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042 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清-自融 (master)





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卷三



虎丘隆禪師



禪師和之含山人也。名紹隆。機投佛果勤禪師。出世
開聖。次遷彰教。果還□移居虎丘。時佛果門贒雖有
妙喜輩。尚菴居。楚吳衲子惟趨虎丘。故虎丘法筵之
盛。無異佛果之住蔣山也。師凡見學流。必以湛堂死
心諸宗匠而龜鏡之。葢師初為大僧。輒知有於長蘆
信公。言下因慕。佛果老人造夾山。而道繇寶峯。見器
於湛堂。又過黃龍。抗機於死心。抵夾山。適佛果移道
林。師從其行。佛果問曰。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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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見不能及。竪拳云見麼。對曰見。曰頭上安頭。師脫
然契證。佛果復召曰。見箇甚麼。師曰。竹密不妨流水
過。佛果深肯之。於是二十載。侍從於果。而隆睡虎之
名。飫驚叢社矣。宣和間。辭歸省親。因住褒禪山。靖康
改元。領開聖。為建炎之擾。退隱銅峯。尚書李公光。起
師居彰教。間有老宿。聞而笑曰。瞌睡虎今插翅矣。紹
興癸丑。遷平江之虎丘。虎丘為南國衣冠之藪。懷香
請益外。掀禪床喝。大眾之輩。騰騰不絕。僧問。為國開
堂一句作麼生道。師曰。一願皇帝萬壽。二願重臣千
秋。曰秪如生佛未興時一著。落在甚麼處。師曰。吾常
於此切。曰官不容針。更借一問時如何。師曰。據虎頭
收虎尾。曰中間事作麼生。師曰。草繩自縛漢。曰毗婆
尸佛早留心。直至如今不得妙。師曰。幾行巖下路。少
見白頭人。問九旬禁足意旨如何。師曰。理長即就。曰
秪如六根不具底人。還禁得也無。師曰。穿過鼻孔。曰
學人小出大遇。師曰。降將不斬。曰恁麼則和尚放某
甲逐便也。師曰。停囚長智。問如何是大道真源。師曰。
和泥合水。曰便恁麼去時如何。師曰。截斷草鞋跟。問
古人到者裏因甚麼不肯住。師曰。老僧也恁麼。曰忽
然一刀兩段時如何。師曰。平地神仙。問如何是截鐵
之言。師曰。滿口含霜。曰何必如此。師曰。闍黎又作麼
生。曰痛領一問。師曰。也須吐卻。諸方以師之機。類於
五祖。其上堂曰。凡有展托。盡落今時。不展不托。墮坑
落壍。直饒風吹不入。水洒不著。簡點將來。自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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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不見道。直似寒潭月影。靜夜鐘聲。隨扣擊以無虧。
觸波瀾而不散。猶是生死岸頭事。拈拄杖一劃云。劃
斷古人多年葛藤。點頭石。不覺拊掌大笑。且道。笑箇
甚麼。腦後見腮。莫與往來。又曰。目前無法。萬象森然。
意在目前。突出難辨。不是目前法。觸處逢渠。非耳目
之所到。不離見聞覺知。雖然如是。也須踏著它向上
關棙子始得。所以道。羅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佛祖
不安排。至今無處所。如是則不勞斂念。樓閣門開。寸
步不移。百城俱到。還委悉麼。路逢死蛇莫打殺。無底
籃子盛將歸。諸方又以師語類於白雲。白雲端和尚
嘗立祖堂。昭享先澤師追繹其事。圖其像而安奉之。
故有語曰。天子之廟九。諸候之廟七。況金輪世譜。寧
甘草草飲水。遽昧其源。於義安乎。於是叢林咸遵行
焉。師前後據室。嚴展化儀。不以獅乳。暴迸非器。所以
得法於師者。氣宇如王。丙辰五月。佛果訃始至。師乃
白眾曰。當以第一座宗達。承虎丘院事。復索筆書最
後法語。儼然化去。壽六十。坐四十五夏。塔於本山。有
門人應菴華禪師。


應菴華禪師



應菴禪師。諱曇華。北宋徽宗崇寧癸未。生於楚黃江
氏。神彩炳異。識度持重。年十七。具決定志。津濟羣品。
棄家得道於虎丘隆公。隆先妙喜。受印於佛果。佛果
嗣法東山演禪師。而應菴為東山之四世也。當時推
二甘露門。謂楚西有應菴。浙東有妙喜。妙喜謫梅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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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傳應菴法語至者。妙喜譽不容口。以偈柬曰。坐斷
金輪第一峯。千妖百恠盡潛蹤。年來又得真消息。報
道楊岐一脉通。應菴之語曰。九年面壁。壞卻東土兒
孫。隻履西歸。鈍置黃面老子。以拄杖畫一畫云。石牛
橫古路。一馬生三寅。又曰。十五日以前水長船高。十
五日以後泥多佛大。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盆傾。直
得三千大千世界。一切眾生悉皆歡喜。謂言打者一
棒。不妨應時應節。山僧不覺通身踴躍。遂作詩一首。
舉似大眾。蜻蜓許是好蜻蜓。飛來飛去不曾停。被我
捉來。摘却兩邊翼。恰是一枚大鐵釘。又曰。飯籮邊漆
桶裏。相唾饒你潑水。相罵饒你接嘴。黃河三十年一
度清。蟠桃五百歲一次開花。鶴勒那齩定牙關。朱頂
王呵呵大笑。歸宗五十年前有一則公案。今日舉似
諸人。且道是甚麼公案。王節級失卻帖。又曰。參禪人
切忌錯用心。悟明見性是錯用心。成佛作祖是錯用
心。看經看教是錯用心。行住坐臥是錯用心。喫粥喫
飯是錯用心。屙屎送尿是錯用心一動一靜一往一
來是錯用心。更有一種錯用心。歸宗不堪與諸人說
破。何故。一字入公門九牛車不出。其前後語要。約類
如此。僧問。秪者是埋沒自已。秖者不是孤負先聖。去
此二途。和泥合水處。請師速道。曰。玉筯撑虎口。僧曰。
一言金石談來易。萬事鴻毛脫去輕。曰。莫謾老僧好。
侍郎季浩擬達所畜。應菴驟起。揕其胸曰。死後向甚
處去。浩噤不能發。應菴叱退之。浩不旬日。徹見臨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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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旨。其妙密鉗鎚。又類如此。故一時無表裏貴賤。耆
艾飽參。經其爐韛。無不汗下心死。隆興改元五月。虎
丘忌晨。應菴拈香曰。平生沒興。撞著無意智老和尚。
做盡伎倆。凑泊不得。從此卸卻干戈。隨分著衣喫飯。
二十年來坐曲彔牀。縣羊頭賣狗肉。知它有甚憑據。
一年一度燒香日。千古令人恨轉深。巳而以叢林。囑
累教授嚴康朝。以滹沱正宗。分付密菴咸杰。次月將
告寂。猶挂牌入室。或以偈請。應菴呵曰。吾長笑諸方
所為。而自蹈之耶。區分院事。洪纖不遺。趺坐遷化。世
齡六十一。僧夏四十三。塔於玲瓏巖之外岡。未踰月。
妙喜亦遷化。初應菴道既通聞。此菴元布袋住連雲。
深山廣澤。衲子難近。徒步訪之。故為分座。而連雲之
風立震。巳而主明果。則雪堂每過。盤桓永夜。間有竊
議者。雪堂叱之。應菴凡八歷名剎。兩住歸宗。始明果。
終天童。其居天童時。妙喜亦生。還住育王焉。


贊曰。臨濟宗枝。若無首山。幾到大風吹止。虎丘命脉。
一有應菴。家聲始不寂寥。如珠中如意。花裏優曇。色
色改觀。但圓悟為一睡虎。發其千片之弩。豈有鼷鼠。
怏怏負其所望哉。


大慧杲禪師



禪師宗杲者。字曇晦。別號妙喜。大鑑十五世圓悟勤
公之嗣也。妙喜出宣州寧國奚氏。年十三。就鄉校。不
旬而棄之。親奇其志。乃許衣緇成大僧。徧探諸家語
錄。於雲門睦州。尤篤意焉。竟有五家淺深門庭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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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請益於廣教珵公。珵示其節目。妙喜輒領意。珵私
嘆曰。杲乃再來人也。妙喜又棄之。遂至真如喆座下。
入慶藏主賢蓬頭之室。因之過黃龍謁晦堂。跨東林
參昭覺。俱雅珍愛。妙喜又棄之。往見心印詢。詢與語
連三日。大奇之。欲留不可。因指見湛堂準公於寶峯。
機辨縱橫。準漠然不諾。妙喜始伏膺事之。及準疾革。
妙喜惶啟曰。某向後當見何人。準曰。有箇勤巴子。當
能了子事。準歿。乃繭足千里。請塔銘於張公無盡。無
盡時為禪室領袖。契之囑妙喜必。見川勤老也。會東
京天寧席虗。詔起蔣山勤禪師為住持。妙喜心慶曰。
此天賜我也。其禪若不異諸方。妄相許可我。則造無
禪論去也。遂入勤公之室。聞公拈提。朞年不敢犯其
機。一日公舉東山水上行公案。以示眾。妙喜躍然。急
呈所得於公。公曰。未未。懸崖撒手。自肯承當。絕後再
蘇。欺君不得。令居擇木寮。為不釐務。侍者日同士大
夫入室。公每舉有句無句如藤倚樹話。妙喜擬對。公
輒禁之。乃至握箸忘食。公笑曰。者漢卻參黃楊木禪
也。妙喜益茫然無措。乃堅請公在五祖時問答。公良
久曰。我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先師但向我道。描也
描不成。畵也畵不就。又問。樹倒藤枯句歸何處。先師
則云。相隨來也。妙喜谿然大徹。連呼曰。我會也。於是
隨聲酬對勢如湧泉。公拊掌稱善。舉以首眾。宿衲皆
下之。士紳爭相從遊。丞相呂公舜徒尤悅之。奏賜紫
衣。號佛日禪師。是時巳有詔。移勤公住雲居。賜號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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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圓悟又以妙喜。首雲居之眾。其秉拂小參。萬指軒
騰。昭覺元禪師出問曰。眉間挂劍時如何。妙喜曰。血
濺梵天。圓悟於座下。以手約曰。問得極好。答得更奇。
於是海眾爭頌老東山之再見也。圓悟還蜀。妙喜始
菴居古雲門。遷湖南。轉江右。入八閩。又結菴洋嶼。僧
曇懿者。久依圓悟。自謂不疑。紹興初。出住祥雲。法席
頗盛。妙喜知其所見未實。致書令來。懿故不起。妙喜
鳴鼓痛斥。榜告四眾。懿乃破夏來洋嶼。妙喜諊其所
證。大笑曰。汝恁麼見解。敢嗣我圓悟老人耶。懿傀汗
浹背。即退院求侍於妙喜。入室次。妙喜曰。我要箇不
會禪的做國師。懿對曰。我做得國師去也。妙喜喝出。
復召曰。闍黎香嚴悟處。不在擊竹邊。俱胝得處。不在
指頭上。懿失聲橫趨而去。妙喜笑曰。懿闍黎此回堪
住院子也。又僧彌光。字晦菴。流譽諸方。趨風來見。玅
喜命坐而商略。光一一具對。妙喜曰。雖有落處。只是
不著所在。今諸方浩浩說禪者。見解秪如此。何益也。
其楊岐正傳三四人而巳。語訖呵呵大笑。光慍而起
去。妙喜即撾鼓入室。光顰額而至。妙喜曰。喫粥了也。
洗鉢盂了也。去卻藥忌。道將一句來。光遽對曰。裂破。
妙喜震威喝曰。汝又說禪也。光乃得旨。遂以書招其
友鼎需曰。洋嶼菴主手段。與諸方別。需乾笑而巳。需
字懶菴。乃閩人。幼登進士。絕婚為比丘。一錫湖湘。徧
參名宿。以為法無異味。歸隱羗峯絕頂。久不下山。佛
心才禪師巳挽出。首眾於大乘。需甞以即心即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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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毅然無可意。光強速其至。會入室鼓鳴。需隨喜
焉。妙喜以拂指曰。即心即佛作麼生。速道。需從傍下
語。妙喜詬之曰。汝見解如此。敢妄為人師耶。即普說。
訐其生平珍重得力處。排為邪解。需涕泪交頤。不敢
仰眎。乃歸心決擇。一日垂問。內不放出。外不放入。正
恁麼時如何。需擬對。妙喜連擊之。需釋然厲聲曰。和
尚巳多了也。曰。今日方知。吾不汝欺。妙喜之精猛開
發。約多類此。時及門者五十三輩。期未半得法者十
三人。丞相張公浚在蜀時。圓悟為言。杲真得吾宗之
髓。張公還朝。遂以杲補徑山。徑山之席。常隨二千餘
輩。方來無地以容。乃搆千僧閣安之。侍郎張子韶。狀
元汪聖錫。少卿馮濟用。悉預其列。當是時。秦檜居權。
司諫詹大方阿之曰。鼓唱浮言。謗訕朝政。張九成為
之首。徑山僧宗杲和之。乃坐編置。九成毀衣焚牒。竄
妙喜於衡陽。起遣日而惻聲載道。識者曰。日月無私
成其明。聖賢無擇成其大。豈杲公之化應南。故天假
之以示現於衡陽者耶。且法門正氣。表燭千秋。又以
羣願所係。公必壽還。何憂哉。凡十載徙梅楊。雖瘴癘
之鄉。而妙喜竪拂不倦。緇素騰騰。仍光風霽日也。又
五載。有旨賜還復僧衣。四方虗席迎之。皆不就。最后
有旨。強起主育王。築塗田數百頃。以繼眾食。賜其莊。
名般若。又二年。改移徑山。徑山益盛。雖龍象互相蹴
踏。而上堂每贊猶子應菴。深得先人機用。於是天下
益稱其公。妙喜臘高。屢求退居明月堂。告謝方來。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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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禁止。先是孝宗居藩時。遣內監。至徑山。見妙喜。獻
以偈。孝宗大悅。及在建邸。復遣近侍。請上堂。親書妙
喜菴額。并贊真製賜之。及即位。又錫法號大慧禪師。
洎召對。妙喜巳示疾。一夕忽大星隕地。流光四散。鳥
獸皆鳴。遂乃告寂於明月堂。親封遺疏。侍僧請留偈。
妙喜厲聲曰。無偈便死不得也。乃大書曰。生也只恁
麼。死也只恁麼。有偈與無偈。是甚麼熱大。擲筆長往。
時隆興改元八月十日也。世壽七十五。坐夏五十八。
上覧遺語悽然。製詞奠曰。生滅不滅。常住不住。圓覺
空明。隨物現見。詔以明月堂。為妙喜菴。全身󰢍於菴
後。謚曰普覺。塔曰普光。入其全錄八十卷於大藏焉。


贊曰。端祖云。悟了須是遇人始得。余虗度林間數十
載。每耳目所有諸道者。莫不據高廣座。自稱曹溪正
脉少室真傳。但惜未遇大慧老人耳。若遇。自當別有
壺天。而端祖之言豈謬哉。嗚呼馬逢伯樂。薪遇中郎。
吾宗之大幸也與。


徑山大禪明禪師



禪師了明者。不知何許入。長身大腹。所至驚眾。眾皆
稱之曰。大禪大禪。機鋒敏疾。儀度豪朗。為妙喜杲禪
師會中之龍象。當妙喜住育王時。室中不許下喝。大
禪每入室。必振聲一喝而退。妙喜榜示曰。下喝者罰
錢一貫。大禪乃密袖千錢。先頓於地。高聲連喝而出。
妙喜曰。柰者漢何。再榜曰。下喝者罰當日堂供一中。
大禪即往言庫司。和尚要金十兩。主事者不疑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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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袖以入。復頓於地。高聲一喝。妙喜大駭。徐問知之。
為之一笑。一日妙喜謂大禪曰。你者肥漢。如是會禪。
驢年未夢見在。大禪曰。靈山授記。何異今日。妙喜乃
以德山托鉢因緣。徵其節目。大禪對曰。凜凜吹毛炤
膽寒。不容擬議豈容傳。擡眸巳是身三段。此是吾家
紅鐵團。妙喜嘆曰。此話它日大行去在。於是出赴投
子。叢席改觀。次遷長蘆。百廢俱修。甞過徑山。省妙喜。
妙喜送以偈曰。人言棒頭出孝子。我道憐兒不覺醜。
長蘆長老恁麼來。妙喜空費一張口。從教四海妄流
傳。埜干能作獅子吼。孰云無物贈伊行。喝下鐵團顛
倒走。大禪既主長蘆。頗著異跡。雖萬指周旋。而檀施
如山。故旹以布袋和尚擬之。晚年繼席徑山。室中惟
以臺山婆子話。騐學者。遯菴以偈嘲曰。一按牛喫草。
一與賊過梯。早知燈是火。飯熟巳多時。大禪答曰。干
戈中有太平基。不用干戈始得之。若無舉鼎拔山力。
千里烏騅不易騎。徑山當妙喜遷化之後。其法政大
禪為之再新。然歲計浩大。知事以將來不給為諫。大
禪獨以龍天常住慰之。楊和王夢。一異僧長大皤髯。
坦腹緩行。言欲化蘇州一莊。王異之。次旦大禪杖履
而至。閽人不能止。急啟王。王立見大禪。奇偉與夢合。
乃炷香設禮。大禪首言。大王莊田至廣。可施蘇州一
所。以供佛僧。無窮之利也。王未可否。大禪齋畢。便出。
無他語。是時內外訇傳。和王以蘇州莊田。施徑山大
禪布袋和尚。王入朝。孝宗聞王捨業。為王助喜。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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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遣使至徑山。請大禪。而大禪前二日無疾別眾示
化矣。自是和王宴居寤寐。或少交睫。即見大禪在前。
語曰。六度之大。施度為先。善始善終。則為究竟。王嗟
慕即以莊𨽻徑山。此莊歲計十萬。舟庫皆備。乃大禪
之遺光也。初妙喜謫梅州。防送甚嚴。或為禍在不測。
大禪挺力。荷枷從行。而師資儀禮。旦夕益慎。至貶所。
衲子追隨者。率二三百輩。妙喜以齋用不給。復慮生
議。甞勉之令去。大禪曰。不可。衲子所抱者道也。所履
者義也。況重繭千里。咨決為事。縱拮据辛勞。風波不
定。聽之龍天。安忍棄之。遂身任齋粥。每日肩栲栳。行
乞至晚。則數十人為之荷饙。成列而歸。衲子雖多。無
不具足。如是十六年。似一日。顧妙喜法嗣之盛。在貶
所接者居其半。大禪明之力也。


贊曰。禪師明公。於盤錯之際。執禮凜若氷霜。可法也。
及讀其生平語句。如神鋒出匣。截鐵如泥。稽其行事。
順逆普應。靈異疊出。一時疑為慈氏下生。抑何神也。
經云。譬如心王寶。隨心現眾色。眾生心淨故。得見清
淨剎。信哉。


育王裕禪師



禪師名端裕。會稽人。吳越錢王之裔也。年十四。驅烏
於境之大善寺。目光外射。有異量。每聞燈籠露柱佛
殿山門之語。則罔然。行脚經宿淨慈。有僧擊露柱云。
如何不說禪。裕有省。謁諸名宿。皆以特邁見推。裕終
歉然。別見佛果勤和尚於鍾阜。勤每瞬目顧之。裕不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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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勤問曰。誰知正法眼藏。向瞎驢邊滅却。即今是
滅不滅。裕對曰。和尚合取口好。曰。此猶未出常情在。
裕擬進語。勤擊之。裕頓去所滯。自此當機敏絕。會朝
廷加勤圓悟師號。主天寧。裕以毫彩。典記室。價傾一
時。初出住丹霞。眾盈千輩。每挂牌入室。罕有搆機者。
裕垂涕長嘆不巳。眾俱憤發自新。及遷虎丘雙徑。成
大器者數十人。甞示眾曰。德山入門便棒。多向皮袋
裏埋踪。臨濟入門便喝。總是聲塵中出沒。若是英靈
衲子。直須足下風生。超越古今塗轍。卓拄杖喝云。秪
者箇何似生。若喚作棒喝。瞌睡未醒。不喚作棒喝。未
識德山臨濟。畢竟如何。復卓拄杖喝云。總不得動著。
又曰。動則影現。覺則氷生。直饒不動不覺。猶是秦時
𨍏轢鑽。到者裏。便須千差密照。萬戶俱開。毫端撥轉
機輪。命脉不沉毒海。有時覺如湛水。有時動若星飛。
有時動覺俱忘。有時照用自在。且道正恁麼時。是動
是覺。是照是用。還有區分得出麼。鐵牛橫古路。觸著
骨毛寒。又曰。行時絕行跡。說時無說踪。行說若到。則
朵生招箭。行說未到。則神鋒劃斷。就使說無滲漏。行
不迷方。猶滯殻漏在。若是大鵬金翅。奮迅百千由旬。
十影神駒。馳驟四方八極。不取次啗啄。不隨處埋身。
且總不依倚。還有履踐分也無。剎剎塵塵是要津。又
曰。盡大地是沙門眼。徧十方是自巳光。為甚東弗於
逮打鼓。西瞿耶尼不聞。南閻浮提點燈。北鬱單越暗
坐。直饒向箇裡。道得十全。猶是光影活計。摵拂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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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雜碎了也。作麼生是出身一路。擲拂云參。紹興庚
午十月。示微疾。尤示眾諄切異往時。眾多涕下。門人
法全請垂遺訓。裕振色曰。盡此心意。以道相資。語訖
而逝。茶毗。目睛齒舌不壞。其地發光終夕。得舍利者
無計。踰月不絕。弟子分塔於鄮峯西華兩處。有黃冠
羅肇常。頻經問道於裕。適遠歸。獨無所獲。慕念誠切。
方與客食咀嚼間。若有物吐哺。則舍利大如菽。色如
琥珀。遂再拜於茶毗所。聞香奩有聲。函開所獲如前。
而差紅潤。裕凡十歷名剎。賜號佛智禪師。終於育王。
謚曰大悟。


道場全禪師



法全禪師者。姑蘇人也。姓陳氏。號無菴。早歲父擕見
東齋川和尚。川熟眎曰。若能從我乎。全欣然膝地請
名。其父奇之。遂捨斷髮。及遊方。所至正大。人不易就。
依佛智於虎丘。每入室。智以狗子無佛性話問之。全
結舌。但見棒如雨。喝如雷。益迷悶。不知所以。頻背眾
求示。佛智叱之。一日聞僧舉五祖頌云。趙州露刃劍。
忽驚汗下。趨呈智曰。鼓吹轟轟袒半肩。龍樓香噴益
州船。有時赤脚弄明月。踏破五湖波底天。智乃肯之。
然全所抱慎重。人莫知者。及佛智補靈隱。以全首眾。
林下知名。或以大剎請全主持。不應。每蹙額嘆曰。古
斷臂以求安心。今賣身以要續祀。吾道殆哉。明矣。久
之佛智以年邁。歸西華舊隱。全始說法安吉道場。乃
拈拄杖云。汝諸人箇箇頂天立地。肩橫楖栗。到處行
[003-0600b]
脚。勘驗諸方。更來者裡覓箇甚麼。纔輕輕拶著。便道
天台普請。南嶽游山。我且問汝。還曾收得大食國寶
刀麼。切忌口銜羊角。又曰。欲得現前。莫存順逆。以杖
橫案云。三祖大師變作馬面夜叉。遊徧四大部洲。却
來山僧手裡呈身。元來只是一條黑漆拄杖。還見麼。
直饒見得。入地獄如箭射。乾道己丑秋。有疾醫至。全
乃讓之曰。為一幻軀。求良醫。覓隹穴。是可忍乎。竟爾
告寂。眾泣求偈語。全大書無無二字。棄筆而化。火浴
設利五色。塔於金斗峯。初全居靈隱首座時。有權道
者。久參無證。請益於全。全以無住本。建一切法徵之。
權有省。乃私笑曰。暗裡穿針。耳中出氣。遂定師資焉。


華藏權禪師



禪師名有權。臨安祁氏子也。號伊菴。雖機契無菴全
首座。而權益自砥礪。常兀坐如木石。因過堂忘展鉢。
隣僧以手觸之。有偈曰。黑漆崑崙把釣竿。古帆高挂
下驚湍。蘆花影裡弄明月。引得盲龜上釣船。佛智大
稱賞之。乃召權問曰。心包大虗。量廓沙界時如何。權
對曰。大海不宿死屍。智拊其座曰。此子他日當據此。
訶佛罵祖去在。於是諸山請權出世。不就。以竿木隨
身。遊戲湖江。來往應菴妙喜之庭。會全公歿。華藏虗
席。物色求權。權仍却之。或曰。無菴老人法道寧不在
公乎。公今拘小節。樂林泉。即潔如巢由。信如尾己。何
足貴也。權感起就之。次遷萬年。諸剎常隨萬指。肅如
公府。日與眾均其勞逸。或曰。住持安坐演法。何自苦
[003-0600c]
耶。權曰。法末憍慢。未得謂得。借位自恣。身帥之且不
從。敢自逸乎。淳熈庚子秋。示寂。茶毗。齒舌不壞。舍利
無數。塔於橫山。又分諸不壞塔萬年山寺。權為人剩
剛毅。法不容私。有貴人入寺施財。衣冠不整。權終不
受。又僧充化主。歸納厚疏。頗有矜色。權叱還之。故門
下不易出入。俱以氣節自化。權暮年法令森嚴益甚。
有語曰。今朝結却布袋口。明眼衲僧莫亂走。心行滅
處解翻身。噴嚏也成獅子吼。栴檀林任馳驟。剔起眉
毛頂上生。剜肉成瘡露家醜。


贊曰。佛智三代。以穩實起家。當時禪風為之一轉。觀
其前後垂跡。如虫書鳥篆。體勢雖殊。諦理則一。使非
亞聖大人。曷克臻此。矧止啼饒黃葉之方。而濟譏絕
懸沙之秘哉。


南宋元明僧寶傳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