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210 漢濱集-宋-王之望 (master)


[003-1a]
欽定四庫全書
 漢濱集巻三      宋 王之望 撰
  制詞
   賜特進尚書左僕射陳康伯等乞解機政檢㑹
   前奏速賜罷免不允詔
勅康伯等省劄子所奏乞解機政檢㑹前奏速賜罷免
事具悉機㑹之來安危所係議論之際可否是資卿等
宜協定謀猷切磋利害以宏濟于大事俾無有于後艱
[003-1b]
胡恤異同輕為去就非朕之所望於大臣者也備禮要
君之請在自信以何嫌解紛排難之功顧仰成之方切
所請宜不允
   賜陳康伯乞祠不允詔
卿厚徳元勲兩朝是賴深誠偉量一代所尊勤勞王家
亦已至矣朕所以挽留之意豈顧問哉方今外虞孔艱
大事未定卿久專機軸朕所倚毗一旦舍朕而去朕何
以處此傳曰時然後言卿之告去時乎勉為朕留毋復
[003-2a]
困我
   賜左朝散大夫試兵部尚書湖北京西制置使
   虞允文乞除宫祠不允詔
卿以文武有用之材宣力當世馳驅南北險阻備嘗方
倚重于上游用紓憂于西顧投閒之請非朕所期所請
宜不允
   賜右太中大夫錢端禮辭免除户部侍郎兼樞
   密都承㫖恩命不允詔
[003-2b]
勅端禮省所奏辭免除户部侍郎兼樞密都承㫖恩命
事具悉足食足兵邦政所重于斯二者惟才實難卿以
變通練達之資踐更中外所至可紀厥聲茂焉上皇所
知己試有績朕實因任其又何辭徃圖爾庸以稱朕意
所請宜不允
   陳康伯可罷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兼樞密使特授少保觀文殿大學士判信州進
   封福國公加食邑食實封制
[003-3a]
門下輔相股肱於元首身允佩於安危帝王體貌於大
臣恩必隆於進退眷我冢司之老懇辭魁柄之榮既莫
遂於挽留宜有加於寵秩肆頒明命誕告治朝特進尚
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兼提舉編修
玉牒所監修國史兼提舉編類聖政所信國公食邑七
千九百户食實封三千一百户陳康伯學貫天人才周
經緯中和自稟言有物而行有恒度量難名澄不清而
撓不濁爰登揆路六閲嵗華當國家多事之時專廊廟
[003-3b]
萬幾之寄雍容鎮俗談笑折衝道蕩蕩以遵王無有作
惡心休休而樂善其如有容邦政弗愆物情交附惟予
一人纘承之慶本太上皇付託之誠能將順以輸忠實
贊襄之有助心如金石勲在旂常朕方委任而責成爾
亦勤勞而匪懈久煩機務累抗封章丁寧諭㫖而莫回
傴僂陳詞而愈固式揚典冊俾解鈞衡亞保升華煥衮
衣於左棘鴻儒列職冠書殿於西清進公社於新邦分
使符於故里載疇井邑并衍圭腴於戯功名克保於始
[003-4a]
終古今所重出處暫均於勞逸中外何殊其思注意之
深勿替告猷之舊可
   劉寳可特授安慶軍節度使依前捧日天武四
   廂都指揮使充鎮江都統制兼淮東路招撫使
   節制本路軍馬食邑實封如故制
門下遣戍役以衛中國方深經武之圖聴鼓鼙而思將
臣敢廢念功之典惟予爪士載總師干既宣專閫之勞
盍復登壇之拜式揚孚號明告治朝捧日天武四廂都
[003-4b]
指揮使武泰軍承宣使充鎮江府駐劄御前諸軍都統
制兼淮東路招撫使節制本路軍馬彭城郡開國公食
邑三千六百户食實封一千二百户劉寳驍果冠時韜
鈐决勝笑談劈臂氣嘗蓋于萬夫拳勇摧鋒身實更于
百戰勲書盟府名播逺方早嚴六纛之儀横控大江之
險軍聲甚振武備聿修中退處于宴閒兹重分于節制
恩威未泯號令一新宜還豹尾之雄俾鎮龍舒之舊因
其事任庸示眷懷於戯起李廣于故將軍期折彼匈奴
[003-5a]
之勢復魏尚為雲中守冀慰予鉅鹿之心益服休嘉以
伸報效可
   賜陳康伯告口宣
屢抗封章懇辭機務爰升孤棘出鎮鄉枌徃服恩光無
煩謙遜
   賜劉寳告口宣
復膺閫寄克振軍聲既著忠勞宜加寵渥龍舒舊鎮虎
節載頒祗服恩光益茂勲烈
[003-5b]
   賜撫問張浚到闕并賜金合茶藥口宣
逺自師屯肅趨魏闕朝宗在即匽薄良勤宜有匪頒以
申問勞副兹虚佇無憚疾驅
   賜安慶軍官吏軍民僧道耆壽等示諭勅書
朕以劉寳載膺邊寄克壯軍威既宣分閫之勞宜復建
旄之寵用畀同安之節以紓舊俗之思惟故將之重臨
諒周邦之共喜
   賜張浚臘藥勅書
[003-6a]
為憲萬邦折衝一面方此嚴凝之候必須服餌之良宜
有匪頒式昭至意
   除郭振武泰軍節度使賜本軍示諭勅書
敕武泰軍官吏軍民僧道耆壽等朕以郭振勇且有謀
老而克壯折衝禦侮蚤洊著於膚公御衆牧人今併膺
於閫寄爰畀節制以為寵光既成命之惟行諒逺方之
咸喜
  䇿問
[003-6b]
   䇿問四首
問昔夫子抱帝王之道鬱不得施退修六藝之教稽之
前聖而不悖埀之後世而不誣使其一旦得志舉而措
諸事業則平日之空言皆致君澤民之具也惟聖人多
變不可執以一端故容有可疑者焉且豳詩七月言稼
穡艱難之業甚詳然樊遲學稼則鄙而不予何周公陳
於成王而夫子不以告門人邪周官司馬教軍旅戰陳
之法甚備然靈公問陳則拒而不答何周公掌以六卿
[003-7a]
而夫子不以告時君邪虞舜命臯陶穆王命吕侯著於
尚書是聖人不能廢刑矣而夫子則不取齊之以刑者
聚人曰財理財曰義繫於周易是聖人不能遺利矣而
夫子則罕言之夫詩書易夫子所修舜周公夫子所法
顧不同如是而不知夫子見用於時於是四者將忽而
不務歟則何為而存諸經也如皆用之則與平日之言
亦相戾矣抑窮達之際所施異宜所言非所用所用非
所言乎二三子方將行其所學者也其必有以知聖人
[003-7b]
矣請詳以告我
問昔人論文章之難曰得之難知之愈難蓋古今文章
其工拙髙下雖有定論然好惡不齊衆口難一非精於
其道為世所宗者不足以擅其品藻也唐韓愈髙材絶
識實主斯盟非徒當世學者依以成聲而後之史筆猶
時借其言以評前作彼誠有以取信於後世矣然愈於
漢人每以司馬遷相如劉向揚雄為言如賈誼董仲舒
班固之徒皆不論也夫賈誼賦鵩弔屈之文固無愧於
[003-8a]
相如之大人揚雄之反騷其痛哭流涕之書又非封禪
劇秦之可比也而過秦一論議者以為書傳之最善者
至於仲舒言天人之際宜不在劉向下而班固之為良
史抑亦差子長之肩其宏才麗藻足以相優而無甚相
遼愈獨屢稱四人無一言及於三子何邪將出於偶然
歟其亦固有輕重歟愈同時於文最重栁宗元於詩喜
稱孟郊蓋嘗以宗元比馬遷而以郊詩髙出魏晉自今
觀之宗元之作視太史為如何而郊之篇什孰愈曹劉
[003-8b]
潘陸輩也愈謹許與其抑揚比擬必有所謂願質數子
之文而折中其是非將以觀諸君之精識
問天下之風俗罔不惟上之倡而斯文為尤甚書稱堯
曰文思舜曰文明禹曰文命商周之君或終始典于學
或緝熙于光明故唐虞三代之人至今炳然與日月争
光詩曰倬彼雲漢為章于天周王壽考遐不作人斯文
之興豈不由上之為乎秦焚詩書天下以文為諱英如
漢祖特不喜儒文景之際重之以黄老而朝廷大臣皆
[003-9a]
刀筆吏吹簫屠狗引彊蹶張之流宜此道之遂冺不數
十年賈馬晁董之徒相望於時西漢詞章之盛與古争
衡其後光武顯宗最重儒學然東京之作遽不及逺甚
下逮魏晉以及梁隋其間君臣多尚文雅而筆墨氣格
日以不振雖唐太宗聰睿卓絶輔以房魏之佐升平無
事尤汲汲然加意於斯而終不能革六代之餘以此而
言又似非上之所能為以我國家累聖相繼咸蓄盛藻
昭回垂光異才競奮肆更多故學士失職主上喟然愍
[003-9b]
之書經訓以發其淵源闢膠庠以勵其器業居無㡬何
羣試于有司者人握靈蛇之珠家抱荆山之璞彬彬如
也然則謂文為不由於上可乎夫以漢髙文景之間絶
不好文而作者如彼其多魏晉梁隋有唐之世君臣篤
好而文字如彼其陋盛衰之變與時不同而今日之應
若響何邪願聞其説
問自三皇而來歴帝與王下逮五霸其事逺矣而見於
六經之籍孔孟之言者不為不詳要其間容有可議者
[003-10a]
書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是則帝道簡而王
制加詳矣然舜以禮樂分命二官而周併總於一卿舜
分天下為州十二而三代合為九州果孰為簡孰為詳
乎孟子曰以徳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是則王者任
徳而霸者任力矣然湯征十一武滅五十而齊桓九合
諸侯不以兵車晉文教民禮義示原以信果孰任徳乎
孰任力乎孔子之序書斷自唐虞則二帝之前宜荒忽
無足稽矣不録桓文則二伯之烈宜卑陋而無足采矣
[003-10b]
然易繫辭述黄帝之制作與堯舜氏無少異而春秋之
事實予齊晉何也舜典曰詩言志歌永言蓋有虞之世
固已有詩與樂並行矣當孔子時魯猶用四代之樂則
虞夏之詩豈無存者然其序三百五篇止及商周而臯
陶之所賡五子之所歌皆不列於四始何也諸君學古
通經講之已熟有司可得聞乎
  論語荅問
   荅何希深衛輒之問
[003-11a]
衛輒之事古今之論多矣孔子作春秋定天下之邪正
以斷天下之疑使亂臣賊子知懼於此正宜大書屢書
使深切著明以為萬世之法然其辭漠然無所懲勸且
入其國而不避孔子以出公八年自陳入衛/九年魯人招之始自衛反魯享其養而
不却曼姑圍戚而不貶子路死悝而不罪則是孔子不
以輒之立為非明矣公羊曰蒯聵為無道魯公逐蒯聵
而立輒輒可以立乎曰可以王父命辭父命是父之行
乎子也以王事辭家事是上之行乎下也此議最為通
[003-11b]
論今人有子不肖而逃幸而有孫焉其祖付之物曰父
來勿與也父至而欲取之子當與父乎當守祖之命而
不與乎與之則非徒已違王父命而亦使其父違父命
父子之道廢矣不與則非徒已得所以尊祖而父亦得
所以尊父父子之道兩得焉范甯稱榖梁以衛輒拒父
為尊祖傷教害義不可彊通者特為不當拒其父命耳
不以為不當立也江熙釋榖梁乃云若靈公廢蒯聵則
經不得復稱世子稱世子則靈公未嘗命輒其從王父
[003-12a]
之言傳似失之是不然靈公不命輒則必歸蒯聵而立
之不歸蒯聵又不立公子郢則是靈公之命輒也其稱
世子者諸侯之世子必命于王蒯聵得罪于靈公而逃
靈公雖不及廢猶廢也但未改命于天子耳故書曰世
子非以為當立也又引鄭世子忽復歸于鄭為例非其
比矣鄭忽於復歸稱世子則世子為當歸歸者無惡之
辭也蒯聵於納稱世子則世子為弗當納納者不受之
辭也春秋美惡不嫌同辭夫以世子出奔若其無罪人
[003-12b]
孰不欲其歸今大國興師以納之而國人不受則其為
人可知矣書世子者所以正其名而甚其惡也若以世
子為當立則楚世子商臣弑其君亦為當立乎公羊云
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國夏曷為與衛曼姑圍戚
伯討也曼姑受命于靈公而立輒義可以拒之何休釋
曰曼姑無惡文知得拒蒯聵於曼姑言得拒之知輒之
不得拒也然則輒之立也為可獨拒父為不可耳公羊
許其立而不許其拒父是矣以拒父為尊祖者榖梁之
[003-13a]
説也二傳公羊為長後世曾不分别二事併而為一宜
其説之不通蓋自江熙亂之而劉原父乃主其説此有
心於闢傳之過也或曰輒既當立而不拒蒯聵使蒯聵
得入輒當奈何曰輒之既立當迎其父以歸曰立輒者
王父之命不敢失墜至於尊事之禮敢不極其優隆蒯
聵見容則父子可以無間不幸而必欲得國則為輒者
弗敢與争或死或奔於義皆得廢祖之命罪不在我所
謂父雖不父子不可以不子者也蒯聵而稍有人心亦
[003-13b]
必底豫而不至於姦此舜之所以諧瞽䏂也豈可拒其
來而不受乎或曰方孔子在衛輒若有問何以處之曰
子路問孔子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
名乎學者疑孔子得政於衛必變置其父子其失聖人
之意逺矣夫有國者父稱公子稱世子名分之正也今
輒子也而稱公蒯聵父也而稱世子名體不順至不可
以並居豈不病哉蓋亦正其名而已正之奈何曰使蒯
聵不為衛侯而為衛侯之父如趙之主父漢之太公之
[003-14a]
類别為一號以尊之不亦可乎此孔子正名之意也若
必欲變置其位則是正其實也非止於名而已孔子謀
人之國豈若是之疎乎或曰冉有疑夫子之為衛君子
貢設夷齊之問而知其不為則孔子之不與輒明矣曰
不然孔子居衛踰年而不去門人之髙弟又多仕之而
初無一言非輒所以致冉有之疑先儒以為為助夫子
不為者特不助耳固不以其立為不當也何休謂衛輒
之立雖得正法非義之髙者故孔子不為此言得之武
[003-14b]
王滅商夫子猶以為未盡善於衛輒何助之有况當時
衛之大臣與其國人皆不願蒯聵之立蒯聵得立置南
子於何地輒雖欲遜其父豈可得乎假令賢者處此亦
不過棄國而去為伯夷叔齊耳伯夷叔齊非所以責衛
輒也若欲人人夷齊則春秋舉無全人雖齊桓晉文亦
當誅絶豈特桓文武王伐紂而不用伯夷諫王季奪嫡
而不為叔齊之遁亦皆得罪於聖人矣而可乎且孔子
稱夷齊之何怨豈特可施之於輒以此而責蒯聵其孰
[003-15a]
不曰尤宜是孔子於衛侯父子俱無所為中立乎其間
至於衛輒之立春秋無譏焉則是以王法而正之也夫
蒯聵欲弑其母其子法當併廢靈公尚遵周道舍諸子
而立孫則蒯聵之罪為至深而靈公無負於蒯聵輒於
其祖其父尊親惟均當從其父乎當從其祖乎當從其
有罪者乎當從其無負者乎議者徒知責衛輒以不遜
其父而不思蒯聵之立為違父之命則似於義有偏恐
非孔子中庸之意而失春秋所書之法也夫瞽䏂日欲
[003-15b]
殺舜而貴象舜從堯命而不從瞽䏂舜殛鯀而遜禹禹
不敢念父之讎而順命于舜則輒之立尚何譏乎愚見
如此未知當否幸有以正之
  講義
   論語發題
昔孔子述而不作未嘗著書其繫易也述易之變而已
易之外無説也其序書也述書之作而已書之外無説
也春秋約魯史以成文而時出新意詩刪衆作以成書
[003-16a]
而弗改舊章此外戴經之所記止乎禮樂之事孝經之
所稱不過孝弟之行其他雜見於諸子百家之書者徃
徃其言得於傳授非復親承雖間有異聞而無所統紀
皆不足以見天地之全古人之大體也若夫條貫具備
本未有考出於孔氏之門而可以求聖人變化云為之
妙者惟論語一書而止耳蓋夫子述詩書禮樂易與春
秋王道備矣而其教不同恐習之者嗜其偏而不能以
兼通溺於博而不能以反約也故平居答問之際摘其
[003-16b]
樞要以警悟學者其後門人集而成書其辭簡而盡其
㫖深而明六經之道莫不總攝於此參之唯回之如愚
子貢之性與天道易之精㣲也管仲曰仁子産曰惠子
西曰彼哉春秋之褒貶也稱堯舜之巍巍禹之無間周
之至徳則疏通知逺極書之髙致子貢因事以明詩子
夏因詩以悟禮舉三百篇蔽以思無邪之一言則優柔
該貫盡詩之深㫖純儉從衆拜下從禮行夏之時而用
商周之車服達禮之變舉在此矣武為盡美韶為盡善
[003-17a]
以翕純皦繹之音語魯太師論樂之藴舉在此矣汪洋
奥雅無所不備自始乎為士至終乎為聖人其進修之
序皆具乎其中人而不求聖人之道則已如欲求聖人
之道必盡心於此書而後可此書之不明而驟語六經
則浩乎其無涯茫乎其無塗矣今夫天形之渾淪不可
俄而度若察之以璣衡則經緯之動静躔度之疎密咸
可推矣聖道之光大不可俄而測若求之於此書則聖
賢之閫域師友之淵源咸可考矣然則論語者其孔氏
[003-17b]
之璣衡歟是故觀堯曰一篇則夫子之志意可知也觀
述而一篇則夫子之教學可知也觀㣲子則夫子之出
處去就可知也觀鄉黨則夫子之容止進退可知也觀
子罕則夫子之言行道藝可知也觀子路則夫子之政
事施設可知也至於先進一篇道羣弟子才分之淺深
器業之小大資性之緩急其言尤詳讀之悠然可以想
見其為人非特夫子所以品第其徒者如此至其門人
亦各以其分量之所得而善於形容天子之道仰之彌
[003-18a]
髙鑽之彌堅則夫子之極致愈求而不可盡者不有見
於此乎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則夫子之中庸若近而不
可能者不有見於此乎如天之不可升如日月之不可
踰如宫墻之不可窺則夫子之道其髙明而深奥者不
有見於此乎故熟讀論語伏而思之則吾夫子之儀形
與羣弟子之揖遜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昭昭乎其無
所隱矣去古既逺不讀此書何以求聖賢之遺範乎故
予樂與諸君講學之雖聖言淵奥非末學所窺要之識
[003-18b]
隨賢愚小大各有所得亦不可無述也若乃前説之既
善者今則循而用之不敢務新奇而有加或已有所見
則從而著之不敢以固陋而自隱期於當而已矣諸君
因講以求論語之書因書以㑹夫子之道黙而識之執
方册以對古人庶㡬觀成周之禮者入廟而知周公學
師襄之操者撫琴而見文王也不其偉歟
    為政以徳章
洪範曰庶民惟星星有好風星有好雨言民心好惡之無
[003-19a]
常也為政者欲人人而悦之則雖得於此必拂於彼無
適而可矣又曰月之從星則以風雨言人君政教失中
而惟民之從則其為亂如日月失其所而從星者風雨
之變也是故為人君者惟當建極於上以中正自居而
不失其所則天下之民自四面而歸徃之矣書曰夏暑
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必先之以
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者蓋惟能處
乎大中至正之地則民心雖無常終亦必恊于極豈不
[003-19b]
猶衆星之共北辰乎洪範曰皇建其有極無偏無陂遵
王之義無反無側王道正直㑹其有極歸其有極皇建
其有極所謂譬如北辰也無偏無陂無反無側所謂居
其所也㑹其有極歸其有極所謂衆星共之者也然則
所謂徳者如之何亦曰中正以觀天下而已
    道之以徳章
道者誘道之齊者整齊之周官六典邦之刑政在焉孟
子曰明其政刑二者聖王所不能去也然非其所以為
[003-20a]
先以輔吾之徳禮則可矣化之以徳禮而不變於是乎
有政刑以俟之是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也上之待
民也如此則民皆興於亷恥而吾之教化無所不及矣
故曰有恥且格格者至也言其無所不及也若道之以
政齊之以刑則是以斯民為不可以徳禮化而不以君
子長者之道待天下也上之待民也如此則民皆抵冒
無恥而政刑亦有所不能及也故曰民免而無恥免者
幸免也言有所不能及也
[003-20b]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章
荀子曰學惡乎始惡乎終曰其義始乎為士終乎為聖
人蓋學而不至於聖皆未足以盡學也孔子方其十五
而志於學則大聖之事業固已有潛諸其心者矣夫人
患不學學患無志能志于學則無所不至矣惟學可以
盡聖人之能事惟志可以成學者之極功故仲尼有為
山之譬揚子有學海之喻皆言其有志與否耳茍有志
於學矣則每進愈上至於從心其始也如木之有本雖
[003-21a]
未極乎髙大而根莖節葉畢具於中如水之有源雖未
至於洪深而縱横曲折終至於海孔子所謂志於道者
蓋此道也三十而立則是非毁譽莫能搖其守所謂立
於禮也四十而不惑則死生禍福莫能動其心所謂知
者不惑也其守不搖其心不動則一性湛然知吾所受
於天者矣故五十而知天命所謂窮理盡性至於命也
六十而耳順則凡耳之所聞無非道也七十而從心所
欲不踰矩則凡心之念念無非道也其進道之序必每
[003-21b]
限之以十年者雖舉其大數蓋亦所謂真積力久者也
然原其所自皆本於志學而已夫所謂生而知之者謂
其樂之之誠出於自然耳非於天下之事物不學而皆
知之也孔子以成童之年而能志於學終趨至聖之域
則其樂之之誠可知此所以為生而知之歟
    孟懿子問孝章
書曰世禄之家鮮克由禮孟氏魯之世卿也觀其所以
事君則其所以事親者必多違於禮矣且懿子之父僖
[003-22a]
子病不知禮死屬二子於仲尼使學禮焉今而告之以
禮亦所以慰其親之志也夫論語者師弟子問荅之書
也弟子之問及於此人之行莫大於孝故以為先焉然
有能問者有不能問者林放問禮之本曰大哉問樊遲
問崇徳修慝辨惑曰善哉問此問得其道者也子路問
事鬼神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此問非其道者也孔子之告人不憤不啟不悱不發必
先㣲見其端俟其人之反復而叩之然後極其説如子
[003-22b]
貢之問士曰敢問其次者再子路問君子曰如斯而已
乎若此之類皆善問者也至於顔子之問仁夫子告之
以克己復禮使他人聞之亦唯唯而已而顔子則能復
之曰請問其目然後及於視聴言動之説此亦可以見
其羣弟子審問之能否也懿子問孝子告之以無違亦
欲其反復叩已而盡其説而懿子不能也若瀆告之則
非待問之體若不言之則懼聞者之不察其㫖也故退
而告樊遲樊遲之為人其性亦魯其問仁智子告以愛
[003-23a]
人知人而不達申告之以舉直錯枉亦不曉其所謂蓋
其不敏如此故孔子以對懿子者告之蓋欲發其問因
以祛其惑也夫子於荅問之際豈茍而已哉序論語以
此為始蓋有深意其餘或詳或畧或顯或㣲或婉或直
或答或不荅皆可以義推矣
    孟武伯問孝章
人之一身内有隂陽之患外有人道之患隂陽之患吾
無如之何若人道之患則在吾修身之何如耳豈可復
[003-23b]
貽父母之憂乎孟子曰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守孰為大
守身為大失其所以守身能事其親者未之有也然則
能守其身以免於人道之患可以為孝矣雖然孝子之
事父母豈欲其有憂乎孔子之告武伯以唯疾之憂是
亦使之謹疾也驕奢滛佚所以致疾之由也武伯世禄
之家所以告之以此
    子游問孝章
竭力以養父母者世俗之所謂孝也然犬能警馬可乘
[003-24a]
是皆能以力而為養矣君子之孝將何以自别於世俗
乎亦曰敬而已矣敬者非貌敬也敬之於心也敬之於
心者豈止於晨昏進見之際乎蓋雖屋漏暗室之間常
若對嚴君焉夫如是豈復有遺行哉其為孝不可勝用

    視其所以章
聖人之觀人不以一日之善惡先視其今日之所以又
觀其平昔之所由又察其將來之所安視其所以者閲
[003-24b]
其今日之所日用觀其所由者考其素所從來察其所
安者要其終於悠久以此三者求之則人將何所隱矣
見之及物者謂之視視之加意者謂之觀觀之加詳者
謂之察所以在今為易見故云視所由既徃為難知故
云觀所安未來為尤難知故曰察
    温故而知新章
今日之新來日之故今日之故徃日之新道無新故顧
吾之於道有已得與未得耳已得者温之而未忘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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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知之而不止所謂終始典于學者也故可以為人師
顔子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温故者也吾見其進
未見其止知新者也
    君子不器章
論語凡稱君子多與小人為對如周而不比比而不周
泰而不驕驕而不泰和而不同同而不和之類不可槩
舉此所謂君子不器則不然謂君子不可以一善器之
然可器者亦不便為小人也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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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貢曰女器也何害其為賢乎觀書者當考其意不可
執一而廢百也此書有聖人賢人仁人善人志士智者
勇者剛者有常者是雖道徳有廣狹資性有能否然皆
可以正名之也至於君子雖有小大之不同要不可以
一器名易於卦象皆稱君子左氏於褒貶則亦稱君子
記於中庸亦曰君子是皆非一善之可名故以為稱焉
如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此其直為可器
者至於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巻而懷之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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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器於直不直之間所以謂之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