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477 西巖集-元-張之翰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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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西巖集卷十四     元 張之翰 撰


  序


  王晉卿母吕氏慶八秩詩序


  至元己卯江東按察僉事王君晉卿授命之再月持太
夫人八秩詩軸屬某為序切嘗論之人之事父母孰不
欲夀其親亦孰不欲有所聞於人至其父平昔無大過
人者尚多泯泯焉矧親之母氏乎矧母之夀章乎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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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敬淳儉之素德慈愛賢明之實行何以見稱於當世
也如太夫人吕氏本陳之大族幼歸臨漳王公奉舅姑
無違禮及養後姑尤謹餘四十年雖鄰里莫知王公之
有繼母也其事公能執婦道公亦待之如賓致閨門肅
雍然兹非孝敬之驗歟壬辰河南破人皆北渡家以二
車載貧病不能全活者至徒行數百里既還相時貲雄
城市略不着紈綺唯布素保家是務兹非淳儉之徵歟
初王公有側室夫人遇以女弟視男女猶已出僕媵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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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温諭薄責而己未嘗出一詈聲故中外無怨言兹非
慈愛之著歟晉卿生貿易間自總角令讀書人多勸作
治生計夫人竟不聽益勵以學每師友至必喜見顔色
及有周急濟困之事嘗傾囷倒廩無毫髮吝使今日為
名士歴顯宦然由義方中來斷織之力居多兹非賢明
之效歟以是行是夀而有是賀者宜矣彼憸惡不悛驕
悍自若賊其子奴其夫㓂讎其舅姑便令得數十甲子
聆夫人之聲頌夫人之德將愧汗雨集之不暇尚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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夀章成軸者哉晉卿今行矣聞肩輿將隨之官以不肖
區區之情固恨無才請連州之近治尚祈有喜笑京兆
之平反是禩立秋日序


  中聖亭詩序


  至元庚辰余被檄入鄆過張君德修都事之東墅方輦
石擔土基乾之隅余未詰君君乃語余曰此吾築亭之
所亭雖未成已取徐邈酒清為聖時復中之之義以中
聖名之將徵詩作軸請吾子為序余曰嘻大哉聖乎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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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聖門躋聖域履聖途有土曠然無險阻之難有氣熙
然無寒暑之虞有俗寂然無利害之擾有風恬然無愛
憎之殊其行徐徐其寢愉愉真民之無懐國之華胥也
故袁盎取是道以脱身陳平用是道以保家曹參由是
道以安天下後有頌其德賛其功記其鄉君今又欲序
其亭非游之久濟之深履之逺者能至此歟雖然如吾
德修志髙行潔才博氣猛由行臺之佐與平宋之功一
有齟齬遽邈之慕惟聖之娛以余觀之今四海為家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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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之曹魏羣賢在位豈一語之鮮通但恐君之名一
日達上聽上之命一日及君居不特領安南守賜關内
侯遷撫軍將軍而已乎彼或笑沉湎譏狂愚謂濡首腐
脇是圗斯皆吾聖之罪人又豈真知君之徒抑未知作
詩者以為何如君舉觴起謝曰子得之矣子得之矣邯
鄲張某敬書


  霍御史母氏八秩詩序


  凡為人子莫不欲親得其夀為人親亦莫不欲子榮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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夀故世有七十古稀之語又有八十辰慶之禮雖然使
其親夀所謂子者窮且苦方菽水不給當介眉之際徒
有仰視鶴髪長太息而已奚以慶為必得其子光輝騰
達為時所稱其於曳朱紫之餘斑舞乎目前以盡捧觴
之樂然後可以為榮矣是知得夀者為難榮夀者尤為
難今國瑞御史聖善已登八秩之年尚耳聰目明優游
几杖可謂得其夀者矣而御史幼服三遷之教能以儒
飾吏翔歴省臺可謂榮其夀者矣至元戊寅春與余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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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川蜀將求四方賢士夫之詩以賀乃囑余為引余因
告之曰聖善所以夀者天也御史所以榮其夀也亦天
也以是夀有是榮意天之所以福君者尚不特在今日
恐有後日逺大之卑也君誠能知天卑之意日孝日敬
疊種厥德則將見聖善之年益髙御史之名益重使後
之賀者視今之例當有大書特書幾卷幾軸者出余雖
不才政以此為張本云是春燈節前三日邯鄲張某序


  時賢詞翰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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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掾憲臺被檄按川陜嘗㑹宋鑑山先生於長安時先
生集四方交游雅製成十巨軸以甲乙第之至一百九
十餘人目曰時賢詞翰續有所得擬作别軸一别十四
載杳不知其何如今年秋其子禮聽彦聰録為數帖使
老僕負之訪余京師始知先生已去世二年矣言念舊
游不覺哀嘆既而彦聰堅懇曰先人平昔志在是書凡
交游既殁者皆立小傳著出處之大槩當時方興未艾
者特書其姓字爵里耳書未行遽棄養而去不孝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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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前後二集將鋟木以傳立傳者列之于前書姓字爵
里者列之於後也獻陵劉元質雲中孟駕之二公之引
皆冠前帙敢以後集序為請余謂士之德莫貴于揚善
亦莫貴于伏善盖揚善者難而伏善者又難也觀詩文
樂府不啻千餘首始于父執之四賢非揚善而何終于
時軰之諸公非伏善而何昔掦雄深于𤣥者也劉子駿
僅讀一過便有覆醬瓿之語何遜清於詩者也劉孝綽
止取兩篇遂有撰詩苑之譏𤣥果泯乎詩果不傳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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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何亦奚損適足以見當時忌嫉太甚二劉尚若此況
其下者乎今羣賢雄章傑句如精金美玉自有定價光
焰固不可揜使選集時果無定見一為俗議所摇亦未
必成此美事其用心賢于二劉逺矣至于孰詩之雅正
孰文之髙古孰樂府之清新覽者當自知又何待余喙
喋喋也唯集中鄙詩數篇為我刪之先生諱某字某官
中順大夫西蜀四川道提刑按察副使鑑山其自號云


  送王君朋益燕南憲司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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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余任南臺御史中間走七閩歴兩浙未嘗少安於此
雖同列人十餘有不及接一語共一事者二載之間轉
遷殆盡吾友王君朋益相遇最晚其臨事應物處相益
最多盖余之方賴君而圓余之固賴君而權余之拙疎
賴君而周旋纔一換嵗又改燕南僉事則余所病方固
拙疎將在乎膏肓雲山悠悠一别千里秋風馬鳴到官
在邇正諸君喜得同僚之日是不肖恨失良同志之時
也故序而復詩至元癸未重陽日邯鄲張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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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澹然先生文集序


  壬辰汴梁破前進士不殁於兵不莩於野不殞於溝壑
者固少而平達河朔名動當世變舉業為文章者又少
由元季而下如王鹿庵徐復齋諸公僅十餘人濟陽張
澹然先生其一也先生弱冠有雋聲登正大八年詞賦
第雖歴省掾授郡倅百藴不一施罹大變而北歸清河
之濱筆硯自隨刻意讀書大放厥辭東行臺敬其賢復
署以郎位非素志也年踰知命竟澹泊以終有詩文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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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數百篇子維仲安任國子博士集為若干卷請序某
伏讀再四愛其篇目少而體制備盖詩寓去國之情而
不露其悲傷文盡叙事之實而不失於冗長樂府達處
順之理而不流於浮艷謔浪非天資髙學力篤道味深
世故熟其孰能到槩而言之真前輩中大手筆也惜乎
天不假年不得與同輩諸公頡頏於金馬玉堂之上盡
展其所長妄論若此使今日尚無恙抑未知以為何如
某少從敬齋學公於先生為同年見所作張氏世德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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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稱其才又嘗與仲安同掾憲臺故不辭而書仍併及
出處之大畧云先生諱鼎字輔之澹然其自號也至元
辛卯六月初吉邯鄲張某序


  送翰林學士閻公浙西道亷訪使序


  更化後制度一新尤注意風憲改提刑按察為肅政亷
訪使責任愈重選人益精否者汰而能者舉靜齋閻公
以翰林學士除浙西道亷訪使命既下每以任重辭某
義在同僚敢告之曰自漢唐治天下莫不以遣使為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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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循行曰直指曰採訪曰黜陟與今所謂按察亷訪其
名雖殊其實則一率不過美風俗勵政治禁貪猾舉寃
滯保疲瘵登俊乂以公之學素所習知以公之才皆所
優為果南北諸道人皆如斯何憂乎不治竊嘗思公由
東平入燕處深嚴十餘載一旦渡長淮越大江過浙閩
諸名山如党承㫖詩所云平生夢寐不到處乃以王事
從私游肅清之暇伸紙落筆發揮胸中所有亦南游之
竒絶也第恐朝廷早晚有大顧問大謀議視吾輩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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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公之風采未必不走驛騎而趣歸後之寵拜豈淺淺
可知是行也又奚辭諸公盍餞之以詩至元辛夘夏六
月望日邯鄲張某序


  送行省員外郎趙君伯恭赴汴序


  事親孝為大孝禄養為大所貴乎禄養逮其存而有以
榮之如子路不擇禄而仕毛義捧檄而喜姜公輔兼京
兆户曹許康佐求知院官皆此意也泰安趙君伯恭性
至孝善奉母承顔㫖酒介眉求詩嘗見稱於搢紳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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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師幾寒暑每瞻白雲輒作悵惋至元壬辰由中書
右司都事出為河南省員外郎僕馬在道過余言别津
津然喜見眉宇間盖便養之志得矣當三山雨晴故宮
花香御板輿稱夀觴絲竹駢列歌舞揄揚柔色慈顔而
並悦彩衣朝服以爭光使汴人豔其榮是春風宴席之
初張也至於佐外省撫諸郡決衮衮之簿書吐婉婉之
幕畫在伯恭餘事耳故不書是年正月二十二日邯鄲
張某題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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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今指掌圗序


  天地開闢未有疆理神農之王天下東西九十萬里南
北八十五萬里黄帝經制萬國堯遭洪水命禹治之别
四海為九州舜釐為十二夏禹塗山之㑹執玉帛者萬
國商湯革命吞滅過半周之封建不過千八百國吞滅
又幾半矣春秋止百七十國戰國止七國秦始皇兼并
四海分四十郡漢武開廣三邊後置十三部光武併省
郡縣其後亦為十三州部自是分為三國至晉而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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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為南北至隋而混一唐太宗分十道𤣥宗分十五道
昭哀之亡五季擾攘至宋而混一建炎渡江遼滅金强
至國朝而混一嗚呼由五三而下有疆理者凡幾變更
幾分爭幾混同矣此閩士陳某光大古今指掌圗不得
不作也纂圗四上下貫穿三千八百餘年國之所以久
近所以興廢披圗一覽盡在目前名為指掌孰曰不可
余非善談史者因請序竊有問焉觀君次歴代之事掇
精英而入簡約是祖司馬温公舉要歴之遺意也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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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之正統屈曹魏而進劉蜀是凖朱文公綱目之書法
也舉要固大體綱目亦正論但紀國編年之際必取綱
目例吾恐光大之筆尚有吮之而未易下者光大曰敬
聞命矣至元甲午四月日前翰林侍講學士邯鄲張某


  秋聲集序


  始余為行臺御史道松江㑹九山衞公洎其子謙纔一
杯而别後十年來牧是郡訪九山墓宿草己六白矣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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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公秋聲集求序許而未作又旬嵗屬者暇愈少請愈
力因思古今騷人多寓意秋聲中由宋玉九辨而下如
李太白有紫極宫何處聞秋聲詩劉禹錫歐陽永叔有
秋聲賦率皆悲時之易失嗟老之將至狀其淒清蕭瑟
而已今九山之集取名雖同而實又有所不同者昔在
淳祐間公起喬木世臣後班省闥鎮藩輔無施不可此
時不獨無此作亦未嘗有此聲也及時移物換以故侯
退處于家不求聞達舍大篇短章何以自遣盖心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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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宣言非聲不傳是知聲之秋即心之秋即江山之秋
江山之秋即天地之秋也聲無窮秋亦無窮彼觀是集
讀是序見山谷所云末世詩似候蟲聲便為誠然正所
謂癡人前不得説夢豈真知公者乎九原有靈或聞斯
言公諱宗武字淇父官至朝請大夫九山其自號云至
元甲午重九日序


  送王侍御河北按察使序


  有地數千里有城數百區持肅清之權按治於其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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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而為春怒之而為秋使百辟羣吏趨走聽命之不暇
大丈夫得官憲司亦榮矣矧自内而長者乎矧得歸其
鄉者乎至元十四年春通議王公以御史出為河北河
南道提刑按察使使長者也相舊居也奉命之日喜於
治裝了不見其留連戀顧之意其為榮也又明矣聞者
猶齎咨怪疑咸以為不當去方朝廷不次用人如公之
寛而明亷而温不苛細以害事不矯飾以沽名德如此
其厚學如此其優不横飛直上而區區再授是職何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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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外除樂其南歸也蓋不知公之所以蔚豹變之文際
龍飛之運一命而春官再命而虎符三命而烏臺英聲
華聞垂二十年果輕舉易動乗時取位安徃而不到第
顧其道之與義職之與志如何耳茍道行義合職修志
得豈有乗使者之車還舊居之地不以為榮乎如其不
然雖内遷上擢不過占位謹署茍延嵗月而已是豈公
之本心哉是行也謝倥偬絶危疑就安崇達坦夷必將
見鏗鍧其政聲煒曄其德望凛秋霜於劾奏之餘沛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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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於平反之際使循行不獨美於漢黜陟不獨稱於唐
一旦聖天子圗任舊人馳驛騎於鄴南走星軺於洹上
召公共大政決大議上沙隄而轉黄閣秉鈞軸而調鼎
鼐不猶愈於向所謂輕舉易動乗時取位之為逺乎若
夫衣繡而臨西溪水波為之増明攬轡而望西山雲煙
為之動色騶唱導前騎從擁後夾道之人觀者如堵見
煇煌焜燿未必不與韓氏晝錦齊稱而並道由是觀之
則公之榮非特在今日又當為後賀用是敢泄疑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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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及公之所可必者為之序


  梁塵外山中吟序


  近世緇黄之詩緇固少而黄又絶少間有留心筆硯寄
興篇什能不淪於頌語不流於教言可以傳播搢紳士
夫之間千萬中纔一二人何作者之寥寥也道士梁塵
外中砥余舊識於茅山多作詩樂與吾輩游嘗贈余古
律數篇使人讀之不置盖一二人之傑出者近擕山中
吟藁來京師觀者無不稱嘆復請序於余且求正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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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乎道人之詩塵俗固不可專用道家語亦不可然則
何所依歸乎羅浮道士誰同流草衣木食輕王侯世間
甲子管不得壺内乾坤别有秋數着殘棊江月曉一聲
長嘯海山秋飲餘回首話歸路遥指白雲天盡頭此非
有唐吕洞賔之詩乎詩之奪胎換骨超凡入聖無出於
此歸而求之有餘師以塵内之吾觀塵外之渠向上一
路悟則即到竢他日再游華陽洞天相訪於積金峯之
巔煑石乳酌丹泉焚古龍涎盡讀囊中别後之篇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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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於二仙余試指似之當笑領焉


  葵軒小藁序


  金百餘年士大夫例熟科舉業求以詩文鳴世者由党
趙以降纔數屈指而已盖皆舍緩而趨急得此而失彼
不有豪邁特達者出而造物卑以才氣付以師友假以
嵗年其何能兼之哉葵軒先生張公金遺老也自妙齡
已有聲場屋戊戌再以詞賦魁山東其篇什文字尤刻
意不廢非才氣之偏乎在廬臺則從學師右轄仲安過
[014-15b]
河南則接見禮部閑閑公北渡後則交游王鹿庵楊素
庵諸君非師友之賢乎建元以來同輩者登膴仕據要
津不旋踵而凋喪殆盡獨恬守一教官竟得安閑晚境
今夀迄八秩尚以著述為事非嵗年之延乎有集若干
巻號葵軒小藁其子克勤等求余為序余謂先生稟賦
若此淵源若此老於筆硯又若此可謂兼而兩得者也
至於詩之清適文之典雅已傳布人口讀者所共知又
何待余言之重輕而區區為是者特以科場人視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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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末事不能兼之者存所警云


  送鮮于都事赴任杭州序


  朝廷更化急於用人吾友鮮于君伯機由湖南憲幕召
補内省掾以家貧親老不能北順流而下留寓淮海讀
書攷古外百不事事行臺便其養嘗兩薦為監察御史
意其命可立待未幾改授浙西宣慰都事君固處之自
若識者皆有位不究才之嘆余竊謂不然盖天之生才
必有用至於用違其宜處非其地在乎遇不遇合不合
[014-16b]
爾彼深情厚貌内姦外朴君肯表表以為端誠乎彼布
被脱粟欺世盜名君肯矯矯以為淳儉乎彼喜功生事
多忌好訐君肯皦皦以為公平之與剛直乎君雖不吾
語吾知君弗為且御史黄牒也都司亦黄牒也御史緋
衣也都司亦緋衣也初何有貴賤髙下之間如伯機之
才之學坐之繁劇紛擾之中而不亂置之羽檄奔走之
地而不惑能言聽計行職修志得與其羣列於此孰若
獨立於其彼與其倥偬於内孰若從容於其外況齒髪
[014-17a]
日脱名聲日白雖欲委順不茍於世安知將來不有大
遇合者孤舟水生亟趨杭矣暇時一過湖上為我謝南
北諸峯方自劾求去慎勿使白雲扄巖青松遮道以我
為山中之逋客也


  送髙摶霄序


  摶霄與余游餘二十年余見同進者或緋衣或朱輪或
金虎符方相望于時獨君一墮筦庫數載始得歸何遇
不遇遼夐之若此然君子不患位卑患志不立不患禄
[014-17b]
㣲患學不修以君之志之學能立且修後必有大合者
又何用幽憂其心憔悴其色耶是日酒半酣出齊州門
驅羸馬而西歸到吾鄉為寄聲西山白雲雖簿書倥偬
而此心無日不思諸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