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駢拇第八
駢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贅縣疣出
乎形哉而侈於性
於五臟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駢於足者
連無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樹無用之指也多
方駢枝於五臟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
多方於聰明之用也是故駢於明者亂五色
[002-013b] 
淫文章青黄黼黻之
多於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黄鍾大
吕之聲非乎而師曠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
性以收名聲
乎而曾史是已駢於辯者纍瓦結繩竄句遊
心於堅白同異之間而敝跬譽無用之言非
乎而揚墨是已
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
合者不爲駢而枝者不爲跂長者不爲有餘
短者不爲不足是故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
[002-014a]
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
續無所去憂也意仁
何其多憂也且夫駢於拇者决之則泣枝於
手者齕之則啼二者或有餘於數或不足於
數其於憂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之
患
義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囂
囂也且夫待鉤繩規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
待繩約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
呴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
[002-014b]
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鉤直者不以
繩圓者不以規方者不以矩附離不以膠漆
約束不以纏索故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
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
不二不可
索而遊乎道德之間爲哉使天下惑也夫小
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
仁義以撓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於仁義
非以仁義易其性與故嘗試論之自三代以
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
[002-015a]
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
則以身殉天下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聲
異號其於傷性以身爲殉一也臧與穀二人
相與牧羊而俱亡其羊問臧奚事則挾筴讀
書問穀奚事則博塞以
其於亡羊均也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盜跖
死利於東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殘
生傷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盜跖之非乎
子其所殉貨財也則俗謂之小人其殉一也
[002-015b]
則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殘生損性則盜
跖亦伯夷已又惡取君子小人於其間哉且
臧也屬其性於五味雖通如俞兒非吾所謂
臧也屬其性乎五聲雖通如師曠非吾所謂
聰也屬其性乎五色雖通如
明也吾所謂臧者非仁義之謂也臧於其德
而已矣吾所謂臧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任
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謂聰者非謂其聞
彼也自聞而已矣吾所謂明者非謂其見彼
[002-016a]
也自見而已矣夫
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適
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夫適人之適而
不自適其適雖盜跖與伯夷是同爲淫僻也
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爲仁義之操而下
不敢爲淫僻之行也
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禦風寒齕草飲水
翹足而陸此馬之眞性也雖有義臺路寢無
所用之
[002-016b]
之雒之連之以羈馽編之以皁棧馬之死者
十二三矣
有橛飾之患而後有鞭筴之威而馬之死者
已過半矣陶者曰
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鉤直者應繩
夫埴木之性豈欲中規矩鉤繩哉然且世世
稱之曰伯樂善治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
治天下者之過也吾意善
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
黨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視顛
[002-017a]
顛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梁
連屬其鄕禽獸成群草木遂長是故禽獸可
係羈而遊鳥鵲之巢可攀援而闚夫至德之
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惡乎知君子小
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
樸素樸而民性得矣及至聖人蹩躠爲仁踶
跂爲義而天下始疑矣澶漫爲樂摘僻爲禮
而天下始分矣
不毁孰爲珪璋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不
離安用禮樂五色不亂孰爲文采五聲不亂
[002-017b]
孰應六律
德以爲仁義聖人之過也夫馬陸居則食草
飲水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背相踶馬知已
此矣夫加之以衡扼齊之以月題而馬知介
倪闉扼鷙曼詭銜竊轡故
者伯樂之罪也夫赫胥氏之時民居不知所
爲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遊民能已
此矣
跂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好知
爭歸於利不可止也此亦聖人之過也
[002-018a]
外篇胠篋第十
將爲胠篋探囊發匱之盜而爲守備則必攝
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唯恐緘縢扃鐍之
不固也然則向之所謂知者不乃爲大盜積
者也
大盜積者乎所謂聖者有不爲大盜守者乎
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
音相聞罔罟之所布來耨之所刺方三千餘
里闔四境之内所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
[002-018b]
閶鄕曲者曷嘗不法聖人哉然而田成子一
旦殺齊君而盜其國
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
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
敢誅十二世有齊國則是不乃竊齊國並與
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嘗試論之
世俗之所謂至知者有不爲大盜積者乎所
謂至聖者有不爲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
邪昔者龍逄斬比干剖萇弘肔子胥靡故四
子之賢而身不免乎戮
[002-019a]
盜亦有道乎跖曰何適而無有道邪夫妄意
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
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
下未之有也由是觀之善人不得聖人之道
不立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
而不善人多則聖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
下也多
聖人生而大盜起
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淵實聖人
已死則大
[002-019b]
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
盜跖也爲之斗斛以量之則并與斗
之爲之權衡以稱之則並與權衡而竊之爲
之符璽以信之則並與符璽而竊之爲之仁
義以矯之則并與仁義而竊之何以知其然
邪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爲諸侯諸侯之門而
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聖知邪故逐於大
盜揭諸侯竊仁義并斗斛權衡符璽之利
雖有軒冕之賞弗能勸斧鉞之威弗能禁此
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聖人之過也
[002-020a]
故曰魚不可脱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彼聖人者天下之利
故絶聖棄知大盜乃止摘玉毁珠小盜不起
焚符破璽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爭殫
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
鑠絶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舍其聰
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
舍其明矣毁絶鉤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
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
史之行鉗揚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
[002-020b]
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舍
其聰則天下不累
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楊墨師
曠工倕離朱者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亂天下
者也法之所無用也
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
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戲
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甘其食
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狗之音
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
[002-021a]
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某所有賢者
赢糧而趣之則内棄其親而外去其主之事
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則
是上好知之過也上誠好知而無道則天下
大亂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畢弋機變之
知多則鳥亂
則魚亂於水矣削格羅落置罘不知多則獸
亂於澤矣知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
變多則俗惑於辯
於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
[002-021b]
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
所已善者是以大亂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爍
山
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也自
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種種之民而悦夫役
役之佞釋夫恬惔無爲而悅夫哼哼之
啍已亂天下矣
外篇在宥第十一
聞在宥天下不聞治天下也在之也者恐天
下之淫其性也宥之也者恐天下之遷其德
[002-022a]
也天下不淫其性不遷其德有治天
昔堯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樂其性
是不恬也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
苦其性是不愉也夫
也而可長乆者天下無之人大喜邪毗於陽
大怒邪毗於陰陰陽並毗四時不至寒暑之
和不成其反傷人之形乎使人喜怒失位居
處無常思慮不自得中道不成章
下始喬詰卓鷙而後有盜跖曾史之行故舉
天下以賞其善者不足舉天下以罰其惡者
[002-022b]
不給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賞罰自三代以下
者匈匈焉終以賞罰爲事彼何暇安其性命
之情哉
淫於聲也悅仁邪是亂於德也悦義邪是悖
於理也悦禮邪是相於技也悅樂邪是相於
淫也悦聖邪是相於藝也悅知邪是相於疵
也天下將安其性命之情之
可也天下將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
臠卷聯/拳傖囊而亂天下也而天下乃始尊之
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豈直過也而去之邪
[002-023a]
乃齋戒以言之跪坐以進之鼓歌以舞之吾
若是何哉
無爲無爲也而後安其性命之情故貴以身
於爲天下則可以託天下愛以身於爲天下
則可以寄天下故君子荀能無解其五藏無
擢其聰明
天隨從容無爲而萬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
天下哉崔瞿問於老聃曰不治天下安臧人
心老聃曰汝愼無攖人心人心排下而進
下囚殺淖約柔乎剛彊廉劌彫琢其熱焦火
[002-023b]
其寒凝冰其疾俛仰之間而再撫四海之外
其居也淵而靜其動也縣而天
係者其唯人心乎昔者黄帝始以仁義攖人
之心堯舜於是乎股無胈脛無毛以養天下
之形愁其其五藏以爲仁義矜其血氣以規法
度然猶有不勝也堯於是放讙兜於崇山投
三苗於三峗流共工於幽都此
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
曾史而儒墨畢起於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
欺善否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大德不
[002-024a]
同而性命爛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
於是乎釿鋸制焉繩墨殺焉椎鑿决焉
脊脊大亂罪在攖人心故賢者伏處大山堪
巖之下而萬乘之君憂慄乎廟堂之上今世
殊死者相
也而儒墨乃始離跂攘臂乎桎梏之間意甚
矣哉其無愧而不知恥也甚矣吾未知聖知
之不爲桁楊椄槢也仁
也焉知曾史之不爲桀跖嚆矢也
棄知而天下大治黄帝立爲天子十九年令
[002-024b]
行天下聞廣成子在於空同之上故往見之
曰我聞吾子達於至道敢問至道之精吾欲
取天地之精以佐五穀以養民人吾又欲官
陰陽以遂群生爲之奈何廣成子曰而所欲
問者物之質也
治天下雲氣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
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
奚足以語至道黄帝退捐天下築特室席白
茅閒居三月復往邀之廣成子南首而卧黄
帝順下風膝行而進再拜稽首而問曰聞吾
[002-025a]
子達於至道敢問
成子蹷然而起曰善哉問乎來吾語汝至道
至道之精窈窈㝠㝠至道之極昏昏默默
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必靜必清無勞
汝形無摇汝精乃可以長生目無所見耳無
所聞心無所知汝神將守形形乃長生愼汝
内閑汝外多知爲敗我爲汝遂於大明之上
矣至彼至陽之原也爲汝入於窈㝠之門矣
至彼至陰之原也天地有官陰陽
汝身物將自壯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故我修
[002-025b]
身千二百歲矣吾形未常衰黄帝再拜稽首
曰廣成子之謂天矣廣成子曰來余語汝彼
其物無窮而人皆以爲終彼其物無測而人
皆以爲極得吾道者上爲皇而下爲王
道者上見光而下爲土今夫百昌皆生於土
而反於土故余將去汝入無窮之門以遊無
極之野吾與日月參光吾與天地爲常當我
緡乎遠我昬乎人其盡死而我獨存乎雲
東遊過扶摇之枝而適遭鴻蒙鴻蒙方將拊
髀爵躍而遊雲將見之倘然止贄然立曰叟
[002-026a]
何人邪叟何爲此鴻蒙拊髀爵躍不輟對雲
將曰遊雲將曰朕願有問也鴻蒙仰而視雲
將曰吁雲將曰天氣不和地氣鬱結六氣不
調四時不節今我願合六氣之精以育群生
爲之奈何鴻蒙拊髀爵躍掉頭曰吾弗知吾
弗知雲將不得問又三年東遊過有宋之
而適遭鴻蒙雲將大喜行趨而進曰天忘朕
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願聞於鴻蒙鴻蒙曰
浮遊不知所求
觀無妄朕又何知雲將曰朕也自以爲猖狂
[002-026b]
而民隨予所往朕也不得已於民今則民之
放也願聞一言鴻蒙曰亂天之經道物之情
玄天弗成解獸之群而爲
禍及昆蟲噫治人之過也雲將曰然則吾奈
何鴻蒙曰噫毒哉僊僊乎歸矣雲將曰吾遇
天難願聞一言鴻蒙曰噫心養汝徒處無爲
而物自化墮爾形體吐爾聰明倫與物忘大
復其根各復其根而不知渾渾沌沌終身不
離若彼知之乃是離之無問其名無闚其情
[002-027a]
物固自生雲將曰天降朕以德示朕以默躬
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辭而行世俗
之人
同於己而欲之異於己而不欲者以出乎衆
爲心也夫以出乎衆爲心者曷常出乎衆哉
因衆以寧所聞不如衆技衆矣
國者此攬乎三王之利而不見其患者也此
以人之國僥倖也幾何僥倖而不喪人之國
乎其存人之國也無萬分之一而喪人之國
也一不成而萬有餘喪矣
[002-027b]
知也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
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
也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遊乎
九州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之謂
至貴
而應之盡其所懷爲天下配處乎無響行乎
無方挈汝適復之撓撓
與日無始頌論形軀合乎大同大同而無己
無己惡乎得有有覩有者昔之君子覩無者
天地之友賤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
[002-028a]
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爲者事也麤而不
可不陳者
不可不廣者仁也節而不可不積者禮也中
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
神而不可不爲者天也
助成於德而不累出於道而不謀會於仁而
不恃薄於義而不積應於禮而不諱接於事
而不讓齊於法而不亂恃於民而不輕因於
物而不去物者莫足爲也而不可不爲不明
於天者不純於德不通於道者無自而可
[002-028b]
明於道者悲夫何謂道有天道有人道無爲
而尊者天道也有爲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
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與人道也相去遠
矣不可不察也
南華眞經卷之二
[003-001a]
南華眞經卷之三貞四
外篇天地第十二
天地雖大其化均也萬物雖多其治一也人
卒雖衆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
玄古之君天下無爲也天德而已矣以道觀
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觀分而君臣之義明
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汎觀而萬物
之應備故通於天地者德也行於萬物者道
也上治人者事也
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
[003-001b]
故曰古之畜天下者無欲而天下足無爲而
萬物化淵靜而百姓定記曰通於一而萬事
畢無心得而鬼神服夫子曰夫道覆載萬物
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
爲爲之之謂天無爲言之之謂德愛人利物
之謂仁不同同之之謂大行不崖異之謂寬
有萬不同之謂富故執德之謂紀德成之謂
立循於道之謂備
明於此十者則韜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
爲萬物逝也若然者藏金於山藏珠於淵不
[003-002a]
利貨財不近貴富不樂壽不哀夭不榮通不
醜窮不拘一世之利以爲己
下爲己處顯顯則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夫
子曰夫道淵乎其居也漻乎其清也金石不
得無以鳴故金石有聲不考不鳴萬物孰能
定之夫王德之人素逝而恥通於事立之本
原而知通於神故
之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窮生立
德明道非王德者邪蕩蕩乎忽然出勃然動
而萬物從之乎此謂王德之人視乎㝠㝠聽
[003-002b]
乎無聲冥冥之中獨見曉焉無聲之中獨聞
和焉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
精焉故其與萬物接也至無而供其求時騁
而要其宿大小長短脩遠黄帝遊乎赤水之
北登乎崑崙之丘而南望還歸遺其玄珠使
知索之而不得使離朱索之而不得使喫詬
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
異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堯之師曰許由許
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
曰被衣堯問於許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吾
[003-003a]
藉王倪以要之許由曰殆哉圾于天下齧缺
之爲人也聰明叡知給數以敏其性過人
又乃以人受天彼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
由生與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無天方且本
身而異形方且尊知而火馳方且爲緒使方
且爲物絯
且與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雖
然有族有祖可以爲衆父而不可以爲衆父
父治亂之率也北面之禍也
觀乎華華對人曰嘻聖人請祝聖人使聖人
[003-003b]
壽堯曰辭使聖人富堯曰辭使聖人多男子
堯曰辭封人曰壽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汝
獨不欲何邪堯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
壽則多辱是三者非所以養德也故辭封人
曰始也我以汝爲聖人邪今然君子也天生
萬民必授之職多男子而授
有富而使人分之則何事之有夫聖人鶉居
而鷇食鳥行而無彰天下有道則與物皆昌
天下無道則脩德就間千歲厭世去
乘彼白雲至于帝郷三患莫至身常無殃則
[003-004a]
何辱之有封人去之堯隨之曰請問封人曰
退已堯治天下伯成子高立爲諸侯堯授舜
舜授禹伯成子高辭爲諸侯而耕禹往見之
則耕在野禹趨就下風立而問焉曰昔堯治
天下吾子立爲諸侯堯授舜舜授予而吾子
辭爲諸侯而耕敢問其故何
治天下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今子賞罰
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後世之亂
自此始矣夫子闔行邪無落吾事俋俋乎耕
而不顧
[003-004b]
而未形物得以生謂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
無間謂之命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
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性脩反德德至
同於初同乃虚虚乃大
地爲合其合緡緡若愚若昏是謂玄德同乎
大順夫子向于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
不可然不然辨者有言曰離堅白若縣寓若
是則可謂聖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係勞
怵心者也執狸之狗成思猨狙之便自山林
來丘予告若而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凡
[003-005a]
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衆有形者與無形無
狀而皆存者盡無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
起也此
乎天其名爲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謂入於天
蔣閶葂見季徹曰魯君謂葂也曰請受教辭
不獲命旣已告矣未知中否請嘗薦之吾謂
魯君曰必服恭儉拔出公忠之屬而無阿私
民孰不敢輯季徹局局然笑曰
於帝王之德猶螳蜋之怒臂以當車轍則必
不勝任矣且若是則其自爲處危其觀臺多
[003-005b]
物將往
汒若於夫子之所言矣雖然願先生之言其
風也季徹曰大聖之治天下也摇蕩民心使
之成教易俗舉滅其賊心而皆進其獨志若
性之自爲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
堯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
居矣子貢南遊於楚反於晋過漢陰見一丈
人方將爲圃畦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
搰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械於此
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
[003-006a]
乎爲圃者仰而視之曰奈何曰鑿木爲機後
重前輕挈水
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
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
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
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爲
也
奚爲者邪曰孔丘之徒也爲圃者曰子非夫
博學以擬聖於于以蓋衆獨弦哀歌以賣名
聲於天下者乎汝方將忘汝神氣墮汝形骸
[003-006b]
而庶幾乎
子往矣無乏吾事子貢卑陬失色頊頊然不
自得行三十里而後俞其弟子曰向之人何
爲者邪夫子何故見之變容失色終日不自
反邪曰始吾以爲天下一人耳
人也吾聞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見
功多者聖人之道今徒不然執道者德全德
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聖人之道也
託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淳備哉
功利機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
[003-007a]
不之非其心不爲雖以天下譽
謷然不顧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謂儻然不受
天下之非譽無益損焉是謂全德之人哉我
之謂風波之民反於魯以告孔子孔子曰彼
假脩渾沌氏之術者也識其一不知其二治
其内而不
性抱神以遊世俗之間者汝將固驚邪且渾
沌氏之術予與汝何足以識之哉諄芒將東
之大壑適遇苑風於東海之濱苑風曰子將
奚之曰將之大壑曰奚爲焉曰夫大壑之爲
[003-007b]
物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吾將遊焉苑
芒曰聖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舉而不失
其能畢見其情事而行其所爲行言自爲而
天下化手撓
謂聖治願聞德人曰德人者居無思行無慮
不藏是非美惡四海之内共利之之爲悅共
給之之爲安怊乎若嬰兒之失其母也儻乎
若行而失其道也財用有餘而不知其所自
來飲食取足而
[003-008a]
願聞神人曰上神乘光與形滅亡此謂照曠
致命盡情天地樂而萬事銷亡萬物復情此
之謂混冥門無鬼與赤張滿稽觀於武王之
師赤張滿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離此患也
而後治之與赤張滿稽曰天下均治之爲願
而何計以有虞氏爲有虞氏之藥瘍也秃而
施髢
然聖人羞之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上如
標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爲義相愛而
[003-008b]
不知以爲仁實而不知以爲忠當而不知以
爲信蠢動而相使不以爲賜
事而無傳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謟其君臣
子之盛也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
謂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
俗謂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邪世俗之
所謂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導
諛之人也然則俗故嚴
己導人則勃然作色謂己諛人則怫然作色
而終身導人也終身諛人也合譬飾辭聚衆
[003-009a]
也是終始本末不相坐
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謂導諛與夫人之爲徒
通是非而不自謂衆人愚之至也知其愚者
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終身
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三人行而一人惑所
適者猶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則勞而不
至惑者勝也而今也以
不可得也不亦悲乎大聲不入於里耳折揚
皇華則嗑然而笑是故高言不止於衆人之
心至言不出俗言勝也以二垂踵惑而所適
[003-009b]
不得矣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其庸
可得邪知其不可得也而强之又一惑也故
莫若釋之而不推不推誰其比憂厲之人夜
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視之汲汲然唯恐其似
己也
在溝中比犧樽於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間矣
其於失性一也跖與曾史行義有間矣然其
失性均也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亂目使
目不明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三曰五臭
薰鼻困惾中顙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五
[003-010a]
曰趣舍滑心使性飛揚此
而楊墨乃始離跂自以爲得非吾所謂得也
夫得者困可以爲得乎則鳩鴞之在於籠也
亦可以爲得矣且夫趣舍聲色以柴其内皮
弁鷸冠搢笏紳脩以約其外内支盈於柴栅
外重纏繳睆睆然在纏繳之中而自以爲得
則是罪人交臂歷指而虎豹在於囊檻亦可
以爲得矣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
[003-010b]
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内服明
於天通於聖六
爲也昧然無不靜者矣聖人之靜也非曰靜
也善故靜也萬物無足以鐃心者故靜也水
靜則明燭鬚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靜猶
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
物之鏡也夫虚靜
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聖人休焉休則虚虚
則實實者倫矣虚則靜靜則動動則得矣靜
則無爲無爲也則任事者責矣無爲則俞俞
[003-011a]
俞俞者憂患不能處年壽長矣夫虚靜恬淡
寂漠無爲者萬
爲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爲臣也以此處上
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玄聖素王之道
也以此退居而間游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
進爲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靜而
聖動而王無爲也而尊樸素而天下莫能與
之爭美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
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者
也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
[003-011b]
莊子曰吾師乎吾師乎𩐎萬物而不爲戾澤
及萬世而不爲仁長於上古而不爲壽覆載
天地刻彫衆形而不爲巧此之謂天樂故曰
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
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故知天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