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042 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清-自融 (master)




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卷十二



雪峯逆川順禪師



逆川禪師。名智順。又字澄垢。東甌瑞安陳氏子也順
母有懿德。謹於事佛。夢僧項有圓光。逆汪洋之流。而
招曰。煩為母我。莫辭勞也。寤即有娠。順生七歲。神悟
特異。永嘉實際院即空禪師。牧為沙彌。誨以大法。順
信受頂戴。刻無惰容。耆老多器之。順為大僧。辭空行
脚。見諸大有道者。入閩抵天寶。參鐵關法樞禪師。樞。
署此菴元七世之傳。尋常好問禪者。老僧舌頭在麼。
而禪者多被抑。不敢犯其鋒。順得參堂踰月。因如廁
覩園中匏瓜有省。入室呈所得。樞公曰。乍入門耳。何
足重哉。曰。堂奧更有何法。乞師揭示。公大笑而罷之。
於是。順括磨究竟。盥漱悉忘。夜深常入樞公之室。參
請古德因緣。或至晨鐘鳴。乃趨出。樞心嘉之。一夕徐
問曰。曾聞和尚徧見湖江諸大老。未知於何機下。得
徹本源也。樞公曰。我當時往華藏。受業於竺西和尚。
便知有此事。但胸中似有一物放不下。受具後。參中
峯及菴諸老。諸老未常不以本色示我。我只不能領
會。乃走石門。見我元翁先師。先師亦無長語。惟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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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作麼生會。其時前後際斷。一日
齋後下牀。忽踏著實地。急走方丈。先師遙見而笑曰。
作麼。我進曰。南泉被我捉敗了也。先師曰。南泉即今
在甚麼處。我便喝。先師曰。離卻者一喝。南泉聻。我拂
袖而出。自後執侍巾瓶。一十五載。我事且置。你向何
處見南泉。順詞色俱喪。愧無所容。又一夕聞參鐘擬
離榻。豁然大悟。趨告樞公曰。南泉敗缺今巳見矣。樞
曰。心佛物俱不是。是箇甚麼。對曰。地上磚鋪。屋上瓦
覆。曰。即今南泉在何處。對曰。鷂子過新羅。曰。錯。順亦
曰。錯。明日。樞命撾鼓勘騐。順扼腕上下。顧視曰。和尚
眼在甚麼處。樞助喜曰。也要大家知。至正六年庚辰
秋。樞公遷化。順繼天寶之席。於是。此菴之宗大振。自
順溯此菴元。其世有八。元得焦山體。體三傳天竺有。
有傳天池元翁信。信之嗣二人。曰。大慈成。曰。鐵關樞。
順既受樞公正印。號令人天。海內改觀焉。從天寶遷
報恩。又移居歸原。而機用縱奪。益慎於居天寶時也。
當是時。南北衲子駢集。朝廷知順。乃賜衣。加號佛性
圓辨禪師。順即退居東甌之羅山。穴地為爐。折竹為
箸。不設臥榻。不貯宿舂。或以矯世譏之。順弗顧也。平
章燕只不花。鎮閩。堅起順住閩之東禪寺。又移雪峯。
順之法政。善巧圓融。座下不規而肅。聽順說法。各有
領解。雪峰數百年來。稱順為中興矣。明洪武初。詔順
陞座於鍾山。上臨聽法。悅如舊識。順每對上。稱僧而
不臣。或忘而稱我。上以真率美之。巳而還南。南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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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慈留順。居無何。有司復以朝旨。強順抵京。經四月。
書偈而逝。時洪武十三年夏也。闍維。所獲舍利。迸若
明珠。其六坐名藍之語錄。盛著於世。但頗有異跡。人
以為神。且又尊之為肉佛。愚不敢贅。懼褻也。


贊曰。順公望隆兩朝。其胸吞須彌。而舌傾滄海。在他
人則天葩幾滿繩牀耳。公卻素履蕭然。不忝嗣祖乞
士。誠有坦然與世共。信者區區。以生平異跡。而頌銖
兩。其然。豈其然乎。


萬峰蔚禪師



禪師時蔚者。號萬峯。姓金氏。東甌人也。機投伏龍千
巖長。法弘鄧尉。歿年七十有九。師初生其里。瑞應不
一。俱以徵金氏。金氏恐乃祝佛願施為僧。年十三出
家。具正知見。登壇受滿分戒。因誦法華。至諸法從本
來常自寂滅相。有省。走參止巖。止巖示目三不是話。
師別卓菴於達蓬山。楮衾草榻。杳若忘生。忽聞佛跡
寺僧舉溈山踢倒淨瓶公案。大悟。乃曰。顛顛倒倒是
南泉。累我工夫卻半年。當下若能親薦得。如何不進
劈胸拳。即棄菴入天台。登華頂。機觸無見。左右震慄。
無見善遇之。且勉師曰。子宜居山保守。他日支拄宗
庭。非子而誰。乃至伏龍。伏龍圍遶數千指。皆一時俊
杰。師土音長髮。洋然進拜。千巖奇而問曰。將甚麼。與
老僧相見。師竪拳。千巖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
箇甚麼。師打圓相。叉手而立。巖曰。莫要請益麼。師掩
耳而出。巖深喜之。一日。千巖據座命撾鼓。眾方集。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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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聲一喝。拂袖便出。巖乃曰。鬱鬱黃花滿目秋。白雲
端坐碧峰頭。無賓主句輕拈出。一喝千江水逆流。於
是叢林知名。出世嵩山。有示眾曰。月頭是初一。光明
漸漸出。月尾是三十。光明何處覓。假饒老釋迦。也道
拈不出。拈得出萬事畢。若有人道得。出來道看。如無。
嵩山與諸人。露箇消息。舒兩手云。我見燈明佛本光
瑞如此。又展掌云。大開方便門。便從者裡入。握拳云。
閉卻牢關說家裡話。且道。不開不閑一句作麼生。斂
衣下座。次遷平江鄧尉。創大聖恩寺。當是時。世主稱
為佛心天子。有能禪者多隨。諸名德出入禁廷。溫繹
典故。其聖恩席下。抱道髠徒。僅半千人。普持勝學二
闍黎為上首。師純以本色提接之。海內禪風一正。士
夫書札。通候於師者。除問道外。槩不復緘。至有久從
游者。求隻字不可得。間或請之。但以老僧年邁而卻
焉。侍御陸公。書古德機緣馳問。師謂來使曰。汝主初
選官時。可到京否。使愕然曰。安有不朝天子而受軄
者。師笑曰。柰選佛何。師雖不假詞色。羅絡當時。然寬
大莫測之機。多如此。洪武初。有旨。採諸山名德。因議
及師。景濂宋公。固止曰。不可。此老吾浙人也。吾素知
其為人。年且逮耄。性喜恬退。必不能奉命。且留此一
老。為林下標軄。詎不美乎。若迫之。彼必蹈汾陽昭公
之轍。主議者。令私探之。師早稱病掩關矣。師自壯至
老。功課纖髮不移。日理僧事。夜則跏趺。儼然達旦。侍
僧間請息。師曰。汝正閙在。老僧息之久矣。洪武辛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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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九日。集眾說偈。奄然化去。偈曰。七十九年。
一味杜田。懸崖攃手。杲日當天。其繼鄧尉法席者。寶
藏持公也。持之下。復出慧旵。


虗白旵禪師



慧旵禪師者。楚人也。出王氏。字虗白。七歲。知誦佛陀
名號。寤寐不息。又七歲。禮妙覺寺湛然祝髮。祝髮之
頃。忽祥光四際。皆成五色。湛驚喜曰。此沙彌。他日定
南鍼子也。遂以慧旵名之。師為人。奇偉方正。親先敬
後。猶如饑渴。然性剛不解軟語。聞耳出口。若持券。人
共稱之曰楚直。至有難發之舉。必激師發之。發俱中
節。湛然每召師曰。浩浩光陰。切莫錯過。對曰。不錯過。
湛每視而休去。一日湛問曰。今日作甚麼。師曰。切蘿
蔔。曰。你只會切蘿蔔。師曰。也會殺人。湛驀引頸。師曰。
降將不斬。湛吐舌而起。湛遷疎山。師別參松隱於雲
間。因覩孤松。了然自許。徧歷戶庭。不受控勒。之平江。
見果林。果林擲下蒲團曰。試說看。對曰。只者消息。本
無言說。破蒲團上。地迸天裂。林愛其神駿。指往鄧尉。
拽杖門送。撫師背曰。登泰華之巔。始知宇宙之大。投
五犗之餌。可語滄溟之深。子往矣。毋遲。師敬諾。是時。
寶藏持禪師。繼席鄧尉。進者雖雲湧。而去者亦川流。
葢其慎也。師謁之。持公問曰。心不是佛。智不是道。你
云何會。師進步叉手而立。公大呵之。師乃憤疑參堂。
株立不寐。至二夜洞徹臨濟宗旨。遂師資道合矣。持
公遷化。師關隱安溪。三十載如一日。永樂年間。道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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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播。名都會邑。重幣交至。師俱卻之。其節概嚴冷。一
振風穴之風。姚斯道。以顯望鳴當世。欲為師撰序。師
亦卻之。斯道嘆曰。嗟乎。倒嶽傾湫之際。卓立當陽。揮
召不得者。若公也。至於跛鱉之行。飛龍之說。豈足恃
哉。識者。皆多姚公之知人焉。海舟永慈。自出峽。負其
知見。盛氣加人。不肯挂搭諸方。靈谷堂頭。強慈首眾。
有禪者。盛贊師之機略逈別。慈無可意。洎終期。即通
謁於師。師攃其寶惜。絕其葢纏。慈乃歸心。竟代師任
持公之道正統五年。師無病示化。先有遺囑偈曰。字
付慈海舟。訪我我無酬。明年之明日。西風笑點頭。更
以衣缽。遣白菴明長老。送至東山。時。海舟慈。開化東
山三載矣。


東山海舟慈禪師



禪師。名永慈訛作普慈。其法號海舟。明洪武二十七年甲
戌。生於蜀之成都余氏訛作常熟錢氏。弱齡。聞說生死事大。
即蘊於膺。經旬不就寢。決志趨彭縣之大隋山訛作破山
景德寺。禮獨炤月禪師。堅求法要。月喜其端厚慎重。
可為法門梁棟。遂度之。永樂癸巳。月歿。師竟入西山。
菴隱八載。形影偶偕。忽覺相應。乃棄菴出謁大初和
尚。時年二十有八矣。初受師半展。遽問曰。向父母未
生前。速道將來。師從東過西。初曰。未在更道。師曰。兩
眼相對。初正色瞚師。師趨去之。復至東浦訪無際。抵
靈谷見雪峰。雪峯以師悟處諦當。延師為靈谷第一
座。師竟自許。常與同輩蹴踏。峯竊駭之。然師無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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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制拂衣至安溪。投機於虗白旵公。公以臨濟正脉。
囑師保任。師乃辭去。復陸沉牛首諸山。正統丁巳。師
年四十四。始領東山翼善禪寺。師晦養既久。且弘大
化。四方宿艾。虗懷而仰風裁。然師虎視來機。故踵息
未舒。而神氣先萎者多矣。正統五年庚申六月。旵公
化去。東南學眾。惟歸東山。王公貴人。虗已以禮致師。
師未常以一言開鑿智竇。故一時雖盡愛敬。莫得而
親疎焉。緇素為師預建身後之域。有范作頭者。失斧
傷足。痛甚索酒。師謂之曰。范作頭。傷足猶可。假若斫
去頭時。有千石酒。與作頭。作頭能喫否。范於言下知
歸。即求為僧。師錄之。乃充火頭。刻意究竟。不覺被火
燎面。如刀刈。取鏡炤之欣舞。以偈呈師。師為肯可。當
是時。出入東山。皆稱俊杰。不無有望於師。師惟目送
而巳。至有巳據高座。而聲馳國中者。求入籌室。師弗
顧。或謂。東山網。漏於吞舟之魚。師哂之。間有古溪澄
禪師。常過東山。師與盤桓。喜其見處穩實。嘆曰。真斷
橋之後也。乃舉澄以住高座寺。澄初出世。衲子不甚
知名。師以澄法語。緘達諸山。諸山始歸重。兼仰師有
衛法至公之德云。天順五年辛巳。師陞座說法畢。一
喝而逝。逝之日。白虹橫貫。異鳥悲鳴。古溪澄。哭之慟。
挽之以詩。吊之以文。其略曰。道揚湖海。德播神州。慈
濟隆乎品彚。聲名動乎王侯。來西蜀而全堤正令。坐
東山而大闡玄猷。續高峯七世之燈。爍群昏而獨炤。
紹旵祖百年之踵。吞眾派以周流。將入涅槃現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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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白虹貫日。既歸圓寂殮法身。而夜壑藏舟。澄自後
不上堂。亦趺坐遷化於香巖。香巖之眾悽然。澄徐展
目曰。不須如是。復宴然長往。師之門人智瑄作明瑄訛也
開法金陵。瑄傳天奇本瑞。瑞之法嗣大振。瑄即范作
頭也。


贊曰。鄧尉至東山。歷傳四世。孑孑喬松。其本孤矣。自
寶峰燎破面門。而得天奇瑞公。枝秀雲巒。葉蔭寰中。
或疑其先淨而後濫。殊不知我此世界大。賢劫中小
劫二十。當有千佛出興。迄今劫過有九矣。自拘留孫
至我釋迦本師。纔出四佛。彌勒師子後。仍有九百九
十餘尊。第十五小劫中。一齊出現。惟餘樓至。設以盛
衰淨濫。而較之可乎。否耶。


福林度禪師



禪師。名智度。號白雲。處州麗水吳氏子也。初住普慈。
終於福林。度居福林時。以無見覩公藤杖手卷囑累
古拙俊。是為斷橋一脉。有克肖之者也。盖覩公。法繼
方山寶。寶嗣斷橋倫。故度望斷橋。為四葉之祖焉。度
為人沉默而曠達。初受業於郡之白雲空中假禪師。
假。陰察度根器。使行卑劣行以挫之。每呼度名。度每
應諾。假曰。將謂將謂。度不領。乃使度南詢曰。善財。是
菩薩中行脚樣子也。趙州。是祖師中行脚樣子也。龐
蘊。是居士中行脚樣子也。今人行脚。不效此三老。則
枉費芒鞋。徒自困耳。度即徧參南北禪席。巳而歸省。
假公喜曰。你來也。吾事畢矣。一日說偈曰。地水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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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佛記。掘地深埋第一義。一免檀那幾片柴。二免人
言無舍利。乃端坐蛻去。度掩面哭曰。蒼天蒼天。或曰。
君哭遲矣。度乃大笑。遂廬於塔。日取楞嚴圓覺研究。
悉能貫之。然於日用之際。又不能得大自在。嘆曰。參
禪不求大徹癡禪也。吾師豈虗語哉。但恨遊方時。未
抵天台參無見覩。當是時。覩公稱為宗門繡虎。居華
頂。禪流憚之。度即趨華頂謁覩。以西來密意扣之。覩
掀眉視曰。得娑羅峯點頭。向汝道。度以手搖曳。覩便
喝。度悟旨曰。娑羅峯頂。白浪滔天。花開芒種後。葉落
立秋前。覩曰。我家無殘羹餿飯。曰即今亦不少。覩欣
而肯之曰。我四十年住此山。一老道者耳。別無甚奇
特。惟先師未了公案。今以責汝。汝善保任。覩便趨寂。
度住後。以為先師遺囑在躳。因時接物。隨機開導。聲
重湖江。與夢堂愚菴諸老齊名。明洪武二年。有詔赴
京。即疏辭還。門下有以不耐事諫者。度怒責曰。汝不
聞古德有言乎。縱饒弄到帝王家。也是一場乾打閧。
將來法門。濫竿竊符之弊。必汝輩也。未幾。遷化於福
林。有遺偈曰。無世可辭。有眾可別。太虗空中。何必釘
橛。火浴收五色舍利。大如菽。塔於寺西。度隨所說法
偈頌。弗許記錄。禪者竊書其語。度乃瞋逐。曰。奴流敢
裨販吾語。作口頭人事以衒叢林耶。復有老宿。以未
見度語句為恨。潛探眾中。值度入室。徵判險要。如揭
貫花。老宿大喜曰。不意斷橋猶在。


贊曰。覩公居山四十載。耽耽坐視。非白雲解其項下
[012-0639a]
之鈴。幾鈍置耳。白雲行道。垂手低眉。葢亦蒼頡造書
契。而代結繩者耶。及暮年。仍襲覩公之風。翛然高枕。
瞋責子弟有竊符濫竽之弊。又何異延恩安之笑法
雲秀也。語云。百花叢裡過。一葉不沾身。其白雲乎。


瑞巖恕中慍禪師



恕中禪師。名無慍。台州人也。出陳氏。姿量雋瑰。粃糠
世味。機契於竺元道禪師。說法瑞巖。日本國王。慕慍
道德。傳譯疏朝廷。迎慍化其國。慍堅謝不往。而終老
林麓。南北聞其名。爭願見之。慍。初受業於元叟端。以
已躳為急務。徧走叢林。不合。即背法堂而去。於淨慈
芝鳳山靈。稍相流連。及還省元叟。元叟喜之。以擇木
寮居慍。慍仍不自許。又訪天童砥公。因留閱藏。凡經
十載。以博達著名。然於狗子無佛性話獨疑之。乃私
挽聰興二友。而謂之曰。汝我甘死祖師語下乎。因假
言遊天台。擬再尋作者。登華頂吊寒巖。遷延數月。聞
天目禮下橫川珙有嗣。曰竺元道禪師。住仙居之紫
籜。垂四十年矣。行脚人以古[仁-二+幻]憚之。慍偕聰興。進登
焉。遠見老僧坐隔溪盤石。又一白髮僧侍立。風度蕭
然。如吳處士所畵阿羅漢。三人知是道公。乃合爪進
訊。道曰。山路崎險。闍黎到來不易。聰進曰。和尚住此
久近。道曰。石穿新竹笋。壁挂古藤蘿。聰曰。畢竟如何
接人。曰。百二奇峯朝鳳嶺。一條坦道下仙居。興又進
曰。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道公曰。燒畬種芋子。興曰。
如何是佛法向上事。曰。接竹割松枝。興擬進語。道公
[012-0639b]
指慍曰。那位上座。因甚不問話。興輙悟旨。巳而具威
儀。上方丈人事。慍纔申問。被一喝。頓消積滯。即獻一
頌。道公深肯之。其頌曰。狗子佛性無。春色滿皇都。趙
州東院裡。壁上挂葫蘆。三人相慶曰。我等若以耳作
眼。幾賺一生。於是。三人俱嗣道公。聰興乃服勤於紫
籜。慍辭應明州靈巖。道公謂之曰。汝知瓦乎。聯之千
百。則有葢覆之功。汝知玉乎。露之徑寸。卻貽偷竊之
患。與其碎玉以矯世。不若全瓦以濟時。今古至人。惟
得此而巳矣。慍既出世。而元叟下知識。噩夢堂。銘古
鼎輩。以為慍必酬元叟之香。俱遣使靈巖。厚為慍壽。
慍開堂日。拈香曰。古人出世拈香。酬法乳也。今人出
世拈香。酬世恩也。慍上座總不然。昔年行脚。到紫籜
山中。參箇老布衲。彼亦無法可授。我亦無法可受。只
向無授受中拈出。供養竺元道和尚。不圖報德酬恩。
只要大家知委。夢堂。與徑山舊法侶。聞之大驚。唯唯
而已。慍居靈巖三載。遷居瑞巖。乃設三問勘禪流。不
合即逐出。當時謂之瑞巖三關。其問曰。穩坐家堂。因
甚主人翁不識。掀翻大海。摑碎須彌。平地上因甚擡
脚不起。眼光爍破四天下。自家眉毛落盡。因甚不見。
三句內一句外。不涉兩頭。有人道得。拄杖子兩手分
付。又謂眾曰。我者裡。一切只是尋常。你若來弄機關
誇好手。向毒蛇頭上揩癢。猛虎項下解鈴。拄杖未打
汝在。何故有盤根錯節。方可顯利器。有銀山鐵壁。方
可整鉗鎚。又曰。靈山奧旨。少室真傳。日月不足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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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虗空不足喻其廣。巍巍獨運。蕩蕩無私。思之則差。
議之則錯。五千四十八卷。說食向人。一千七百葛藤。
持蠡測海。在今諸方。莫不盡謂。驅其耕。奪其食。貴圖
宗風不墜。殊不知正是救湯進火。禦寒贈氷。山僧與
麼道。豈是壓良為賤。取笑大家。臂三折而知醫。人多
閱而曉相。靈俐底。不用如何若何。便請單刀直入。掃
蕩攙搶。坐享太平。豈不快哉。少涉遲疑。白雲萬里。又
曰。三教聖人。總在拂子頭上。牽枝引蔓。說妙談玄。儒
者曰。吾道一以貫之。老者曰。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佛
者曰。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既各說有來由。未免
稱強稱弱。且作麼判斷。使其聲和嚮順。形直影端。剖
破人我藩籬。塞卻無明窟穴。擊拂云。二繇一有。一亦
莫守。日午打三更。面南看北斗。慍居瑞巖。道價日高。
湖江英俊。趨台者不絕。當是時。元主。崇尚我宗。凡林
下染衣之叟。多受隆譽。慍。獨體其師住山本色之操。
甞作書與了堂一公。其書深切時弊。凡千百言。蓋一
與慍。同師竺元也。一日上堂曰。我此一宗。難為荷負。
自非有驅耕奪食手段。放行把住機關。至於一進一
退之間。未免貽咲作者。瑞巖在今兩序進退。各得其
宜。其進也。如耀世明燈。燭破歷劫昏衢之暗。其退也。
如潛淵老蚌。孕成不夜炤乘之珠。毗嵐猛風。吹之不
滅。五濁穢泥。汩之不昏。大眾荷負既巳得人。山懷正
堪放下。且放下底事作麼生。楖栗橫擔不顧人。直入
千峯萬峯去。拽杖獨登松巖之頂上。有老屋數楹。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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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江禪師休老處。慍愛居焉。洪武七年。慍至京。固辭
日本之請。帝喜之。留舘天界。朝士宋公濂輩。時稱有
道。每洗沐日。即至天界。擊節道要。至不愜處。慍莊色
曰。我家衲子。磨肩擦脚數十載。尚不柰何。公輩。安得
草草圖作口頭人事耶。宋公嘆服。是冬辭還。門人居
頂。結翠山草堂迎慍。是時。大宗興住持徑山。知慍退
休。以偈柬曰。萬疊山牽一杖雲。清流何處覓相分。漫
拈紫籜氷風柄。笑裡長飛虎豹羣。愚菴亦以三偈柬
曰。惺惺石上主人翁。一室高居太白峯。靖退只今非
小節。知心未許石門聰。千里同風各暮年。任教滄海
變桑田。獨憐熊耳峯頭月。昨夜蝦蟆食半邊。徒誇錦
瑟與瑤琴。妙指方能發妙音。卻憶鰲山深雪夜。弟兄
傾盡歲寒心。宋公濂。甞遣書問。亦致偈曰。參禪第一
要知宗。四海惟聞老恕中。白日青天轟霹靂。孽狐妖
魅盡潛踪。慍亦喜宋公留心吾道。以偈答曰。語言渾
不涉離微。抹過雲門顧鑑咦。伸出玉堂揮翰手。倒拈
禿帚畵蛾眉。洪武十九年七月。說偈曰。七十八年。無
法可說。末後一句。露拄饒舌。咄。端坐而化。日前遺囑
屏世禮。以骨灰散水竹間。用表無常。門人不敢守命。
乃於翠山唐嶴之原。建窣堵。以龕󰢍焉。未久大宗興
禪師。亦坐化於徑山。有遺偈曰。夫三十。婦六齡。畢竟
偶不成。其木菴聰後住紫籜。晚應天童。


贊曰。溫公出世。而徑山法侶。覬其必嗣元叟。元叟輩。
最尊風最盛。公終不就。何也。盖得處非易。故守之益
[012-0640b]
堅。正當與感鐵面之卻佛印元。並案焉。聰興二老。互
相砥礪。而勝友淵源各行其道。又當與巖頭雪峯等
之。嗟乎。末法壟斷名位貨殖。師友讀公行實。能不形
消而骨愧乎。


松隱茂禪師



禪師松隱小茂者。出明州鄭氏。為古林大茂之嗣。開
法郡之清凉。晚則高枕此軒。湖海莫得而親疎之。共
稱為此軒鐵老人。老人常捋鬚笑曰。釋迦老子。塞井
為臼。達磨大師。以油益薪。臨濟德山聻。自點胸曰。還
較此軒百步。復呵呵大笑。是時所歸仰者。必指大茂
小茂云。小茂。少時常終日不言。夜則趺坐。其母惡之。
推使仆。輙達旦。目不少瞑。年十六。依杭州傳法寺希
顏落髮。顏以寺務屬小茂。小茂私嘆曰。以道故棄家。
胡為復入其家耶。乃棄去孤游。時雲居有南㵎泉禪
師。茂汎鄱湖而謁之。泉頻為饒舌。茂益不領。乃疑宗
師有密語。故曰祖祖相授。既有授受。則教外別傳之
旨。復安在哉。於是。不離南㵎左右。哀求不巳。南㵎憫
之。乃謂茂曰。子緣不在此。當今有茂古林者。乃橫川
之仲子。現住饒州永福。去此不遠。子宜往之。或可發
子之機。如不相契。緊抱一經一呪。以待來生參禪可
也。小茂奮走永福。見古林。古林問曰。道者來何所圖。
對曰。生死事大。求出離耳。曰。你明知四大五蘊。是生
死根本。何緣撞入此革囊中。茂又擬對。古林擊之。茂
輙證於棒下。乃趨出。急搭伽黎向雲居。展拜曰。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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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到。河聲流向西。久之。辭還兩浙。古林曰。教育英
材。貴順時宜。你以古而行今。吾恐你與時違耳。時違
而欲唱道。不亦難乎。茂對曰。以古而行今者。儉也。順
今而非古者。奢也。儉之病也。不過無人。然是其人亦
至矣。奢之弊也。則獅虫出焉。獅虫既出。必成厲階。故
傳云。與其奢也寧儉。其今日之謂與。古林賢之。小茂
既還浙。游道峯分月江印之座。印於法門輕重。茂不
阿其意。每以事拂印。印不懌。印良久曰。首座。乃人天
眼目。所見甚當。識者兩賢之。至正壬午。出世清涼。勦
絕枝蔓。純以真實接人。有僧纔申問。便以手拍地而
笑。茂曰。滯貨何勞拈出。僧乃噓。茂便喝。僧徹旨而去。
茂。每疾時弊。架聲名羅禪者。又疾禪者乏正因。上他
勾當。互相熱瞞。上者。以為一期佛事畢。下者。以為多
生事足。故燕坐常失聲曰。痛哉痛哉。雖胡僧再來。無
復柰何。遂退隱東堂。屏絕人事。天童元明良。建朝元
閣。閣外更築此軒而迎茂。茂喜就之。良父事茂公。茂
常勗良住持。莫取先名。須責晚效。茂老且耄矣。忽與
侍者約期而死。侍者請留偈。茂曰。此中廓然。何偈為
哉。遂端坐憑几。握右手為拳。枕額而逝。越七日色明
頂溫。引龕。闍維於太白峯前。炬方舉。空中有物。飄洒
繽紛。非雨非雪。盤旋烈𦦨上。火滅乃巳。識者曰。天花
也。獲舍利如珠者不勝計。塔於瑞雲山。謚曰佛光普
炤禪師。


贊曰。丹沙出神龕。噉之鷄犬。鷄犬立化麟鳳。騐實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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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攷松隱生平語句。味之者。豈獨為麟為鳳而巳哉。
則其實效。更當何如也。或驚公之作略。別有一壺風
月。嗟乎。曹溪波浪相似。而人被陸沉。公之有補於當
時。古今孰得而淺深之。南宋元明僧寶傳卷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