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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全蜀藝文志巻六十一 明 周復俊 編
行紀
入蜀記 宋陸游
六日過荆門十二碚皆高崖絕壁嶄巖突兀則峽中之
險可知矣過碚望五龍及雞籠山嵳峩正如夏雲之竒
峯荆門者當以險固得名碚上有石穴正方高可通人
俗謂之荆門則妄也晚至峽州泊至喜亭峽門在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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硤州後改峽而印文則為陜州元豐中郎官何洵直建
言陜與陜相亂請改鑄印文從山事下少府監而監丞
歐陽發言湖北之陜州從阜從夾夾從/兩人陜西之陜州從
阜從夾夾從/兩入偏旁本各不相亂恐四方謂少府監官皆
不識字當時朝士之議皆是發而卒從洵直言改鑄云
至喜亭記歐陽公撰黄魯直書
七日見知州右朝奉大夫葉安行字履道以小舟逰西
山甘泉寺竹橋石磴甚有幽趣有静練洗心二亭下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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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頗踈豁法堂之右小徑數十步至一泉曰孝婦泉
謂姜詩妻龎氏也泉上亦有龎氏祠然歐陽文忠公不
以為信故其詩曰叢祠已廢姜祠在事迹難尋楚語訛
又此篇首章云江上孤峯蔽緑蘿初讀之但謂孤峯䝉
藤蘿耳及至此乃知山下為緑蘿谿也又至漢景帝廟
及東山寺景帝不知何以有廟於此歐陽公為令時有
祈雨文在廟中東山寺亦見歐陽公詩距望京門五里
寺外一亭臨小池有山如屏環之頗佳晚羣集於楚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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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遍歴爾雅臺錦障亭前海棠二本亦百年物爾雅臺
者圖經以為郭景純註爾雅於此
八日五鼓盡解船過下牢闗夾江千峯萬嶂有競起者
有獨拔者有崩欲壓者有危欲墜者有橫裂者有直圻
者有凸者有窪者有罅者竒怪不可盡狀初冬草木皆
青蒼不彫西望重山如闕江出其間則所謂下牢谿也
歐陽文忠公有下牢津詩云入峽山漸曲轉灘山更多
即此也繫船與諸子及
師登三㳺洞躡石磴二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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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處不可着脚洞大如三間屋有一穴通人逕然隂黑
峻險尤可畏繚山腹傴僂自巖下至洞前差可行然下
臨溪潭石壁十餘丈水聲恐人又一穴後有壁可居鍾
乳嵗乆垂地若柱正當穴門上有刻云黄大臨弟庭堅
同辛紘子大方紹聖二年三月辛亥來逰旁石壁上刻
云景祐四年七月十日夷陵歐陽永叔下缺一字又云
判官丁下又缺數字丁者寳臣也字元珍今丁字下二
字亦髣髴可見殊不類元珍字又永叔但曰夷陵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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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洞外溪上又有一崩石偃仆刻云黄庭堅弟叔向子
相姪儆同道人唐履來逰觀辛亥舊題如夢中事也建
中靖國元年三月庚寅按魯直初謫黔南以紹聖二年
過此嵗在乙亥今云辛亥者誤也泊石牌峽石穴中有
石如老翁持魚竿狀略無少異九日㣲雪過扇子峽重
山相掩政如屏風扇疑以此得名登蝦蟆碚水品所載
第四泉是也蝦蟆在山麓臨江頭鼻吻頷絕類而背脊
皰處尤逼真造物之巧有如此者自背上深入得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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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石色緑潤泉泠泠有聲自洞出垂蝦蟇口鼻間成水
簾入江是日極寒巖嶺有積雪而洞中温然如春碚洞
相對稍西有一峯孤起侵雲名天柱峯自此山勢稍平
然江岸皆大石堆積彌望正如濬渠積土狀晚次黄牛
廟山復高峻村人來賣茶菜者甚衆其中有婦人皆以
青斑布帕首然頗白晢語音亦頗正茶則皆如茶枝草
葉苦不可入口廟靈感神封嘉應保安侯皆紹興以來
制書也其下即無義灘亂石塞中流望之可畏然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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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不甚覺盖操舟之妙也傳云神佐夏禹治水有功故
食於此門左右各一石馬頗卑小以小屋覆之其右馬
無左耳盖歐陽公所見也廟後叢木似冬青而非莫能
名者落葉有黒文類符篆葉葉不同兒軰亦求得數葉
歐詩刻石廟中又有張文忠一贊其詞曰壯哉黄牛有
大神力輦聚巨石百千萬億劍㦸齒牙磥硊江側壅激
波濤險不可測威脅舟人駭怖失色刲羊釃酒千載廟
食張公之意似謂神聚石壅流以脅人求祭饗使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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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果如此豈能巍然廟食千載乎盖過論也夜舟人
來告請無擊更鼔云廟後山中多虎聞鼓則出
十日早以特豕壺酒祭靈感廟遂行過鹿角虎頭史君
諸灘水縮已三之二然湍險猶可畏泊城下歸州秭歸
縣界也與兒曹步沙上回望正見黄牛峽廟後山如屏
風叠嵳峩挿天第四疊上有若牛狀其色赤黄前有一
人如着帽立者昨日及今早雲冒山頂至是始見之因
至白沙市慈濟院見主僧志堅問地名城下之由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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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有楚故城今尚在因相與訪之城在一岡阜之上甚
小南北有門前臨江水對黄牛峽城西北一山蜿蜒回
抱山上有伍子胥廟大抵自荆以西子胥廟至多城下
多巧石如靈壁湖口之類
十一日過達洞灘灘惡與骨肉皆乗轎陸行過灘灘際
多竒石五色粲然可愛亦或有文成物象及符書者猶
見黄牛峽廟後山太白詩云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遲
三朝又三暮不覺鬢成絲歐陽公云朝朝暮暮見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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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使行人過此愁山高更遠望猶見不是黄牛滯客舟
盖諺謂朝見黄牛暮見黄牛一朝一暮黄牛如故故二
公皆及之歐陽公自荆渚赴夷陵而有下牢三㳺及蝦
蟇碚黄牛廟詩者盖在官時來㳺也故憶夷陵山詩云
憶嘗祗吏役鉅細悉經覯其後又云荒烟下牢戍百仞
塞溪潄蝦蟇噴水簾甘液勝飲酎亦嘗到黄牛泊舟聽
猨狖也晚泊馬肝峽口兩山對立脩聳摩天畧如廬山
江岸多石百丈縈絆極難廻夜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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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日早過東
灘入馬肝峽石壁高絕處有石下垂
如肝故以名峽其傍有獅子巖巖中有一小石蹲踞張
頥碧草被之正如一青獅子㣲泉泠泠自巖中出舟行
急不能取嘗當亦佳泉也溪上又有一峯孤起秀麗略
如小孤舟晚抵新灘登岸宿新安驛夜雪
十三日舟上新灘由南岸上及十七八船底為石所損
急遣人往拯之僅不至沉然鋭石穿船底牢不可動盖
舟人載陶器多所致新灘兩岸南曰官漕平/聲北曰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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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水尤湍急多暗石官漕差可行然亦多鋭石故為
峽中最險處非輕舟無一物不可上下舟人冐利以至
此可為戒云逰江瀆北廟廟正臨龍門其下石罅中有
温泉淺而不涸一村賴之婦人汲水皆背負一全木盎
長二尺下有三足至泉旁以杓挹水及八分即倒坐旁
石束盎背上而去大抵峽中負物率着背又多婦人不
獨水也有婦人負酒賣亦如負水狀呼買之長跪以獻
未嫁者率為同心髻高二尺挿銀釵至六隻後挿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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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梳如手大
十四日留驛中晚以小舟渡江南登山至江瀆南廟新
脩未畢有一碑前進士曾華旦撰言因山崩石壅成此
灘害舟不可計於是著令自十月至二月禁行舟知歸
州尚書都官員外郎趙誠聞於朝䟽鑿之用工八十日
而灘害始去皇祐三年也盖江絕於天聖中至是而復
通然灘害至今未能悉去若乗十二月正月水落石盡
出時亦可併力盡鑱去鋭石然灘上居民皆利於敗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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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賣板木及滯留買賣必揺沮此役否則賂石工以為
石不可去須斷以必行乃可成又舟之所以敗皆失於
重載當以大字刻石置驛前則過者必自懲創二者皆
不可不講當以告當路者
十五日舟人盡出所載始能挽舟過灘然須修治遂易
舟離新灘過白狗峽泊舟興山口肩輿逰玉虛洞去江
岸五里許隔一溪所謂香溪也源出昭君村水味美録
於水品色碧如黛呼小舟以渡過溪又至魚洞門小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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袤丈既入則極大可容數百人宏敞壯麗如入大宮殿
中有石成幢盖幡旗芝草竹笋仙人龍虎鳥獸之屬千
狀萬態莫不逼真其絶異者東石正圓如日西石半規
如月予平生所見巖壑無能及者有熈寧中謝師厚岑
巖起題名又有陳堯咨所作記叙此洞本末云唐天寳
中獵者始得之比歸已夜風急不可秉燭炬然月明如
晝兒曹與全師皆杖䇿相從殊不覺崖谷之險也
十六日到歸州見知州右奉議郎賈選于公通判左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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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郎陳端彦民瞻館於報恩光孝寺距城一里許蕭然
無僧歸之為州纔三四百家負卧牛山臨江前即人鮓
壅城中無尺寸土灘聲常如暴風雨至隔江有楚王城
亦山谷間然地比歸州差平楚始封於此山海經夏啓
封孟除於丹陽城郭璞注云在秭歸縣南疑即此也然
史記成王封熊繹於丹陽裴駰乃云在枯江縣未詳孰
是
十七日羣集於望洋堂玩芳亭亦皆沙石犖确之地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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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云州倉嵗收秋夏二科麥粟粇米共五千餘石僅比
呉中一千戸耳
十八日初得艬船差小然底濶而輕於上灘為便
十九日羣集於歸鄉堂欲以是晚行不果訪宋玉宅在
秭歸縣之東今為酒家舊有石刻宋玉宅三字近以郡
人避太守家諱去之或遂由此失傳可惜也
二十日早離歸州出巫峽門過天慶觀有唐天寳元年
碑載明皇夢老子事巴東太守劉瑫所立字畫頗清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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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側題當時郡官吏胥姓名字亦佳又有周顯德中荆
南判官孫光憲為知歸州高從讓所立碑從讓盖南平
王家子弟光憲亦知名國史有事迹盖五代時歸峽皆
𨽻荆渚也殿前有栢數百年物觀下即吒灘亂石無數
飯于靈泉寺遂登舟過業灘亦名灘也水落舟輕俄頃
遂過
二十一日舟中望石門闗僅通一人行天下至險也晚
泊巴東縣江山雄麗大勝秭歸但井邑極于蕭條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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纔百餘户自令廨而下皆茅茨了無片瓦權縣事柹歸
尉右廸功郎王康年尉兼主簿右廸功郎杜德先來皆
蜀人也謁寇萊公祠堂登秋風亭臨江山是日重隂㣲
雪天氣飂飄復觀亭名使人悵然始有流落天涯之歎
遂登雙栢堂下舊有萊公所植栢今已槁死然南山重
復秀麗可愛白雲亭則天下幽竒絕境羣山環擁層出
間見古木森然往往二三百年物欄外雙瀑㵼石澗中
跳珠濺玉冷入人骨其下是為慈溪奔流與江㑹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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呉入楚行五千餘里過十五州亭榭之勝無如白雲者
而止在縣廨聼事之後巴東了無一事為令者可以寢
飯於亭中其樂無涯而闕令動輙二三年無肯補者何
哉
二十二日發巴東山益竒怪有夫子洞者一竇在峭壁
絶高處人迹所不可至然髣髴若有欄楯不知所謂夫
子者何也過三分泉自山竇中出上兩𣲖俗云三𣲖有
年兩𣲖中熟一𣲖或絕流饑饉泊疲石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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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日過巫山凝真觀謁妙用眞人祠即世所謂巫
山神女也祠正對巫山峰巒上入霄漢山脚直挿江中
議者謂太華衡廬皆無此竒然十二峯者不可悉見所
見八九峰惟神女峰最為纎麗竒峭宜為仙真所託祝
史云毎八月十五夜月時有絲竹之音往來峯頂上峰
頂上猿皆鳴達旦方漸止廟後山半有石壇平曠傳云
夏禹見神女授符書於此壇上觀十二峰宛如屏障是
日天宇晴霽四顧無纎翳惟神女峯上有白雲數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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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鶴翔舞徘徊乆之不散亦可異也祠舊有烏數百送
迎客舟自唐幽州刺史李貽詩已云羣烏幸胙餘矣近
乾道元年忽不至今絕無一烏不知其故泊清水洞洞
極深後門自山後出黮闇水流其中鮮能入者嵗旱祈
雨頗應權知巫山縣左文林郎冉徽之尉右廸功郎文
庶幾來
二十四日早抵巫山縣在峽中亦壯縣也市井勝歸峽
二郡隔江南陵山極高大有路如綫盤屈至絶頂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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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盤盖施州正路黄魯直詩云一百八盤擕手上
至今歸夢繞羊腸即謂此也縣廨有故鐵盆底鋭似半
甕狀極堅厚銘在其中盖漢永平中物也缺處鐵色光
黑如佳漆字畫淳質可愛玩有石刻魯直作盆記大略
言建中靖國元年予弟叔向嗣直自涪陵尉攝縣事予
起戎州來寓縣廨此盆舊以種蓮余洗滌乃見字云逰
楚故離宮俗謂之細腰宮有一池亦當時宮中燕逰之
地今堙没略盡矣三面皆荒山南望江山竒麗又有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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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墓東晉人也一碑在墓後跌陷入地碑傾前欲壓字
纔半存
二十五日晡後至大溪口泊舟出美梨大如升
二十六日發大溪口入瞿唐峽兩壁對聳上入霄漢其
平如削成仰視天如疋練然水已落峽中平如油盎過
聖姥泉盖石上一罅人呼於旁則泉出屢呼則屢出可
怪也晚至瞿唐關唐故䕫州與白帝城相連杜詩云白
帝䕫州各異城盖言難辨也闗西門正對灔澦堆堆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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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積成出水數十丈土人云方夏秋水漲時水又高於
堆數十丈肩輿謁白帝廟氣象甚古松栢皆數百年物
有數碑皆孟蜀時立庭中石筍有黄魯直建中靖國元
年題字又有越公堂隋楊素所創少陵為賦詩者已毁
今堂近嵗所築亦甚宏壯自闗而東即東屯少陵故居
二十七日早至䕫州州在山麓沙上所謂魚腹永安宮
也宮今為州倉而州治在宮西北甘夫人墓西南景德
中轉運使丁謂薛顔所徙比白帝頗平曠然失闗險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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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形勢在瀼之西故一曰瀼西土人謂山間之流通江
者曰瀼云州東南有八陣磧孔明之遺迹碎石行列如
引䋲毎嵗江漲磧上水數十丈比退陣石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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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蜀藝文志巻六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