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f0039 歷代名臣奏議-明-楊士奇 (master)


[273-1a]
欽定四庫全書
 厯代名臣奏議卷二百七十三
           明 楊士竒等 撰
  理財
宋寧宗時青田縣主簿陳耆卿上奏曰臣聞錢猶母也
楮猶子也母子所以相權也不可重子而輕母也夫有
錢而後有楮其楮益多則其壅底益甚甚則稱提之說
興焉厥今在朝在野日夜講畫而奉行者非稱提不急
[273-1b]
也而未甞有言及錢者楮日多錢日少禁楮之折閱者
日嚴而禁錢之漏泄者日寛夫非果寛也寛於大而獨
嚴於小則雖謂之寛可也闉闍之間有腰百金以出者
吏卒已目送之積而至於數百則攟摭之鞭笞之矣髙
檣巨舳出没江海有豪家窟宂其中則人不敢仰視間
能捐毫末以餌邏卒則如履康莊矣若是者不知㡬數
百邪夫豪家之弊猶可言也富商之弊不可言也豪家
泄之於近而富商泄之於逺泄於近則猶在中國也泄
[273-2a]
於逺則轉及外國而不可復返矣稽諸令甲動合坐死
今死者幾人邪夫一金之鑄其為費不啻數金一金之
博易其為利亦不啻數金朝廷常以數金之費而為富
商媒數金之利錢既日耗則其命遂歸於楮其弊遂積
於楮而上下之間遂一切併力於楮不知楮之所以難
行者不獨以楮之多而亦正以錢之少也存者既少藏
者愈牢故雖以重法欲散出之彼將曰吾之錢吾所自
有吾所藏也彼以中國之所有而散之外國上不之禁
[273-2b]
而何以咎我為哉是故家可空身可辱而其心不可服
盍亦反其本乎故臣以為今日之務不專在於稱提楮
弊又在於稱提銅錢也盖今銅錢之法大率犯者罰輕
而捕者賞輕犯者罰輕則人易為姦捕者賞輕則吏不
盡力臣愚欲望聖慈申飭攸司嚴漏泄之憲優掩獲之
典其捕至若干者特與附𩔖獲盜改秩以風厲之庶幾
各務罄竭以從上之令誠使錢不甚荒則楮不偏勝此
稱提本務也惟陛下赦其愚
[273-3a]
耆卿又奏曰臣聞豐歉在天而制其豐歉者在人三年
耕必有一年之蓄九年耕必有三年之蓄此古人事不
可施於今日矣倣其意而行之莫如和糴和糴將以利
民也而民或以為害是可不詳其故哉夫有粟者之欲
錢猶有錢者之欲粟也彼既欲之則惟恐和糴之不行
爾而乃以為害者非其懵於事情而然有由也夫民與
民為市此其所樂也民與官為市此其所畏也畏官而
復虐於官故茍閉户以失利毋寧傾囷以賈害市之價
[273-3b]
増官之價減一害也市無斛面而官有斛面二害也市
以一人操槩量無他費焉而官之監臨者多誅求者無
藝三害也市先得錢而官先槩粟有偵伺之苦有錢陌
不足之弊四害也四害不去故凶年未見其利而豐年
已罹其擾是豈和糴之不可行哉名雖為和實則强之
也比嵗郡國之間間苦水潦而亦多以稔告民得粟即
飽未暇為飢饉謀也朝廷降度牒以收糴此意甚溥臣
亦預在犇走一人之數奉行惟謹區區愚慮猶恐所在
[273-4a]
州縣未能痛戢吏姦萬一如前四害之陳則其關繋邦
本不輕而重而況邉備方殷積粟實塞之策尤今所急
隄防貴宻計慮貴精誠宜播告有司每遇收糴則必增
其價而先予之錢蠲其斛面而俾自操其槩量吏有騷
動取贏者必寘于罰如是則雖一日萬斛彼將樂趨之
不暇裕民實邉二責併塞失今不圖後將愈難惟陛下
財幸
江西提舉袁燮上便民䟽曰臣聞書稱監于成憲詩美
[273-4b]
率由舊章盖聖哲之規模子孫所不可易也我孝宗皇
帝頒楮幣于天下常通而不壅常重而不輕無他道焉
有以收之而已自開禧用兵造幣甚廣知散而不知收
故其價甚賤今日更定其法固將流通而不窮其可不
法孝宗所以收之者乎盖楮之為物也多則賤少則貴
收之則少矣賤則壅貴則通收之則通矣雖然朝廷收
之可也州郡若何收之曰是在長吏而已長吏而賢何
事不集今公清者少貪濁者衆肆為蟊賊無所忌憚尚
[273-5a]
何望其財用之積而楮幣之收乎我朝家法最為忠厚
而獨於贓吏之罰甚峻深知其蠧不得不然當今之務
謂宜痛懲貪濁崇奬公清盖公清之士必能正身律下
而黠吏莫措其姦必能愛惜財物而冗費無所不節必
能選擇官僚講理財之䇿必能寛裕民力養豐財之源
薄關市之征則商旅四集謹鉟銷之防則銅錢不耗嚴
交易稅契之法則泉貨頓增守錢㑹相半之制則藏鏹
可出財既裕矣視時楮價其賤耶亟従而收之何憂其
[273-5b]
不貴既貴矣日月&KR1171乆價將復賤則又收之非常收也
賤而後收也此孝宗之規模也今為郡守者不知出此
或拘民間米塩並従官賣或科有餘之家彊以買㑹或
令民間輸納非買楮於官者不與收接甚者課吏牧豕
聽其自賣而輸緡錢於官朝夕紛紛與民爭利可為太
息可為寒心非治世之事也惟聖君速救之
爕又上䟽曰臣聞易之繋曰何以聚人曰財盖財者人
之命脉也茍惟不足則無以相生相養而遂至於離散
[273-6a]
此豈小故哉今之蠧財者固非一端臣不暇枚舉姑以
其至切者為陛下言之聞諸道路内帑之儲枵然蔑有
財之所當用者多以乏告俸之所當得者不以時給富
有四海供億至厚一月之間所供者幾何所費者幾何
具載于籍歴歴可考初非難知也而空乏如是豈不殆
哉臣聞自古立國必有紀綱表裏扶持相與為一内廷
知公議可畏不私其有使外廷得以與聞外廷以公道
自任不敢阿私使内廷有所顧忌紀綱常存何至不足
[273-6b]
若各分畛域私立籓籬非有明白洞逹之心而交壊其
紀綱則何自而足哉孟軻有言無政事則財用不足軻
之所謂政事即臣之所謂紀綱也施於朝廷則為國政
行乎宫闈則為家政内帑之不充毋乃家政之猶有闕
歟宰輔知其急也欲以楮幣度牒補之夫此二物者皆
國用也數十年来創例增益輸之禁中者不為不多矣
馴致于今惟見乏絶若又增之遂成永例而國用益虧
矣陛下當積弊之餘可不慨然發憤革其故而圖其新
[273-7a]
乎昔成周之制嵗終則㑹惟王及后世子不㑹注云不
㑹計多少優尊者若攽賜羣臣則計之以是知其非皆
不㑹也故大宰均節財用中外一體而内宰亦㑹内宫
之財用雖極於崇貴而不得自如此所謂至公也為今
之計亦宜付之外廷窒其滲漏督其逋欠敢不如式必
罰無赦則内帑之積立見其有餘矣昔藝祖皇帝憤北
敵之强府庫儲蓄不可勝計甞謂敵人之首可盡以絹
易之神宗用兵始於西陲遂欲收復燕薊尤致意於儲
[273-7b]
蓄甞親製御詩以一字為一庫多可知矣孝宗志在恢
復二十八年之間帑藏盈溢陛下仰觀先朝之雄富俯
視今日之匱乏得失是非相去如此汲汲皇皇繩其祖
武以助軍旅之費當今之急務也惟陛下留神
燮知江州時上便民䟽曰臣聞楮幣之用至今而窮立
法而稱提之所以濟其窮也然今日之所謂稱提者果
能有濟乎始以法令従事兊不以省陌者必罰無赦未
幾従民之便又未幾而有三分七分之說展轉屢變而
[273-8a]
卒歸于銅錢楮幣之相半是復其舊也是猶未始稱提
也經乆可行之䇿顧不在兹乎今議者急於豐財欲用
鐵錢與銅錢並當不足之時倏易有餘寧不可喜而其
實有不然者往時楮幣多故銅錢少而又益以鐵錢不
愈少乎往時楮幣多故物價貴今又益以鐵錢不愈貴
乎銅鐵之價固不相若鑄以為錢孰貴孰賤兼用之於
市而實得銅錢之直得無徒費鐵錢乎兩淮虚耗甚矣
運鐵錢於江南貿易而歸固将裕之也然江南之楮幣
[273-8b]
易淮甸之鐵錢厥價三倍姦巧之民争先取之此盈而
彼虚矣鐵錢日以朘削銅錢禁不得徃淮人將安所用
哉名曰裕之其實蹙之臣不知其可也且夫鐵錢之易
就非若銅錢之難成盜鑄如雲而起楮之輕也滋甚譬
之人方病寒又以涼劑投之祗益其疾而已内不足以
權楮外不足以裕淮将何便於此哉或曰楮幣之用今
已窮矣不變而通之可乎曰變而通之是也革而當其
悔乃亡變之而不善不若勿變之為愈也然則柰何曰
[273-9a]
詳於立法不若嚴於守法法已明具固守而力行之自
足以維持斯世有法不守而别立之法徒為此紛紛爾
且今日楮幣之輕得非以銅錢之寡歟海舶之洩未始
無法也而檢空之委得於情懇納其私賄縦其私載則
連檣而去奸民相結貯錢小舟潛徃海洋納諸巨舶稇
載而歸此錢之所由少也獨不可申嚴其禁乎銷錢為
器未始無法也而獲利十倍人競趨之所在公行若當
然者句容天台四明池陽臨川之所鑄者以精巧名人
[273-9b]
皆貴之此錢之所以銷也獨不可痛懲其奸乎鼓鑄之
司令甲至嚴也每嵗增之何可勝用自黠吏既漁其利
而場户復濟其姦憚取銅之難銷錢以輸之幸其精練
無復致詰錢安得而不耗獨不可堅明其約束乎邦有
常典講若畫一人不畏法以法䋲之誰敢不服若夫守
法之地人所觀瞻而先自廢法罪莫大焉銅楮相半之
制其来舊矣乃創為新例輸楮於官者必令貼納是利
其贏也是弛相半之法而置錢於無用之地也奸民乗
[273-10a]
之逞其私欲毀之匿之者不勝其衆是孰為之倡㢤臣
竊觀當今州郡大抵兼行楮幣所在填委而錢常不足
間有純用銅錢不雜他幣者而錢每有餘以是知楮惟
能害銅非能濟銅之所不及也加之以貼納豈貨泉之
利也㢤朝廷深懲徃事革三分七分之弊而復二者均
平之法此乾道淳熈之美意也人情翕然僉曰至當守
法之便昭晣如此夫法有常守則觀聽不惑而民有定
志法不一定則前後相戾而人無信心守銅楮相半之
[273-10b]
法悠乆不變而異時謀利撓法之蠧蕩滌無餘尚何憂
銅錢之寡而楮幣之輕乎此當今之急務也惟明主留
神天下幸甚
理宗時兵部侍郎袁甫論㑹子䟽曰臣仰惟聖上宵旰
勤政尤以㑹子極弊為憂廟堂大臣鑒前事之誤悉意
經畫自去嵗遣官置局随所在州軍任責橑紙今端緒
已見豈容輕易施行而至於再誤乎前此朝廷措置㑹
子其說屢變矣然每變每失而迄無成效何若下朴實
[273-11a]
工夫庶無屢變之悔朝廷因㑹子給降黄榜亦屢矣然
榜愈多人愈玩何若勿復紛紛出令庶可以消玩侮之
心大抵朝廷行事患在事未舉而人先疑近者因有更
張之說猶未見諸施行而中外之人已自惶惑兩月之
間物價驟增㑹價頓削城市荒索氣象蕭條臣區區愚
慮以為在我工夫真是靠實縦無全利之䇿然亦利多
害少較之變法易令乍行乍改徒啓人心之疑畏者盖
不侔矣臣請先將白劄子所言一一别白言之然後臣
[273-11b]
之所謂靠實工夫者乃可得而畢陳焉目今十六十七
兩界㑹子五十千萬數日夥價日低其術可謂窮矣救
弊之䇿幸有十八界新㑹一着又幸有已撩到紙數此
正運轉斡旋之機四方人心傾耳以聽若善用之猶可
以救弊若不善用之則適所以滋弊今白劄子遽欲以
十八界㑹子旋印旋支其說謂一新之直可當舊之五
六故欲停舊造新然新者當造而不當遽用機括所繋
殆不可輕白劄子之說盖謂不貴重新㑹則無以扶持
[273-12a]
舊㑹故欲暗收舊㑹而旋出新㑹舊因新而價增新因
舊而價定其思慮亦甚勞剖析亦甚明柰何事理之未
盡然也盖十八界之未出也則人之望朝廷區處惟兩
界舊㑹耳十八界之既出也則新舊三界雜然並行而
區處愈費力矣據白劄子雖云以新㑹照時價買舊㑹
而暗毁之然當此用度窘迫既曰不必頓造新㑹則安
能每月以三分之一而買舊㑹必致三界並行愈多愈
賤此事理之當審者一也見錢㑹子子毋相權白劄子
[273-12b]
云不必措置見錢又云宜放都城㑹價與城外相等意
欲以重楮輕錢之術神之而人心實未易愚終有輕楮
重錢之心官司雖嚴刑重罰勒令新㑹従官價舊㑹従
民價然三界並行民聽易惑新舊㑹之價不一新必為
舊所牽而倒用於軍則軍以此售之民必欲作官陌行
用民或不受必致交争用於民則甲信乙疑官司强以
官陌必致商旅不通店肆停閉此事理之當審者二也
向無新㑹則兵劵請給與之以舊㑹彼自無辭今既旋
[273-13a]
旋頒行新㑹萬一羣起願得新㑹而不欲舊㑹朝廷於
新㑹既未甞有蓄積外而三緫内而版曹設或告急其
将何以應之此事理之當審者三也目今舊㑹散在民
間者為數五十千萬就如白劄子所云三緫所嵗支見
錢不過二百萬貫姑即其言為諸州入納見錢之數且
以見錢一貫紐時價折納舊㑹不過一千萬貫而已假
使朝廷果能盡將上件一千萬貫截鑿則所銷舊㑹未
及五十分之一白劄子雖言許民間應干稅賦盡將舊
[273-13b]
㑹照時價入納及其他官錢收納解發並許用舊㑹搪
折然入納解發之數有限又未免随收随支果何足以
消此四十九千萬之數深恐舊㑹必且益賤物價必將
愈貴此事理之當審者四也方民間初納夏稅折帛錢
照時價紐筭舊㑹之時則舊㑹之價必略增暨至州郡
以舊㑹解發到三緫及户部之時則舊㑹之價必大減
何者盖因白劄子明言欲待年嵗間稅賦徑令用新㑹
入納此聲一播則舊㑹之價驟削也固宜白劄子乃謂
[273-14a]
諸軍所請一半之錢紐支舊㑹不知三緫及户部將依
民間入納時價折支以給兵劵耶抑將别有一項㑹子
准備陪貼以給兵劵也不貼陪則諸軍豈無諠譁之憂
貼陪則三緫户部寧無不繼之慮此事理之當審者五
也三緫户部嵗支見錢白劄子指擬於朝廷樁積錢内
支撥照得端平初元因換㑹子遂出累朝所積金銀棄
之輕於泥沙至今帑藏枵虗言之可為哀痛僅有昇潤
所積見鏹六七百萬及行都所積見鏹三四百萬視為
[273-14b]
根本若又掃而空之犯端平之大失豈不重可惜㢤況
樁積之錢其數有限三緫所若不願得樁積有限之錢
自願依舊錢㑹中半朝廷縦欲強緫所之聽命而緫所
以軍情有請於朝廷展轉紛紜恐終不能奪緫所之說
此事理之當審者六也緫餉諸軍及殿歩兩司合支見
錢白劄子既指射於樁積錢内支撥諸州廂禁軍春冬
衣賜係是見錢不知従何處得見錢以給之白劄子雖
令於諸郡且以樁管見錢兊與軍人却以所兊之㑹依
[273-15a]
舊樁管初無所閱殊不思諸郡之有見錢者能幾縦有
見錢使之以實錢而博虚㑹㑹價不及官陌安得不謂
之折閱白劄子又云毋慮軍人不願受㑹盖今来朝廷
既許以純㑹納税民間必皆出錢以買㑹軍人執劵於
市便以易錢何不樂之有詳味此言亦可見期望新㑹
之意甚切但談河止渇何救目前入納純㑹之害先見
而随手便可易錢之効難必此事理之當審者七也今
朝廷尚欠諸閫及緫所科撥錢不下一千數百餘萬況
[273-15b]
諸閫三緫簿厯見管不無舊㑹自新指揮既攽之後不
知便當如入納之例照時價每貫作五貫折支耶抑毎
貫自作一貫行使也若毎貫作五貫折支則在官之數
未免平白折陷若毎貫作一貫行使則在上之令自行
背馳此事理之當審者八也白劄子云諸郡應干稅賦
一半見錢並許折納純㑹如用十六十七界舊㑹則照
各處民價如用十八界新㑹則照官價盖新㑹之價既
定錢即㑹也㑹即錢也所以斬然罷一半見錢而純用
[273-16a]
㑹臣竊惑焉且新㑹作七百七十陌行使姑以意逆之
耳非已有此實事也萬一黄榜頒行之後新㑹果為舊
㑹牽倒不作七百七十陌行使朝廷業已棄見錢而重
新㑹軍兵却恐輕新㑹而願見錢綱解既無見錢不知
従何趣辦白劄子云稅賦許用全㑹則無㑹者必皆蓄
㑹而捨錢而㑹價為之頓重此言似亦近於人情然臣
則以為人情亦不盡然也吾意其捨錢而民於錢終不
肯捨吾意其蓄㑹而民於㑹終不肯蓄終不肯捨則錢
[273-16b]
不得不重終不肯蓄則㑹不得不輕此事理之當審者
九也㑹子立界分立年限其法始於蜀中當換界之時
差内外兩場官吏辨驗真偽互相考覈方與交收外場
辦驗到一貫偽㑹追賞至七十貫内場辨驗到一貫偽
㑹所追賞錢視外場又倍之凡賞錢皆置歴拘𣙜專以
激犒髙吏斷斷不敢侵移他用民間知將来換㑹之時
偽㑹必不逃兩場辨驗自然偽㑹不至通行今白劄子
乃欲新㑹不立界限是盖未知立法防姦之深意彼偽
[273-17a]
㑹何其幸耶又謂間有年深損壊許民間用此入納諸
郡用此解發朝廷自従而暗毁之夫一片之楮乆而損
壊此乃必然之理上下相示貴於明白洞逹使其不毁
何名為毁毁則當明何名為暗端平所行正縁有截鑿
之名無截鑿之實徒滋民之疑惑非所以昭大信於天
下此事理之當審者十也臣既以十條䟽列于右若夫
區處之䇿亦非有新竒驚人之論大抵成大事者不可
為煩碎之舉致大利者必當有堅忍之謀立定規摹善
[273-17b]
用新撩之紙為一頓換易之計則庶乎其可矣臣請索
言之厥今民間皆知朝廷紐舊㑹之陌換易新㑹大率
以五舊易一新舊㑹計五十千萬必得十千萬新㑹則
舊㑹可以盡易今諸州撩到新㑹紙已及二千六百萬
尚欠七千餘萬以一嵗計之毎州撩一千萬合七州則
来年之夏可及十千萬而換易之數不虧但日印舊㑹
自目下積至来夏又增十千萬通計舊㑹六十千萬矣
若然則以六舊易一新可也而臣則謂約其大數或者
[273-18a]
五舊自足以易一新何者如湖南江西等處舊㑹價極
低如京城及京口等處舊㑹價稍髙稍髙處一新雖不
可得五舊然極低處一新又不止得五舊合諸郡而論
價稍髙僅一二處價極低乃徧天下絶長補短通而計
之則十千萬新㑹畧亦足用今其要惟在作急辦紙而
已雖曰都司提綱諸郡恊力然更須磨勵精神申嚴號
令能以國事為意而奉行如期者旌以厚賞不以國事
為懐而慢令不䖍者加重罰賞罰既明官吏競勸則紙
[273-18b]
必辦集矣辦紙固不可緩印造尤所當急舊楮日印以
應支遣今既未可遽然住造新楮十千萬之數尤當作
急措置併力䟎趣務在速辦然後一朝盡行換易舉五
六十千萬之舊㑹悉易以十千萬之新㑹工夫靠實効
驗可立致矣白劄子所言三界㑹價混雜並用舊㑹一
價也新㑹又一價也價既二三則新㑹之價為舊㑹所
牽恐不可以守七百七十陌若従臣之言一頓換易自
来夏以後更無舊㑹一劵行於世間獨有一色新㑹則
[273-19a]
民間自然貴重安得不盡従官陌乎此非獨臣之說也
白劄子固云頓造新㑹其說徑㨗但事力有所不逮又
云縦使極力為之亦須二三年可辦是初不以頓造新
㑹為非特憂其課効稍遲耳然如白劄子所獻之說亦
云行之三四年間則舊㑹可以盡毁是亦非責目前之
効也今臣采取白劄子不欲速之說而行之於頓造新
㑹恐未為失理臣每見前此朝廷行事往往獨運自私
而無博盡下情之心輕易多誤而無審計謹重之意今
[273-19b]
陛下洞然與天下為公審而後發發而必中此豈非憂
深慮逺之至者哉臣區區管見願陛下力持四戒一曰
戒新㑹三界並用二曰戒輕變錢㑹中半三曰戒空竭
昇潤樁積四曰戒新㑹不立界限此四戒者决不可犯
若夫臣之愚說則更乞陛下斷以聖意與二三大臣熟
究而審圖之務在簡而易知要而易行勿以来夏為賖
勿以頓造為憚愛惜寸隂力救積弊實天下生靈幸甚
 貼黄又竊詳白劄子所陳不欲明換而欲暗銷者盖
[273-20a]
  恐一新易五舊非民所樂故只令紐價輸賦神而
  化之耳意非不善也然日来物直翔踴正縁舊㑹
  數多之故民方苦之如能五分銷去其四使新㑹
  頓復官陌則凡物十千之價者只兩千可得米碩
  絹疋色色如之豈非衆所願欲慮其不樂者過也
  況既以時直准㑹而輸賦民間折閱與以一易五
  則同雖避其名民不可愚也與其暗銷恐不若明
  白收換之為愈又照得紹興間四川錢引價低固
[273-20b]
  甞以一易四人無異論亦非今日剏行伏乞睿照
  臣又竊思撩紙一事須使朝廷州郡通為一體所
  有給降本錢應期發下勿復稽遲庶㡬收買楮皮
  不至闕乏又其間有以楮皮不足来告者須當體
  恤此意使有餘不足彼此通濟如印造舊㑹之紙
  曩時責辦於徽嚴等處者尤當従長區處使新㑹
  時無相妨不致受害偏重如此則朝廷得以責成
  州郡無以藉口兼印造新㑹屋宇器具雖已素備
[273-21a]
  其常時所放散造㑹工匠並宜盡行拘上廪給加
  厚勿憚小費務在集事此專在都司主張維持之
  力耳併乞睿照
侍御史李鳴復上制國用奏曰臣聞用國而不知國計
之虚實此最今日之大患也古者冢宰制國用必於嵗
之杪視年之豐耗量入以為出夫量入為出一有司事
耳而必為之制必歸之冢宰何也盖天下之財其入也
有豐耗之不常則其出也當有增損之各異權其多寡
[273-21b]
之數酌其費用之宜是之謂制此制一定雖人主不得
越制而過取有司不得違制而擅支制與不制之間而
國計之盈虧民生之休戚天下之理亂係焉此豈一有
司所能辦㢤考之周官太宰之職掌建邦之六典以佐
王治國是六官皆屬之冢宰也天官之屬六十宫衞之
賤士則領之魚腊醯醢之微物則領之次舎幄帟裘服
之末用則領之以至宫寺嬪御洒掃使令之冗役則又
領之是王宫之事無貴賤無巨細皆𨽻之冢宰也冢宰
[273-22a]
日與天子論道經邦則其情親内而王宫外而官府無
不統則其權重惟其親則議論所建人主無一不従惟
其重則號令所加中外無不聽故九賦九貢既有以致
其財矣又以九式均節之周官之均節財用即王制之
所謂通制國用也是故國用不制不足以為國冢宰不
能制不足以為冢宰由一嵗之近以至三十年之乆皆
逆數而通計之其謀之深慮之逺不輕於用其國盖如
此漢宰相以錢榖當問治粟内史遂失所謂制國用之
[273-22b]
意唐宰相下領塩鐵僅供有司之職又失所以任宰相
之體是盖不知夫古人設官分職冢宰提其綱羣有司
理其目冢宰揆之以道羣有司守之以法耳國朝財用
雖掌之三司使而制國用之說憂國者每每及之張方
平論支費數廣則乞下中書樞宻院審加圖議范鎮論
財匱民困則乞使中書樞宻院通知兵民財利大計至
孝宗乾道間則又特命宰相帶兼制國用使叅政同知
國用事詔㫖丁寧有曰理國之要裕財為重向来二三
[273-23a]
大臣専務簡忽用度浸廣漫不加省又曰百姓足君孰
與不足量入為出可不念㢤聖謨洋洋曷敢不敬一日
進呈條具理財事謂宰執曰户部財計見令供具嵗入
名件較之支遣之數每嵗只欠三百餘萬緡若行那移
亦可支遣得過是國家大計非獨外庭不敢忽當時雖
九重邃宻之地亦未甞不朝夕在念也今日之財用匱
矣問之户部户剖莫之知問之宰相宰相亦莫之知也
户部不以白宰相宰相不以告陛下府庫已竭而調度
[273-23b]
方殷根本已空而蠧耗不止廟堂之上縉紳之間不聞
他策惟添一撩紙局以為生財之地窮日之力增印楮
幣以為理財之術而已楮日益多價日益減號令不足
以起其信繼以稱提稱提不足以強其従重以估籍估
籍之令行而民不聊生矣民不聊生將激而為亂矣如
是焉而猶不早為之計豈不大可懼也㢤往者㑹計有
局檢閱有官在上者若致思於國計矣然置郵旁午徒
撫空文嵗月遷延莫究實效是雖為而何益論造楮有
[273-24a]
䟽論省費有䟽在下者若致憂於國用矣然位卑言
聽之者未必信事大體重聞之者未必行是雖言而何
補臣愚欲望陛下逺體周人制國用之遺意近法孝宗
任宰執之成規明詔大臣條陳經畫何道而可以足一
嵗之用何術而可以致九年之蓄所入不足於何而取
辦所出不敷於何而減損既思之又思之揆事理之當
然度時宜而裁酌當必有轉移闢闔之用以副陛下之
責望者或曰論國計於今日不過理財節財二事耳理
[273-24b]
所當理所以防滲漏之弊節所當節所以革冗濫之習
是二者夫人皆知之皆見之曷不詳舉以達宸聽必待
宰執建明乎臣曰不然天下大政令大更革非人主定
其意向則其事難非大臣進其謀謨則其言泛意出於
人主謀出於大臣上下一心君臣同徳有所不言言無
不行有所不行行無不效夫如是則國事濟矣臣故開
其端而欲陛下與二三大臣自為決擇正懼其輕且泛
也冢宰制國用必於嵗之杪此正其時厥今要務孰大
[273-25a]
於此惟陛下留意
鳴復又論理内之道當以節財為急奏曰臣竊見陛下
自首正以来日謹萬機慮周四表御筆之特㫖朝廷之
撿㑹一號令之出悉當於人心一政教之施皆切於事
理大㢤王言一㢤王心真足以感動中外普天之下莫
不懽忻恱懌矣顧臣愚陋尚何以為說雖然亦在陛下
與二三大臣力行之而已倘言而不行行而不力臣恐
一時之懽忻恱懌未必不為異日之怨歎愁恨也厥今
[273-25b]
邊境暫寧敵情叵測及閒暇而明其政刑戒宴安而嚴
其警備獨不在茲時乎臣甞撮其大要言之禦外之䇿
莫過於和戰守理内之道莫出於兵民財此雖書生常
談譬諸五榖之療飢良藥之愈疾斷不容一日不講求
也肖形天地間而一日舎是則凍餒作矣阽危見矣為
天下國家而欲外禦風寒内固根本顧乃厭常而好異
得乎和戰守之䇿臣已甞言之兵民財之理用敢䟽其
說以瀆宸聽且夫兵務精不務多先儒論之詳矣太祖
[273-26a]
皇帝受天明命撫有大寳戰士不過十餘萬北禦契丹
西捍河東以其餘威開荆楚包湖湘卷五嶺吞巴蜀掃
江南服呉越太宗皇帝繼之遂拔晋陽一統四海兵固
不在衆也今天下兵數視國初何啻數倍而老弱相半
蒐揀不加乃者洛陽之衂汴城之潰死於鋒鏑死於蹂
踐又不知其㡬其名存實亡者多矣近㫖檢㑹節次指
揮而刷兵額居其一又形諸御筆欲令制帥臣練兵繕
器使備禦之嚴常如敵至則虚籍之未覈武事之未練
[273-26b]
陛下固已知之萬一行之不力上下相䝉平居不能究
心倉卒復至誤事無益也民惟邦本本固邦寧邦本之
當固其来尚矣范鎮言於仁宗曰備契丹莫若寛河東
之民備西夏莫若寛關陕之民備雲南莫若寛西川湖
廣之民備天下莫若寛天下之民是民固不可重困也
數十年来貪風交扇所在焦熬重以兵端妄開軍令峻
急户口減耗閭里蕭條民不聊生也甚矣近㫖檢㑹節
次指揮而除横斂罷科抑弛邉賦居其三又形諸御筆
[273-27a]
力役之繁重行户之敷取在邊在都亟加禁絶則官吏
之侵漁民生之疾苦陛下固已知之萬一行之不力貪
暴自如大吏視為虚文而細民弗沾實惠無益也乃若
財用之匱乏此尤陛下與二三大臣所宜加意者而見
諸施行不過欲重楮價覈計籍而已理其末而不理其
本責其文而不責其實臣竊惑焉徃嵗之冬臣甞以制
國用之說進今再易月矣陛下不聞有訪問之㫖大臣
不聞有條陳之䇿坐視困竭如罔聞知其以國用為不
[273-27b]
當制耶或入出之數大相遼絶欲制之而未能也臣採
之輿言謂欲豐財當自節財始今之所以蠧財者邊費
為重浮費次之經費之泛者又次之自邊帥以興兵誤
國而帑藏盡空府庫皆竭其車載舟運以備犒賞卒之
棄置道路卷歸囊槖者不知幾千萬億也今朝廷已令
斂戍則鑿空架漏以誘賺錢物者自宜一一屏絶尚慮
以新復州郡為辭則亦更當随宜裁制耳此邊費所當
節一也自故相以人力抗天理欝攸之後輪奐鼎新后
[273-28a]
戚王宫争相誇尚以儉陋為耻以豪華為榮斤斧之聲
至今未已其所剥削皆國家元氣斯民膏血也又祖宗
置内藏庫所以為軍旅不測之用似聞支用不節賜予
無度閹寺蠧之於内緇黄耗之於外若此等費豈宜不
甚顧惜此浮費所當節二也至如經費則内庭供奉官
吏俸給軍兵請受雖若有一定之額然日廣月增有益
無損建炎紹興之始乾道淳熈之間決不至若是繁且
夥也兵之冗者當汰官吏之冗者獨不當汰乎行之外
[273-28b]
庭者既加裁約始自宫掖者獨不冝裁約乎以有限之
費養無用之人於國家奚利此經費所當節三也節此
三費而且捜羅其滲漏剔抉其姦欺必使一嵗之入足
以敷一嵗之出則國家大計庶乎其裕矣不然弊原不
革而徒僥覬乎楮價之重實政不講而惟遷延於計籍
之覈臣未知其可也禦外曰和戰守其說雖三而當以
固守為重理内曰兵民財其事雖三而當以節財為急
盖守固則可以和可以戰財裕則兵以足民以寛雖無
[273-29a]
新竒可喜之功而自有安彊可恃之理此皆先儒之所
已言先朝之所已試非臣臆說也書不云乎知之非艱
行之惟艱惟陛下留神
監察御史陳求魯上言曰議者謂楮便於運轉故錢廢
於蟄藏自稱提之屢更故圜法為無用急於扶楮者至
嗾盜賊以窺人之閫奥峻刑法以發人之窖藏然不思
患在於錢之荒而不在於錢之積夫錢貴則物宜賤今
物與錢俱重此一世之所共憂也蕃舶巨艘形若山嶽
[273-29b]
乗風駕浪深入遐陬返於中國者皆浮靡無用之異物
而泄於外國者乃國家富貴之操柄所得㡬何所失者
不可勝計矣京城之銷金衢信之鍮器醴泉之樂具皆
出於錢臨川興隆桂林之銅工尤多於諸郡姑以長沙
一郡言之烏山銅爐之所六十有四麻潭鵝羊山銅戸
數百餘家錢之不壊於器物者無㡬今京邑鍮銅器用
之𩔖鬻賣公行於都市畿甸之近一䋲以法由内及外
觀聽聿新則鉟銷之姦知畏矣香藥象犀之𩔖異物之
[273-30a]
珍竒可恱者本無適用之實服御之間昭示儉徳自上
化下風俗丕變則漏泄之弊少息矣此端本澄源之道

殿中侍御史朱熠上言曰塩之為利博矣以蜀廣浙數
路言之皆不及淮塩額之半盖以斥鹵彌望可以供煎
烹蘆葦阜繁可以備燔燎故環海之湄有亭户有鍋户
有正塩有浮塩正塩出於亭户歸之公上者也浮塩出
於鍋户鬻之商販者也正塩居其四浮塩居其一端平
[273-30b]
之初朝廷不欲使浮塩之利散而歸之於下於是分置
十局以收買浮塩以嵗額計之二千七百九十三萬斤
十數年来鈔法屢更公私俱困真揚通泰四州六十五
萬袋之正塩視昔猶不及額尚何暇為浮塩計邪是以
貪墨無耻之士大夫知朝廷住買浮塩龍斷而籠其利
纍纍竈戸列處沙洲日籍銖兩之塩以延旦夕之命今
商賈既不得私販朝廷又不與收買則是絶其衣食之
源矣為今之計莫若遵端平之舊式收鍋户之浮塩所
[273-31a]
給塩本當過於正塩之價則人皆與官為市郤以此塩
售於上江所得塩息徑輸朝廷一則可以絶戎閫争利
之風二則可以續鍋户烹煎之利
宗正少卿兼權右郎官趙必愿上言曰財非天雨鬼輸
豈可輕施妄用長此不已必至顛覆異時或得罪今之
大夫不能為國生財程异皇甫鎛之徒乗間㨗出推敲
剋剥以術相勝鑿空取辦以計巧取事掊斂獻羨餘間
架緡錢之令下而唐祚愈促矣願陛下精思熟慮約已
[273-31b]
愛民必如勾踐之卧薪甞膽必如衞文公之帛衣布冠
可也
洪舜俞進故事曰梁冀在位二十餘年窮極滿盛收冀
財貨縣官斥賣合三十餘萬萬以充王府用減天下租
稅之半散其苑囿以業窮民
 臣聞財用之在天下如血脉行乎一身可通而不可
 壅王者藏富於民覇者藏富於國其下富不在國又
 不在民而在聚斂臣之家盖自王道不行而人心壊
[273-32a]
 人心壊而吏治壊舎義趨利假公售私朘民自封一
 孔不貸柄國者又為生姦受盜之府而天下之富偏
 聚焉此冀所以積至三十餘萬萬而未屬饜也夫財
 本吾國之有而取以助國財皆吾民之出而還以予
 民其理順其政公故收冀家以充王府而減租稅天
 下以為快後世莫以為非不謂威帝能行之也
劉克莊進故事曰元祐初以李常為户部尚書鮮于侁
為京東漕
[273-32b]
 臣甞考論古今自漢中葉筦𣙜之法行上而公卿下
 而賢良文學各持一論然公卿之論常勝雖合賈誼
 董仲舒諸名儒唇敝舌腐而不能少殺其勢惟本朝
 則不然所用三司使如寇準蔡齊王堯臣包拯宋祁
 張方平蔡襄之流其人平日既持賢良文學之論一
 旦居公卿之位施為建置終不敢背儒者大㫖此其
 所以異於漢也熈寧改法初猶用程顥蘇轍為官屬
 其後薛向呉居厚之徒始進於是司馬光得政内擢
[273-33a]
 李常為版書外擢鮮于侁為漕以救其弊元祐相業
 第一義也臣謂國家此一氣脉宜迓續不冝間斷宜
 培養不宜椓伐顧今天下兵不可汰官不可省郊廟
 之禮不可闕掖庭之用不可㑹臣非敢立髙虚之論
 直以理財為非也昔之理財者摧抑富商巨賈之盜
 利權者爾逐什一以養口體者不問也削弱豪家大
 姓之侵細民者爾營斗升以育妻子者不問也天地
 所産海之魚塩藪之薪蒸漆枲絺紵之百貨械器陶
[273-33b]
 冶之一藝盖販夫販婦園夫紅女所資以為命者苟
 操斡之無遺則歎愁之寧免漢筭緡錢下逮末作之
 人唐為宫市害及鬻樵之夫治世氣象不宜如此向
 也𣙜酟𣙜契信有遺利今囊括殆盡弓張未施猝失
 利源邑困繭絲之取邑無生意民受池魚之殃治世
 氣象不宜如此議者排之愈力執事者持之愈堅踵
 漢庭塩鐵論之弊失先朝前軰儒臣治賦之意麟趾
 之澤息蠆尾之謗興將安取此臣觀今日事勢損上
[273-34a]
 未易言也酌中制以取之足矣裕民未易言也捐末
 利以還之足矣昔陳恕令三司吏各條茶法第為三
 等曰上者取利太深可行之商賈不可行之朝廷吾
 用其中者真計臣之心也王旦遣漕臣曰朝廷𣙜利
 至矣真大臣之言也惟陛下詔廟堂省府亟圖之
金世宗與宰臣議鑄錢或以鑄錢工費數倍欲使金銀
坑冶上曰山澤之利可以與民惟錢幣不當私鑄若財
貨流布四方與在官何異石琚進曰臣聞天子之富藏
[273-34b]
於天下正如泉源欲其流通耳上問琚曰古亦有百姓
鑄錢者乎琚曰使百姓自鑄則小人圖利錢愈薄惡古
所以禁也
宣宗貞祐二年六月宣宗南渡次邯鄲拜髙汝礪為叅
知政事次陽隂上聞汴京榖價騰踴慮扈従人至則愈
貴問宰臣何以䖏之皆請命留守司約束汝礪獨曰物
價低昻朝夕或異然糴多糶少則貴盖諸路之人輻湊
河南糴者既多安得不貴若禁止之有物之家皆將閉
[273-35a]
而不出商旅轉販亦不復入城則糴者益急而貴益甚
矣事有難易不可不知今少而難得者榖也多而易致
者鈔也自當先其所難後其所易多方開誘務使出粟
更鈔例榖價自平矣上従之
興定元年十一月汝礪為尚書右丞又上言曰臣聞國
以民為基民以財為本是以王者必先愛養基本國家
調發河南為重所徵稅租率常三倍于舊今省部計嵗
收通寳不敷所支乃于民間科斂桑皮故紙錢七千萬
[273-35b]
貫以補之近以通寳稍滯又加兩倍河南人户農民居
三之二今稅租猶多未足而此令復出彼不糶所當輸
租則必減其食以應之夫事有難易勢有緩急今急用
而難得者芻粮也出於民力其来有限可緩圖而易為
者鈔法也行于國家其變無窮向者大鈔滯更為小鈔
小鈔弊改為寳劵寳劵不行易為通寳従權制變皆由
於上尚何以煩民為㢤彼悉力以奉軍儲已患不足而
又添徴通寳茍不能給則有逃亡民逃亡則農事廢兵
[273-36a]
食何自而得有司不究逺圖而貪近効不固本原而較
末節誠恐軍儲鈔法兩有所妨臣非於鈔法不為意也
非與省部故相違也但以鈔法稍滯物價稍增之害輕
民生不安軍儲不給之害重耳惟陛下外度事勢俯察
臣言特命有司減免則羣心和恱而未足之租有所望

三年河南頗豐稔民間多積粟汝礪上奏曰國家之務
莫重於食今所在屯兵益衆而修築新城其費亦廣若
[273-36b]
不及此豐年多方營辦防秋之際或乏軍興乞於河南
州府驗其物價低昻權宜立式凡内外四品以下雜正
班散官及承廕人免當儤使監官功酬或僧道官師徳
號度牒寺觀院額等並聽買之司縣官有能勸誘輸粟
至三千石者將来注授升本牓首五千石以上遷官一
階萬石以上升職一等並注見闕庶幾人知勸慕多所
收獲上従之同提舉𣙜貨司王三錫建議𣙜油髙琪以
用度方急勸上行之汝礪上言曰古無𣙜法自漢以来
[273-37a]
始置塩鐵酒𣙜均輸官以佐經費末流至有筭舟車稅
間架其征利之術固已盡矣然亦未聞𣙜油也盖油者
世所共用利歸於公則害及於民故古今皆置不論亦
厭苛細而重煩擾也國家自軍興河南一路嵗入稅租
不啻加倍又有額徴諸錢横泛雜役無非出於民者而
更議𣙜油嵗收銀數十萬兩夫國以民為本當此之際
民可以重困乎若従三錫議是以舉世通行之貨為𣙜
貨私家常用之物為禁物自古不行之法為良法竊為
[273-37b]
聖朝不取也若果行之其害有五臣請言之河南州縣
當立務九百餘所設官千八百餘員而胥𨽻工作之徒
不與焉費既不貲而又創搆屋宇奪買作其公私俱擾
殆不勝言至於提㸃官司有升降決罰之法其課一虧
必生抑配之弊小民受病益不能堪其害一也夫油之
貴賤所在不齊惟其商旅轉販有無相易所以其價常
平人易得之今既設官各有分地輙相侵犯者有罪是
使貴處常貴賤處常賤其害二也民家日用不能躬自
[273-38a]
沽之而轉鬻者增取利息則價不得不貴而用不得不
難其害三也塩鐵酒醋公私所造不同易於分别惟油
不然莫可辦記今私造者有刑捕告者有賞則無頼輩
因之得以誣搆良民枉陷於罪其害四也油户所置屋
宇作具用錢已多有司按業推定物力以給差賦今奪
其具廢其業而差賦如前何以自活其害五也惟罷之
便上是之
四年翰林侍講學士趙秉文上奏曰寳劵滯塞盖朝廷
[273-38b]
初議更張市肆已妄傳其不用因之抑遏漸至廢絶臣
愚以為宜立回易務令近上職官通市道者掌之給以
銀鈔粟麥縑帛之𩔖權其低昻而出納詔有司議行之
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中書傳㫖議更鈔用錢同知江
西宣慰司事劉宣獻議曰原交鈔所起漢唐以来皆未
甞有宋紹興初軍餉不繼造此以誘商旅為沿邉糴買
之計比銅錢易於擎齎民甚便之稍有滯礙即用見錢
尚存古人子母相權之意日增月益其法浸弊欲求目
[273-39a]
前速效未見良䇿新鈔必欲創造用權舊鈔只是改換
名目無金銀作本稱提軍國支用不復抑損三數年後
亦如元寳矣宋金之弊足為殷鑒鑄造銅錢又當詳究
秦漢隋唐宋利病著在史冊不待縷陳國朝廢錢已乆
一旦行之功費不貲非為逺計大抵利民權物其要自
不妄用始若欲濟丘壑之用非惟鑄造不敷抑亦不乆
自弊矣
世祖時東平布衣趙天麟上䇿曰臣聞聖明開世混萬
[273-39b]
國之車書法制臨時便羣機於掌握廟堂電斷區宇風
従故得其要則可成長乆之功動其機則可底治安之
效欽惟陛下貴為天子所衣不過禦寒而已所食不過
適口而已然而智周六合仁濟衆有而不憚煩者盖皇
天降命歸于有徳推脩身之餘以理之也臣伏以定已
然之事者須據其形審將来之形者莫如於勢察形勢
之大者莫大於財力財者義之基也力者徳之資也今
國家徳義行乎上而下猶未之盡従財力壯乎末而本
[273-40a]
猶未之丕定臣所以冒死而言之也欲下民德義之風
行宜在上財力之方無失也夫財貨重則榖帛輕財貨
輕則榖帛重是以有子母相權銅楮逓用之法焉此盖
財之形也方今至元鈔法以一當五可謂審於財之形
矣上好義則下亦好之上好利則下亦好之臣但以在
上之利皆出於民轉相兼并以至窮困百姓不足君孰
與足此盖財之勢也夫曩者之時宋據荆揚則其險要
在於江漢金據中原則其險要在於河山以至遼人之
[273-40b]
海蜀人之棧得一郡則有開疆拓土之勲失一郡則有
斷臂亡肩之患此盖力之形也今立行省于外維持錯
綜衆建其官有諸侯之鎮而無諸侯之權可謂審於力
之形矣然雨露霑濡之地乾坤盖載之區莫非吾之民
也但以國家一綂拱於燕都非同金宋遼蜀之君守蕞
爾之地以為民主也且𤓰分之國形勢在地一統之運
形勢在民約力量財惟軍為甚此盖力之勢也財壯於
下而化易行化行而知耻知耻而禮讓興矣力壯於上
[273-41a]
而權易持權持而民新民新而王政成矣伏望陛下顧
形勢之大明財力之源凡息民之務如偃兵戈之𩔖未
降者降之凡養民之道如限田産之𩔖未行者行之凡
溥天兆姓四逺諸方有銜寃無告者以肺石達之凡軍
役之家宜令樞宻院差官随處與鄂囉官一同照戸口
産業再行定之臣竊見軍户有財竭力屈丁壯俱無而
婦人嬰孺承其門籍者有壯夫百丁良田千頃而亦與
貧人一例應軍役者或謂軍籍不敢輕動則是敢於苦
[273-41b]
貧逸富而不敢行均一之政也凡軍役十年一定限内
皆不可改移限至許告消乏凡定軍之法但升降軍籍
之家不得已而採工匠之上户以充之可也若然則財
力之形勢並壯而徳義之化靡有不従者焉良由形勢
係於下民而下民既均且逸矣國家豈有不壯者乎徳
義豈有不孚者乎
天麟又曰臣聞仁義而已者亞聖之法言允執厥中者
聖人之極致仁義合而為道道者利之利也執中變而
[273-42a]
為過過者利之害也何以言之夫愛人利物謂之仁見
得思宜謂之義以致民心恱順基緒堅長如滄海泄於
尾閭而百川益以歸之如張弓當乎不足而自然有以
補之此雖不言利而利已在其中矣夫取物限多謂之
過平限益求亦謂之過以致民生朘削恒業消耗且下
之於上猶枝葉之係本器物之在室上之於下猶本之
統枝葉室之貯器物未有枝葉朘削而本獨豐器物消
耗而室能滿者也此雖力征利而害已在其中矣超然
[273-42b]
上聖鑒臨萬方明義之當然絶利之可欲守以行已推
於教人亦豈併絶其利之利者㢤盖矯枉過直率之於
中而後已也今國家誅邪臣之好利者以謝兆人其官
吏之嗜利者以委憲職可謂審乎義利之正矣然而聖
教流布尚未盡従者利門未杜故也臣竊以財貨委有
失漏献言于上亦正義也乃有兇悖之徒傾巧之子平
地風波妄謂天下之財貨可商計也有欺蔽也有羨餘
也曲成微理足移明聖之心深飾辯言足惑明聖之聽
[273-43a]
此等已惡於民而其實豈欲增國家之利㢤但欲指名
握節侵剥刻除以自濟幸事之辦希功徼賞以自榮也
且自濟自榮亦何濟榮之有㢤皆得珠藏腹斃身之𩔖
也是故釁彰加戮舉遺業而並破矣臣恐後之人昧未
形之禍貪望外之利亦且倣獻利者此盖未盡従聖教
之由也臣又以中外官吏志道義者據道義而直行志
功名者念功名而自勵以富貴為儻来之物以忠孝為
天爵之全豈肯浥下民之膏脂以潤其尺寸之膚㢤臣
[273-43b]
恐有志富貴者脅肩諂笑於權貴之前昏夜乞哀於要
津之下其未得之則患得之之難及既得之則仗市井
之謀乗君子之器姦心大逞欲竅旁開蒼蠅之技聞臭
而集苟狗之心忍羞而計心計之不足故口求之口求
之不足不知身之赴之手之攫之也吾家之何物未造
造之吾家何物未完完之王事紛紜委於後矣若見亷
者則相顧而笑之曰愚也拙也俸薄而㢘徒自苦也既
又相齊而疾之曰汝非原范亦將㢘邪汝不和光同塵
[273-44a]
將背吾徒邪而陥之而脅之遂使亷之固者受排沮於
明時㢘之薄者變琳琅而土苴矣彼一旦禍孽盈溢聞
諸憲職於是計賄之多寡而決之而復任之是用被決
無耻之徒復臨良民也如此而欲亷耻風行奚自㢤彼
習知被決而復獲守職則益無所顧矣此亦未盡従聖
教之由也故獻商計羨餘者莫非懐穢之人被笞杖復
官者例皆無耻之𩔖穢既懐矣惡能清耻既無矣惡能
亷伏望陛下大開離耀明示羣方凡財貨委係未貢而
[273-44b]
無拘檢者許令陳言凡獻商計羨餘之議者並行禁絶
不須擬議而利門自杜於上矣凡中外掌政臨民官吏
厚增其俸有受一毫之賂停錮其身不假笞杖而利門
自杜於下矣盖以慾心之起小大無殊臨民之官莫先
於義也然後能私弊息而公義自行百姓足而君無不
足矣
許衡代人擬奏劄曰臣聞天下有大利非聚斂財貨之
謂也乾之四徳曰利此謂生之遂也故以利為本此謂
[273-45a]
性之順也聖人遂萬物之生順萬物之情故能致天下
之大利後世遂一已之生順一已之情故能致天下之
大害利之善惡於此判矣子曰君子喻於義盖物得其
宜則無不利故曰利者義之和也子曰小人喻於利盖
一於利而無義則害於人故曰放於利而行多怨後世
學者不識天下之大利而耻言之故曰利者悉歸於小
人以小人而謀利未有不為天下國家之禍者也臣以
為謀利者莫如君子盖君子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273-45b]
惟君子之喻於義也必損上以益下蠲無名之征罷不
正之供節用度減浮食國家若不足於調度然而土地
闢田野治年榖豐登盖藏充溢人民繁阜鳥獸草木咸
若以此觀之謂之國貧可乎惟小人之喻於利也必剥
下以奉上急暴横之征創苛虐之斂倉廪實府庫充國
家若足於用度矣然而土地日削田野荒蕪水旱相仍
閭里愁嘆人民凍餒兄弟妻子離散以此觀之謂之國
富可乎大畧以富驕而亡國者常多以貧約而失國者
[273-46a]
常少言利者必曰此特老生之常談而不切於用以今
楮幣折閱稱提無術君子茍能謀利盍出一策以為明
主獻乎臣敢曰楮幣之折閱斷無可稱提之理直一切
罷而不行用耳臣請言其幣之設非古先聖王智慮不
及後世而不能用也盖制法無義則古先聖王知其為
天下害必不可行也古者為市以榖粟布帛器用之物
自相貿易泉貨未鑄安肯持虚劵以易百姓之實貨㢤
鹿幣之造特出於漢武虚耗無聊之末計厯千三百年
[273-46b]
無敢染指於其後夫以數錢紙墨之資得以易天下百
倍之貨印造既易生生無窮源源不竭此世人所謂神
仙指瓦礫為黄金之術亦何以過此然後世不期於奢
侈而自不能不奢侈雖有賢明之資恐不能免也奸民
不期於偽造而自不能不偽造雖制以死刑不能絶也
此豈良法㢤是故講稱提之䇿者今三四十年矣卒無
能為朝廷毫髪之助但見稱提之令每下而百姓每受
其害而貫陌益落矣嘉定以一易二是負民一半之貨
[273-47a]
也端平以五易一是負民四倍之貨也無義為甚今不
若以實貨而收虚劵猶足以救前日之過而無媿百姓
也實貨者何塩是也言者又曰朝廷倚塩課為國之命
脉今乃欲以之易無用之破紙計狂而事左何以為國
乎曰不然榖粟布帛銅鐵金銀皆足以充國用厯黄帝
以来四千餘年之所通行何獨不可行於今日未論前
古只以渡江之初言之外有強敵内有羣盜干戈相尋
江左蕭條内立百司庶府外供嵗幣饋餉不鬻官告度
[273-47b]
牒不造官㑹國家亦漸致富强其所以制國家之財用
者亦人耳故曰遂萬物之生順萬物之情故能致天下
之大利盖自有道焉其可與俗吏言㢤育萬物者天地
也主萬物者陛下也神而化之使民宜之輕重低昻豈
不在我惟陛下裁鑒
 
 
 厯代名臣奏議卷二百七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