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a] 
歛定四庫全書
魯齋集巻五 宋 王栢 撰
序
書疑序
聖人之經最古者莫如書而最難讀者亦莫如書以二
帝三王治天下之大經大法孰有加於書者奈何伏生
之口授蝌蚪之變更孰能保其無誤此書之所以難讀
也朱子於諸經莫不探其淵源發其簡奥疏瀹其湮塞
[005-1b]
而貫通之縷析其錯揉而紬繹之無復遺恨獨於春秋
不敢著一字書止解典謨三篇而已後又有金縢召誥
洛誥説及考定武成凡四篇予嘗多幸得觀典謨手筆
宻行細字東圈西補葢非一日之所更定其用力精勤
如此學者猶恨不及見其全書孰知書之果不可得而
全解也朱子嘗謂眉山蘇氏書説善得其文勢或謂失
之簡曰如是亦可矣謂金陵王氏獨不解洛誥猶能於
此而不穿鑿亦稱之也又嘗問東萊先生於書有不可
[005-2a]
解者否曰亦無可闕後二年復見乃曰誠如所喻是亦
難説者至於朱子教門人則俾之先讀其易曉而姑後
其贅訛此固不得已之詞甚矣書之難讀也今九峰蔡
氏祖述朱子之遺規斟酌羣言而㫁以義理洗滌支離
而一於簡潔如今文古文之當考固已甚明矣大序小
序之可疑今已甚於帝王之詞與史氏之詞參錯乎其
中今亦可辨有害理傷道者又辭而闢之有考訂平易
者亦引而進之如天文地理之精覈嵗月先後之審定
[005-2b]
用工勤苦久已成編後學可謂大幸然疑義闕文之難
朱子曰未詳曰脱簡者固自若也分章絶句之難朱子
不肯句讀者亦未能盡通也況讀書至拙如予者豈能
遽豁然於中哉諸儒之所能解予固幸因得而通之予
之所不能通雖諸儒極融化之妙支綴傅㑹屈曲將迎
然亦終未能盡明也在昔先儒篤厚信古以為觀書不
可以脱簡疑經如此則經盡可疑先王之經無復存者
後生為學所當確守先儒之訓何敢疑先王經也不幸
[005-3a]
秦火既熖後世不得見先王之全經也惟其不全固不
可得而不疑所疑者非疑先王之經也疑伏生口傳之
經也讀書者往往困於訓詁而不暇思經文之大體間
有疑者又深避改經之嫌寧曲説以求通而不敢輕議
以求是夫聖人之書萬世之大訓也與日月並明與天
地始終不惟不當疑亦本無可疑後學非喪心孰敢號
於衆曰吾欲改聖人之經然伏生女子之口傳孰不知
其訛舛聖人之經不可改伏氏之言豈亦不可正乎糾
[005-3b]
其繆而刋其贅訂其雜而合其離或庶㡬乎得復聖人
之舊此有識者之不容自已漢唐諸儒智不足而守有
餘泥古䕶短堅不可開逮至本朝二三大儒方敢折衷
以理間有刪改譏議喧豗猶數十年而後定今訓註多
已詳明而猶可畧也惟錯簡繁多極問玩索若稍加轉
移以復大體不動斤斧以鑿元氣不可强通者仍缺之
是亦先儒凡例之所詳也元體茍正則訓詁不待費詞
可以益簡而益明矣愚不自揆因成書疑九卷凡五十
[005-4a]
篇正文考異八篇藏之家塾以備探討嗚呼歐陽公曰
經非一世之書也傳之繆非一日之失也刋正補輯非
一人之能也使學者各極其所見而明者擇焉以俟聖
人之復生也子深有感於斯言云
雅歌序
古之詩猶今之歌曲也但雅頌作於公卿大夫用於朝
㑹燕享用於宗廟祭祀非庶人所敢僭惟周南召南通
上下而用之被之於管絃之中以約其情性之正以範
[005-4b]
其風俗之美此王化之所由基非後世之所可及也其
餘國風雜出於小夫賤𨽻婦人女子之口以述其閭巷
風土之情善惡紛揉而聖人亦存之以為世戒非皆取
之以為吟咏之當然讀之者悚然知所羞惡則聖人之
功用逺矣正不必句句紬繹而字字精研求其美者玩
味誦咏之可也若以為聖人既刪之後列之經籍而皆
不可廢則又何以謂之鄭聲淫而放絶之乎今考桑中
之詩曰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其
[005-5a]
溱洧之詩曰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雖蕩然
無復羞愧悔悟之意若槩之後世怨月恨花殢紅偎翠
之語艷麗放浪迷痼沈溺者又不可同目而語矣予嘗
謂鄭衞之音二南之罪人也後世之樂府又鄭衞之罪
人也凡今詞家所稱膾炙人口者則皆導淫之罪魁耳
而可一寓之於目乎然三百篇之音調已亡雖鹿鳴而
下諸篇腔律具于儀禮集傳又非樂工之所能通識觀
其章疊句整氣韻和平而淵永深穆之意乃在於一唱
[005-5b]
三嘆之表孰能審其音以轉移其氣質涵泳於義理哉
至於習俗之歌謠辭俚而韻窒又無足取所以學士大
夫尚従事於後世之詞調者既可倚之於弦索泛之於
唇指宛轉縈紆於喉舌之間憂憤疏暢思致流動猶有
可以興起人心故也間因暇日有傳冦忠愍陽闗之作
而子朱子為之感慨題賛其意深矣因併及佗作可以
麗於此者不間古今類為雅歌若干巻而竊有取於放
鄭聲之遺意云
[005-6a]
先世遺蹟序
某幼罹艱棘學蕪行荒慶源寖寖乎將堙先徳垂垂乎
就冺天開一覺豁然四顧茫無根蔕藉朋友之力粗知
學問之正塗回首家庭之文獻已流落㡬於盡矣既而
自慰曰與其守先世之遺書不若得先世之遺志雖然
伯魯之簡已失叔敖之孤徒存今不考諸遺書何以繼
其遺志幸保手澤數紙晚遂裝整列其目於魯齋清風
録之首使觀者知不肖孤不能自强終無以續先世之
[005-6b]
遺音將抱恨於九原猶可以為後人之鑒云某拜手敬
序
送曹西溆序
僕聞聖人著明明徳之教於後世曰大學其書有治國
平天下之道於終篇曰絜矩後世不循其本而遽以治
國平天下自任國且未治而天下得其平者尤鮮葢絜
矩之道未易明也絜矩者所以處天下以方正均一也
三代而下所甚急者富國强兵而已富國強兵必以理
[005-7a]
財為本而儒者不屑為夫理財而不用儒者其害不可
勝言矣朱子曰國富則民貧兵强則民病今民已貧且
病也而國未嘗富兵未嘗强何哉夫財者天下公共之
物也積於左而右必困聚於右而左必虛前後上下皆
然今乃上不積於國下不積於民必有所偏聚者矣僕
於是知絜矩之道為甚精宻也故著孟獻子之言為公
卿大夫之法且極言聚斂之臣其罪踰於盜臣其斥之
也可謂深切矣自貢助徹之制壊而租庸調之法立庶
[005-7b]
邦惟正之供者止此它皆非立法也今勢家巨室以不
輸王賦為能相習成風而有司惟困弱小户之是征至
再至三無所愬告驅而為盜賊而後已咸淳辛未寶謨
宗卿曹公分符寳婺下車之初悼帑藏之赤立恨勾稽
之久廢不得已借鈔於勢家巨室以攷其虧盈此救時
之權也葢一巨室勢家必兼百千萬小户之資督一大
户可以寛百千萬小户之力庶㡬乎絜矩之道財賦方
輻輳而謗議紛然而遽止雖一時講行尚欠従容詳宻
[005-8a]
而初無重催抑納之訴又何尤焉既而百廢具舉時和
嵗豐民安其業且隂為水旱貴糴之備不止其數以求
名人歌頌者不釋口獨於借鈔之事人不以為善吁可
歎也吁亦不足嘆也可嘆者傷直道之難行不足嘆者
吾知謗者之心矣上今以大農之長召公豈不以大農
者國家財賦之淵藪正欲倚公經理之願公無以前事
為鑑而自沮進而告于上退而告于元老理財無巧法
止得天下輸其所當輸者足矣但輸其所當輸當自公
[005-8b]
卿大夫始是道也即絜矩之道也以義為利者也平天
下無以易此僕誤辱眷遇之隆不能為祖餞之禮贈之
以言古人所重敢以是告執事云
樓説之名字序
予外舅峴山先生樓公晚而得子愛如拱璧方生計衰
落僑寓金華自任薪水之勞鞠其子兀坐於枯椽敗牖
之下或勉其為農或勉其従釋先生愠形于色又有勉
之以讀書習字者則亦俛而不答年㡬弱冠乃謂予曰
[005-9a]
冠而字周道也吾將與之冠而名且未命子盍為我謀
之予謝不敢當曰命名父事也字則賔焉先生固請予
未有以對頃之有日者過我試以此子之五行叩之其
言曰澗下有水源幽而地寒將東其流而巨山限其前
退而西就兊澤則得其所矣予心獨有感復命曰宜名
此子為澤字以説之先生曰何義也曰山下有澤於卦
為損此子生而家道替之象也水逆行非性之罪有山
障其流回入於澤勢使之然也夫兌者説也陽剛居中
[005-9b]
中心誠實之象柔爻在外接物和柔之象故為説而能
正此至善之道也象曰麗澤兊君子以朋友講習葢兩
澤相麗交相浸潤互有滋益此説之大者若夫汪洋演
漾澄涵清泚上接洙泗之淵源下承伊洛之流𣲖是澤
之徳也不然則同流合汚濁斯濯足為澤之羞亦自取
之也先生曰然得之矣因為之序
好生録序
天道流行發育萬物得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是之謂
[005-10a]
仁故仁為心之徳而愛之理也愛莫大於愛親此本其
所由生也其次則仁民而愛物此推其所並生也吾儒
所謂理一而分殊者愛有等差如此自世教不脩人欲
横流戕賊其天理本其所由生也既懵然而不知省又
烏知其並生於天地之間者雖草木蟲魚之㣲亦不當
無故而毁傷也故曰天子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
羊士無故不殺犬豕是以孟春之月犧牲不用牝禁止
伐木毋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鳥毋麛毋卵仲春之月
[005-10b]
毋竭川澤毋漉陂池毋焚山林季春之月田獵罝罘羅
㒺畢翳餧獸之藥毋出九門君子達而在上立法定制
品節禁戒其為教也順而易君子隠而在下著書立言
開導勸止其為教也逆而難況愚夫愚婦冥頑蔽痼教
化未易感刑罰未易艾不得不推天道福善禍淫之理
多方以誘之開其不忍之端遏其稔惡忘返之念此令
君好生録之所以編歟令君嘗宰金華律已甚嚴視民
如傷百里旄倪愛之如父母忽浩然懐歸不可挽後四
[005-11a]
年以此編見寄三復披玩作而嘆曰至哉令君之存心
也先之以列聖之寳訓次之以賢哲之格言雖佛書道
藏稗官野史無所不載分門合類善惡粲然吁其用力
亦勤矣雖非先王化民之正法是乃仁術也識者當觀
其心云
送王伯忠序
淳齋王伯忠調浙江征官兼恵民藥局戒行有期先數
日訪别索予言為贈予謝不敏而徴之再三惟伯忠明
[005-11b]
粹疏練處事暇宻不患不見知於當世區區之慮正恐
珠光媚海玉彩搖山不能不返起愚夫之疑敢以韜晦
涵養四字為涓埃之助而申其説昔先正樞相筮仕之
初西山真公為作潛齋記其所以推潛之義殆無餘藴
大略亦韜晦涵養之意今登于文集刻于堅珉植于家
塾樞相平生受用異時功名事業實基于此伯忠夙夜
觀感服習亦既熟矣奚待予言每讀魯論至亡而為有
虛而為盈約而為泰此直妄人也聖人之言寛大止曰
[005-12a]
難乎有恒矣既不能常則其實可立而見豈能欺人徒
自欺耳若夫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
虛犯而不校亦㡬於詐而曽子以之稱顔子何也茍出
於詐亦豈能有常而従事於此哉善乎朱子之言曰顔
子之心惟知義理之無窮不見物我之有間故能如此
予未嘗不為之躍然有感葢人之美質難恃學問易畫
惟知義理之無窮則學問自不能止此句地步甚闊根
基甚厚工夫甚深有純亦不已氣象誠能如是又不止
[005-12b]
於韜晦涵養而已今輦轂之下四方智愚賢不肖之所
轇轕也是非曲直利害之所囂豗也貧富貴賤禍福之
所變化也榮華之所馳騖習俗之所薫染威勢之所怵
迫或壓於上而不得伸或忌於旁而不得釋或謗於後
而不能自明或誘於前而不能自禁必至於悼忠改錯
追巧茍媚者相迹而奔也有能不變於初不貳其守亦
可以為難矣於斯時也不期於韜晦涵養而不容自已
葢不韜晦則蹈危機而不知不涵養則鼓輕躁而不覺
[005-13a]
然茍止於韜晦涵養則猶故吾也何有進乎惟能常存
義理無窮之心而益求其所未至凡一事一物無易無
難皆莫不為吾進徳之助矣詩云衣錦尚絅惡其文之
著此韜晦之方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此涵養之
功也為己之學入仕之初立心當自此始伯忠亦然之
否
啟䝉發揮後序
冲漠無朕而萬象已具風氣漸開而人文漸明非一聖
[005-13b]
一賢之所能盡發故伏羲氏之畫八卦也仰觀俯察近
取逺取得河圖而後成雖曰闡隂陽變化之妙而其用
不過敎民決可否之疑而已歴唐虞夏商有占而無文
至文王始繫之以彖周公繫之以爻吾夫子又従而為
之傳更三古四聖人而易之為書始備葢非一時之所
能備也文王變後天之卦而先天之易㡬於亡大傳發
義理之奥而變占之用㡬於隠後世不能㑹通而並觀
於是尚義理者淫於文辭尚變占者淪於術數而易道
[005-14a]
始離矣我朝盛時邵子宻傳羲畫而缺於辭程子晚繹
周經而缺於象先後不二十年而従游非一日迺不相
為謀而各自成書皆臨終而後出書雖不同然各極其
精㣲反若分傳而互足異哉易道之所以大明也由是
朱子著為本義謂易本於占而義為占而發懼後學梏
於見聞而未易信也又作啟䝉四章先開其祕而祛其
惑首之以本圖書原卦畫示易之所由始也次之以明
蓍䇿考變占示易之所以用也然亦各為一書而學者
[005-14b]
猶未能融㑹而貫通之北山何先生受業勉齋之門聞
此義為甚蚤晚年纂輯朱子之緒論羽翼朱子之成書
不敢自加一字而條理燦然羣疑盡釋至於引本義之
彖辭參於變占之後使千百年離而未合者兩無遺恨
真有得於體用一原顯㣲無間之深㫖豈不為後人之
大幸歟先生無恙時因約齋王史君請刋梓于旴江嘗
命僕序其首僕固辭不敢承先生今亡矣不可使觀者
不知編摩之大意於是忘其疏鹵述其畧于後云
[005-15a]
㑹拜題名序
自後世宗法不立而尊尊之義親親之恩㡬至於晦蝕
冺滅而不存豈秉彛好徳之良心不如古人哉亦以觀
感服習之未至此正父兄之責也吾宗自始祖至五世
大宗嘗中㫁矣又三世嘗以儒學顯于時矣於是推親
睦宗族之道立為序拜之禮每朔㑹于四大位上冡受
胙亦然所以一人心定名分以培根本也扶持保守亦
既有年諸長上欲立始廟而未得其所後因東軒虛曠
[005-15b]
而卒成先志然猶有所未盡間嘗攷之禮經别子為始
祖繼别為大宗注疏有二義一謂諸侯之庶子别為後
世之始祖一謂始來在本國者今三府君自鳯林遷入
城府固已合始來之義若以天子建徳胙土言之尚書
莊敏公胙土東陽郡侍講煥章公胙土金華丞相文定公
胙土魯國皆得以為始祖也小四府君創業臨江子孫
出仕亦得以附始來之義闔族建議請同享於三府君
之廟所以共明命而厚人倫於親親尊尊之道庶㡬乎
[005-16a]
有所觀感服習垂裕無窮云咸淳已已冬至奉妥禮畢
序拜謹述事始書于題名之首
記
黙成定武蘭亭記
蘭亭脩褉序右軍之神筆也所謂遒勁圓健已備其美
七傳而至智永其徒辯才尤秘藏如䕶頭目越二百六
七十年而唐太宗以術取之未㡬殉於昭陵而真蹟亡
矣唐初善書者多而臨摹不止一家惟歐陽率更為逼
[005-16b]
真勒石禁中石晉時契丹轝歸流落于定武此所以定
武本獨貴重於天下本朝慶厯中碑出民間歐公集古
所見已四五本乃以定武為别本葢亦未深考也其後
米南宫所得止褚河南臨本耳自熈寧後薛師正父子
别刋二本以易元碑於湍流帶左天劖損一二筆為識
行于世者往往别刋本故定武真本亦不多見南渡以
來紛紛翻刻㡬千石矣訛以傳訛僅同兒戲毎竊哂之
寳祐丙辰仲夏將晦内兄潘伯逺之子出乃父遺訓以
[005-17a]
家傳數碑授予囑以後事而黙成所寳蘭亭敘亦在其
中予且悲且
質曰以承命久而玩之實熈寧以前定
武本也何以證之字有率更體而所劖五字尚可見也
諸家所識精筆儼然在目千石辟易莫敢仰視如皓月
中天而萬緯沈暉如祥鸞覽徳而羣飛斂翼自可獨步
東南也方宣和紹興間胡馬南馳中原俶擾士大夫宜
未暇留神於翰墨題識于後者猶二十餘人多一時名
公卿也豈非懐古傷今而卒付之無言乎最後范太史
[005-17b]
冲一跋㣲發其機寓感慨之深意真足以瘖晉室羣賢
之舌而奪之氣後之來者宜不復可措手矣惜乎元祐
諸君子之故蹟脱落不存自是息影潛形百二十餘年
而歸于予以予無所嗜好一朝而得北方盛時之名刻
傳黙成衣鉢之餘玩亦異事也暇日摩挲展觀對諸賢
姓名肅然起敬豈特懐感世道之廢興而是物之託諸
人者已不勝其可嘆未知後之視今復何如也因題其
顛末于后云銘曰
[005-18a]
黙成典刑百年雲散伯逺治命授此珍玩定武故寳諸
賢題賛獨步東南永式清鑒
淳化帖記
本朝儒學獨盛非漢唐可比而碑刻尤多葢太宗皇帝
偃武修文一洗五季鋒鏑之腥以闡吾道伊洛之原天
下甫定即遣使購募前賢真蹟集為法帖十卷而藏之
鏤板于中禁每大臣登進二府者賜以墨本歐陽集古
録云時禁中灾碑板被焚遂不復或云板今在但不賜
[005-18b]
耳故人間以官法帖為難得然當時命王著辨精粗而
著之識鑒不明真偽莫察玉石雜揉遂為全帖之累前
人論此固多矣此雖不能無疵今彚萃古人筆千百年
間一開巻而燦然在目使人擊節賞嘆不已豈不快哉
後來未暇論其少繆政恨真法帖之難見絳帖銓次不
同劉希白長沙帖字行疎宻亦異陳玉本病於無精神
臨江本病於瘦弱俱不足以比肩閣本紛紛各自夸張
不特字體變動而摸拓亦無精墨是以山谷云當時用歙
[005-19a]
州貢墨摸打則色濃李莊簡云用/李廷珪墨後用潘谷墨則色淡
此墨色濃淡之分也李莊簡云初時板完好不用銀釘
後來板漸拆裂然後用銀釘此銀釘有無之分也山谷
又謂墨濃則瘦墨淡則肥此字畫肥瘦之分也然非閣
本則此皆不足辨子所見閣帖凡四本一為李莊簡舊
藏此為墨最濃而未見銀釘一為先伯文定家藏墨淡
而肥已有銀釘一為聞人仲信家藏亦非先本一為潘
氏維屏得故家物疑陳王本也淳祐癸丑之夏予偶得
[005-19b]
鬻碑塵敗之帖兩卷人所不售者細視之真李廷珪墨
打者也精神體致絶出前四本手自装蹏分為四冊永
為閣本之式以予草茅下士邂逅而得中原盛時難得
之帖亦大過分矣而敢望其全乎惟其不全故予得而
寳之錫山尤公有云鳯皇一毛麒麟一甲終是希世之
寳況已得十分之二矣天下之尤物豈盡出於金題玉
躞中耶
静觀堂記
[005-20a]
予之宗人廬陵史君平生嗜易自號玩易老人晚於所
居之西偏敞堂一區扁曰静觀予時得従容於其間而
思得其義葢易之道隂陽動静兩端而已静而觀萬物
之理是静涵乎動動而順萬物之情是動主乎静也周
子曰動而無静静而無動物也動而無動静而無静神
也故又曰非不動不静也朱子曰惟聖人全乎天理其
動也静之理未嘗忘其静也動之機未嘗息此周子所
謂神妙萬物者也史君學有淵源講動静之理熟矣觀
[005-20b]
萬物之情精矣故出而試郡安吉也當嘉熙庚子嵗以
歉告禱雨盡其瘁嗇其用廣其儲梳剔獄訟動䘏民隠
凡可自盡者皆得於理之所當然惟此郡苗額悉𨽻上
供嵗仰和糴例責牙儈是時價日昂用日窘轉糴于大
家亦理也豪猾訴于漕臺使者嚴止之告于朝廷都曹
不恤也内有兵食之憂外有餓莩之責郡復可為乎於
是再乞祠三自劾而歸矣動静者進退之機也進退審
則動静之見定可以無媿淳祐乙已再守建昌未雨月
[005-21a]
盜發廣昌之管下葢頑民蟠据山谷家植戈矛平時擅
私販之利生長于冦畧為患且久矣一旦因憲司保伍
之令太嚴激其嘯呼勢漸猖獗侯亟作運調為捕招並
行之計糾合諸塞請兵諸司欵賊謀散徒黨結内應利
器械峙糗糧應變轇轕疾如風雨卒能平盪八千之凶
孽無延蔓之禍見于諸公之言者尤可證也有曰侯謂
彼衆我寡法當欵之計以取之使之不敢逺離巢穴吾
事濟矣此制勝第一機也有曰不動聲色宻運籌䇿張
[005-21b]
聲勢倡隅總設招誘解脇黨郡賴安堵皆由深沈果㫁
應接得宜不失事機故也有曰子不聞比嵗漳浦之盜
乎此其徒也譬之養疽不潰決不止侯能款以計一舉
勦之除數嵗醖釀之禍根於旬月間四境無相煽以動
者功不偉歟夫平冦之䇿不過招與捕二説招所以捕
捕所以招應機者神執方則泥已丑之失必於招也今
日之得招而捕也且招且捕不足以相病故也其後鄭
公逢辰之奏尤為慷慨皆未足以得侯之心葢其静觀
[005-22a]
乎世道久矣故能以一静獨立於羣動之表應倉卒而
不者此也至於廬陵之功尤為敏捷始兵鈐挾驕卒
劫制郡將一日號呶侯叱之氣讋而退鈐乃宻申諸司
謂卒為亂卒知之不平碎其車葢罵辱之侯聞于朝逐
去卒憤平而懼生慮憲司之追捕始謀作亂閤郡惴惴
一日刻期縦火伺者宻告侯止以夜直之卒出其不意
悉擒之天風雷雨以助其威侯入教場施行如法民不
知也歸理簿書獄訟如平時人咸服其従容兵鈐竟媒
[005-22b]
孽以罪罷邦之人士寃之方建靖亂大碑以紀其實作
為歌謠以頌焉寓公歐陽守道為之序至今人徳之凡
此三郡之設施皆以静制動之効觀其動而用者不失
其當知其静觀乎萬物之理豈不精哉侯以静而觀予
獨觀夫静而有感焉周子通書以䝉艮二卦終之何也
山下出泉静而清所以養其未發之善艮其背者静而
止所以全其已發之善一敬湛矣萬想不搖山光凝而
夜月白野水空而庭草翠悠然自得表裏俱融此不特
[005-23a]
静觀也而深造乎主静之地果能如是有何事業之不
可為夫子曰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徳也
其勉之哉史君名侑實予之族姪云
婺州都税院記
古先聖王屬意於商賈也厚矣其制法為甚詳其設官
為甚宻以其貿遷有無為民生之大利也故有司市之
職分地以經之辨物以平之禁靡以均之與之行布徴
儥止訟與之除詐去盜斂賖無所不備又有質人掌成
[005-23b]
市之貨侑有司闗達貨賄以節傳出之何其慮之深而
衞之周也孟子曰古之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
有司治之耳其後有登龍㫁左右望以㒺市利者人以
為賤故従而征之葢紀征商之所自始非若漢武帝窮
兵黷武海内虛耗始税商賈以充其欲此非賤其㒺利
也而實利其倍息而已涼法敝事一開其源而終不可
窒然亦通都大邑燕車楚輦之交馳江艫海舶之輻輳
征之未以為虐取之未以為苛猶將飭其詞曰所以抑
[005-24a]
末而厚本居是官者晨出坐曹羣賈在列或色動神喜
於萬寳横陳之時或朶頥染指於巨貝旅庭之後一念
火熾百行瓦解知自愛者於銓曹不敢輕下願注之筆
以其財利易汙也惟婺之征官則異於是地僻而道左
物瑣而利䪥官寒吏瘠朝夕盼盼於刀錐之贏嵗額雖
輕而課賦常負官多虛而吏専責矣故益不可為也按
郡乗都税務舊在西南二百六十五步宣和已亥煨燼
之餘徙于今地去州西二里一十步實建炎庚戌也紹
[005-24b]
興辛酉又災郡太守龍圖周公綱即新之嘉定初又灾
集撰王公棐在郡幙奉命重創嘗為精廨矣寳慶丁亥
漫塘劉公宰為趙君琚作題名記及征官箴人多稱誦
之景定庚申居民不戒灾又及之咸淳丙寅侍郎陳公
綺始創屋四楹於草莽荆棘之場洞無壁立不得與閭
閻伍過者愈薄之越四年天台侍郎慥堂鄭公之仲子
某不鄙其陋辱蒞斯職既至顧曕徬徨不忍周視愀然
太息曰此實吾之責也黙計事力蹙蹙靡騁何所鳩材
[005-25a]
何所僝傭首以従物之費别貯以立其志伐廢址大樟
以定其本繩檢浮蠧對越實心以俟其機固有天幸脩
翁大資王公之伯子襯以大理簿來為員外司馬君以
契家子受教於脩翁之門有年矣理簿慨然曰成君之
志非吾其誰於是請于侍郎趙侯孟傳願寛其期㑹以
日額補虧之竒羨捐以起其役且自割俸米食之又以
橋梁之餘材佐之遂得以因其四楹前後翼之以軒㕔
堂門廡吏舍庖湢次第而完且美矣且斂牆縮地虛其
[005-25b]
四旁以防延燎斧斤㫁續兩年于兹㑹其貲凡十有五
萬無一毫及于商賈皆欣欣然悦而願藏於市也君以
某有一日過従之雅乃述其顛末來徴事記曰某之先
君子更歴中外㡬三十年屋不足以庇風雨田不足以
贍妻孥夙夜懼不克紹此清規貿貿逐禄貧甚於家不
敢以賤有司弛其責冐興大役僥倖有成何意深刻大
書以述其勞念廢興嵗月不可以無考且冀後之來者
増而大之以葢吾陋予竊謂天下無不可為之事業顧
[005-26a]
吾用心如何耳鄭君耳濡目染氷蘖之操不以貧累其
心見義必為所以如是之勇獲乎上得乎友天實相之
葢異時為仕者不自重官與吏為市吏與民為仇天降
其灾屢剥其廬聖人觀剥之象曰山附於地剥上以厚
下安宅此萬世為政之大教也嗣是居者警前日焚毁
之慘思今日興復之難原先王恤商賈之心利民生日
用之需誠能厚其下必能安其宅云
保寧軍節推㕔建造記
[005-26b]
惟我國家肇造無一事不為萬世長久之基乾徳間始
詔官廨増葺剏造對書新舊官歴其不葺者殿一選至
景徳三年定為印紙之目廨宇間數既書其虧損至添
葢則又問配民不配民皆所以防制官吏鞭辟其茍且
至詳宻也誠如是則官舍常新矣自印紙之式改後人
不復見舊制矣官吏之茍日滋官舍之圮日甚咸淳辛
未永嘉曹公以宗卿出守東陽郡政成民裕堂宇樓觀
次第脩整雄壯藻麗鎮壓溪山氣象偉然心孚義感而
[005-27a]
幙府亦従而效焉節推趙君某一日訪予於陋巷曰敝
廨幸已落成願有以紀其役予以年衰學槁辭而請不
置考諸郡乗節度推官㕔在州西二十八步它無碑碣
而創始之嵗月已荒兩監郡之尊前後臨之城隍妥靈
於其旁涖職者惴惴不敢肆往往視為傳舍茍焉支住
而已前推官臧君某愳其㕔宇之將壓也嘗新之矣迫
於替去而不遑它顧趙君來未久堂室之輪奐燦然兩
序之榱桷翼如也非有嚴令迫於前而不可不為非有
[005-27b]
醲賞誘於後有為而為正以作於上者従容而有餘應
於下者亦隨力而興起不過以吾職之所當得者為吾
之職所當為爾區畫之暇藏焉息焉堂之中器用雅潔
堂之後水石幽邃東序則經史横陳琴聲清越足以澡
瀹其精神足以涵養其志慮事至理形其應不倦葢有
以澄治其原也賢太守遂大書不倦扁其堂猗與盛哉
意甚渥也竊謂不倦與無倦相似而㣲不同不倦者與
之之詞也無倦者勉之之詞也人方困於色荒於酒役
[005-28a]
役於貨利營營乎進取此心之徳已虧豈能不倦哉昔
子路勇於有為者也而夫子慮其不能持久猶以無倦
勉之況後世氣昏質懦者乎或始鋭而終怠或驟作而
隨止曰姑緩曰少待者皆倦也凡勤其所不可勤必倦
其所不可倦二勢之所必至非毅然有守確乎有常者
不能不愧於斯扁與之者乃所以勉之也或謂昔韓忠
獻嘗為推官有稱其理不倦為宰相器豈非賢太守以
是期之歟君曰何可擬也忠獻以少年登髙科授監丞
[005-28b]
常丞通判淄州直集賢院然後徙為開封府推官擬非
其倫則吾豈敢味此二字即張子警惰之意某雖不敏
請事斯語不敢忘予曰君之言善矣須知不倦者終日
乾乾之路頭也非進徳居業不能至此徹上徹下語更
無餘法異日交承不必對書印歴請觀斯扁則告新之
能事忠矣君黄巖人逺庵之従孫也
復齋記
詩不云乎上天同雲雨雪雰雰而終之以生我百穀余
[005-29a]
嘗疑焉方其朔風怒號寒威儦儦草拂之而色槁木攖
之而葉凋水落石出山川寂寥於是天地閉塞而成冬
矣所謂穀者投廪庾混埃塵瘁然未有生意也是時太
史謹候玉琯輕葭飛灰陽氣潛動此之謂生生不息之
機物無終困之理聖人之彖復於以見天地之心焉葢
萬物必有大剥落然後有大發生人亦必有大摧折然
後有大成就予友汪伯夀嗣詩書䝉故業有屋一區蕭
然於茂林脩竹間雜卉芳妍家具雅潔有晉宋間風致
[005-29b]
人所歆羨一旦流落飄蕩不與余相聞者十有餘年一
旦過予面有徳色曰我遇異人授以醫學已療數十人
矣貧者施之藥富者與之方日邁月往證熟理明我將
謀數椽之居名之以復齋閉門静坐益探索其所未至
子盍為我記焉予曰嘻醫道之難言也久矣此聖智之
所盡心而後世庸妄者假為媒利之階由是以技名也
士君子往往恥言之殊不知古人有不作宰相必為名
醫之語謂其俱有活人之功也至於燮理隂陽審調虛
[005-30a]
實使天下享安静和平之福則相猶醫也如是則醫之
道亦大矣而豈易言歟今伯夀奮於久困之中得倉扁
不傳之妙融幽釋眇剖機剔鐍采擷𡨕隠排迮老蒼萬
尋而一綬逸鶖而髙翔而又廣求天下名方精論百餘
家編帙華整不容他人手觸洗削纎浮織捕㣲奥反冲
斂約守之於内變通達化應之於外竒意芽甲新語茂
長欲自成家要使廢者復興仆者復起病有盡而藥無
窮固已體天地生物之仁得復道反善之義以此名齋
[005-30b]
不亦宜乎予力貧陋巷故交影絶獨伯夀時過我要盟
於文字之間意則厚甚余不敢辭然伯夀燕坐於復齋
之下仰觀精畫而思其義當存警戒之心茍或縦酒眩
色以復其狂言浮意誇以復其誕膠撲凝固以復其癖
此易所謂迷復也雖欲自附於庸醫不可得矣予聞有
萬巻堂獨善閣者君家之故物也君能開其道正其學
嘗其勤範其亷不失先世之初意又能疏迪義理講求
淵源以復漸麗澤之餘教藹然於士君子之間是亦復
[005-31a]
之義也而況於毉乎
長嘯山遊記
辛卯之秋八月末晦有六日長嘯子與客游于北山未
至赤松三里而近有徐先之之别業焉一山倔起於平
壌之中顧而異之啟柴扉穿小徑步至其顛勢如卧牛
南望積稻山如覆釜當前皆赤松之應山也迤邐而邁
步松隂之下徘徊兩山間水聲潺湲竹樹繁翳便與塵
世隔絶入寳積觀遂吟招隠之詞曰金風瑟瑟兮斂素
[005-31b]
秋黄雲逝兮委空疇嵗冉冉兮于邁形役役兮奚求彼
美人兮襆被命駕指北山兮爽氣朝浮揮囂氛兮逺卻
䇿枝笻兮娯憂穿松闗兮深以悄潛元宫兮清以幽仙
道恍惚兮亘千古以難悟遺像寂寞兮想二子之精脩
噏清岑兮飲𤣥玉之液餐芝英兮嗽華池之流叱羣羊
兮共化駕雙鶴兮同游朝崑崙兮暮𤣥圃挹羨門兮訪
丹丘横八風兮上下歸兩澗兮綢繆嗟彭殤兮均一夢
之不返何虞象兮同一氣而不侔嗟子房之末智兮捨
[005-32a]
圯上之老黄石有約兮猶封留念予生之多艱兮命與
事仇髪已種種兮盍早為謀何時結茅兮憑井竈之餘
休嚥日月兮跨蒼虯飛紫府兮棲瓊樓二三子兮其従
予不見住持蔣道士鑿崖架室石磴﨑嶇名之曰清涼
境界鶴計簡淡松度凝逺真脩行人也次歴諸道房有
楼峻峙於西岫丹楹畫楶奕櫨相因重閨旋閤雲縵霞
敞幽闥深窈便户潛通器具精潔牕几洒然道士曰馬
庵主烹茶焚香意甚勤愉復尋周管轄丁洞元童掌籍
[005-32b]
精舍軒池儼是人琴俱非屈指舊逰二十年矣一嘆而
退登方丈轉至鐘樓之側有室曰隠齋階下一石玲瓏
秀膩下鋭上展齋後累石為山峰巒參差花木間發思
致殊不惡樓三區在卧房之右一曰邀月正與鐘樓對
曲轉兩間牕前脩竹萬竿邃宻環繞竹外即溪流也翠
色滿樓泉聲滿耳坐久不能捨次至夢仙堂題嵗月經
濯纓少憩于枕流亭上奕棋一二局草酌少許徧讀前
賢石刻景慕髙風相與嘆咏因得四十字曰二皇不可
[005-33a]
見小酌酬清歡晚逕山林黒秋香院宇寛清泉噴白石
翠竹䕶朱欄滿壁先賢句摩挲子細看再茶于過清入
小桃源臨飛流澡滌滿面康衢之埃然後出觀門轉橋
東謁二仙祠酌祠後井水清泚甘冽香味雋永久而不
散登祠右經臺見山川融結之妙䇿杖回步而蔣道士
邀諸塗呼酒于隠齋樓下遂留宿于邀月又得四十字
曰黄冠輸勝景邀我上危梯地僻人聲悄樓髙山影低
牕前列脩竹檻外即清溪泉石偷風雨詩䰟一夜迷時
[005-33b]
夜過半紙牕㣲明疑曉光之何亟也推牕一望月色皎
然竹影落澗瑶光玉繩鑿落陸離於幽𦕈苴漏之間起
坐久之餐靈山之爽秀吸顥氣之清英如已飛化於蓬
島之上又得一絶云風露髙寒夜向闌月光穿縷萬琅
玕寂然不是人間世多謝仙家露一斑黎明假山輿上
丹山酌丹井井淺而渾逺不如祠後之泉也陟雲巢禮
老君石像捫丹竈故址道士云昔年大雪他處㡬半丈
獨此數尺之地無之島嶼縈迴連岡跨谷古松合抱林
[005-34a]
木茂宻鬱乎蒼蒼由是披䝉茸跡山脈自丹井右分為
兩支蜿蜒翔舞三川縈絡合鎖于赤松之原所謂卧羊
山即二仙祠照山之陽也縻迤而上所謂煉丹山即寳
積觀之主山也觀後所倚者曰屏風山觀前所拱者曰
金華山此則赤松之大畧可想矣自煉丹山轉而之右
崈崈矗矗氣象雄偉名曰郭公尖或曰郭公占昔景純
占于其上起伏奔馳至大溪而止是為馬鋪嶺實王氏
之祖塋也自郭公尖轉西而北疊巘峨阜鬱茀綿邈沿
[005-34b]
崖成溪寂寞長邁俯瞰潛嶽一逕迢迢隨兩山之峽而
入山橋未至山橋半里許有曰姜村籬落扶疎甍棟鱗
萃蟠山帶壑平地曠衍田園雞犬晏如也爰居爰處以
安以固使隠者得之足以畢餘生而遂至樂也山橋雖
居嶺椒然危青峭碧戛霄摩漢逺眺城郭隠隠在晴光
晻曖中杖屨穿确磽而上力憊息喘至一聚落縦横十
餘家皆汪其姓生涯隨足無甚貧者一老饋漿而辭余
問其屋後最髙之山曰碁盤山而不識其命名之意山
[005-35a]
頂有徐公湖水旱之禱無逺無近神岫相盻嶄巖鈎鎖
豈無意而然耶雜坐盤磯上有蒸雲一穂漨浡於隆阜
之表指謂同行曰此雨雲也皆莫之信偶得一絶云每
日城中喜看山却來絶頂望塵寰白雲何處為霖雨尚
在山尖蓊鬱間由是踰岡下垤至于鹿田本一寺也今
為東西有故相葉公養空潘公之題字皆鐫之石寺後
有㫁崖大石離立於竹樹間養空榜曰第一軒觀其亂
山如城合圍于外魚鼓對鳴相呼於内衍平臯以如席
[005-35b]
分園廬之向背膏壌布濩廣袤數里而鹿之不畊也亦
已久矣冠以朝真之險賔以馬面之雄碁盤蟬聨白望
虎踞長蛇屈曲而下遊羣蛙亂躍而驚顧楊家山崔嵬
其左後阿山蟠据而右雙龍繞其胸尖峰綴其肘名曰
第一真不虛也少休于東寺午炊未熟雷聲
須臾
雲氣昏昧狂風振蕩驟雨飄忽晦𡨕隠滅淵妙屏迹遂
賦四十字而出詩曰自陟山橋路青巒步步竒探幽忘
倦懶脱險得平夷香火分雙寺風流訪㫁碑我來風雨
[005-36a]
甚妙處未容窺頃之雨定冒濕而至金華觀觀方重建
法堂虹梁雪壁藻煥明敞道士徐清臣進酒而先已醉
甚遂宿於爽軒窻前一峰卓立烟雲出没頃刻百變是
夜薄冷松聲搖壑飛瀑潄風睡思清甚蚤作促炊入雙
龍洞洞前有椒庭壁間句云一水穿開巖底石片槎引
入洞中天誠絶唱也若夫峭壁擁地穹谷隠天清流亹
亹𤣥䕃耽耽束緼分光葉艇航碧外洞可容千夫内洞
深窈無極神鑱鬼削賦諸形似或如龍鱗爪轔囷或如
[005-36b]
象鼻脚贔屓獰如獅甲如龜寳葢懸空霞帶拖綉有浴
室有架衣溝塍刻鏤原隰畇畇此仙田也握拳撞擊鼕
鼕錚錚者此鐘鼓也最竒者曰水滴尤妙者曰雪山瑤
琳玫瑰璀璨玢豳銀屋閃閃皓質清潤非世間物也低
而深者靈湫洋洋沸騰淼漫有神龍焉不可至矣路轉
山腰屐齒印蘚探氷壺洞洞前一亭亦新創也下危梯
觀瀑布續登朝真自鹿田西麓而上一逕如線草莽斜
封一峻一險前呼後扶白雲深處碧竇大張石室直連
[005-37a]
三大間最後石梁雄架㡬數百尺限以横石圓淵谽谺
瑟瑟有聲葢莫知其㡬深也有天牕有月巖素光淡薄
破暗鏤冥外有小穴俯首盲進十餘步内復虛曠斜坡
慢道上有雙室對敞支洞之側崖縫如擘狹僅容身上
不見際曲進數尺一泓清淺漏泉㸃滴四時泠泠不液
不涸其外怪石數顆對列洞前趺坐其上萬象森陳千
古不老挹天宇之轇轕攬烟塵之吐吞溪瀨阡陌互相
經緯樹色㸃綴錦出繡没真竒偉絶特之觀也窮幽極
[005-37b]
眇杳然莫測靈以竒而生境以静而融世慮消忘仙志
遐舉竊謂地勢髙絶人迹疎逺非有神以司之則虎豹
狐狸之所宅也勝域殊景未易久留歸授山靈猛捨而
返次經石井潭飛瀑潄雪壯響轟雷小亭翼然當前野
橋斜跨其上逺望洞山已入霄漢佳思飄飄所不足者
脩竹耳過秦國長主之塋樓墮五鳯孤塜巍然枯棘翦
翦荒茅芊芊羊虎殘缺甲士不全四顧蒼莽無片瓦寸
甃之存焉嘆朱門之不恃要後世之多賢斜訪法清寺
[005-38a]
僧有分謙者精廬倚翠曲池涵泚小橋低飛入養空所
書浸碧軒軒後一亭雅潔花石濟楚鑿石聚泉標為玉
乳便房曲閣折構華巧謙長髧而慧裝背古帖黙然前
輩尺牘頗識吾人氣味欣然不憚於相陪引至穆賔閣
見養空昆中四詩板精畫飛動詞理超逸相與敬嘆而
出訪智者寺坐雷音亭上尋雙澗之源其一始於廢事
寺之右曰慈源山川相繆地靈闡露回入智者再飯於
雙清堂欄外方塘龜魚藻荇游泳縈紆古木灌叢野草
[005-38b]
馨烈壁列侍郎陳公相國葉公尚書陳公參政錢公四
君子賡唱之什知寺邀茶為禮頗敬叩龜巢歴覺報乃
魯國文定之塋也方丈久虛一卒住守墳望尖峰四圍
寛敞門前松徑里餘豐碑道旁規橅宏壯路由葛村而
歸於時丹楓纈林香桂染袖金粟垂穎翠莢採豆芙蓉
靚冶籬菊敷茂紫蘭兮抗莖濯蕋於深幽香稻兮舂玉
簸珠於踐蹂懸顆苞於棗栗粲青黄於橘柚日暄而不
熇雨寒而不驟正一年之佳景候也爰乃馳勝軌脫凡
[005-39a]
塵志同類偶心閒景妍不為酒困不為事牽烟霞甄冶
神觀澄鮮首尾越四日各有得而還粗述梗槩竒妙莫
宣足跡之未歴者復與同行尋盟焉同行者誰楊元定
徐彦成汪必先長嘯則金華王某字㑹之也
慕庵記
金華令尹愚翁先生蘇公秋水之操而春風其徳不以
僕為邑子而鄙之辱交甚厚一日浩歌歸去來之詞百
里士民不能回也鄉之寓公與當路使者俱不得而留
[005-39b]
也自公之去金華無令尹者今四年矣戊辰冬辱公之
書曰某少孤先君久在殯始克襄大事越二十年地以
泉脈沈浸遂改卜于帆遊鄉唐奥茶嶼與先妣合塟幽
魄即安遷徙至再是皆不肖孤執事不敬致此後悔今
又三十年雖謹叨末第而禄養不及哀哀之痛抱恨終
天自度狷介之性必至忤物召禍以羞其親由是奉身
蚤歸得以時拜墓下每誦康節先生之詩曰三尺荒墳
百尺山生身慈愛在其間此情至死不能盡日莫徘徊
[005-40a]
又且還未嘗不為之心目悽㫁近葺數椽為棲止之地
榜曰慕庵子盍為我記諸僕雖不敏不敢辭竊謂聖人
刪詩而蓼莪之篇特著于小雅葢其推父母劬勞之恩
周宻詳盡所以感動人心有惻其隠而不能自已孟子
所謂大孝終身慕父母者正以欲報之徳昊天罔極也
今公有味乎康節之吟徘徊不忍去故作精舍以奉烝
嘗以報顧復可謂不忘其所由生矣雖然誰云寸草心
報得三春暉此晉之受業者所以廢蓼莪之講也今公
[005-40b]
以慕題其扁固無待乎觀省之助抑亦以示子孫云爾
自吾父母之當慕也推而至于曽髙極而至于授姓命
氏之初同此一慕也下而至于雲仍以及乎千萬世之
逺亦豈外此慕哉非曰徒慕其慈愛而已必思所以脩
身厲行保一氣之流行而無間㫁可也一舉足而不敢
忘父母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不敢以先父母之遺體
行殆懼虧其體懼辱其親也保一氣流行而無間㫁者
亦惟存此心之仁而無間㫁耳此心之仁即父母生育
[005-41a]
之仁也父母生育之仁即天地生物之心也其所慕者
不亦逺乎敢以是語復於公請以是語詔其子孫若夫
剏造之嵗月工程則有不必書者矣
陳氏世系記
陳氏之先居閩之侯官本朝古靈先生之裔有諱螽者
自閩徙于台自台而徙居義烏螽字宜詵仕至秘書生
常常生秉彛秉生潮潮生光明昭昭衢州路教光生峴
崇峻峴生九齡九萬崇生九疇九鼎峻生九有九思明
[005-41b]
生嵩岑嵩生九澤九陸昭生田岱坦嶽遷稠巖岱四門
助教生九成九章九用九齡生銓鈞鈺九萬生鋼鐶九
疇生鏞九鼎生鑑鉅九有生銏銳九思生鐸鎬鐸湖州
通判鎬太學直講九澤生鑾九成生鉉九用生錫鈞生
涇渭綱生洙泗鏞生淵鑑生灝濟溥鉅生溶洋銏生洪
銳生濘鐸生澄瀚澄為郡馬鎬生溍洵湛淘鑾生涪鉉
生瀾潛錫生温濓淵生模桓溥生杰森溶生楷栻洋生
檟檜洪生林義烏教諭澄生世績世忠世績郡馬瀚生
[005-42a]
栦溍生橋洵生闕/湛生相淘生樞機□涪生棋瀾生槃
格楂温生柟濓生楧杙杙受業北山何先生之門由秘
書以來何嗣𦙍之綿綿也豈非積善而致然歟
[005-42b]
魯齋集巻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