳事至佚而功垂衣裳不下簟席之上而海
内之民莫不願得以為帝王夫是之謂至約樂莫大焉
人主者以官人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為能者也人
主得使人為之匹夫則無所移之百畝一守事業窮無
[065-3a]
所移之也今以一人兼聴天下日有餘而治不足者使
人為之也大有天下小有一國必自為之然後可則勞
苦耗悴莫甚焉如是則雖臧獲不肯與天子易勢業以
是統天下一四海何故必自為之自為之者役夫之道
也墨子之說也論徳使能而官施之者聖王之道也儒
之所謹守也傳曰農分田而耕賈分貨而販百工分事
而勸士大夫分職而聽建國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
揔方而議則天子恭已而已矣由是言之人君之事守
[065-3b]
莫大於知人也昔者舜𨗳百川不如禹殖百糓不如稷
布五教不如契聽五刑不如臯陶典百工不如垂典山
澤不如益典禮不如伯夷典樂不如䕫然而明此八者
之本能知其人而任使之者舜也譬如車之有轂宫之
有棟人之有心此羣聖所以為之役而歸之功也嗚呼
帝王之事美矣大矣固不可得而言也齊桓公兄弟爭
國暴於犲狼閨門不治甚於狗彘然獨能知管仲之賢
舉國而委之一則仲父二則仲父是以兵車之㑹三乗
[065-4a]
車之㑹六指麾左右而諸侯莫敢不從後世言桓公者
徒知其賢而不復知其惡也孔子言衛靈公之無道季
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佗治
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齊文宣帝荒滛狂
悖甚於桀紂然而知楊愔之賢悉以國事委之時人以
為主昏於上政清於下凡此皆滛昏暴亂之君也徒以
能知賢人而用之大者以霸其次以安小者以存况乎
以聖君而用賢臣是猶王良之御六驥逢䝉之闗繁弱
[065-4b]
孟賁之揮干將何適而不逹何射而不中何擊而不斷
哉或曰人主之職在知人則既知之矣抑以堯之聖而
失之四凶孔子之聖而失之宰我子羽夫人豈易知也
哉曰是則然矣夫射者必志於的弓矢既調専精審固
而發之雖或不中亦鮮矣與夫冥冥而射者不猶愈乎
昔臯陶陳九徳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肅擾而
毅直而温簡而㢘剛而塞彊而義彰厥有常吉哉日宣
三徳夙夜浚明有家日嚴祗敬六徳亮采有邦翕受敷
[065-5a]
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孔子曰視
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李克
曰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逹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
為貧視其所不取是亦知人之術也顧人主不深察而
已矣
   三勤論
揚子曰民有三勤政善而吏惡一勤也吏善而政惡二
勤也政吏駢惡三勤也愚謂勤民者一未嘗有三也何
[065-5b]
則吏者民之司命吏良則民斯逸矣未有吏善而政惡
者也亦未有政善而吏惡者也度吏之才而任之者君
之政也形民之力而用之者吏之政也吏苟得人安有
榖人不足於晝絲人不足於夜者乎故為人君者謹於
擇吏而已矣佗奚足事哉
   十哲論慶歴二年作/
十哲於經無見而學者多稱之國家祀孔子十哲則祀
於堂上其餘門人祀於東西廡下爼豆之數皆異焉愚
[065-6a]
竊以為過矣是十人者孔子雖以四科第之非謂門人
之中唯十人為賢也至於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
喭豈謂唯此四人為不肖邪以此觀之尊十哲非孔子
意眀矣必若以一善取之則門人之賢者非止十人也
以盡善取之則徳行之外未有無過者也孔子謂宰我
曰朽木不可彫於予與何誅謂子貢曰賜不受命而貨
殖焉億則屢中謂冉有曰求也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
攻之可也謂子路曰由知徳者鮮矣謂子夏曰商也不
[065-6b]
及然則豈為盡善邪又十哲之外孔子之所稱譽多矣
曾㸃與子路冉有俱侍坐各言其志而孔子獨曰吾與
㸃也曽參以至孝顯孔子為之語孝經又謂子賤君子
㢤若人然則十人之餘豈可盡誣邪且政事言語文學
之髙者不足以當徳行之卑者是十人者其中固有差
等矣豈可為之一槩耶
   四豪論慶厯二年作/
戰國之時天下禮義消亡下陵上替諸侯僣天子大夫
[065-7a]
僣諸侯陪臣之間有能約身抑志尊賢養士不愛煩費
以樹聲名者齊有孟嘗魏有信陵趙有平原楚有春申
雖不能以禮義佐其君以政教和其民合於至公槩於
大道然自奮於濁世天下談士異口同舌咸謂之賢銓
於四人臧否優劣亦可聞歟論者曰夫人臣者上以事
君中以利國下以養民釋此三者非人臣也臣而不臣
聖王當世必為誅首孟嘗君養士頼匿亡命廢公法樹
私恩媮采名譽以竊國相之任迹其行事皆為身耳非
[065-7b]
能為國與民謀也至其晚節遂挾仇敵以覆宗國保薛
中立自比諸侯臣而不臣孰甚於此春申君進書春宫
觧楚國社稷之憂縱楚太子而自以身當不測之誅智
勇忠信有足稱者至其柱石楚國權寵無貳割江東之
封窮僣奢之樂十餘年間楚國益弱又納邪人之言造
姦偽之謀亂其國嗣洿敗王家方諸田文罪又甚焉終
為李園所襲身首屠裂則其智勇忠信果安在也平原
君行事大倣孟嘗至於貪上黨之田致邯鄲之禍遂至
[065-8a]
國家大敗社稷㡬亡于以知其智謀尤出數子之下也
然趙奢戮平原君之客奢諭釋以公義而平原君薦奢
於朝卒著功名且平原君臣人之莭終始無𧇊此其賢
於孟嘗春申逺矣信陵君以母弟之親卿相之尊抱闗
鼓刀之人親執馭而事之詘而不耻勞而不倦非有髙
世之材孰能如此且向使侯生朱亥皆實庸人公子雖
事之如是不足稱也然公子所以降身詘志者審知二
子之賢耳以區區之魏惴懼之衆當秦乗勝十倍之兵
[065-8b]
一戰却之邯鄲全六國安信陵君之功也秦乗公子之
去魏急攻大梁公子一悟毛薛之言飜然易慮歸救宗
國復破秦軍閉諸函谷可謂能矣魏王信讒猜阻公子
公子遂滅迹酣飲全身逺害以其夀終可謂智矣智能
如此而又守之以仁行之以恭必若采善於亂世論賢
於俠㳺則彼三人者蔑以加其上矣故校其臧否當以
信陵為首平原次之孟嘗又次之春申為其下矣或曰
無忌盜國兵符矯殺晉鄙以赴平原君之私交雖有功
[065-9a]
於魏非忠臣也何以賢於三子對曰趙魏脣齒之國以
虎狼之秦攻危亡之趙趙亡則魏斃理勢然矣魏王不
逹事宜徒畏强秦之空言坐擁盛兵以觀成敗計之大
失無過於此故無忌矯奪其軍以救趙非獨赴趙之難
亦為魏謀也奚其不忠哉漢髙祖過大梁輒祠信陵君
為置守冢者彼三子則皆無旌異髙祖英主也盖有以
知之矣
   管仲論
[065-9b]
孔子稱管仲之器小哉先儒以為管仲得君如此不勉
之以王而僅止於霸此其所以為小也愚以為周天子
存而管仲勉齊桓公以王是教之篡也此管仲所耻而
不為孔子顧欲其為之邪夫大人者顧時不用則已用
則必以禮樂正天下使綱紀文章粲然有萬世之安豈
直一時之功名而巳邪管仲相桓公霸諸侯禹迹所及
冠帯所加未能使之皆率職也而偃然自以天下為莫
已若也朱紘而鏤簋反坫而三歸此其器豈不小哉揚
[065-10a]
子曰大器其猶規矩凖繩乎先自治而後治人斯言得
之矣
   荀息論
晉獻公使荀息傳奚齊荀息曰臣竭其股肱之力不
則以死繼之及里克殺奚齊荀息死之君子曰詩所謂
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荀息有焉杜
元凱以為荀息有此詩人重言之義以愚觀之元凱失
左氏之意多矣彼生與君言死而背之者是小人穿窬
[065-10b]
之行君子所不譏也夫立嫡以長正也獻公溺於嬖寵
廢長立少荀息為國正卿君所倚信不能明白禮義以
格君心之非而遽以死許之是則荀息之言玷於獻公
未沒之前而不可救於已沒之後也然則左氏之志所
以貶荀息而非所以為襃也
   㢘頗論慶歷五年作/
世稱藺相如以區區之趙抗虎狼之秦秦雖彊暴不能
陵趙者相如之功也謂其賢於㢘頗愚竊疑之何則秦
[065-11a]
之所以不能陵趙者以其國治兵彊也固非口舌之間
所能抗也然則國何以治兵何以彊豈非㢘頗在其位
邪趙得和氏璧秦王聞而欲之請易之以土田相如奉
璧銜命而徃秦王欲彊取之相如抗節不撓視死如歸
卒欺秦王而歸璧於趙以是為相如之功噫又何足稱
哉夫和氏之璧懷握之玩得之不足以為重失之不足
以為輕而相如以死爭之以詐取之有如秦王赫然増
怒肆其彊暴逞其毒螫菹醢相如移兵攻趙是為趙王
[065-11b]
愛數寸之玉喪國士之賢貪無用之器貽宗廟之憂人
臣愛君果如是哉澠水之㑹秦王請趙王鼓瑟而詔史
書之相如進缶於秦王秦王不可則挺劒劫之必得當
而後止是何異賈竪小人矜豪恃氣不能相下者惡足
言功哉昔桀為無道湯幽囚於夏臺戎狄侵豳太王避
之於岐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就拘於羑里夫以幽拘
之辱棄國而逃與一鼓瑟之間孰難哉然而三王忍耻
行之卒蹶夏商撫綏四海相如儻能相趙王示㣲弱以
[065-12a]
驕秦忍小耻以怒趙崇徳修政以湏秦之可亡從而仆
之濟黔首於塗炭救赤子於虎狼其功烈豈不煒&KR0177
逺哉而於罇爼之間壇坫之上爭言暴氣取當而止英
偉之士不亦可羞哉趙王不能逺觀嘉其一命之不辱
賞其要劫之小䇿一旦位諸功實之上㢘頗日夜憤憤
欲礪刃刺之而相如能不與之校此則賢矣然亦不可
用一善掩大功世稱藺優於㢘非通論也
   賈生論慶歷三年作/
[065-12b]
世皆以賈生聰明辯愽曉練治體若遭明主當治世誠
得盡用其道三代可復帝皇可㡬不幸黜於絳灌踈廢
早終可為痛惜愚以為賈生學不純正雖有儁才任之
為治必不效矣何以知之觀其書而知之賈生數上䟽
陳得失云可為痛哭者一流涕者二太息者六然所謂
痛哭者謂侯太彊也以為指大於股脛大於要乆而不
制必為國害夫為天下者患政刑之不立不患諸侯之
太彊賈生言不見用然終文帝世諸侯帖服孝景初立
[065-13a]
晁錯不勝其憤而削之反者紛然響應起不踰時敗亡
不救惡能為漢之大害哉所謂流涕者匈奴不賔也匈
奴荒外之國與禽獸無殊天下治而不服不足損聖王
之徳天下弊而得之不足為聖王之功而賈生孜孜愛
其蕞爾之金絮忘其征討之大費忿其區區之禮節忽
其勤民之鉅害惡在其為知治體也夫治天下之具孰
先於禮義安天下之本孰先於嗣君禮義不張雖復四
夷賔服彊場不聳當如内憂何儲嗣失教雖復諸侯㣲
[065-13b]
弱四方無虞其誰能守之然賈生以此二者列之於後
以為餘事捨國家之紀綱遺天下之大本顧切切然以
列國外夷為慮皆涕泣之可謂悖本末之統謬緩急之
序謂之知治體何哉又曰仁義者人主之芒刃也法制
者人主之斤斧也不能以道輔人主鎮撫諸侯緩之以
徳齊之以禮而欲踈骨肉斷慈恵視仁義為虚器操刑
法為利柄翦周孔之夷塗樹申商之險術由此觀之所
學豈得為純正耶世人不察其所由之術苟見其材之
[065-14a]
茂學之博其言暐曄可觀而不得施於世因從而歎之
不知夫駮濫刻深非吾黨也夫唯材髙而道不正者君
子惡之
   龔君賔
王莽慕龔君賔之名訹以尊爵厚祿劫以滛威重勢而
必𦤺之君賔不勝逼迫絶食而死班固以薫膏之語譏
焉未聞有為辨之者也可不大哀昔者紂為不道毒痡
四海武王不忍天下困窮而征之斯則有道天子誅一
[065-14b]
亂政之匹夫爾於何不可而伯夷叔齊深非之義不食
周粟而餓死狷隘如此仲尼猶稱之曰仁以為不殞其
節而已况於王莽慿漢累世之恩因其繼嗣衰絶飾詐
偽而盗之又欲誣洿清士以其臭腐之爵祿甘言諛禮
期於必致不可以智免不可以義攘則志行之士舎死
何以全其道哉或者謂其不能黜芳棄明保其天年然
則虎豹之鞹何以異於犬羊之鞹庸人之行孰不如此
又責其不詭辭曲對若薛方然然則將未免於諂豈曰
[065-15a]
能賢故君賔遭遇無道及此窮矣失節之徒排毁忠正
以遂已非不察者又從而和之太史公稱伯夷叔齊不
有孔子則西山之餓夫誰識知之信矣哉
   邴吉論
邴吉為丞相出逄羣盗格鬬死傷横道過之不問見牛
喘而問之以為詰禁盗賊守令之事隂陽不調此乃宰
相職耳談者美之愚竊以為不然夫宰相所以治隂陽
者豈拱手端署無所施設而隂陽自調盖亦佐人主治
[065-15b]
庶政安四海使和氣洋洋薄於宇宙旁暢周逹浸潤渗
漉明則百姓洽幽則鬼神諧然後寒暑時至萬物阜安
雖古昔聖人之治天下至於隂陽和寒暑時而至治極
矣豈庸人所能致哉當邴吉為政之時政治之不得刑
罰之失中不肖之未去忠賢之未進可勝紀哉釋此不
慮而慮於牛喘以求隂陽不亦踈乎且京邑之内盗賊
縱横政之不行孰甚於此詩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近
不能正如逺人何若曰守令之職守令不賢當責何人
[065-16a]
非執政者之過而又誰歟昔士㑹為政晉國之盗逃奔
于秦子産為政桃李垂於街者英援若盗賊不禁而曰
長安令之職風俗不和而曰三老之職刑罰不當而曰
廷尉之職衣食不足而曰司農之職推而演之天下之
事各有其官則宰相居於其間悉無所與而曰主調隂
陽隂陽固可坐而調耶愚以為邴吉自知居其位而無
益於世飾智譎問以揜其迹抑亦自欺而已矣
   致知在格物論元豐六年作/
[065-16b]
人之情莫不好善而惡惡慕是而羞非然善且是者盖
寡惡且非者實多何哉皆物誘之也物迫之也桀紂亦
知禹湯之為聖也而所為與之反者不能勝其欲心故
也盗跖亦知顔閔之為賢也而所為與之反者不能勝
其利心故也不軌之民非不知穿窬探囊之可羞也而
冒行之驅於饑寒故也失節之臣亦非不知反君事讎
之可愧也而忍處之逼於刑禍故也况於學者豈不知
仁義之美㢘耻之尚哉斗升之秩錙銖之利誘於前則
[065-17a]
趍之如流水豈能安展禽之黜樂顔子之貧乎動色之
怒毫末之害迫於後則畏之如烈火豈能守伯夷之餓
徇比干之死乎如此則何暇仁義之思㢘耻之顧哉不
惟不思與不顧也抑亦莫之知也譬如逐獸者不見泰
山彈雀者不覺露之霑衣也所以然者物蔽之也故水
誠清矣泥沙汩之則俛而不見其影燭誠明矣舉掌翳
之則咫尺不辨人眉目况富貴之汩其智貧賤之翳其
心哉惟好學君子為不然已之道誠善也是也雖茹之
[065-17b]
以藜藿如粱肉臨之以鼎鑊如茵席誠惡也非也雖位
之以公相如塗泥賂之以萬金如糞壤如此則視天下
之事善惡是非如數一二如辨黒白如日之出無所不
照如風之入無所不通洞然四逹安有不知者哉所以
然者物莫之蔽故也於是依仁以為宅遵義以為路誠
意以行之正心以處之修身以帥之則天下國家何為
而不治哉大學曰致知在格物格猶扞也禦也能扞禦
外物然後能知至道矣鄭氏以格為来或者猶未盡古
[065-18a]
人之意乎   塟論元豐七年作/
塟者藏也孝子不忍其親之暴露故斂而藏之賫送不
必厚厚者有損無益古人論之詳矣今人塟不厚於古
而拘於隂陽禁忌則甚焉古者雖卜宅卜日盖先謀人
事之便然後質諸蓍龜庶無後艱耳無常地與常日也
今之塟書乃相山川岡畎之形勢考嵗月日時之支干
以為子孫貴賤貧富夀夭賢愚皆繫焉非此地非此時
[065-18b]
不可塟也舉世惑而信之於是喪親者徃徃乆而不塟
問之曰嵗月未利也又曰未有吉地也又曰遊宦逺方
未得歸也又曰貧未能辦塟具也至有終身累世而不
塟遂弃失尸柩不知其處者嗚呼可不令人深歎愍哉
人所貴於身後有子孫者為能藏其形骸也其所為乃
如是曷若無子孫死於道路猶有仁者見而殣之邪先
王制禮塟期逺不過七月今世著令自王公以下皆三
月而塟又禮未塟不變服食粥居倚廬哀親之未有所
[065-19a]
歸也既塟然後漸有變除今之人背禮違法未塟而除
喪從宦四方食稻衣錦飲酒作樂其心安乎人之貴賤
貧富夀夭繫於天賢愚繫於人固無闗預於塟就使皆
如塟師之言為人子者方當哀窮之際何忍不顧其親
之暴露乃欲自營福利邪昔者吾諸祖之塟也家甚貧
不能具棺槨自太尉公而下始有棺槨然金銀珠玉之
物未嘗以錙銖入於壙中將塟太尉公族人皆曰塟者
家之大事柰何不詢隂陽此必不可吾兄伯康無如之
[065-19b]
何乃曰詢於隂陽則可矣安得良塟師而詢之族人曰
近村有張生者良師也數縣皆用之兄乃召張生許以
錢貳萬張生野夫也世為塟師為野人塟所得不過千
錢聞之大喜兄曰汝能用吾言吾畀爾塟不用吾言將
求佗師張師曰惟命是聴於是兄自以已意處嵗月日
時及壙之淺深廣狹道路所從出皆取便於事者使張
生以塟書縁飾之曰大吉以示族人族人皆恱無違異
者今吾兄年七十九以列卿致仕吾年六十六忝備侍
[065-20a]
從宗族之從仕者二十有三人視佗人之謹用塟書未
必勝吾家也前年吾妻死棺成而斂装辦而行壙成而
塟未嘗以一言詢隂陽家迄今無佗故吾常疾隂陽家
立邪說以惑衆為世患於喪家尤甚頃為諫官嘗奏乞
禁天下塟書當時執政莫以為意今著茲論庶俾後之
子孫塟必以時欲知塟具之不必厚視吾祖欲知塟書
之不足信視吾家
 
[065-20b]
 
 
 
 
 
 
 
 傳家集巻六十五


[066-1a]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巻六十六    宋 司馬光 撰  議
   不以卑臨尊議慶厯五年作/
大傳以為武王克商祀於牧室追王太王王季文王不
以卑臨尊也夫父子之間譬猶天地之體殊君臣之位
絶尊卑之分天性自然是以子雖為天子無害父之尊
父雖為士子不敢先之人道之大倫古今之通義也武
[066-1b]
王纂紹前迹登隆基緒追尊先世告成王業盖以推功
歸美崇戴前人非謂身臨四海之尊不可以諸侯為祖
父也竊謂記禮者深於聖人之㫖失之何則太王王季
文王追襃旣盛則太王之前公劉不窋之倫尚為以卑
臨尊未得謂之順也然則追稱繼號終已無窮豈可行
哉謹案武成曰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
文王克成厥勲又周頌曰天作髙山太王荒之大雅曰
維此王季受祿無喪奄有四方至言文王受命非一不
[066-2a]
可悉著然則周之王迹肇於太王茂於王季成於文王
終於武王武王既有四海追思王迹之所由興積功開
業之艱難是故推三世而王之以明非已功藉祖宗之
餘烈也聖人之志昭晰若此而謂之不欲以卑臨尊其
為失也大矣且夫以太王之仁愛勤勞王季之孝友光
明文王之布徳行化討叛懐柔三分天下之諸侯而有
其二謙畏天命不輯大勲以授聖子武王因累世之基
用既王之周推已亡之商而取天位臨四海朝諸侯雖
[066-2b]
以中庸之君處之猶不敢盖其祖宗之勲謂天祿由已
而成徒以私意追王祖宗不使諸侯臨天子之尊而已
况於武王大聖豈得爾哉泰誓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
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夫武
王歸美前人之意如此追王之理豈不明與
   祔廟議嘉祐八年六/月一日上
禮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太祖之廟萬
世不毁其餘昭穆盡則毁示有終也自漢已來天子或
[066-3a]
起於布衣以受命之初太祖尚在三昭三穆之次故或
祀四世或祀六世其太祖以上之主雖屬尊於太祖親
盡則遷故漢元帝之世太上廟主瘞於寝園魏明帝之
世處士廟主遷於園邑晉武帝祔廟遷征西府君惠帝
祔廟又遷豫章府君自是以下大抵過六世則遷其神
主盖以太祖未正東嚮之位故止祀三昭三穆若太祖
已正東嚮之位則并三昭三穆為七世矣唐髙祖初立
祀四世太宗増祀六世及太宗祔廟則遷洪農府君神
[066-3b]
主於夾室髙宗祔廟又遷宣皇神主於夾室皆祀六世
此前世之成法也惟明皇立九室祀八世事不經見難
可依據今若以太祖太宗為一世則大行皇帝祔廟之
日禧祖親盡當遷於西夾室祀三昭三穆於先王典禮
及近世之制無不符合太廟更不須添展一室
   配天議
伏准中書劄子翰林學士王珪及知制誥錢公輔等奏
季秋大饗明堂以仁宗皇帝配神作主事奉聖㫖令臺
[066-4a]
諫及經筵臣寮與兩制禮院同共再詳定聞奏者朝廷
以祖宗事重不敢自專愽訪羣臣使各陳其意臣等愚
懵不達古今但據所聞正禮以對至於取捨繫自聖明
竊以孝子之心誰不欲尊其父者聖人制禮以為之極
不敢踰也故祖已訓髙宗曰祀無豐于昵孔子與孟懿
子論孝亦曰祭之以禮然則事親者不以數祭為孝貴
於得禮而已矣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祖顓頊而
宗堯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鯀祖顓頊而宗禹商人禘嚳
[066-4b]
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
王先儒謂禘郊祖宗皆祭祀以配食也禘謂祭昊天於
圓丘也祭上帝於南郊曰郊祭五帝五神於明堂曰祖
宗故詩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我將祀文王於明堂
此其證也下此皆不見於經矣前漢以髙祖配天後漢
以光武配明堂以是觀之古之帝王自非建邦啓土及
造有區夏者皆無配天之文故雖周之成康漢之文景
明帝章帝其徳業非不美也然而子孫不敢推以配天
[066-5a]
者避祖宗也孝經曰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
孔子以周公有聖人之徳成太平之業制禮作樂而文
王適其父也故引之以證聖人之徳莫大於孝答曽子
之問而已非謂凡有天下者皆當尊其父以配天然後
為孝也近世祀明堂者皆以其父配五帝此乃誤識孝
經之意而違先王之禮不可以為法也景祐二年仁宗
詔禮官稽案典籍辨崇配之序定二祧之位乃以太祖
為帝者之祖比周之后稷太宗真宗為帝者之宗比周
[066-5b]
之文武然則祀真宗於明堂以配五帝亦未失古禮今
仁宗雖豐功美徳洽於四海而不在二祧之位議者乃
欲捨真宗而以仁宗配食明堂恐於祭法不合又以人
情言之是絀祖而進父也夏父弗忌躋僖公先兄而後
弟孔子猶以為逆祀書於春秋况維祖而進父乎必若
此有之不獨乖違典禮恐亦非仁宗之意也議者又欲
以太祖及三宗迭配郊丘及明堂臣等亦以為不可何
則國家受天永命傳祚萬世若繼體守文之君皆得配
[066-6a]
天則子孫將有無窮之數與祖宗無别也凡為國家者
制禮立法必思萬世之規不可專徇目前而已臣等竊
謂宜遵舊禮以真宗配五帝於明堂行之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