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e0039 左氏傳說-宋-呂祖謙 (master)


[014-1a]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十四   宋 吕祖謙 撰
  昭公
   費無極言於楚子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以通
    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王説十九年/
費無極欲譖太子建先言諸王曰建可室矣王為之聘
於秦王卒取之其後又言於楚子曰晉之霸也邇於諸
夏而楚僻陋故弗能與爭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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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説從之故太子建居
于城父大抵小人情狀機械雖逾百年若合符節而同
出於一轍驪姬賂外嬖梁五與東闗嬖五使二五耦譖
太子申生與費無極同出於一謀驪姬欲譖太子其初
説獻公亦曰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
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埸無主則啓戎心使太
子主曲沃重耳夷吾主蒲與屈足以威民懼戎且旌君
伐使俱曰狄之廣莫於晉為都晉之啓土不亦冝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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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威民懼戎廣土闢地之利誘獻公先是間踈其父子
使出於外然後施其計費無極譖太子建亦言若大城
城父而寘太子焉是得天下亦是以廣土闢地之利誘
楚平王亦是先要間踈他父子其説同其術又同蓋驪
姬賂二嬖五先以開拓土地威民懼戎之説誘獻公故
獻公使城曲沃而太子出居之費無極今亦以通北方
收南方得天下之説誘平王故太子建出居城父以此
知小人之術雖曠百數年其機械䧟穽同出一轍若合
[014-2b]
符節然大抵父子之道天性也雖獻公平王之昬所謂
天性亦未盡泯滅如何遽然便間得盡蓋人之心有内
外天屬之愛内心也惟後來被小人以開拓土地之説
引誘他内心向外去流而忘反他外心日熾内心日消
使他裏面心都消盡故其父子自為虎狼更相戕賊然
後讒間之計可行也學者看小人須看此處方知小人
骨髓夫降衷秉彛何嘗不善其良心或至於戕賊到泯
滅地位皆是被人物引其内心向外去了夫豈獨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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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間為然凡事皆然如孟子所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
放心而已矣此所謂内心學者不可不闗防也
   楚人城州來沈尹戌曰楚人必敗昔吳滅州來
    子旗請伐之王曰吾未撫吾民今亦如之十/
    九年/
平王初即位當時吳滅州來子旗請伐吳平王不許曰
吾未撫吾民未可用兵到得即位五年之後却舉兵動
衆遂城州來以挑吳而取之自形迹上論之平王初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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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位尚新民情未安國勢未強其不許子旗之請未與
吳校前之不伐是也其後五年城州來其意謂息民五
年然後可以興兵動衆與吳爭州來而遂城之亦是也
兩者皆是何沈尹戌乃知楚人必敗當時平王與左右
自謂息民五年可以用兵學者觀此須知平王徒有息
民之名而無息民之實平王所謂息民者止免用兵之
役一件而已當時沈尹戌言今宫室無量民人日駭徒
知息之於外而有以勞之於内勞役有甚於用兵便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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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息民了却不筭内作許多宫室土木之工反過於用
兵此其所以終於吳入郢而至於敗亡只緣平王錯認
了息民之名而不究息民之實古之所謂息民者如晉
悼公之施舍已責器用不作衣服從給當時三駕而楚
不能與之爭他當時既息民於外然器用不作衣服從
給亦何嘗勞民於内方可謂之息民平王雖不勞民於
外而實勞於内如何便認以為息民後世姦臣之事君
或十年或二三十年以息民為言而緩於用兵者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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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本心其實内之工役並興其作宫室臺榭修苑囿池
沼其害反過於用兵如天寳之末是也此最不可不察
   費無極言建與伍奢將以方城之外叛王信之
    二十年/
費無極言於楚子曰建與伍奢將以方城之外叛自以
為猶宋鄭也齊晉又交輔之將以害楚其事集矣王信
之問伍奢伍奢對曰君一過多矣何信於讒王執伍奢
使城父司馬奮揚殺太子未至而使遣之三月太子建
[014-5a]
奔宋王召奮揚奮揚使城父人執已以至王曰言出於
余口入於爾耳誰告建也對曰臣告之君王命臣曰事
建如事余臣不佞不能苟貳奉初以還不忍後命故遣
之既而悔之亦無及已王曰而敢來何也對曰使而失
命召而不來是再奸也逃無所入王曰歸從政如他日
觀此一段見得當時楚平王信讒喜佞至於一箇世子
之重為讒人所摇遂逐太子國本傾覆可謂昬闇之至
然而使奮揚執太子建揚導之使亡空身歸報以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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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之平王方信讒怒太子奮揚縱太子使之亡以空身
歸必蹈鼎鑊之禍却陳一箇正義曰君王命臣事建如
事余臣不佞不能苟貳奉初以還不忍後命故遣之既
陳正義感悟王慨然使歸從政如他日不特不罪亦不
奪其禄位以此一段事觀之似乎平王雖信讒聞正言
法語其心便開明何緣始怒終息便不罪揚若精微論
之不然不可謂平王開明蓋平王中無所主易為人所
移易前此既被無極以讒佞之説所移易至於逐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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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中無所主後來怒奮揚亦被揚以正言法語感動便
霽威息怒此二事雖不同極論精微皆中無所主易為
人所移學者看此不可謂平王開明須看事雖善惡不
同心無所主一也
   齊豹北宫喜禇師圃作亂公遂出二十年/
   齊氏之宰渠子召北宫子北宫氏之宰不與聞
   謀殺渠子滅齊氏而公入同上/
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及其衰也則自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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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又其衰也自大夫出又其衰也自陪臣出觀春秋時
自可見得自平王失政諸侯交爭五霸迭興主盟諸夏
此所謂自諸侯出也至於雞澤溴梁之㑹諸侯失政大
夫主盟㑹之權而一時政令盡出於大夫諸侯皆不能
制所謂自大夫出也至魯昭公之世大夫失政所謂自
陪臣出觀衞靈公出奔一段則見得自陪臣出之兆當
時齊豹率大夫北宫喜之徒作亂逐靈公于外當時逐
君是大夫到得靈公所以得歸乃齊氏之家臣渠子召
[014-7a]
北宫子同謀北宫氏之宰不與其謀乃殺渠子滅齊氏
而公入當時北宫子為家臣所制俯首聽命之不暇看
此一段便見得政不在大夫全在陪臣齊氏之亂大夫
不能平其亂其平亂一時者皆北宫宰之力論事勢大
夫為亂家臣雖不與而大權已在陪臣了後之學者看
論語見陽虎専政以謂陪臣專政自陽虎始殊不知陽
虎是後來事陪臣專政之兆乃在數十年之前已有北
宫宰矣蓋北宫宰之事隱陽虎之事顯所以學者多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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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宰而惟陽虎之是責都不曽仔細考究大抵學者
考書當如此考
   齊景公曰唯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據亦同也焉
    得為和二十年/
晏子立於齊景公之朝當時景公非不知尊信晏子言
無不聽景公疾梁丘據裔款欲誅祝史以謝諸侯晏子
諫以暴虐淫泆征歛無度宫室日更無道若此神怒民
痛之所致罪不在祝史景公悟遂命有司薄歛已責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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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尊信晏子之言如齊侯稱梁丘據與我和晏子又力
辨和與同之異且斥據之謟諛是所謂同而非所謂和
景公亦敬愛其言而受之不以為忤而據亦不能害晏
子此可見尊信之實處又如孟子所載景公問晏子吾
欲觀於轉附朝儛晏子引先王省耕省歛之制對之景
公便出舍於郊興發補不足觀此三事則晏子之言景
公無不聽從然以晏子輔景公而齊終不振以至於衰
者何故蓋景公雖間有一二事上聽信晏子之言使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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隂受其賜而却不知正其大綱不過一時間有一兩件
事從他其大勢元不曽轉諂諛如梁丘據終其身而不
能去強大如陳氏授之權而不能除以是知為國者既
未能絶去小人之根本雖有一二事上從賢者之言無
益也
   宋華亥自入于南里以叛二十一年/
   宋華亥定自宋南里出奔楚二十二年/
宋元公不能撫公族大臣遂有華向之亂當時華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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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皆出奔獨華費遂在宋費遂有子三人華登已亡尚
有華多僚華貙在而多僚與華貙相惡乃譖諸公貙將
納亡人元公則曰司馬以吾故亡其良子死亡有命吾
不可以再亡之元公此言已是而又為多僚出亡逃死
之言轉移之公故召冝僚飲之酒使告司馬逐華貙貙
之臣張匄聞遂貙與貙議使貙承冝僚以劍而訊之冝
僚盡以告匄欲殺多僚貙則曰司馬老矣登之謂甚吾
又重之不如亡也貙之此言亦是既而貙將見司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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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則遇多僚御司馬而朝匄不勝其怒遂與貙殺多僚
劫司馬以叛而召亡人以此段論之大抵人初心之發
未嘗不是惟其臨事移奪多不能保此心故其初雖是
徃徃終入於不善使元公能保其初心不奪於多僚逃
死之言華貙能保其初心不移於張匄遇多僚之際則
宋亦安有此禍哉大抵欲驗人之良心須於其初心之
發觀之此時未為事物所移奪故初心之發即良心所
在也華向之亂固元公不能撫存之罪然華氏之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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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自不相親睦多僚與貙兄弟也而更相戕害而又遇
其君如此所以既出奔而復入為亂幾亡宋國是雖元
公之罪而華氏之族亦不能無罪也及華氏與公分國
而守翟僂新居于新里既戰脱甲於公而歸華妵居于
公里亦如之夫僂新居華氏之地而反助公戰妵居公
之地而反助華氏戰當時彼此皆無猜嫌便見得此時
淳古之風俗尚在春秋已後全無此風俗古者兵交使
在其間以宋區區小國尚有此風則伊尹五就湯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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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信有此事及赭丘之戰干犫華豹張匄同為一車與
公子城相遇城射豹殪又射匄殪是一車三人已死其
二人矣而干犫方且請一矢以死城欲赦而用之犫則
曰不死伍乘軍之大刑也干刑而從子君焉用之子速
諸乃射之殪此一段見得軍法精密處推此亦可見三
代伍乗之制矣五人為伍七十二人為乘伍死其伍乘
死其乘則推而上之萬二千五百人之軍莫不皆相為
死則臨敵之際烏得有魚潰鳥散之患蓋春秋以前之
[014-11a]
戰殺人之少只緣伍乗之法不廢是伍乗乃軍法之根
本也至後世伍乗之法既廢臨戰之際人各有心故有
一戰而殺人不可勝計者如白起長平之戰死者四十
萬人使當時伍乗之法尚存雖遇起亦不至殺人如此
之多也
 
 
 
[014-11b]
 
 
 
 
 
 
 
 左氏傳説卷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