眞人其寢不夢其覺
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眞人之息以踵衆
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
者其天機淺古之眞人不知悅生不知惡死
其出不訢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
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
而復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
之謂眞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顙頯
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
[002-002a] 
莫知其極故聖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
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爲愛人故樂
人也有親非仁也天時非賢也利害不通非
君子也行名失已非士也亡身不眞非役人
也若狐不偕務光伯夷叔齊箕子胥餘紀他
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
適者也
不承與乎其觚而不竪也張乎其虚而不華
也邴邴乎其似喜乎
進我色也與乎止我德也厲乎其似世乎謷
[002-002b]
乎其未可制也連乎其似好閉也悗乎忘其
言
循以刑爲體者綽乎其殺也以禮爲翼者所
以行於世也以知爲時者不得已於事也以
德爲循者言其與有足者至於丘也而人眞
以爲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
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
不一與人爲徒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眞
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
不得與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爲父而身猶
[002-003a]
愛之而沉其卓乎
身猶死之而況其眞乎泉涸魚相與處於陸
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
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
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
善吾生者乃所以喜吾死也夫藏舟於壑藏
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
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猶有所遯若夫
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怕物之大情
也
[002-003b]
之未始有極也其爲樂可勝計邪故聖人將
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
善終人猶效之又況萬物之所係而一化之
所待乎夫道有情有信無爲無形可傳而不
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
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
而不爲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爲深先天地生
而不爲乆長於上古而不爲老
以挈天地伏犧氏得之以襲氣母維斗得之
終古不忒日月得之終古不息堪坏得之以
[002-004a]
襲崑崙馮夷得之以遊大川肩吾得之以處
太山黄帝得之以登雲天顓頊得之以處玄
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極西王母得之坐乎少
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彭祖得之上及有虞
下及五伯傳說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
東維騎箕尾而比於
偊曰子之年長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聞
道矣
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聖人之才而無聖人
之道我有聖人之道而無聖人之才吾欲以
[002-004b]
教之庶幾其果爲聖人乎不然以聖人之道
告聖人之才亦易矣吾猶守而告之叁日而
後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
後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
外生已外生矣而後能朝徹朝徹而後能見
獨見獨而後有無古今無古今而後能入於
不死不生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爲物
無不將也
名爲攖寧攖寧也者攖而後成者也南伯子
葵曰子獨惡乎聞之曰聞諸副墨之子副墨
[002-005a]
之子聞諸洛誦之孫洛誦之孫聞之瞻明瞻
明聞之聶許聶許聞之需役需役聞之於謳
始
以無爲首以生爲脊以死爲尻孰知死生存
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四人相視而笑莫
逆於心遂相與爲友俄而子輿有病子祀往
問之曰偉哉夫造物者將以子爲此拘拘也
曲僂發背上有五管順隱於齊肩高於頂句
贅指天陰陽之氣有沴
[002-005b]
而鑑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將以予爲此
拘拘也子
而化予之左臂以爲雞予因以求時夜浸假
而化予之右臂以爲彈予因以求鴞炙浸假
而化予之尻以爲輪以神爲馬予因而乘之
豈更駕哉且夫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
處順
不能自解者物有結之且夫物不勝天久矣
吾又何惡焉俄而子來有病喘喘然將死其
妻子環而泣之犁徃問之曰叱避無恒化
[002-006a]
其户與之語曰偉哉造化又將奚以汝爲將
奚以汝適以汝爲鼠肝乎以汝爲蟲臂乎子
來曰父母於子東西南北唯命之從陰陽於
人不翅於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聽我則捍
矣彼何罪焉
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
死也今之大冶鑄金金踴躍曰我且必爲鏌
鋣大冶必以爲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
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爲不祥之人今
一以
[002-006b]
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覺子桑户孟子反子琴
張三人相與友曰孰能相與於與相與相爲
於無相爲
生無所終窮二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遂相
與友莫然有間而子桑
使子貢往待事焉或編曲或鼓琴相和而歌
曰嗟來桑户乎嗟來桑户乎而已反其眞而
我猶爲人猗子貢趨而進曰敢問臨尸而歌
禮乎二人相視而笑曰是惡知禮意
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脩行無有而外其
[002-007a]
形骸臨尸而歌顔色不變無以命之彼何人
者邪孔子曰彼遊方之外者也而丘遊方之
内者也外内
陋矣彼方且與造物者爲人而遊乎天地之
一氣彼以生爲附贅縣疣以死爲决疣潰癰
夫若然者又惡知死生先後之所在假於異
物託於同
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遥乎無
爲之業彼又惡能憒憒然爲世俗之禮以觀
衆人之耳目哉子貢曰然則夫子何方之依
[002-007b]
曰丘天之戮民
敢問其方孔子曰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
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給相造乎道者無事
而生定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
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
小人也顔回問仲尼曰孟孫才其母死哭泣
無涕中心不感居喪不哀無是三者以善喪
蓋魯國
之仲尼曰夫孟孫氏盡之矣進於知矣唯簡
[002-008a]
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簡矣孟孫氏不知所以
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後若化爲
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
不化哉方將不化惡知已化哉吾特與汝其
夢未始覺者邪且彼有駭形而無損心有旦
宅而無情死
所以乃且也相與吾之耳矣庸詎知吾所謂
吾之乎且汝夢爲鳥而厲乎天夢爲魚而没
於淵不識今之言者其覺者
適不及笑獻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於
[002-008b]
寥天一
意而子曰堯謂我汝必躬服仁義而明言是
非許由曰而奚來爲軹夫堯旣已黥汝以仁
義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將何以遊夫遥蕩恣
瞧轉徒之塗乎
藩許由曰不然夫盲者無以與乎眉目顔色
之好瞽者無以與乎青黄黼黻之觀意而子
曰夫無莊之失其美據梁之失其力黄帝之
亡其知皆在鑪錘之間耳
之不息我黥而補我劓使我乘成以隨先生
[002-009a]
邪許由曰噫未可知也我爲汝言其大略吾
師乎吾師乎𩐎萬物而不爲
不爲仁長於上古而不爲老覆載天地刻彫
衆形而不爲巧此所遊已顔回曰回益矣仲
尼曰何謂也曰回忘仁義矣曰可矣猶未也
他
矣曰可矣猶未也它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
謂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謂坐忘顔
回曰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
謂坐忘仲尼
[002-009b]
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子輿與子桑友
而淋雨十日子輿曰子桑殆病矣裹飯而往
食之至子桑之門則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
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聲而趨舉其詩焉
子輿入曰子
我至此極者而弗得也父母豈欲吾貧哉天
無私覆地無私載天地豈私貧我哉求其爲
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極者命也夫
內篇應帝王第七
[002-010a]
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
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猶臧仁以要
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
徐其覺于于一以己爲馬一以己爲牛其知
情信其德甚眞而未始入於非人
接輿狂接輿曰日中始何以語汝肩吾曰告
我君人者以己出經式義度人孰敢不聽而
化諸狂接輿曰是欺德也其於治天下也猶
涉海鑿河而使蚉負山也
外乎正而後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鳥
[002-010b]
高飛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
以避熏鑿之患而曾二蟲之無知天根遊於
殷陽至蓼水之上適遭無名人而問焉曰請
問爲天下無名
豫也予方將與造物者爲人厭則又乘夫莽
眇之鳥以出六極之外而遊無何有之郷以
處壙垠之野
爲又復問無名人曰汝遊心於淡合氣於漠
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陽子居
見老聃曰有人於此嚮疾彊梁物徹疏明學
[002-011a]
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
人也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且也虎豹之
文來田猨狙之便執斄之狗來藉如是者可
比明王乎
聃曰明王之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貸萬
物而民弗恃有莫舉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測
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歲月旬日若神鄭
人見之皆棄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歸以告
壺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爲至矣則又有至
[002-011b]
焉者矣壺子曰吾與汝旣其文未旣其實而
固得
與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嘗試與來
以予示之明日列子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
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數矣
吾見怪焉見濕灰焉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
壺子壺子曰曏
正是殆見吾杜德機也
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
我也有廖矣全然有生矣吾見其杜權矣列
[002-012a]
子入以告壺子壺子曰曏吾示之以天壤名
實不入而機發於踵是殆見吾善者機也
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岀而謂列子曰
子之先生不齊吾無得而相焉試齊且復相
之列子入以告壺子壺子曰吾曏示之以太
冲莫勝是殆見吾衡氣機也鯢栢之審爲淵
止水之審爲淵流水之審爲淵淵有九名此
處三焉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
定自失而走壺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
以報壺子曰已滅矣已失矣吾弗及已壺子
[002-012b]
曰曏吾示之以未始出
蛇不知其誰何因以爲弟靡因以爲波流故
逃也然後列子自以爲未始學而歸三年不
出爲其妻爨食豕如食人於事無與親彫豕
無爲名尸無爲謀府無爲事任無爲知主體
盡無窮而遊無眹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
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
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南海之帝爲鯈北海
之帝爲忽中央之帝爲渾沌鯈與忽時相與
[002-013a]
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鯈與忽謀報
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
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