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1a] 
欽定四庫全書
文憲集巻十八
明 宋濓 撰
神道碑凡七/章
大明追崇楊王神道碑銘
皇帝躬膺大寳式展孝思既追崇祖宗四代帝號建立
太廟復念皇太后之所自出追封外王父為楊王外王
母為楊王夫人建祠于太廟之東嵗時遣重臣致祭近
[018-1b]
有來自淮隂者言王墓在旴眙如故上聞之悲喜交集
即詔内臣及圓丘署令徃祭而修治之置洒掃之户凡
三䕶視塋域且命詞臣撰文以樹諸神道臣濓伏讀御
製王之行若曰王姓陳氏世為維揚人不知其諱當宋
之季名𨽻尺籍伍符中從大將張世傑扈從祥興帝駐
南海至元己卯春世傑與元兵戰師大潰士卒多溺死
王舟亦為風所破幸脱死達岸與一二同行者累石支
破釡煮遺糧以療飢已而糧絶計無所出同行者曰我
[018-2a]
等自分必死聞髑髅山有死馬共烹食之縱死亦得為
飽鬼不識可乎王未及行疲極輒晝睡夢一白衣人來
謂王曰汝慎勿食馬肉今夜有舟來共載也王以為偶
然未之深信俄又夢如初至夜將半夢中髣髴聞櫓聲
有衣紫衣者以杖觸王之胯曰舟至矣奈何不起乎王
驚寤忽身在舟中見舊所事統領官時統領已降于元
將元將畏舟壓凡有來附者擲棄水中統領憐王亟載
皇板下日取乾餱從板隙投之王掬以食度王之渴乃
[018-2b]
與王約以足撼板王即張口向隙受漿居數日事將洩
皆彷徨不自安忽颶風吹舟盤旋如轉輪久不能進元
將大恐徧求於禜祈者不可得統領知王能巫禱遂白
而出之王仰天叩齒若指麾鬼神狀風濤頓息元將喜
乃飲食之至通州賚王數鉅魚送之登岸王歸維揚不
樂為軍伍避去盱眙津里鎮擇地而居以巫術行王無
子生二女長適季氏次即皇太后晚以季氏長子為後
年九十九嵗而薨遂𦵏焉今墓是已臣濓聞之君子之
[018-3a]
制行能感於人固難而能通於神明為尤難今王當患
難危急之時神假夢寐掖之以升舟非其
誠上通於
天何以致神人之祐而至於斯也王之羣行其詳雖若
不可知舉此而推之則其積徳之深厚斷可信矣是宜
慶鍾聖女誕育皇上以啟大明億萬年無疆之基於呼
盛哉昔日史臣贊堯之徳首以親九族為言其效至於
黎民於變時雍之盛然九族之中母族居其三皇上以
念母之故思王不能忘封以王爵享以祠廟今又樹碑
[018-3b]
墓道以紀其異行是皆以孝治天下也將見四方嚮風
咸知以孝自勉皥皥熈熈臻夫隆平之治不難矣臣濓
既序其事復再拜稽首而獻銘曰
皇帝建極允展孝思疏封母族自親而推錫爵維揚地
邇帝畿立廟崇祀𤣥冕衮衣痛念宅兆卜之何墟閭師
來告今在旴眙皇情悦豫繼以涕洟即詔禮官汝往葺
治毋俾蕘豎跳踉以嬉惟我楊王昔𨽻戎麾獰風蕩海
粮絶阻飢天有顯相夢來紫衣掖以登舟神力所持易
[018-4a]
死為生壽躋期頥積累深長未究厥施乃毓聖女茂衍
皇支蘿圖肇開鴻祚峩巍日照月臨風行霆馳自流徂
源功亦有歸無徳弗酬典禮可稽聿昭化原扶植政基
以廣孝治以惇民彛津里之鎮王靈所依於昭萬年視
此銘詩
大明故王府參軍追封縉雲郡伯胡公神道碑
銘
上天既革元命皇帝定鼎金陵遣大將下浙河東諸郡
[018-4b]
而婺衢處三州相繼平時當草昧之初上思得智勇之
才用之於是處之胡公仲淵躍然而起以自赴功名之
㑹入陪廟算出鎮鄉邦言聽計從寵遇無比浙東之俊
彦攀龍鱗而附鳯翼者皆自公始若公者可謂犖卓不
羣之士矣公諱深仲淵其字也系出漢安定宋初有諱
棟者自潤之丹陽遷處之龍泉因家焉棟生璠璠生文
虎文虎生竦竦生晟晟生滂滂生衢州錄事參軍松年
松年生鄉貢進士應辰應辰生温州樂清令㻑㻑生江
[018-5a]
南西路兵馬都監見大則公之曽大父也大父諱堂父
諱鈺仕元為征東行中書省左右司貟外郎母趙氏生
三子公其長也次曰潭曰海繼母季氏生一子曰溥員
外府君蚤嵗宦逰京師公始十齡而大母季夫人與母
夫人相繼亡公侍大父奉繼母撫㓜弟艱難刻厲以自
植立未弱冠走京師侍府君適府君使高麗復往候焉
居乆之府君棄捐館舎公崎嶇萬里奉柩南還舟行一
日泊大崖下夜夢人語之曰此崕且崩宜急避驚覺趣
[018-5b]
移舟俄傾大風雨至崕果崩聲如萬雷既歸𦵏於縣北
之圍源遂廬於墓左悉取諸子百氏天官地志兵謀術
數醫藥卜筮老釋之書而研究之發為文辭操筆可立
就當元之季江淮俶擾蔓延閩浙間盗由建之浦城松
溪入龍泉公嘆曰淛水東地氣白矣禍將及乃集鄉兵
結寨于湖山已而處州之民相聚為盜江浙行中書省
調萬户舒穆嚕宜孫戍處州辟公參謀軍事檄所𨽻諸
縣募壯士為軍浹日間得數千公引之屯竹口下令賊
[018-6a]
中曰爾皆良民也因驅廹故為亂棄仗即仍良民矣賊
以公長者其言不欺盡毁旗械肉袒請降温州戍卒韓
虎陳安國殺主帥據城叛行省命宣慰使恩寜普公討
之道由處州與公語意合帥府軍事復辟公參謀之公
曰温城叛者唯一二人耳若破其城玉石必俱焚如平
民何遣辨士入城説其黨曰韓虎悖逆亂常今王師四
集旦夕且攻城雖金湯無不破者若輩胡為與賊守自
取作虀粉耶將軍未忍即加兵茍能去逆效順悉從原
[018-6b]
宥或稔惡不悛城一破悔無及已其黨相向泣曰吾屬
自度旦暮鬼耳儻獲復生敢不唯命乃殺韓虎等以城
降温城瀕海民以漁為業時城閉者三月民病甚公請
發粟賑之驩呼之聲載于道路宣慰欲列公功聞于朝
公辭既而宣慰以行省參政總兵征鄱陽復邀公俱行
戎務無鉅細悉屬之青田潘惟賢聚衆為叛龍泉長吏
聞風遁去賊遂焚縣治公之師曰王毅先生與門子弟
集義兵搗退之里中惡少年疾其功因害先生公在鄱
[018-7a]
陽馳而歸執害先生者盡殱之縉雲之黄邨松陽之白
巖遂昌之大社麗水之浮雲泉溪無頼之氓咸為盜根
勢蟠結不可禦行省丞相康里公承制以石抹公為行
樞密院判官分院鎮處州既至假公分院行軍都事統
兵討麗水攻泉溪賊寨㧞之未幾又平浮雲白巖賊懼
遂來降縉雲盜亦就平乃移師攻遂昌賊帥周天覺方
友元傾其精銳出迎敵公望見笑曰賊若堅守不出未
易即殄滅今兹之來豈非天授我乎分部諸校以正陣
[018-7b]
接戰以竒兵夾擊之别遣逰軍入山搜其伏匿比戰賊
三面受擊輒大敗斬首數千級生擒八百人獲方友元
梟之乗勝直攻大社周天覺降復移兵討青田賊黨金
徳安殺潘惟賢兄弟以降先是國兵取浙東婺衢既下
獨處州為舒穆嚕公守不降嵗己亥今上皇帝遣僉樞
密院事胡公大海由間道取處州舒穆嚕公出戰敗北大
軍入城而分兵取屬邑未附者公時以假元帥統龍泉
慶元松陽遂昌四縣兵欲閉闗為拒守計四縣士民咸
[018-8a]
請于公願内附以全民命且曰君治兵殆十年勤勞亦
至矣而朝廷無一命之錫國家負君君何負於國哉公
知時事已去乃觧甲出見胡公四縣因不受兵上素聞
公名召至南京待以殊禮居亡何擢中書左司員外郎
上日與公論天下事公有言未嘗不稱善也遂詔公還
處州招集舊所部將校兵卒以從征西上既平江西命
公以親軍指揮守吉安㑹浙東苗軍為變婺守將既被
害而處城亦為所據上遣公復處州比至城已復除公
[018-8b]
浙東行省左右司郎中總制處州軍民事郛郭甫被兵
民物凋瘵而山㓂乗間竊發人情未固公随方招捕凡
首惡即誅之然猶慮戍兵之寡日募之獲勝卒萬餘人
諗于衆曰兵少不足禦敵師衆又無以食之奈何衆皆
曰飬兵所以衛民茍不為禦備計子女玉帛且不保况
於食乎公乃因民之産以權宜増賦之沿海軍素驕橫
及是以復城有功横益甚公擇其尤無良者斬之衆乃
讋服江西食東浙鹽而有司十分税一販者鮮至公請
[018-9a]
以二十分收一商賈遂通城南枕大溪浮橋之廢已乆
橋隄當水之衝亦為所齧蝕幾盡公即上流比舟為梁
以濟行者州學敝壊講舎僅存用以貯官粟公撤而新
之薦新進士吳世昌為郡文學以司教事城中民廬多
為戎士所據混淆而處公度閒曠之地建營屋數十區
使别居之縉雲官田其税額甚重執里役者恒以私粟
代償公以新没人之田實其數其害乃除諸暨守將謝
再興叛兵犯東陽平章李公文忠擊走之公引兵為援
[018-9b]
建議以為諸暨浙東藩障若諸暨不守則衢處不支矣
乃度地去諸暨六十里並五指巖新築一城不旬日而
成樓櫓濠柵靡不畢備上聞諸暨叛遣使來議别為城
守計暨至城已完上嘆賞不已其後浙西將李伯貞大
舉入㓂兵號二十萬頓城下城堅不可攻敗績而去上
念公立城功以名馬賜之青田之蘆茨地接閩徼人素
獷悍葉仲賢恃其險屢服屢叛乗我師在外復來㓂公
怒還軍深入禽其渠魁少壯者皆籍為兵二十年逋誅
[018-10a]
之盜一旦就平温州方明善攻我平陽公出偏師復之
并復瑞安所侵地而親統正軍攻温州明善勢蹙與其
仲父國珍議納嵗幣詔公還師明善繼以鹽若干來進
貢上命處州易銀以入内藏上怒銀色惡責守令使償
公曰此吾過也守令禄薄何能償乃售龍泉田以銀九
百兩代輸公尋入覲上欲留公且柄用之以邉事未輯
願還守外上時已即王位乃擢王府參軍仍總制處州
等翼陛辭上喻之曰俟閩浙盡平當還汝中書矣福建
[018-10b]
陳有定擾邉公奉命征之遂取建之浦城而崇安建陽
二縣亦下上賜以所乗駿馬建之守將阮徳柔兵四萬
屯錦江實出我師後公還兵擊之破其塞栅有定大懼
帥銳卒亟圍我營公突陣與决戰馬蹶因被執有定既
得公頗禮遇之公具道天子仁聖四海歸心羣雄樂為
之用且援竇融歸漢故事撼之有定初無殺公意㑹元
使至督廹之遂遇害于福州實嵗乙巳之春也亨年五
十有二上痛悼不已命使者即其家祭之復詔中書議
[018-11a]
加䘏典追封縉雲郡伯有爵而無階官職勲者有司之
制未備也公天資頴㧞智識絶倫藝術弗學則已學之
則無不精性倜儻好施予賢士有貧乏傾槖以周之弗
吝也其守郷郡凡五載馭衆一以寛厚用兵十餘年未
嘗妄戮一人恩恵在人甚多故其歿也聞者莫不流涕
鄉人為立祠宇祀之公元配同里項氏先五年卒生二
子長曰楨宣武將軍僉處州衛指揮使司事次曰樞女
一人適章存厚繼室滁陽楊氏前中書左司郎中元杲
[018-11b]
女弟也公既沒之二年楨等乃刻木為象具衣冠以塟
實祔于圍源之左塟已來徴濓為之文昔濓侍上於白
虎殿忽顧問曰胡深何如人濓對曰文武才也上曰誠
如卿言浙東一障朕方頼之則上所以倚公者至矣然
公亦知上恩眷之深而無以圖報嘗謂人曰區區承詔
鎮處城賴皇靈覆育幸已寜謐誓將挈全閩之地以入
版圖庶展犬馬之微衷也奈何功業未就而死及之其
非命也夫濓辱公交者五六春秋見公酒酣耳熱指揮
[018-12a]
三軍而雄姿奮揚不可遏及與縉紳之流論文評詩則
欿然布衣書生也濓未嘗不服其勇而愛其謙今公不
可作矣敢用備著公之事掲諸墓門以告世之知公者
銘曰
洸洸胡公萬人之英一劒横空莫之敢攖浙河之東地
氣盡白此為兵徴見於龜莢爾衆荷戈來入我堡寘爾
枕席㧞爾水火公師如風䑕㓂如雲一鼓之餘散為埃
塵節鉞出鎮涉厯五年桴鼔不驚鷄犬晏然誰登叛人
[018-12b]
陷我諸暨公遷其城㓂至輒敗皇用嘉錫使車絡繹天
閑龍馬於公弗惜公感主知酣歌慨慷誓提八閩以歸
職方旄鉞所届勢如破竹天未厭亂三軍夜哭公材孔
多公志弗阿月出如赭公命奈何丈夫之澤流于異方
孰能行之父母之邦匪公之臨十里枯骴公雖止斯庶
亦無愧廟堂有嚴肖像其中精靈翕然上與天通栝蒼
之山其翠欲滳公名配之有永無斁
大明故中順大夫禮部侍郎曽公神道碑有序/
[018-13a]
治古之時非惟道徳純一而政教修明至於文學之彦
亦精贍宏博足以為經濟之用盖自童丱之始十四經
之文畫以嵗月期於黙記又推之於遷固范曄諸書豈
直覽之其黙記亦如經基本既正而後徧觀厯代之史
察其得失稽其異同㑹其綱紀知識益且至矣而又參
於秦漢以來之子書古今譔定之集錄探幽索㣲使無
遁情於是道徳性命之奥以至天文地理禮樂兵刑封
建郊祀職官選舉學校財用貢賦户口征役之屬無所
[018-13b]
不詣其極或廟堂之上有所建議必旁引曲證以白其
疑不翅指諸掌之易也自貢舉法行學者知以摘經擬
題為志其所最切者唯四子一經之箋是鑽是窺餘則
漫不加省與之交談兩目瞪然視舌本强不能對嗚呼
一物不知儒者所恥孰謂如是之學其能有以濟世哉
此濓銘亡友曽公之墓憤激于中而復繼之永嘅也公
諱魯字得之曽其氏也孔門弟子郕公五十七代孫其
居新淦吉陽里者已久世裔之傳與夫轉徙之詳昔以
[018-14a]
著於公之先墓茲不重載曽大父兼善宋贈大理評寺
祖天麒宋宣教郎軍器監主簿父順元韶州路儒學教
授妣劉氏公年七嵗能暗誦九經一字弗遺奉禮郎簡
君正理欲以神童舉于朝其父力止之及齒稍長取三
史日記之尋及其餘數千年間國體治亂人材忠佞制
度沿革咸能言之有叩之者如山川出雲層見疊敷杳
莫察其端倪公殊不以為足所藏子集動至數百家各
攬其精而掇其華聞有僻書隠牒不憚道里之逺必購
[018-14b]
得之既得必篝燈讀之達旦不寐發為辭章龎蔚炳朗
毅然有不可奪之氣廬陵劉提舉岳申與之語連日夜
弗休嘆曰不意後生中能至於斯也其將以文鳴乎杜
内翰鄉之丈人行也公負笈從之㳺益充拓其所未至
寤疑辨惑惟日不足遂以博極羣書稱于時公猶謂未
要於至道述長書一通謁虞文靖公集於臨川虞公大
悦曰昔程子與張敬夫年十六七脱然有志聖賢之道
子能如是復何讓古人公年盖十九矣由是益濳心濓
[018-15a]
洛闗閩之學分别義理密如蠺絲牛毛而尤愛吳文正
公澂之書吳公亦居臨川其著書滿家無大無小公一
一訪獲之玩繹未嘗釋手久之充然有得盤桓林泉以
道自娛若將終身焉至正壬辰天下大亂州縣所在繹
騷公召里諸豪集健兒持兵以保障乎一方仍椎牛釃
酒開陳逆順禍福言甚剴切衆皆聳耳而聽卒無敢犯
非義者人號曰君子鄉及入國朝有詔纂修元史勒成
一代之典遣使者起公于家公贊決部居補苴罅漏者
[018-15b]
不一而足其功為最多史成上坐端門召諸史臣有白
金束帛之賜公居其首焉公將乞身還山㑹朝廷開局
編類禮書輿論以老成之士無踰於公者共堅留之議
禮之家有如聚訟自古難定於一公當羣言沸騰之中
揚言曰某禮宜據某書則是從其説則非有不服者争
相辨詰公厯舉傳記答之各心醉而去俄選入儀曹為
祠部主事階承事郎時洪武二年十二月也常忠武王
薨髙麗王遣使來祭公索其文觀之使者靳不與公不
[018-16a]
可使者不得已出之外則襲以金龍黄帕内則不書洪
武之號公責之曰龍帕固疑誤用若納貢稱藩而不奉
正朔君臣之義果安在耶使者頓首謝過皆命易去之
乃已安南來貢王客曹已受其表將入見公取其副覽
之其王乃陳叔明公曰前王陳日熞爾今驟更名必有
以也亟白尚書詰之使者不敢諱盖日熞為叔明所逼
而死遂簒其位中心懐懼故託修貢以覘朝廷之意上
聞之曰島夷何狡獪如此却其貢不受五年二月上問
[018-16b]
丞相曰曽魯在禮部今何職耶對曰不過主事爾即日
超六階拜中順大夫禮部侍郎公以順字犯父諱辭就
朝請下階吏部以國法有定不之許倭人入㓂戍將每
捕獲之上憫其無知命儒臣草詔歸其俘公之所撰有
中國一視同仁之語上悦曰頃觀陶凱文已起人意今
魯復如此文運庶其昌乎凱禮部尚書也八月奉㫖考
京畿郷試入院之後忽吐血一升公猶力疾閲巻不息
自是遂奄奄不振九月膏露降鍾山羣臣咸見諸咏歌
[018-17a]
獨公譔賦以進十月上將郊祀出宿齋宫命取諸作使
侍臣更畨誦之至公賦曰此曽魯作耶援據既精鋪叙
有法豈新進之可驟至哉十有一月疾愈篤上章乞骸
骨甚至中書以聞上惻然許之十又二月辛邜歸舟至
南昌公謂次子圭曰吾命止明日不能至家矣然吾以
一介微賤之士受國寵恩位躋法從又得守正而斃死
復何憾所憾者不見二孫之成立也即趣具觚翰為書
戒之壬辰次石岐潭果斂祍而逝距家纔兩驛爾丙申
[018-17b]
至故居丁酉始具棺斂擇地於縣南屏山之陽以六年
某月某甲子祔𦵏九世祖髙安府君之塋從治命也公
蓄徳熈和人近之者温如玉潤不見忿戾之色然其人
則山澤之癯身退然若不勝衣未嘗有所矯飾其處家
也事親克孝父喪哀毁致疾踰年而後能起已而二兄
諸姪相繼捐館公抆淚經紀凶事一年間𦵏十餘喪且
撫存其孤惸惟恐或失其所平生輕財仗義喜周人之
急四方賔客日登其門公倒屣迎之了無倦容嘗一試
[018-18a]
江西鄉闈有司寘諸乙榜人為不平而公亦澹如也其
出仕也精白一心有知無不為凡典禮涉於制度者必
經公損益而後定雖古者吏牘之繁簡署字之上下人
所不能知公獨稽諸書以為決公誠所謂濟世之學者
非邪公屬文不喜留槀其徒雖有所輯錄猶未成書其
自著書有六一居士集正訛南豐類槀辨誤藏于家他
咸未脫藁當公修元史時濓實為總裁及入南宫又有
僚友之好故相知號為最深其坐官齋更析互辨每至
[018-18b]
夜分嘆末學之空虚復古道之寥落又復相視囅然一
笑嚴陵徐尊生嘗有言曰南京有博學之士二人一以
舌為筆一以筆為舌其意盖指公與濓嗚呼尊生過矣
濂也何人而敢上儷於公哉雖然公未遽欲棄濓也相
期他日幸歸休必胥㑹焉共成一書庶可籍手以見前
賢公今不可作矣故因銘墓之文而屢興懐於治古之
時也世之讀者必將深感焉公讀書之室曰守約齋學
者遂稱為守約先生享年五十四嵗娶聶氏先二十年
[018-19a]
卒公再不納配一榻蕭然如山林枯槁之士人難之子
男二人長塾今來請銘者次即圭出為仲兄後女一人
應真適劉奉孫二人正龍夢龍銘曰
氣化紏纒人文昭宣萬類斯甄兮天設地施一偶一竒
形聲相資兮載籍繽紛六藝攸尊各闢其門兮枝分葉
敷散為千塗混其精觕兮彌綸大邦物采文章有變有
常兮不生碩儒孰軋其樞孰苞其腴兮玉節曰陽神珠
吐芒莫自翳藏兮大明麗天束帛戔戔蒐羅俊艾兮衮
[018-19b]
褒鉞誅寓於䇿書輿論所孚兮儀曹之升儀禮稽經日
維蒸蒸兮黼黻帝猷上窺殷周功在刪修兮所積之訦
所發之深開陽闔隂兮正笏埀紳其色誾誾邦之老臣
兮媚學蹮蹮其中枵然何翅霄淵兮天胡降䘮一鑑之
亡四國之傷兮其神上征化為列星寒光晶熒兮下射
屏山馬鬛桓桓名在不刋兮闕/
四十二代天師正一嗣教䕶國闡祖通誠崇道
𢎞徳大真人張公神道碑銘有序/
[018-20a]
洪武丁巳冬十有二月五日四十二代天師張公薨於
龍虎山之私第年甫四十又三禮部尚書張籌即為奏
聞皇上嗟悼者良久且曰朕欲命其徧祠五岳今方一
至嵩山何期大數止於斯耶遂親製文一通遣前浙江
行省參知政事安慶為弔祭使仍令其冡子宇初襲掌
教法戊午春二月十六日宇初奉公冠劔權厝南山先
墓之次至十有二月某日卜宅兆於某而瘞之宇初恐
遺徳未能大白于世與羣弟子輯為成書使張致和即
[018-20b]
金華山中請銘神道之碑濓幸辱與公㳺義不可辭公
諱正常字仲紀姓張氏信之貴溪人漢留文成侯四十
六代孫也重紀至元乙亥夏六月十三日其父太𤣥真
人坐而假寐忽見神人飛空而至曰余自華盖山來游
君家願見容也及覺而公生紫雲覆庭紅光照室人以
為祥徴年七嵗雙目爛爛如巖下電容止異羣童後三
嵗太𤣥出㳺五岳名山指相傳雌雄劔及玉刻陽平治
都功印曰龍星再集于亥吾兒當持此大振𤣥風太𤣥
[018-21a]
渡淮化去而公之仲父嗣徳繼主其教仲父薨衆論咸
屬于公公力讓仲父之子正言正言薨公始嗣其職實
至正己亥之嵗太𤣥之懸記至是始驗公陞廣筵開演
道家𤣥㫖四海學徒聞者聳然領解時天下大亂經籙
秘而不傳者十年公乃啓黄書赤界紫素丹刻之文授
其徒胡合真整比以行奉贄來受者川赴雲蒸劔失其
一流落鄱陽季氏家夜生光怪公訪而合之辛丑上統
大將親取江南公知天運有歸㳺遣使者上牋述臣順
[018-21b]
之意乙巳公朝京師上一見恱曰瞳樞電轉法貌昻然
真漢天師苗裔也下詔褒美之錫燕者再兼有金繒之
賜丙午復入覲京城士庶人求靈符者日以千百計侍
史不能給閉闗拒之乃相率毁闗而入公叩齒集神濡
豪篆鉅符投朝天宫井中人爭汲之須臾水皆竭見土
弗止飲者疾瘳上嘉之令作亭井上號曰太乙泉及還
山復詔中貴人賜以織文金衣仍下中書給驛劵畀之
以便朝覲洪武戊申上登大寳位建號改元公入賀錫
[018-22a]
燕于便殿即日降制書授以正一教主嗣漢四十二代
天師䕶國闡祖通誠崇道𢎞徳大真人之號仍俾領道
教事給以銀印視二品設其僚佐曰贊教曰掌書久之
陛辭而歸上御謹身殿從容謂曰卿乃祖天師有功於
國所以家世與孔子並傳以迄于今卿今體之以清静
無為輔予至治則于汝嘉賜白金十二鎰新其宅第己
酉春上召公入朝踰月承顧問者四錫燕者一三月十
有三日上將通誠於天帝致齋三日御衮冕服親署御
[018-22b]
名于章勑太常設樂手授于公俾祝而焚之禮成燕公
于文樓羣弟子饗於别館復有金繒之賜庚戌夏上錄
公之功特勑吏部改贈公父三十九代天師太𤣥輔化
體仁應道大真人嗣成為正一教主太𤣥𢎞化明成崇
道大真人改封公母明慧慈順仙姑胡氏恭順慈恵淑
静𤣥君𤣥君時年八十朝野以為榮是年秋上復召見
問以鬼神情狀更給銀印壬子秋復頒制誥以寵之冬
十又二月復召入覲癸丑春將還上命留弟子以司祕
[018-23a]
祝之事丙辰上欲遣使召公公忽先期而至上喜曰卿
之來何與朕意相符邪明年之秋朕將遣使祠海嶽諸
神卿當妙揀清修之士與其偕來丁巳夏公率羣弟子
江𢎞仁等入覲錫燕午門之城樓上舉爵謂公曰卿宜
罄此一觴勑内侍出御製厯代天師贊示公曰他日當
書以賜卿翼日詔公從太師李韓公善長祠嵩山分遣
重臣與公弟子代祠羣望自公而下賜衣各二襲楮幣
有差既還錫燕如初公自返故里志趣頗異常一日置
[018-23b]
酒與昆弟酣飲慨然嘆曰五嶽名山先子欲逰而不可
得嵩山中峯乃吾祖得太清丹經之所今藉天子威靈
幸一至焉嚥曦景於層宵邈浮埃於浩刼吾志將有在
矣君子疑其言未幾示以微疾端坐榻上屬弟子方從
義曰吾無以報國家寵恩爾等宜左右我子孫以賛寜
謐之化命取劔印授其子曰我家千五百年之傳在是
汝其勉之死生數也吾之不死者其光赫熹四爥寰瀛
先天地不知其始後天地不知其終也舉手作一圓象
[018-24a]
黙然而化是夕大崕石崩聲聞數十里云公㓜警敏靈
籙秘文之屬皆不習而通嵗屢旱禹步召風雷精神達
於㝠漻甘霖即降或有為魑魅所慿者授以片符輒潛
影不見公憫兵戈疫厲之餘沴氣不消舉行𤣥壇舊典
修壇墠建隂陽鼎而錬度之其徴驗尤夥然其天性夷
曠潔而不緇如超萬物之外故以冲虚子自號最愛佳
山水仙踪靈跡所在必窮幽極深動至累日忘返當適
意時欲乘白鶴與羣仙翺翔紫清之上其於人間事未
[018-24b]
嘗因此少輟其奉𤣥君備極孝飬暨歿𦵏祭咸盡禮度
兵禍相仍傾貲募人為兵以捍禦鄉井人頼以安公之
𤣥裔備見世家茲不載其曽大父諱宗演三十六代天
師演道靈應冲和𤣥静真君妣周氏某𤣥君其大父諱
與材三十八代天師太素凝神廣道明徳大真人金紫
光祿大夫追封留國公妣易氏妙明慧應常静𤣥君其
考妣則太𤣥真人與胡氏也公字觀宇娶旴江包氏宋
宏齋先生恢之五世孫子男子四人長宇初即今天師
[018-25a]
頴悟有文學人稱為列仙之儒近者入朝上召見奉天
殿反覆諦視之笑曰絶類乃父寵賚有加焉次宇清次
海鵬次勝祐子女子二人一歸鄱陽王岳一在室惟公
生乎神明之胄簡素端凝用道為體而膠轕㳺氛無自
入於念慮澄静之乆天光自發所以受知聖君入朝京
師天寵便蕃聲聞四達至於死生之際又能不動聲色
超然坐脱如行者之返故廬非真有道者豈易致哉是
宜銘銘曰
[018-25b]
天開日明真人上升周流九霄駕輗作軿卿雲英英剛
飈泠泠絳節翠旙恍其來迎載稽𤣥裔歳踰千齡五綵
交絢玉笈金經矧有劔印奔星走霆非人莫授恐干鬼
刑華盖神君於焉降精圓目青瞳閃如電熒入朝帝京
照耀殿庭進退有儀金衣霞頳帝曰俞哉爾方外臣輔
朕鴻化凝真集神巍巍嵩山嶽之中尊爾往代祠執禮
如存庶集靈和以綏兆民皇用褒錫璽書金繒君臣遇
合𤣥徳之徴胡為弗留飛神窈㝠崩崖墜雷百里震驚
[018-26a]
圓光有赫四燭寰瀛在天為清在地為寜在人為貞是
謂三靈此乃道樞中黄之扃公能守一精聚氣凝不死
維神所説維形白鶴來歸遼東露零洞視萬古後天弗
傾
元贈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江西
等處行中書省丞相追封咸寜王諡忠肅新
濟公神道碑銘
今上皇帝既有天下憫元忠肅公新濟死節之忠擢其
[018-26b]
一子昌官内廷遷監察御史俄超山東按察司副使昌
將行詣濓泣曰先公薨于蘄盜盜有義先公者具棺葬
於蘄水縣鳯凰山下家人弗聞知時兵未靖各守其境
道阻不通昌㣲服跳走數千餘里瀕死者數矣遇今上
克蘄始獲至詢蘄人啓棺北還以某年月日葬於某地
而昌又獲禄食于朝皆上之至仁先公之遺徳也先公
之忠既載在元史惟是墓道之碑未有刻文敢惟先生
是請翌日濓以聞詔曰然新濟之忠朕實知之卿其勿
[018-27a]
辭乃考論其事曰謹按元贈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
軍國重事江西等處行中書省丞相追封咸寜王謐忠
肅新濟字吉甫河西人贈榮禄大夫河南江北等處行
中書省平章政事上柱國追封秦國公改封雍王印濟
之曽孫贈榮禄大夫甘肅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上
柱國追封代國公改封凉王吹斯嘉勒多爾濟之孫贈
榮禄大夫陜西等處行平書省平章政事上柱國追封
趙國公改封邠吉王森濟之子其先三世以言語材藝
[018-27b]
事太祖憲宗世祖為克哷穆爾譯諸國言後皆以公貴
封王曽祖妣婁徹辰祖妣額寜妣順祖皆從其夫封國
為夫人改封王夫人公兄弟六人於次為三少騫然不
可犯武宗時召見便殿襲克哷穆爾濟事仁宗於濳邸
仁宗即位雅宜公乆不改官英宗知公材延祐七年十
二月授承直郎中尚監丞賜中統鈔千貫給校尉十人
専道而行監尚御用物公持出納不可勢屈中官貴臣
手無符勑絲毫不放英宗竒之至治二年二月遷右侍
[018-28a]
儀同修起居注命龍慶州達嚕噶齊托歡以女妻公賜
鈔三萬貫為聘資寖得眷近公每侍側中外利害乗間
進取無虚時泰定元年六月拜監察御史階奉直大夫
丞相特穆特爾紛更朝政御史大夫多喇薩蘭狼據中
䑓公奮章劾之朝廷凛然畏公三年七月陞朝列大夫
引進使知侍儀事四年九月進侍儀使階朝請大夫文
宗天厯二年八月拜江南行御史䑓治書侍御史時大
夫阿斯爾蘭哈雅有能聲公至萬口移譽於公大夫聲
[018-28b]
頓寢詔賜衣一襲上尊一朋鈔五千貫至順元年遷河
東山西道肅政廉訪使薅姦剔穢煦其朽枯境内帖息
三年二月復拜治書侍御史治陜西行䑓未至召還同
知中政院事六月改同知功徳使司事順帝元統二年
四月淮西江北道肅政廉訪事告闕僉擇其良以公為
之一道稱治明年徴拜大都路總管府達嚕噶齊輦轂
之下權倖肆横法滯不行公操其紀綱風追雷斷不問
誰何姦宄帖然屏伏至元二年六月擢嘉議大夫大府
[018-29a]
卿大府近且貴莫敢鉤覈閹竪攘竊斂散無藉吏縁為
私公較擿隠蔽立簿計數吏畏若神將作院累嵗乾沒
綺繡之屬一萬五千縑悉責償之知崑山州事管某上
書誣平江路總管道童詭報嵗災帝命公察情否初道
童以㢘正治其屬官不能堪故誣之且倚前翰林學士
阿勒呼木為援公驗得其狀以聞率坐二人罪三䑓交
章薦公五年二月特受資善大夫都留守仍兼大府卿
益䖍於職談其羙者日以上聞帝曰不可無旌以勸奉
[018-29b]
職者六年三月就加榮禄大夫未幾帝幸大府見公所
為條法精密諸藏皆盈有黄金束帶之賜時㣲雨公立
階下命侍臣取御服油衫加公身至正二年十二月陞
宣徽院使四年二月改湖廣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
省控治五溪洞蠻土司鹿馴家暴變幻百出每視省臣
臧否以為叛服公禁戢内兵勿擾其境布約施恵化其
悍猾效貢奉職比於近縣十二月以中政院使召還六
年六月賜金虎符海西遼東哈斯罕等處打捕鷹房齊
[018-30a]
里克琨萬户府達嚕噶齊十月還將作院使後二月太
府闕卿再入太府兼將作使階超光禄大夫七年十月
遷宣政院使明年三月拜江南行䑓御史大夫時承平
日乆官恬吏怠漫無倫紀公至擇剛明御史行十道紏
劾貪邪䟽㧞寃滯憲司𨽻卒盤據為虐者甚衆公下令
屛斥之俾州縣之卒更月入直民歡樂之建康城北有
宋王荆公墳寺僧世守既久視為己有王氏孫伐山木
僧執送官官將以盗論事上公公怒曰王氏山王氏孫
[018-30b]
伐之何謂盗耶即歸山于王氏而逐僧出之秦檜裔孫
敓民田羣訟不決公問寮属曰秦檜何人寮屬以姦臣
對公閱檜𫝊大署其狀曰檜之誤國千載有餘戮矧茲
遺𦙍敢為民害盡斷其田於民公之明決皆此類湖東
道僉事三寳珠廉介不阿御史以私謁之不聴輒以事
劾之章至公所公曰鶚敢擊鳯耶奏杖御史托克托丞
相與御史有連銜公十年五月移湖廣行省平章政事
湖廣地並江北威順王科綽布哈田獵蹂踐稼穡起廣
[018-31a]
樂園萃名娼巨賈以罔利有司莫敢問公至求見王閽
啓右扉入公公引繩麻向中門坐叱閽曰吾受天子命
為藩大臣烏可以小門入我閽懼告王乃啓中門導公
入公拜謁畢起言曰王帝室之胄與國同體不為天子
養民而獵野獸恱婦女以為民病臣竊為王危之王投
几降坐執公手謝曰非公不知此悉罷其所為有蕃僧
持官府柄横甚公捕其妻妾十有八人籍于官寘僧于
法由是民得吐氣十一年妖賊徐真一等起汝潁蔓延
[018-31b]
湖湘間勢甚熾時武備乆弛公咨于衆或以老將鄭萬
戸有材略對公乃令募土兵繕城池修戈甲起部屬以
諜賊事賊聞有備遣其黨十餘詣軍門降公謂鄭曰此
誣也鄭設伏受降誘而殱之縛其黨六百人獄以俟命
㑹公召為大司農平章和尚受賊賂繫鄭而釋其縛縱
之明年正月賊乗懈襲武昌六百人自内為應城遂陷
城中人泣曰新濟平章在吾屬豈為俘乎公至都入見
陳致賊狀帝喜賜食及錢三萬貫托克托不悦奏為江
[018-32a]
西省平章政事員外置吏卒趣遣之官至江東有詔㑹
浙西平章政事巴延特穆爾南䑓中丞曼濟哈雅守江
州時江州已破江以西道不通公開省太平募人開道
持羽書走江西徴兵未返而賊焰漸逼調廣徳軍寜國
之軍僅一百五十人賊號百萬衆皆沮懼公曰勿憂彼
賊我王師彼豈吾敵乃貸富民財募强壯為兵初行䑓
募兵人給十五千無至者公予五十千三日從者逾二
千人公曰可矣即擐甲胄舟二千人鼓行泝江而上四
[018-32b]
月與賊黨戰池州斬首數萬復其城至魯港威順王之
兵亦至士氣益張賊據銅陵㧞柵夜遁去又復銅陵蒐
其黨得二千餘盡戮之復遣俾將陸行遇賊白馬灣又
敗之賊走淮西公部分諸將卒兵躡其後及于白湄賊
窮列陳迎戰公麾左右策馬雜射薄其軍擒偽相周驢
賊潰不能列俘其衆五千奪舟六百艘乗勝奔擊之賊
溺死者蔽江江水為赤由是道稍無阻已而賊擾池公
率衆至池遇五㳺騎于苦竹嶺斬其二鞫賊安在聞其
[018-33a]
衆三百屯貴池襲之散去復其邑賊復攻陷石埭殺尉
公夜輒之賊陳其衆三千於縣西岳溪橋有三人一乗
驢二躍馬突前挑戰乗驢賊驍勇無敵軍中常畏之公
引弓射之應弦而仆再發再斃二人後師乗之賊棄城
走其散卒千餘焚掠縣西鄉公復追出境賊忽將舟師
二百艘順流來攻公命萬户王惟㳟禦之戰方酣麾舴
艋從旁横擊賊破走乗勝進望江清水灣居三日偵者
告賊舟四百順風引帆直指我軍諸將失色公曰無傷
[018-33b]
吾有以勝之乃偃旗伏横港中風急水駛賊舟不得泊
奄忽電過過且盡命舉旗掣帆鼓譟出其後賊驚駭不
能弓官軍奮擊遂敗之擒卒二百獲其舟艦器械甚衆
進克建徳縣時賊久圍安慶聞其黨敗而濟哈雅亦至
焚營觧去公且行且戰復湖口及江州賊巢據彭澤公
欲攻之而江州倉無一日粮乃諭民輸財麥士卒俾惟
㳟守小孤山而自駐番陽口扼江湖要衝以圖恢復然
亂已久湖廣江浙多敗江西亦無援助者轉戰六百餘
[018-34a]
所將兵日衰耗困疲財粟亦且殫匱或請去就食東南
圖再舉公曰吾受命守江西此江西地也死則死此去
將何之九月二十日賊知公兵食俱竭帥大舶載葦蔽
江而下杜上下流縱火夾攻公麾兵殊死戰死且盡從
子拜布哈將親兵數千人戰亦死公猶堅坐大呼公曰
殺賊殺賊俄而賊射公中目仆舟中賊素識公名不忍
害輿置密室中明旦少蘇賊饋食公卧叱去或以刀脅
公降公罵曰狂賊我國之大臣恨不能殺爾而為爾獲
[018-34b]
命也何謂降為大罵不已賊終不敢害環卒守公凡不
食九日忽自力起北面再拜曰臣力竭不能報國敢不
死以辱命言畢而絶時十二年九月二十九日年五十
有七卒後二年監察御史庫庫等請褒其義乃贈今官
而諡忠肅云公先娶即托歡女諱諾倫生一子而卒後
娶郭氏中書平章政事布哈之女俱封趙國夫人子男
五人曰咱雅實哩公卒後特授榮禄大夫利用監大卿
曰達爾瑪巴拉大中大夫僉遼陽行樞密院事其三即
[018-35a]
吉昌初名達爾瑪實哩上賜今名曰寶山曰寶座女一人
濂昔論次元史未嘗不嘆其敗亡之易由於内外壅絶將
相非人使然也當亂之始興誠得數萬之兵使一猛士將
之可立見其撲滅而顧依違不斷養致大釁其中有足任
如公者又卒俾之孤危無援不足以成功豈非自致哉惟
公忠義果敢出於天性歴踐要職聲績彰明提千百未
試之卒轉戰湖江間復城破邑懾敵人之膽雖勢孤力微
大功不竟然忠義之氣猶足以立萬世之防範使亂臣
[018-35b]
賊子懼宜乎皇上褒其後人而以銘命濂也其辭曰
朔河之西正氣烈烈摩盪日月乃生英傑其人謂何
為忠肅公偉貌長髯猶人中龍當元盛時出入禁闥
一志小心不自矜伐歴事三宗登于顯融正色厲言
以折姦兇既司行臺亦尹京邑貪邪宵遁鬼神晝泣
湘湖之間名王所都納貨掄姝烝黎告瘏公聞蹙額盛
服往謁以笏畫地再拜辨説弛其嚴威謝以巽辭予
實無良非公不知盛極而弛孽生釁起帕額持戈蔓延
[018-36a]
千里公駭而告聘師與謀始剪始屠天子召予匹馬比
馳狐䑕相賀大城巖巖一蹴而破民泣且號吾實不辰
公如在斯豈為盜人當宁載詢亂實誰敢稽首告言權
臣䘮氣公䘮其氣彼斥公身朝辭暮行禦魑魅羣公曰
予家世承國恩先臣在天敢負吾君我兵二千以義為
勇盜雖如林逆不能衆既復池陽遂徇銅陵呼聲如雷
江水晝凝左馘右擒轉戰日亟扼江湖咽以掃南極氣
吞逆雛奈力之痡孰謂猛虎制于羣狐人或謂公盍往
[018-36b]
他所公曰受命死則于此烈焰燭雲勢無全軍志在誅
夷罵聲益振羣賊羅拜來饋飲食叱之不御以死報國
公死者身不死者名相贈王封以愧茍生豈惟當時愈
乆愈著元廟既隳公尚有子公子克孝天子是庸匪惟
私公以勸盡忠雖公至忠天子至仁刻辭豐碑埀訓萬
年
毛公神道碑
奉國將軍僉大都督府事毛驤來謂濓曰先公以至正
[018-37a]
辛丑正月朔日棄遺諸孤某月某日遂畢窀穸之禮迄
今已十八春秋洊䝉天寵之加賁及泉壤而墓土之石
未有銘辭大懼無以昭君賜而示子孫願為備書其故
碑刻焉按狀公諱麒字國祥姓毛氏居鳯陽定逺縣之
昌義郷生平負英氣多謀畧人恒敬之壬辰之夏汝潁
兵火起所在郡縣皆相挺為亂今上皇帝龍興臨濠憫
生民之塗炭持三尺劔出而救之一呼之間從者數萬
直趨定逺之池河初縣之大姓陳氏與公謀招健兒為
[018-37b]
兵屯營其地挾縣尹某為帥作保障計聞大軍且至皆
棄妻孥作風雨散去公獨扶尹其詣轅門欵附上遥見
之令左右問曰爾為何人對曰定逺尹也扶尹者何人
對曰縣民毛麒也上壯公所為乃召之前指謂侍臣曰
衆皆潰而麒獨降非有識者邪於是寵遇優渥朝夕俾
公侍膳與其計征討之事健兒聞公在幕府亦先後出
降上取滁州擢公行軍總管府經厯司其倉廪兼掌晨
昏厯以錯將帥之失佐者未幾取和州軍威益振上以
[018-38a]
建國之初唯兵食最急仍命公䕶滁州倉乃帥師渡長
江太平望風乞降遂聞江南行中書省徴公還陞為郎
中當是時上之左右唯公及太師李韓公尤被簡任凡
政令之敷布饋餉之轉輸羽檄之交馳皆二公相與恊
贊之及建康下遂定鼎焉分道帥師日以獻㨗聞復陞
公為叅議官戊戌冬上親征婺州公實權署中書省事
小大庶政咸出公營度人情脗合文武無間言上將大
委任之而公之病告上臨其家坐榻上執手問所苦且
[018-38b]
勉其善自愛如是者凡三訃聞宸衷憫悼錫贈有加焉
且詔叅軍胡深選𦵏地於江寜虎頭山及靈車就塗上
復躬御翰墨作文一通御鎮淮橋而祭慟哭良久直至
處所視其下棺始還公之子驤時備宿衛上念公弗置
俾驤就儒師學親自訓督之命為飛熊衛管軍千户轉
振武羽林二衛驤感上恩自謂千載一時夙夜思立身
揚名以報國顯親為務㑹大兵征漢鄂定襄沔汴吳興
俱從征有功洪武元年上郊皇天即帝位國號大明在
[018-39a]
廷之臣皆驗勲進官擢驤宣武將軍僉羽林左衛親軍
指揮使司事仍追封公西河郡伯封公妻周氏西河郡
君大將軍徐魏公奉詔征中原而驤又從行直搗燕薊
元君出奔天下於是大定論功行賞陞驤懷逺將軍同
知羽林左衛親軍指揮使司事世襲其職得推恩二代
時重定封贈例司封據令更贈公懷逺將軍同知親軍
指揮使司事周氏封淑人公父文政贈明威將軍親軍
指揮使司副使母朱氏贈徳人驤室劉氏先封西河郡
[018-39b]
君至是亦更封淑人已而驤進官羽林左衛親軍指揮
使階昭勇將軍滕州段士雄反驤帥師討平之倭奴入
㓂浙柬沿海郡縣皆失寜驤㑹浙江太倉諸軍捕斬五
百餘級獲海舟一十二艘倭奴逺遁入奏奉天殿上大
恱曾未幾何驤復超奉國將軍僉大都督府事加贈公
僉大都督府事階奉國將軍而明威公亦加昭勇將軍
羽林左衛親軍指揮使朱氏加淑人周氏劉氏皆夫人
繼室張氏亦封夫人公生子九人驤其長也次曰駿某
[018-40a]
階羽林衛千户所鎮撫曰某階金吾左衛千户所鎮
撫曰某曰某曰某曰某曰某曰某女三人二先卒一嫁
宿衛舎人沈俊孫六人曰振武曰應孫曰承安曰鎻住
曰東平保曰寳慶嗚呼天造草昧之時六合雄争未知
鹿入誰手昧者往往失於所憑依而公獨能炳於幾先
識真主於龍飛之初扶携臣服獻計宣勞以佐興王之
運豈非豪傑之士哉及乎神武四達方域内附皇上崇
徳報功之心唯恐有弗及故當時開國元勲無不分茅
[018-40b]
胙土鐵劵金書傳及來裔奈何公之蚤世不得盡其才
而與之並其命也邪雖然驤之雄畧超羣著竒勲出入
扈從上簡帝心爵位之顯融贈䘏之便蕃尚方新而未
艾也公雖歿亦可以無憾矣銘曰
猗歟毛公沈毅而雄元運將終亂如聚蠭公奮而興使
民為兵執旗一呼從者如星我州我閭我保鄣之俾全
其生寜顧我私上天厭亂特命真人驅雷駕雲廓清妖
氛公聞曰噫天胡可違附鳳攀龍茲惟其時我志先定
[018-41a]
敢徇輿情上謁轅門稽首以迎上嘉其忠寵賚日優談
笑折衝帷幄運籌羽檄星馳饋饟弗遺是馳是驅以壯
我王師飛渡大江軍威洸洸達于四方無敵不降自叅
戎閫遂贊中書拾級而陞漸見赫熹卉木方榮嚴霜折
之大火始然河水滅之天若假年勞烈孰侔貂蟬朱紱
豈不公侯命也止斯人其奈何中外聞之孰不嘆嗟公
雖云亡有子慨慷出入禁庭侍衛帝傍勲名日崇貤典
日殷天光照臨燀燀焞焞難逢者時不朽者名名著實
[018-41b]
并登諸汗青莫堅匪石以礲以磨史官造銘永鎮山河
元故國子祭酒孔公神道碑
堯舜禹湯文武及孔子徳皆聖人惟孔子不得位而功
最盛天於恒人有一善且昌其後昆况徳充天地功施
萬世而身不食其報者乎堯舜禹湯文武皆王天下故
子孫受其祉有限孔子無位故餘慶遺澤被其子孫者
無窮自斯民之生未有若孔子之徳而無位者也亦未
有孔子之傳世久逺而襲為封君者也嗚呼天之報聖
[018-42a]
人其在茲乎公諱克堅字璟夫世家魯之曲阜孔子五
十五代孫也曽祖曰之厚贈大夫濟寜路總管輕車都
尉祖曰浣累贈通議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皆追
封魯郡侯父曰思晦嘉議大夫襲封衍聖公累贈通奉
大夫河南江北等處行中書省㕘政知事䕶軍追封魯
郡公諡文肅曽祖妣女真氏祖妣李氏妣張氏皆追封
魯郡夫人公少廓達通敏日誦千餘言始冠逰學成均
通春秋左氏傳文肅公薨襲封衍聖公階嘉議大夫元
[018-42b]
重紀至元五年上䟽請修飾廟像順帝可其奏賜山柬
厯日錢之半給其費命監察御史族人思立持楮幣二
萬五千緍勒碑以紀成績至正六年中書謂公爵與階
不稱奏陞之制授中奉大夫易銅章以銀十五年平章
政事達實特穆爾薦公明習禮學徴為同知太常禮儀
院事以子希學襲公爵是年冬帝親郊公攝太常使盛
服襜然登降有容觀者稱為達禮御史大夫蘇蘇言公
才宜近侍左右拜中䑓治書侍御史公辭歸明年拜山
[018-43a]
東道肅政㢘訪使既受詔復辭㑹山東兵亂公率家人
北行次藁城丞相賀太平奏召公為集賢直學士希學
為祕書卿遣使者即藁城起之公至燕都處盜毛貴犯
畿甸且逼廷議棄燕遷闗中公曰天子當與社稷宗廟
俱為存亡烏可棄而它之今勤王之兵頗衆與之決戰
盜可平也如公言盜果敗去十九年遷禮部尚書知貢
舉時四方士避亂多集都邑公請設流寓科以取之是
年冬擢陜西行䑓侍御史李思齊及察罕特穆爾二軍
[018-43b]
争㤗隴相攻朝廷不能制陜西行省丞相徳埒特穆爾
納思齊降將命張良弼禦之公及中丞袁渙諍曰不可
二軍不敢舉兵犯奉元豈其力不足哉特以無名耳今
納其叛將而出兵禦之是引虎使噬也丞相不從渙亦
被劾去公怒曰謀之不善亂且至矣遂自劾而歸月餘
二軍及良弼戰于鹿䑓奉元果陷二十二年除國子祭
酒帝賜上尊太子書大成殿額以賜公以世亂不樂居
位竟謝病歸闕里營别業城南以居後起公為集賢學
[018-44a]
士資善大夫不就復以公為山柬㢘訪使卒不起二十
八年皇上手詔趣公入覲待以賓禮而不名賜以廪禄
不煩以職郊祀必致膰肉撫勞甚至洪武三年春以疾
告遣中使存問疾篤詔還公于家給驛以行賜白金百
兩文綺八端它錢物稱是三月二十八日次下邳新安
驛薨于舟中夀五十有五希學奉喪歸以六月十三日
𦵏于孔林去孔子墓若干步公寛厚樂易事親有禮遇
族黨有恩與人交不為掩覆計度一以誠信豐厚美髯
[018-44b]
容止甚都順帝以福人稱之公娶張氏濟寜路總管子
仁女封魯郡太夫人丈夫子九人長即希學次希説希
範希進希麟希鳯希順希尹皆元國子生希贇其季也
女一人適某某孫男九人曰訥曰証曰某某女五人希
學今資善大夫襲封衍聖公每嵗朝正于京師上寵錫
之甚厚以袁渙狀來請曰先公沒今十年而墓道之石
無文以刻恐休徳不聞于來世人其謂何濓嘗獲識公
且與希學善雖老矣其忍不銘銘曰
[018-45a]
天命大聖為萬世師廓幽昭潛雨施日輝功加堯舜位
則不有斂其遺澤以昌厥後厯年二千有興有亡五十
餘世封褒相望自侯而公愈逺彌貴桓圭衮衣肅將祀
事惟公紹休道大且文人曰休哉聖師之孫入為秩宗
左禮右樂格于幽明上下允若亂兵趨燕宗社震騫君
臣合謀棄而西遷公曰不然君死社稷以正伐亂勝不
以力王師焞焞如虎如貔盗遁難夷公實啟之闗陜之
間將驕胥噬彼謀不臧以水止潰公謂元戎世方興亂
[018-45b]
無失厥防以速其叛言臧不從不臧是為禍將迨身云
何弗歸璽書迎拜俾掌邦教大訓宏謨敷聖之道土宇
日隳位其可居退修于家琴瑟詩書皇明御極取聖為
則陟降帝庭禮儀有翼生享其榮死篤其承云誰致然
聖澤休明惟聖之澤如山如川有址有源以永厥傳繼
聖惟賢守位惟徳昭績埀聲後嗣是式
墓碑凡六/章
東丘郡侯花公墓碑
[018-46a]
皇上渡江之六年庚子夏閏五月癸酉偽漢主陳犮諒
以舟師入㓂圍太平行樞密院判花公率麾下三千餘
人結陣迎戰三日賊不得入乙亥城中乏食公士馬憊
城陷賊縛公急公怒奮身大呼縛盡解起奪守者刀殺
五六人罵曰賊非吾主敵也曷不趣降賊怒碎公首縛
於舟檣衆射之公至死罵賊不少變已而賊犯龍江上
命諸將力戰賊敗遁去後五年甲辰上即吳王位追封
公東丘郡侯又十六年其子僉水軍左衛指揮司事煒
[018-46b]
泣曰先公歿今二十年無文銘于神道竊恐忠烈不白
於後世敢請惟公勲業始卒宜載國史余嘗待罪太史
氏不敢以耄辭公諱雲姓花氏世為懷逺人自考以上
姓名皆亡莫知遷徙世次然皆不顯公少孤随母嫁張
氏貌偉而黒驍勇絶人儕輩畏服之嵗癸巳杖劍謁上
于臨濠上竒其材力俾將兵畧地所至輒克破懐逺城
口擒其帥以歸進攻全椒㧞之羣㓂據繆家寨公俟夜
襲之冦散走上將取滁州單騎前行遇賊數千人於道
[018-47a]
㧞劔躍馬衝其陣而過賊驚曰此黑將軍勇甚不可與
争鋒兵既至遂克滁甲午從上取和州得卒三百以功
授管勾明年乙未率所部先渡江上克太平以公忠勇
可信任命宿衛左右丙申上破集慶公得兵千人陞總管
徇鎮江丹陽丹徒金壇諸縣皆下之過馬䭾沙劇盜數
百遮道索戰公且行且鬭三日夜皆禽殺之授前部先
鋒攻常州㧞其城駐守牛唐營夏六月立行樞密院於
太平遂拜公院判階安逺大將軍丁酉春正月克常熟
[018-47b]
州獲卒萬餘命公將之秋七月以兵三千之寜國陷山
澤中者八日羣盗蟠結梗道公操矛鼓譟出入營壘間
斬首千百計而身中一矢還命守太平後四年遂卒卒
時年三十有九夫人郜氏公與偽漢戰時一子方三嵗
夫人以牲酒祭家廟㑹家人泣曰今城且破吾夫忠義
人必以身死之吾夫死吾必不獨生然不可使花氏無
後嬰兒在若等善撫育之聞公就禽夫人赴水死年甫
三十有五侍兒孫氏瘞夫人屍遂抱兒以行偽漢軍擄
[018-48a]
之至九江軍中惡飬小兒孫氏以兒授漁家屬之曰此
兒良宜善視之是年冬王師伐偽漢漢敗孫氏至漁家
視兒在瞷漁人出竊負以走夜宿陶穴中天曙脫簪僦
舟渡江遇漢僨軍奪舟棄江中孫氏抱兒遇斷木浮至
附之入葦洲採蓮實哺兒七日不死夜半聞人語聲呼
之逢老父號雷老告之故與其俱行明年辛丑春二月
達上所孫氏泣抱兒拜上上亦泣寘兒于膝曰此將種
也賜雷老衣遣之復其徭已而令人追之忽不見兒八
[018-48b]
嵗侍皇太子就學年十三授虎賁右衛副千户後七年
拜今官即煒也煒於洪武丁巳偕孫氏至太平奉夫人
骸骨歸乃束草像公以二月己未合𦵏上元縣南五十
里之水橋嗚呼觀公之死賊與妻妾之報公可以知公
之為人矣天不殄其後豈不宜哉銘曰
雲雷遘屯區宇分篤生真人鎮乾坤騎龍鞭霆下天門
前翼後衛蓊若雲誰其最雄花將軍力驅智駕敵萬人
蹂躒羣盗猶䴥麏大刀長㦸屬櫜鞬左麾右刺流電奔
[018-49a]
緋衣緇弁貔虎屯駐馬飲江江水渾吳楚之域殺氣昏
手挽天河洗妖氛軍聲隆然若雷震遭者膽落兩足蹲
元戎開府大江濆腰佩兵符威令尊控制上㳺為國藩
偽漢恃力不圖存建旗揚帆事鉦鼖艨艟蔽江躡鉤援
搥牛享士士氣伸馳馬督戰寜顧身賊焰熾若烈火焚
大戰三日勢愈殷單騎赴之齒囓齦怒髪上指目吐烟
叶/汝賊兇頑犬與豚願醢汝肉一口吞賊慚耳塞不忍
聞至死不屈酬國恩飄然乗雲叩帝閽請為厲鬼扼賊
[018-49b]
元賊當殛死洗厥寃天子下詔褒忠勲東丘立侯賁九
原孤兒保育寵便蕃不墜宗祀天所敦生為烈士死明
神神靈在天光焞焞嗟爾來觀萬子孫繼忠男孝慎勿
諼弗信請考太史文
故嘉興知府吕府君墓碑
元至正之季民反處州為盜轉掠而東陷永康婺諸縣
繹騷弗寜永康太平里大族吕君文燧散家資數千萬
與弟文燁合謀募里壯强子弟得三千人將之與盜屢
[018-50a]
戰盜敗走復其邑斬獲甚衆吕氏之聲聞東南朝廷三
授以官皆辭不受用事者聽讒殺其弟卒不敢怒而為
之盡力大臣義之承制表其閭而復其家婺之巨室細
民幸不遇盜者悉歸功吕氏是時永康有吕氏隱若巨
鎮焉今上皇帝既克婺君族人藉兵甲以君名詣轅門
降上大喜特立永康翼以君為左副元帥兼知縣事時
君以事留杭未返命其弟文烜攝之君還復召為庸田
司經厯改中書省管勾江西行省都事權知廬州府至
[018-50b]
官三月浙西平更授嘉興知府累階某大夫松江民作
亂襲嘉興君覘知之走使者告李曹公文忠賊始據城
曹公兵即至遂就擒諸將欲屠城君争曰據城者賊也
城中民何罪釋不屠民徳之滿三載入朝奉詔持節諭
闍婆國洪武三年十一月次興化有疾十六日卒于驛
舎四年十二月某日歸𦵏東陽縣興壟西丘之原年五
十四君有徳於鄉鄉人聞其卒皆哭泣相弔䘮歸耄倪
拜迎於道數十里不絶卒之明年嘉興佐貳以下坐鹽
[018-51a]
法死者數千人有司以君嘗署名公櫝例藉其家上特
詔歸之曰吾知吕文燧誠信人必不圖姦利且歿於使
事可念也時吕氏家逮繫縣獄鄉人哀之如親戚及詔
歸其家乃皆舉手相賀君子由是知君之徳及人者深
也君字用明文燧其名也其先有諱玖者自河南來遷
玖𤣥孫浩上書宋孝宗朝脱父兄于詔獄孝宗崩行䘮
三年浩弟源以行義旌門皆有恵於閭里源𤣥孫鑰仕
元為永康尹君曽大父也大父汲父機母某氏初君之
[018-51b]
大父嘗修上世所立義田以食族人置學以教子姪至
君踵其志卒成之君為人如懦夫至其奮發於義不顧
利害必達乃止盖其所從來逺矣君娶戚氏三子曰堂
塽垍垍後季父文烱六女其三人適同邑胡海金華戚
誠道東陽俞文璉餘未行孫男二人堂既𦵏君乃謀於
弟曰先子之友固多其同朝仕而知先子者唯太史宋
公太史嘗銘天下賢公卿大夫其言可傳信茍以墓上
銘為請必不忍辭乃以君族弟熒狀來請君之政盖多
[018-52a]
可稱余不能知然其最大者活永康嘉興之民書其大
使人可推知其餘也銘曰
人之所爭智名勇功或易於始而艱其終吕君之興秉
義孔偉散金聚兵以彌狐䑕既克有成不居其名錫命
者三辭而弗承匪徒辭之以俟神聖黄鉞臨城解甲請
命左綰將符右佩縣章季也攝之於君有光起司甫田
亦佐方嶽章服有儀蔚為邦伯自廬而呉千里是綏相其
良姦以撫以誅憸氓跳踉弄兵陷郡陰檄王師禽斬以
[018-52b]
徇將怒謂君亂民可屠君爭不從萬家獲甦不躋於崇而
淪於遐吏操深文幾隕厥家家之再完明天子明天子不
遺由君之誠君徳甚多鄉人是思載徳登碑于以悼之
贈中順大夫鎮江知府徐公墓碑
皇上即位之十年詔曰光禄卿徐興祖慎事小心在朕
左右二十又五年未嘗有過非其祖父之教曷以致斯
其凖恒制寵贈之官以勸奉職者於是吏部承詔贈其
大父餘慶中順大夫應天府丞父景福中順大夫鎮江
[018-53a]
府知府祖妣朱氏贈徳人妣髙氏贈淑人興祖既祗奉
制書告于墓下復謂余曰吾祖父世有醇徳祖之事稍
逺弗能悉知知而悉者惟吾父而已吾父之徳吾知之
吾子雖知之弗悉也至於吾孫又不若吾子之知則遂
忘矣茍不托於文辭何以示後之人使知所自敢以累
執事焉余與興祖同朝甚久不獲辭徐氏世為建康人
國初易建康為應天府今為應天之江寜人公諱景福
字某諱餘慶之子諱守禮之孫平居愿貌寡言事親先
[018-53b]
事揣意取其歡欣兄眉夀析産出居朝夕往省問其缺
乏及所好而饋進之並市肆修百物以通時之有無不
過求銖兩息遇人不問長少卑躬悦色懇篤誠信出言
惟恐傷之一揖埀首幾欲及膝乆之然後起與俗無怨
聞喧詈聲輒引避人告以求利則曰茍足可矣非敢求
也或尤其太同則曰誠以待物同非所知也由是里閭
咸稱之為善士公既以此自治生子亦以是教之年若
干以某年某月日卒某年月日𦵏于聚寳山府丞墓側
[018-54a]
妻即淑人髙氏祔焉髙氏柔嘉有則年若干以某年月
日卒子男三人長紹祖次即興祖次敬祖興祖淳篤遜
謹由尚食局副使四遷至今官階中大夫為上所信任
賜以第飭土田而孫男五人欽鑑鈞仁義皆謹飭習禮
欽復擢為從仕郎掌醢署丞曽孫男女又十餘人君子
於是知公積善之報未已也嗚呼為善者觀於徐公可
以知勸矣乎銘曰
天博而穹厥聽孔聰善祥慝殃咸以類從孰嚚不知訾
[018-54b]
其幽逺棄不為善其𦙍卒殄有察其然善集于身身或
弗昌昌在後人懿惟徐公嗜善忘利豈必多言躬行於
事純孝篤誠于父于兄小智私謀我則不能里譽閭稱公
誠善士不顯其身以遺厥子厥子如何氷潔璧温玉食
是司以奉聖君帝嘉舊勲俾長光禄金帯朱衣其儀甚
肅殿門嚴嚴不敢顧瞻退食于家黙無一談帝曰爾賢
祖父善教錫以峻爵以勸忠孝迺贈徐公守彼鎮江徐
公有父佐于鄉邦制書煌煌丹璽如日宰木祠垣燁然
[018-55a]
動色鄉鄰歎咨始實弗知積善致斯胡寜不為徐公有
善子食其報人孰非公賢者是效
故翰林侍講學士中順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
危公新墓碑銘
嗚呼翰林侍講學士中順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危公
享年七十以洪武五年春正月二十三日卒于和州含
山縣之寓舎其年二月十五日權厝於含山某年月日
始還𦵏金溪白馬郷髙橋之原其子㫃於蹇/反深懼公之
[018-55b]
功行世系不昭白于天下書夜兢惕自為狀二萬言來
謁新墓之銘濓守官少暇久未克論譔春正月䝉恩致
政柬歸私念公相知特深在前朝時欲引薦入史館及
今待罪禁林實與公為同僚相得甚驩於是評隲羣行
而勒文于碑其文曰公諱素字太樸姓危氏危本姬姓
周武王庻子某生而手中有文曰危因賜姓危氏封於
新其後居光州晉永嘉中建州刺史京遷建昌之南城
唐黄巢之亂全諷與其弟仔倡赤手起兵擒巢黨柳彦
[018-56a]
章于象牙潭擢撫州刺史累官金紫光禄大夫檢校太
傳封南庭郡王南庭之後復遷撫之金溪白馬鄉譜圖
亡竟逸其名南庭十五世孫宋景定三年進士通直郎
知臨安府仁和縣事元累贈中奉大夫江浙等處行中
書省叅知政事䕶軍追封汝南郡公炎震公之曽大父
也累贈資善大夫河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上䕶軍追
封臨川郡公龍友公之大公也累贈榮禄大夫江西等
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柱國追封豫國公永吉公之父
[018-56b]
也曽祖妣王氏彭氏妣劉氏皆封郡夫人郡之名如其
夫母劉氏黄氏並封豫國夫人公自至正元年用大臣
交薦入經筵為檢討公年已四十一矣五年改承事郎
國子助教七年除應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兼國史院
編修官未上轉宣文閣授經郎兼經筵譯文官階文林
郎明年復入翰林為應奉十一年遷儒林郎太常博士
十三年轉奉訓大夫國子監丞擢兵部貟外郎十五年
陞奉議大夫禮部郎中拜朝散大夫監察御史遷工部
[018-57a]
侍郎明年轉朝請大夫大司農丞又明年陞中奉大夫大
司農少卿復入禮部為尚書十八年叅議中書省事兼
經筵官次年進通奉大夫御史臺治書侍御史二十年
拜通奉大夫中書叅知政事同知經筵事提調四方獻
言詳定使司後四年階陞資政大夫俄除翰林學士承㫖
榮禄大夫知制誥兼修國史博羅特穆爾入相出為嶺
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明年棄官居房山二十八年閏
七月元順帝北奔淮王特穆爾布哈監國承制復起為
[018-57b]
翰林學士承㫖上章控辭已而元亡迨入國朝召至南
京洪武二年授以今官三年兼𢎞文館學士是年冬監
察御史王著等劾公亡國之臣不宜用公坐免詔出居
和州閱再嵗而卒公生四嵗其大父即使公讀書大父
本黄氏子來繼於危知公能亢危氏宗督厲之尤切年
十五即通五經大㫖據座為人師與同郡葛君將曽君
堅黄君冔葛君元哲更相策警窮日夜不休復徒步走
臨川吳文正公澄清江范文白公梈之門質而正之二
[018-58a]
公皆析行輩與之為禮吳公至恨相見之晚凡所著書
多與公叅訂之虞文靖公集孫先生轍名徳俱尊其遇
之一如吳公由是公之名震動江右間出㳺金陵或以
其文示南臺中丞張文穆公起巖張公以狀元為顯官
少所稱許獨推服公曰危君為狀元庶幾相當老夫有
愧色矣張公入朝遂挾公以行達官貴人慕公聲華争
欲出其門下更相論薦唯恐失之公之檢討經筵也經
筵一月進講者三講文皆屬公手公嘗敷繹民惟邦本
[018-58b]
之言以進典領臣惡其峭直難之公曰經筵之職所以
格君心反不以民之疾苦告邪縱加罪罪在操觚者素
請當之卒以進講順帝大悦詔賜經筵官酒公不飲復
賜馬湩一革囊金織文幣人一端皆有副已而有詔下
中書發錢粟千萬賑河南永平民萬口咸曰活我者經
筵官也公復移書執政請修宋遼金三史乗傳行宋兩
都訪摭闕遺書成公之力居多順帝知公問學淵深特
命註爾雅較君臣政要公悉心而為之不數月而成及
[018-59a]
進賜金若干公辭曰臣職也何勞而受賜不敢奉詔尋
有宫人之賜公復辭曰臣有糟糠之妻在大江之南無
所用之亦不受其助教成均也六館生擇所疑羣揖難
公公片言折之悅而去分監上京輟餐錢建監門葺齋
舎勒開國以來分教師之名于石尚書王某致政居蔚
州搆暖泉書院請額於朝他監官以地無先賢故事不
從公聽其立師以訓士子順帝以公善筆劄詔書釋氏
書公辭曰臣官胄監以教化民彛為職外教之典不宜
[018-59b]
書無已遷他官乃可耳遂止其授經官學也受業生皆
貴戚大臣子横肆不率度公創教條置帳厯日書其勤
惰月㑹而賞罰之皆畏服不敢犯其復應奉翰林也㑹
修后妃功臣傳事多亡逸無據公買餳餅饋宦寺戚里
厯厯叩之復叅覆得實乃始筆之卒為全史其在太常
也請親祀南郊築北郊以斥合祭之非謹諡法嚴祀典
以祛謬妄時翰林承㫖張公翥為博士禮文有闕者同
補正之人稱為雙璧其為國子監丞也捐束修鋟小學
[018-60a]
書及夏小正經傳考于梓以恵學者其居兵部也奉詔
墾田於雄霸二州相地受畧薙除荆棘闢田幾千萬畝
使民有道民徳之其陞禮部也與許文正公衡之孫克
學俱贊皇太子受玉冊故事皇太子謁廟用牲體百官
以朝服賀於東宫公謂克學曰儻有違禮人惟責吾二
人盍正之遂徹牲體而以便服賀其擢御史也知無不
言御史觀音保等四人以諫死英宗朝公請錄其後官
之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囊嘉特天厯初舉兵欲翌戴明
[018-60b]
宗雅克特穆爾巴延等構殺之公力為雪其寃容城民
魏敬益買田千畝後見鬻田者二十家不能自生以田
劵還之公請旌其門以敦亷讓其在工部也順帝欲以
䝉古書譯釋氏三藏經下部刋行公以無益諫罷之執
政居第與燒飯橋近有司希其意欲鑿石易橋公諍止
之降香祀嶽瀆故用金十兩為香函吏利金以銅半雜
之或造銅函易金公亷其狀皆執論誅之淮南兵亂公
奉㫖亷問其故㑹維揚京口嵗饑民欲相食公便宜諭
[018-61a]
守臣發楮幣數萬定賑之所全活者甚衆上淮西宣慰
使余闕捍賊功狀請陞其官秩復請立宋徐節孝書院
於淮安其官大司農也分治京南保定之境幾無曠土
時海輸不至軍國多仰焉新城民田氏聽後妻讒殺其
子公憤之職既不可治乃為文祭其子民悔愧後妻逃
去人揺手相戒不用婦言其長禮部也時亂將亟公憂
之每陳得失無隱丞相賀惟一曰君向寡言今又何多
也公曰時危恩重情豈能黙黙吾不敢畏丞相但畏後
[018-61b]
世史官耳其叅議中書也論天下事以擇將帥舉賢才
為本請専任甘肅行省平章定住總西方兵勿遣其迎
帝師悞軍事用樞密副使布延布哈為中書叅政經畧
江南以額森特穆爾黄常為禮部尚書頒厯安南立兵
農宣撫使司以安畿内任賢守令以撫流竄之民順帝
欲以公兼兵農宣撫使公以疎逺辭且諫曰今日之事宜
臥薪嘗膽以圖中興可也公言雖愈加切時不能盡用
舊制銓曹有行止科吏主之曰具内外官十名上中
[018-62a]
書中書籍以遷擢其後吏怠不為意仕者淹滯有待選
十餘年者公責吏日具五名五日一上中書吏樂易集
各思奉職而乆滯者獲伸髙原富民劉强通其子婦婦
訴官達刑部吏受賕欲變其獄以俟赦公以事闗倫理
趣如法論之其轉侍御史也亂兵殺易州達嚕噶齊公
請假守令以制兵之權㑹中書左丞成遵而下以贓得
罪獨賀丞相翰欒平章與公不與皇太子書澄清忠義
清白傳家八字以褒賜之其叅知政事也刑部尚書托
[018-62b]
里圖兼興和路總管與守將有隙守將誣其欲私發官
囷粮廷議杖踰百免其官公驗無發封狀釋不問都事
倪晦與劉哈喇布哈同官丞相台哈布哈幕府數以公
事忿争劉怒欲中晦隂結監察御史劉君楚俾擠之㑹
晦至燕都囊故人所寄買馬白金君楚攟其囊得金下
晦獄令自伏為贓狀上中書公疑亟為白出之馬徳守
徳州俘所獲南軍千户楊甲至都將斬之公召問狀乃
淮安世襲千户戰敗陷濟南羣盗中陳柔俾詣徳軍饋
[018-63a]
物徳械送之非賊也公白宰相釋之楊感泣曰叅政生
我枯骨中恵大無以報然叅政長者為公法釋我我不
敢私謝期以忠義報可也卒與逆臣博羅特穆爾戰死
之太醫院經厯徐某蔵盗贓盗敗徐就鞫案已具要官
庇徐屬公從末减使三返公竟不許嶺北行省叅政董
復初素有㢘名同省臣飛書言其在稱海宣慰司時取
官中米千石公疑其事遣使覈覆之果得其誣博囉特
穆爾庫庫特穆爾俱以平章總兵河南漸生釁端公謂
[018-63b]
御史大夫布哈曰飬虎者欲其不相搏噬則别其牢今
欲二人無鬭莫若加其職而分地處之用博囉特穆爾
為丞相治四川以庫庫特穆爾為丞相治河南各責其
成功可也大夫曷不為上言之普化如公言順帝及皇
太子咸以為然㑹丞相吹斯澗䘮妻不出事中寢初江
南經畧使布延布哈李國鳯請封徽國朱文公為齊國
公以龜山楊公豫章羅公延平李公西山真公九峯蔡
公從祀於孔子廟廷公為御史時亦請封諡劉蕡事上
[018-64a]
中書皆寢不報至是公皆舉行復為文以少牢躬祭墳
墓禮部員外郎姜碩使偽漢陳友諒不屈而死公為奏
官其子京畿歉國用不足公奉㫖以錢幣誥勑募民入
粟公以義諭民聞者感動荷負來輸者填道至有不願
給直者上都宫殿火順帝勅重建大安睿思二閣公上
書諫曰茍以二閣為祖宗所建四海九州獨非祖宗故
物乎㑹皇太子大臣亦以為言遂罷其役其承㫖翰林
也翰林修史有司日奉餐錢方為之否則斂手而坐公
[018-64b]
謂同列曰吾等以史為職且禄已厚矣奚俟餐錢而後
為邪因次第修之其以左丞居嶺北也和寜為太祖肇
基之地而無圖志可徴公請於朝作和寜志先是夏侯
尚𤣥嘗伏闕上疏言郯王某之寃公髙其義補其子為
宣使時伊蘇岱爾為𦙍平章挾私憾殺右丞達爾瑪巴
拉公曰是尚可以仕邪不去禍且及即上章辨達爾瑪
巴拉無罪辭官去居房山臥不起將相重臣皆以書請
不聴丞相史列門來問計公曰撫軍院誤國至斯不可
[018-65a]
救矣亟請河南王庫庫特穆爾總兵以衛畿甸而固守
之當時事勢已不可為及再任翰林僅一日而大兵入
燕公曰國家遇我至矣國亡吾敢不死趨所居報恩寺
脫帽井傍兩手據井口俯身將就沈寺僧大梓與番陽
徐彦禮大呼曰公毋死公毋死公不禄食四年矣非居
位比且國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國之史也力挽起之
已而兵入府藏埀及史庫公言于鎮撫吳勉輦而出之
由是累朝實錄無遺闕者公之力也其入國朝也皇上
[018-65b]
嘗訪以元興亡之故甚見禮重俾之侍講禁林宋穆陵
顱骨為嘉木揚喇勒智所發後入宣政院西畨僧相傳
授為祭器公言于上索取瘞之聚寳山時公春秋已髙
雅志亦不復仕矣公厚重深中有容寡言笑聞詆毁如
不知與人交有禮雖貴顯恒若貧賤時平生好薦賢先
後所引若翰林學士劉君獻待制黄君哻等七十餘人
至通顯者甚衆累持文衡考試多士人服其公樂善好
義若有督之者凡事有闗於名教可以勵風俗者必為
[018-66a]
之乃已居官清慎節儉遇凶嵗輒䟽食不御酒食倉吏
進禄米贏七斗時斗可易白金五兩公命歸之官奉勅
書徽政院使圖們岱爾神道碑其從子以白金五十兩
為夀公却之曰國體當爾居中書凡請文來謝者皆不
受故人妻子不能衣食者厚賙而生之㫃嘗請仕公曰
賢才未進吾敢私爾乎能以徳報怨叅政燕人杜翺以
公南士欲構公罪翺死金陵公為文祭之公博學善文
辭至正中獨以文鳴天下凡朝廷制作皆自公出四方
[018-66b]
欲顯白先徳者皆造公門尤精於書得片楮隻字者寳
秘以為榮有文集五十篇奏議二巻宋史稿五十巻元
史稿若干篇蔵于家公娶舒氏先三十年卒再娶趙氏
先十一日卒俱封楚國夫人子男子二人㫃中至正二
十年進士第累官承直郎大都路同知薊州事今為安
慶府儒學教授游登仕郎大都路儒學提舉亦前年卒
女六人一適同邑曽侁堅之子也餘皆夭孫二人長太
平夭次徳章公未仕時館授貴谿張氏張思伐杏樹以
[018-67a]
闢家塾有鬼夜叩寢門告公曰吾杏之精也主人將伐
願叅政生之公即造張力解而止鬼致白金壺為謝公
辭及公為叅政嘗以滿溢為懼後陞左丞遂怏怏不樂
云嗚呼天之於人不能以俱全也久矣或授之才而不
假以位或畀以位而不畀以時此竒才偉徳之士常困
而不施而生民所以鮮䝉其休澤也惟公以淵深之學
精純之文嘗都顯要之地位海内仰之如祥雲景星亦
可謂有得於天矣而逢時亂亡不獲大展以死豈不可
[018-67b]
哀乎雖然觀其所自著者固足以不朽矣銘曰
二氣孕精至文迺生凝為川嶽煥為日星天地之文因
象以示象黙無言非人莫著往古百代作者孔多迄今
有聞其能幾何元興朔方氣淳而龎俊烈宏謨震盪萬
邦積盛而彰實在君子維八十年其績甚偉卓茲危公
起大江西奥學醇辭孰能與齊在至正初交薦而陞敷
繹聖經以牖帝明中原薦饑黎首告病公跽而言民為
國命同列畏聞吐舌改容當宁褒嗟曰維汝功往師成
[018-68a]
均矇瞽有相化其荒嚚趨厥禮讓貝葉之文有詔俾書
非職所宜正色控辭或服豸冠或為宗伯或居中臺或
叅廟畫孰寃弗雪孰善弗褒孰蠧孰莠弗除弗白之
擢之予之錫之剔之殛之抉而植之彼何不思多言是
訾曰匪其然吾畏後世南風泱泱耆老淪亡屹如丘山
以鎮四方疆土日蹙孰不震動謂尚有公恃以無恐權
奸肆威盜秉國鈞畏公有言出為藩臣政亂無章倚勢
相戮公駭而吁吾胡可禄微服宵趨房山是居庶士遑
[018-68b]
遑如涉失桴天兵北征驅雷走霆有耳莫掩燕社已傾
公曰國亡吾曷不死公忍不死以存國史大明方隆多
士景從有詔任公侍講禁中昔豈不仕弗獲行道時之
可為公則既老維古賢士立徳樹勲茍有弗施著之斯
文公文之純太音𤣥酒道則在茲爵禄何有孰高為山
孰深為淵文之有傳終古昭宣
元故秘書少監掲君墓碑
有元盛時荆楚之士以文章名天下者曰虞文靖公集
[018-69a]
歐陽文公𤣥范文白公梈揭文安公傒斯海内咸以姓
稱之而不敢名其後三公皆死無繼者獨文安冡子諱
汯君以文學仕順帝時至國亡而後終人謂掲氏有後君
字伯防少敦樸苦學同舎諸生已成誦出嬉遨君獨坐
諷不休夜爇薪以繼必至精熟乃已年十八盡通六經
大義肄舉子業試不合有司既棄去取諸子百氏書窮
研之攻古文辭侍父入燕都補太學生端方有威儀六
館士敬憚之或譁笑方殷聞君履聲輒止是時虞公及
[018-69b]
歐陽公皆在朝廷交稱君羙以為文安慶至正闕/年文
安薨天子錫金錢百僚皆致賻禭人勸君輸貨縣官而
給鹽淮安可獲利數倍且無遺路虞君哭不從曰汯敢
玷先君之喪乎至家援禮制儀戚易兩至服闋以廕補
秘書郎階承務郎遷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轉太常博士
再入翰林為修撰仍兼國史編修階三轉至奉議大夫
代祀北嶽北鎮還拜江南行臺監察御史未上留為禮
部員外郎階朝列大夫十八年奉詔諭江西至七閩㑹
[018-70a]
偽漢陳友諒陷江西不得徃改僉江西湖東道肅政廉
訪司事加朝散大夫治建寜既而友諒兵㓂杉闗下邵
武據延平建寜受圍大軍退保福州城中吏民相繼出
奔惟經畧使布延布哈尚在君詣與之謀經畧聞君至
迎曰僉事猶未行耶君憤曰經畧何為發此言今盜賊
圍孤城正吾與經畧致死時也吾死將與此城俱顧獨
走欲安之乎經畧起問計君為之畫䇿經畧驩曰吾志
决矣即當如君言部散卒得千人命建寜總管阮徳柔
[018-70b]
將之出戰不利民大讋君集衆告以禍福謂并力禦賊
則妻子可生緩將為俘馘語甚切民感泣請各自效無
老少悉乗城固守君往來撫勞之分壯者千人助徳柔
戰屢㨗勢稍張城外有山曰黄華髙出城上君恐賊窺
見虚實作層樓蔽之命守者鍜鐵為長鉤廣儲水樓下
以俟衆不知所為及賊據山以火攻樓即以長鉤曵之
随灌以水火尋息復預積濕薪枯䕸城下賊穿隧以入
燎煙於隧熏之死者甚衆賊揚言攻城西君察其旗亂
[018-71a]
而氣怠命備城東已而果攻城東知有備驚駭而退是
時内外相持逾十旬樵蘇道絶徹民居以炊經畧憂以
問君君曰士氣在乎作之爾且直壯曲老吾以王師討
賊何憂不勝乃槌牛釃酒勞將士以義激之皆踊躍請
戰空一城皷譟助之聲如雷霆賊衆數萬逆戰君戎服
出陣後督諸將盡力俄矢石亂下或請少避其鋒君叱
曰破賊在今日敢言退者斬於是士卒殊死鬭自寅至
午焚其三栅乗勝奔之是日福州援兵繼至賊敗走復
[018-71b]
延平等三州獲勝兵千餘人咸欲繫獄論其叛逆罪君
曰大盗未殄脅從者可勝誅耶誅桀黠者數人悉縱之
耕及諸將上功于朝被褒擢君未嘗出口或為君寃君
曰吾職耳可徼功乎改江西行省郎中未赴以工部郎
中召時淮浙亂道不通留家四明之慈溪挾子樞浮海
而北過黒水抵鐵山卒遇倭㓂同行多被害君脱走趨
遼東轉之山東制下陞祕書少監階中順大夫而齊國
忠襄察罕特穆爾在洛遣使迓君君赴洛留嵗餘承制
[018-72a]
授刑部侍郎不就二十八年踰太行至燕都未久大明
兵圍城七月十八日順帝宵遁明日君覺之遑遑北走
樞失君所在號哭而追及于海子橋君罵曰吾死職義
也爾來欲何為奮然行弗顧樞泣抱持賔客故人亦稍
至遂强掖君歸環立守之君擁衾卧不食樞叩頭流血
請所親厚者交進慰解乃起食一餐八月二日兵入燕
凡仕者例從南京君至稱疾弗仕踰年反慈溪洪武六
年二月八日卒于寓舍年七十四月一日權厝舍西香
[018-72b]
蘇山之原以某年月日葬某地君事繼母以孝聞撫庶
弟有恩六主文衡所得多竒士交友皆當世名人為文
敦深簡質有父風務關倫教不為浮豔語集毁于兵存
者若干巻藏於家君自視欿然接人和而有禮寡言峻
行未嘗有矜大之色雖家人不見其疾言厲氣平居非
疾病必冠帶為私書皆端謹可觀初君之曽祖贈嘉議
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追封豫章郡侯惟聰祖贈
中奉大夫江西等處行中書省㕘知政事護軍追封豫
[018-73a]
章郡公諡貞文文成世居豐城皆以厚徳稱至文安遂
以布衣致位翰林侍講學士中順大夫知制誥同修國
史同知經筵事追封豫章郡公而推恩及於二代郡侯
之配黄氏何氏郡公之嬪黄氏文安之室李氏程氏皆
封豫章郡夫人君起其後又能世其家有聞于時而君
之子樞樂復好學問不失儒行當可繼於君嗚呼爵禄
之繼可幸致也而繼其文學為難文學可勉而修也而
繼其道徳為難若君者可謂兼之矣君娶曾吳易三氏
[018-73b]
曽早卒吳易二氏皆封靖安郡君子男四人棐丑夭其
二郎樞樂三女適盛伯剛某君之居慈溪與今晉王傅
桂君彦良交君卒彦良持樞狀來速銘銘曰
自古有國貴惟世臣匪爵之仍有徳有文有元百年中
有掲氏位雖弗崇其徳可持揭氏之先豈無侯王盛莫
與紀靡久卒亡維文安公敦厚凝確際時休明典帝制
作徳尊望隆震撼四方執造化機闔隂闢陽人止其身
公又有子緝其休聲克闡克似豈惟文辭亦有事功建
[018-74a]
畧南藩剪屠姦兇仗義為城奮作士氣章甫申申復地
千里褒寵之加非我敢知勞烈雖多乃職之宜邦國殄
喪吾能獨存奉身以歸敢汚先君生既有聞歿則有承
凡時之人其誰與京天匪私君以彰世徳徳著穹碑來
者咸式
故筠西京府君墓碑
洪武二年冬十月二十有五日筠西府君以一疾不起
聞壽年雖八十有八其州里之人更相弔哭以為義士
[018-74b]
亡矣吾屬將何所依頼十數里中聲嗚嗚不絶四年春
正月六日𦵏于孝義里戈溪之源其孫鐩以濓知府君
最深請張君辰件右功世取文刻碑文曰府君字長卿
諱宗元號筠西其氏曰吳吳出泰伯苗裔初遷㑹稽之
山隂唐太宗間有諱翥者以學行聞門人私諡文簡先
生先生逺孫少邽咸通初復遷諸暨開化郷之峽上少
邽九世孫泗宋崇寜中復由峽上遷孝義里世有顯人
其詳具見譜圖記曽祖蘭祖元祐父䕶母斯氏府君馮
[018-75a]
出也孕二十四月而生㓜發智如成人蚤喪父事母夫
人甚恭黎明至寢所候起居躬進饍羞必待竟食乃退
母常戒之曰我有媵侍自足備給使勿勞苦我兒也府
君頓首謝及母有疾府君遑遑不自寜夜参半泣禱上
下神祗籲以身代久弗驗府君心益苦一夕母夢白衣
人謂曰汝夀止於斯今以汝子之孝特延一紀疾果瘳
呼圖嚕呼公宣慰浙東聞君之孝辟為奏差受事僅數
月嘆曰我母年已耄茍力田以為飬不翅足矣何以仕
[018-75b]
為竟拂衣而歸日在親側視其顔色為進退厯十二年
母以髙壽終府君號慟幾致隕絶服闋雖已久但語及
之輒哽咽流涕如新䘮見者憫之府君自念父母歿唯
教子孫毋析居乃可以繼先志聞浦陽鄭順卿家十世
同㸑特往謁焉順卿示以家範數千言府君如獲寶璐
而歸力遵行之十有餘年家政蔚然可觀戸庭之間穆
如春風人無間言者和氣所感有犬病足其子銜食哺
之犬得不死文人競為歌詩美之府君益堅為善之志
[018-76a]
製家教一篇誨飭剴切洪纎無不及而恵利鄰族之事
居多召子孫示之曰天之畀於吾者厚矣脱有餘財可
坐視顛連而弗之䘏乎吾就地之日近故惓惓為爾輩
言之府君晚年耳益聰目益明健步如强年人及見𤣥
孫之生士君子咸集府君危坐中堂一子康髪盡白帥
諸孫曽鴈鶩行以進次第舉觴為壽府君抱𤣥孫寘膝
上銜杯盡歡蒼顔酡暈望之者謂為神仙中人繪史遂
為髙𤣥聚慶圖以傳後三年府君遘竒疾陽道閉澁不
[018-76b]
復能小遺醫者云病在隂氣絶藥不能及法當噏而通
之其孫曰鉅者遽如醫言僅得汙血一勺終不治府君
度疾不可為呼家人與訣以義居不分為屬其耿耿猶
前志云府君娶陳錢二氏皆先卒繼楊氏後府君亦卒
子男子二長庸先卒次即康子女子一適同里斯文孫
男四鐩銓鉞鉅孫女一花亭黄鏞其婿也曽孫男十源
滉濤海汝治瀚渡淇曽孫女二在室𤣥孫男橚梓桶
植府君性恬冲與物亡忤貌熈熈常如春未嘗見少憂
[018-77a]
戚之容頗嗜音樂自造短簫長可六七寸遇風日清美
輒箕踞而吟之聲振林木而胷中之自信者一假是以
洩之故當時之賢者多樂與之逰且惜其不沾一命之
禄以展所藴終無以暴白於世然而生受備物之養歿
則朞功緦麻千指就位而祭雖古之封君亦不過此尚
奚憾哉濓也不敏頗嘗獲拜牀下與聞緒論及東出逃
難及蒙授館致餼如㤀年交府君今不可覩矣俯仰今
古惡得無情乎於是掇其大者而製銘曰
[018-77b]
有夫之嬴如發行之真如家聞之馨如條教惟程孰得
而京如影端于形孰得而傾如蟄如繩如彚如烝如將
厯世而𢎞如
文憲集巻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