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1a]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十一 宋 史浩 撰
周書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師渡孟津作泰誓三
篇
泰字當作太意必太公所為也孟子引此篇亦用太
字是矣左氏傳昭元年引太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
之亦書太字可無疑也説者乃曰紂之時天地之不
[011-1b]
交而否至是當泰矣故曰泰誓又曰泰者大之極也
猶天子之子曰太子天子之卿曰太宰皆非是也夫
書有湯誓秦誓以人名也甘誓費誓以地名也未有
以義名者今武王之戰曰太誓太公所為豈非以人
名乎曰牧誓戰於牧野豈非以地名乎茍或知此不
必鑿其説也昔湯為順天應人之舉以得伊尹故湯
誓之序曰伊尹相湯伐桀明非湯之本心也今武王
太誓豈非以為吾不得太公事不克濟故以此名之
[011-2a]
乎矧當時太公之歸若天下之父歸之民心之趨向
可知矣若是三篇果出於其手武王尤當名之也大
明之詩曰殷商之旅其㑹如林其卒曰維師尚父時
維鷹揚凉彼武王肆伐大商㑹朝清明乃知武王非
太公未必成事則太誓之名亦與書序伊尹相湯伐
桀之意同也學者又何疑焉
泰誓上
惟十有三年春大㑹于孟津
[011-2b]
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非文王取而有之民自從化
然猶不肯有貳於紂故曰有君人之大德有事君之
小心詩亦曰維此文王小心翼翼厥德不回以受方
國文王未嘗受命亦未嘗有伐紂之心後世惑於太
誓之辭乃取諸侯歸西伯之時為受命又有修德以
傾商政之説漢儒𫝊疑和為一談唯唐韓愈作文王
操敘羑里之厄曰嗚呼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此足
以白文王之志矣然武王於此書曰皇天震怒命我
[011-3a]
文考肅將天威大勲未集武成又曰誕膺天命惟九
年大統未集若以九年逆數至三年䘮畢觀兵孟津
已而復至誠已十有三年矣是文王果於九年之前
受天命也或者求其説而不得乃曰文王實受命見
紂之不道不忍伐之待其自斃抑又厚誣文王者殊
不知武王為此説盖有意驅西土之人以赴敵也且
文王之德豈惟西土之人服天下之人亦服八百諸
侯不期而㑹者豈為武王哉為文王之德在人而不
[011-3b]
厭也武王雖為此舉懼人心之未服故託以文王嘗
有此志諸侯素信文王者亦且不疑而武王之功或
可必成矣此太公之謀也或者又曰載木主而行未
之詳也若果然與木主俱行則知武王毎以文王為
辭者懼民心之未從也後世固有託扶蘇項燕以起
事者詐也猶可以得民心而况文王真有道化及民
而未嘗得施設者則武王舉之以信諸侯未為過也
雖然大雅有文王受命之詩武王成功之詩何耶二
[011-4a]
篇者後世稱美之作也若以為當時所作西伯爾安
有文王之號乎大𫝊謂武王牧野既事柴上帝率諸
侯追王太王王季文王故至武成始稱文考文王又
安可引之以附㑹太誓之辭乎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聽誓惟天地萬
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
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于爾萬
[011-4b]
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婦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肅將天威
大勲未集肆予小子𤼵以爾友邦冢君觀政于商
友邦者武王同列之諸侯故曰友冢長也皆謂之長
尊之也御事庶士者武王同行之士卒故曰我御事
庶士豈無下賤者而皆謂之士奬之也夫天地之大
所主者生殺之權耳然其大徳則専於生而已又以
其權寄之于人而立人之聰明者以為君君之大德
亦曰好生而已是以天地人君俱得稱父母父母者
[011-5a]
豈非生我之謂乎今商王紂一切反此弗敬上天是
不知生之所自也降災下民是不知執生之權也凡
民有好生惡殺之性與天地通者皆不得其所欲豈
天地立人君之本意乎夫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如得
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先王不得已而用刑得其情尚
有哀矜之心紂乃於沈湎冒色中敢行暴虐民豈有
生意乎夫罪人不孥罰止其身賞延于世非命以官
先王不得已而用賞罰茍有功罪猶止其身付之無
[011-5b]
私爾紂乃於淫刑濫賞中延及無辜無功之人民豈
有生意乎先王以甘酒嗜音峻字雕墻為戒所以奉
天地也今紂為宫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于爾萬
姓為父母者不如是也先王以遏惡揚善母夭胎鳥
為戒所以順天地也今紂乃焚炙忠良刳剔孕婦為
父母者不如是也暴虐也殘害也焚炙也刳剖也皆
主於殺與好生之德異矣民無所怙恃而可謂之父
母乎既與皇天之意不合宜其震怒也居是時有一
[011-6a]
人以生民為心豈不可以君天下而為人父母乎則
觀政于商民實有來蘇之望矣武王其又奚辭
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祗遺厥先宗廟弗
祀犧牲粢盛既于凶盗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懲其侮天
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有罪
無罪予曷敢有越厥志同力度德同德度義受有臣億
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貫盈天命誅之
予弗順天厥罪惟鈞予小子夙夜祗懼受命文考𩔖于
[011-6b]
上帝宜于冢土以爾有衆厎天之罰天矜于民民之所
欲天必從之爾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時哉弗可失
王者遇災而懼側身修行故能轉禍為福至於列國
相侵猶以其懼而修德不敢加兵則變故之來豈可
以閒暇應哉今商王既無改過之心復安居若無事
坐致其亡也况商之先祖莫不以祭祀為重𫝊曰商
人明鬼明鬼言尊天事祖而弗敢慢也奈何不肖之
嗣一切廢敗犧牲粢盛盡於凶盗恬弗之聞其於外
[011-7a]
侮又弗之懼第曰吾有民心可恃有天命可慿殊不
知天之與民所以庇人君者以其上能事天下能愛
民而已紂既反是尚欲保民心天命乎天之祐民使
之為君以立政為師以立教惟能輔相上帝以寵綏
其民乃為勝任今紂有罪無罪予曷敢違民心哉此
見武王之應乎人也夫力同則度其德德同則度其
義使服事商而盡臣節德也使撥亂世而反之正亦
德也同是德也與其坐視斯民之塗炭孰若措斯民
[011-7b]
於晏安之世於是可以義起矣義之所激理之曲直
形焉宜乎億兆離心不若三千之同德也商之罪已
貫通乎幽明盈溢乎宇宙天命誅之予曷敢拒天命
哉此見武王之順乎天也順乎天而應乎人豈敢夷
居若紂乎則夙夜祗懼武王之心非為己也古者出
征𩔖乎上帝宜乎社受命於祖受成於學武王出師
用此法也今將爾衆而行天罰夫豈私意天固矜民
民有所欲天必從之爾但輔我此行必當去穢德而
[011-8a]
臻永清之效矣爾不赴功則將有失時之患可不務
乎
泰誓中
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羣后以師畢㑹王乃徇師而誓曰
嗚呼西土有衆咸聽朕言我聞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凶
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今商王受力行無度播棄犂老
昵比罪人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脅權相滅無
辜籲天穢德彰聞惟天恵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
[011-8b]
天流毒下國天乃佑命成湯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
剥喪元良賊虐諫輔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謂祭無
益謂暴無傷厥監惟不逺在彼夏王
羣后諸侯也畢㑹無不來也方其徇師宜告乎諸侯
而獨指西土有衆何哉盖諸侯實共苦紂不俟丁寧
若夫西土之人素服文王之化不被商紂之虐又親
見文王服事之乆一旦武王欲為此舉必有駭然不
從命矣此所以必誓西土之民也夫人各有所嗜嗜
[011-9a]
善則為吉人嗜惡則為凶人非天生善人使之為善
天生凶人使之為不善也方不善之萌於心人亦莫
不以為善始也為之有慙色終也安意肆志而無忌
惮矣彼其熾然為不善忽有指之為凶人其不怒者
鮮矣何者其本知惡之不可為而凶人之為醜也徒
以去善愈逺業已淪胥於此不可復改是以遂非而
力行之使其有歉然自愧之心則必怠矣又安肯為
惟日不足乎惟日不足嗜乎不善者也紂之不善嗜
[011-9b]
惡可知凡無法之政必力行之犂老庶老之衆乃播
棄之而使不安罪人為惡之徒乃昵比之而使親近
淫於色湎於酒而敢行暴虐臣下化之殆有甚焉者
矣朋家合相親睦而作仇權勢合當畏逺而相滅無
辜之民至於籲天穢德彰聞不獨聞而可指也夫天
恵斯民君奉天命夏桀弗順此道已移而之湯矣今
受之罪過於桀剥喪元良微子箕子之去賊虐諫輔
比干之死謂已有天命答祖伊之告也謂敬不足行
[011-10a]
不敬乎上天也謂祭無益將食無災也謂暴無傷焚
炙刳剔也失德至此其祚必移前監不逺武王舉此
以告西土之人俾西土之人知前代亦有成湯者曾
順天應人而為此行也觀此則知武王所以激西土
之人以赴敵者罔不切至孰謂文王曾有伐紂之心
乎
天其以予乂民朕夢協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受有
億兆夷人離心離德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雖有周
[011-10b]
親不如仁人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百姓有過
在予一人今朕必徃我武惟揚侵于之疆取彼凶殘我
伐用張于湯有光勗哉夫子罔或無畏寧執非敵百姓
懍懍若崩厥角嗚呼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古人大抵信夢卜以其敬鬼神也髙宗以夢得傅説
文王以卜得吕望一旦用之在上人無異論若以此
法施之後世則殆矣今武王又以夢卜之協告其國
人民必信以為休祥而知必勝無疑矣居是時使不
[011-11a]
夢不卜武王庸有不勝乎告之以此欲民知天其以予乂
民也武王又恐民以彼衆我寡為言復告以受者億兆夷
人離心離徳夫心徳既離則是無君臣之分皆途之平人
爾固不如十人之同心徳也雖有周親先儒謂雖周公召
公皆王室之親其實不以親而以仁用也是殆不然伐木
之詩曰雖有兄弟不如友生與此義同非謂兄弟不足恃
言友生又在兄弟之上非謂三千所親之忠信為不足恃
言十亂之仁又在其上也蓋惟仁人乃可以用師而後世
[011-11b]
或有伐國不問仁人之説其不知此矣茍伐國而不問仁人
焉知順天應人之道乎昔人以伐燕問孟子曰取之而
而燕民悦則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悦則勿取此仁人之言
也惟仁人乃能知順天應人之道武王繼以天視自我
民視天聴自我民聴得應順之實矣百姓有過在予
一人武王此言已足以君天下矣堯舜之民比屋可
封豈必人自為善上有以率之爾凡置百姓於有過
使之就死地者皆暴君之所為誠能引咎歸已則知
[011-12a]
所本矣今朕必往湯之伐桀已有是言明其不兩立
爾我揚其武但即其疆取其凶殘之一夫餘自咸與
惟新雖伐其子孫視湯之舉為無愧也勉哉夫子或
爾衆以不可不畏寧執非敵之見期於必勝庶無輕敵
之心今百姓危懼不保首領故曰若崩厥角茍能一其心徳
以赴功豈惟保其首領亦可保其子孫故曰惟克永世
泰誓下
時厥明王乃大巡六師明誓衆士王曰嗚呼我西土君
[011-12b]
子天有顯道厥類惟彰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
自絶于天結怨于民斮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作威殺
戮毒痡四海崇信姦回放黜師保屏棄典刑囚奴正士
郊社不修宗廟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婦人上帝弗順
祝降時喪爾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罰
太誓三篇數紂之罪始則略言之中則詳言之至其
末也益詳矣蓋當其臨陣唯恐人無鬭志故悉數其
實以怒我衆也王者之征六師並行大巡而明誓欲
[011-13a]
人人知其罪爾夫天道福善禍淫顯顯在人人固一
日不可不用也是以厥𩔖惟彰今商王之罪莫大於
狎侮五常五常既廢則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
子雖形存而性亡矣其與禽獸無異矣自絶于天結
怨于民作威殺戮毒痡四海姦回則崇信之師保則
放黜之先王之典刑不用天下之正士悉戮郊社不
修則天地神祇無所歆宗廟不享則祖宗之靈無所
託明而人倫幽而鬼神皆紊亂而失其敘可謂近于
[011-13b]
禽獸矣淫亂之行不期而有上帝弗順祝降時䘮亡
無日矣武王告西土君子故舉狎侮五常言之盖惟
君子足以語此茍三綱五常絶則天理滅矣宜乎上
帝之弗順也又舉其剖賢人放師保囚正士以告之
西土君子其不寒心以求武王為之依歸乎故曰爾
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罰也然則西土君子其有
不用命者乎
古人有言曰撫我則后虐我則讎獨夫受洪惟作威乃
[011-14a]
汝世讎樹德務滋除惡務本肆予小子誕以爾衆士殄
殲乃讎爾衆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賞不
迪有顯戮嗚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于四方顯
于西土惟我有周誕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
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
武王既陳紂之酷虐使西土之君子皆知無所容身
矣于此又引古人之言謂紂何有於我哉撫我則為
后虐我則為讎夫使民情至此則君之惡可知矣盖
[011-14b]
武王既已合其衆于商郊一不勝則豈徒爾衆塗地
天下生靈愈受其弊矣是以不得不極言其惡以激
西土之人也獨夫者孟子所謂殘賊之人謂之一夫
是也紂既不務德而唯威是作非汝世讎而何樹德
務滋日以增長也除惡務本既伐而必勝可也我以
爾有衆殄殲獨夫之讎惟克果毅乃能必勝春秋𫝊
曰殺敵為果致果為毅於是又以賞罰誘之爾能奉
乃辟功多者厚賞不迪者顯戮諭之以賞罰矣又恐
[011-15a]
其志之或怠也乃引文王之德以鎮服之其曰若日
月之照臨光于四方夫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無不及
者是文考之靈無乎不在况又顯于西土汝西土之
人常若文考臨之在上茲伐也可不助我以徼文考
之福乎况我有周大受多方於天命不可不為此舉
也予克受非予武受克予予無良皆非文考之罪觀
武王始以文王而驅諸侯之戰出於一時之權其心
實未安今將勝矣當以正論而立天下之義故不敢
[011-15b]
歸罪于文王以是見文王初無伐紂之心武王借此
以為資藉章章矣學者可不深詳之乎
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于牧野作牧誓
商郊之戰考之大誓曰有臣三千又曰有亂臣十人
牧誓則曰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其數不同如此
説者謂車有兩轓故曰兩也勇士若虎之奔故曰虎
賁也以司馬法考之車有七十二人三百兩當二萬
一千六百人則與三千之説異矣以周官考之虎賁
[011-16a]
氏之官其屬有虎賁士八百人則與三百人之説抑
又異矣以意逆之實紀一時之數不必盡如司馬之
法周官之書也然以三百人之虎賁當三百兩之車
乃車以一人而為之主爾則三千一心十亂同德又
其外也春秋列國晉楚齊秦之戰皆七八百乘而武
王能以三百兩勝若林之師非天人助順疇能爾耶
牧誓
時甲子昧爽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鉞右
[011-16b]
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
事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
髳微盧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
杖鉞秉旄以身先衆人者盖當是時唯武王為切也
既已為此一不成則禍莫大焉此不得不爾也逖者
逺也司徒司馬司空在列而不備六卿者竊意從行
居守各有攸職是以不備言也亞旅亞卿師氏大夫
長乃隊伍之長庸蜀以下八國皆附庸或蠻夷君長
[011-17a]
以此知㑹孟津者不獨中國之諸侯雖夷狄亦不附
紂也植干戈以聽誓言奮勇之𤼵盖可以想而見矣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
王受惟婦言是用昬棄厥肆祀弗答昬棄厥遺王父母
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
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姦宄于商邑今予𤼵
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
夫子勗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勗哉
[011-17b]
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于商郊弗迓克奔以
役西土勗哉夫子爾所弗朂其于爾躬有戮
泰誓言悦婦人而已此推其極至于惟婦言是用故
昏棄先王之祀而不知其報昬棄三仁之屬而不迪
其親皆用婦言故也妲已之罪于是始著不愆云者
不特見其整肅抑又知其行軍之不暴也伐刺也六
步至七步四伐至七伐而止復整陣而進當時之師
雍容不迫其所謂詭道竒計未嘗用也嗚呼此其為
[011-18a]
王者之師歟詩之大明初言武王燮伐燮和也至于
牧野其㑹如林檀車煌煌駟騵彭彭則肆伐之功出
於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故也然則使之如虎如貔如
熊如羆以奔商人者豈武王之志哉太公之謀實然
也觀此則無疑于泰誓之為太也
武王伐殷徃伐歸獸識其政事作武成
此篇或疑其有脫簡以其語之不倫殊不知史氏之
記先其凡例而後其事實也何謂武成詩曰文王受
[011-18b]
命有此武功於時始用武功以伐崇也至一戎衣天
下大定方可謂之武功之成也桃林華陽之畜不用
之畜也故曰往伐歸獸下車之後凡所設施無非政
事識記也記其政事而為此書也
武成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
商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至于豐乃偃武修文歸馬
于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丁未祀于
[011-19a]
周廟邦甸侯衞駿奔走執豆籩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
武成既生魄庶邦冢君暨一百工受命于周
此記其事之大凡也一月周之正月旁死魄者月朔
之二日既已生明其旁為死魄也哉生明者初生明
也既生魄者既望之二日而生魄也一月二日伐商
至四月二日始來自商商人既定而急於興治故其
歸如是之遲也夫偃武修文歸牛休馬示不復用乃曰
武成是知武者所以定亂而興治聖人不當黜也𫝊
[011-19b]
言武有七徳而終之以安民和衆豐財盖如是然後可
以為武之成也祀于周廟告于祖宗也柴望大告告
于天地山川也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告于鎬
京所㑹之諸侯羣臣也此史氏舉其凡目而其辭則
載之于後固非簡篇之脱誤也
王若曰嗚呼羣后惟先王建邦啓土公劉克篤前烈至
于大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玉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
勲誕膺天命以撫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惟九
[011-20a]
年大統末集予小子其承厥志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
土所過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孫周王𤼵將有大正于
商今商王受無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為天下逋逃主
萃淵藪予小子既獲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亂略華夏
蠻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肆予東征綏厥士女惟其士
女篚厥𤣥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動用附我大邑周惟爾
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案此段講義永/樂大典原闕
既戊午師逾孟津癸亥陳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
[011-20b]
受率其旅若林㑹于牧野罔有敵于我師前徒倒戈攻
于後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
舊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散鹿臺之財𤼵鉅橋
之粟大賚于四海而萬姓悦服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
官惟賢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喪祭惇信明義崇德
報功垂拱而天下治
此則史氏紀用武之終始以表其成而卒識其政事
也俟命之意太誓已詳成功之際是謂大定血流漂
[011-21a]
杵孟子不取不喜其佳兵也明武王之師不得已而
用用是修文以告其成夫前徒倒戈容或有漂杵之
理不足為武王道也孟子其亦知武王之心矣商政
之不善不能率由舊章也反商之政宜乎由舊也夫
所寶之賢為足重故釋囚封墓式閭以惇信不義之
物為足棄故散財𤼵粟大賚四海以明義列爵分土
並用賢能以崇德尊重彝倫歸本反始以報功政事
之要無出於此武王至是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
[011-21b]
已天下安有不治者哉其曰武成亶其然乎盖嘗論
武王之功成於武成而其要則在於惇信明義崇德
報功惟此八字可引以為武王之徽號以其所紀之
實也嗚呼此其所以垂拱無為而治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