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182 豫章文集-宋-羅從彥 (master)


[017-1a]
豫章黄先生文集第十七
       黃庭堅魯直
   記十四首
    仁宗皇帝御書記
    伯夷叔齊廟記
    鄂州通城縣學資深堂記
    閬州整暇堂記
    冀州養正堂記
    北京通判廰賢樂堂記
[017-1b]
    忠州復古記
    吉州廬陵縣今題名記
    黔州黔江縣題名記
    筠州新昌縣瑞芝亭記
    河陽揚清亭記
    東郭居士南園記
    大雅堂記
    松菊亭記
     仁宗皇帝御書記
[017-2a]
臣某元祐中待罪太史氏竊觀金匱石室之書
論載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有二年㓜少遂生
至於耆老安樂田里不憂不懼百姓皆如芻狗
無謝生之心又言 上天德純粹無聲色畋游
之好平居時 御筆墨尤喜飛白書一書之成
左右扶侍爭先乞去稍稍散落人間慶雲景星
光被萬物士大夫家或得隻字片紙相與傳玩
比於河圖洛書敬愛所在如臨父母此豈與周
人思召伯愛其甘棠同年而語哉恭惟 昭陵
[017-2b]
復土垂四十年至今父老言之未嘗不霣涕後
生聞說前朝事無不踊躍恨不身當其時嗚呼
可謂有德君子者耶竊嘗深求太平之源而
仁祖在位時未嘗出竒變古垂衣拱手以天下
之公是非進退大臣而百官修職四夷承風臣
亦不能識其所以然故袐閣校理臣張公裕所
藏書其子臣浩以示臣臣昧冒論著如此譽天
地之髙厚賛日月之光華臣自知其不能也
     伯夷叔齊廟記
[017-3a]
伯夷叔齊墓在河東蒲坂雷首之陽見於水經
地志可考不妄其即墓爲廟則不知所始以二
子之賢意其爲唐晉之典祀也舊矣元祐六年
予同年進士臨菑王闢之爲河東縣政成乃用
四年九月大享赦書以公錢七萬及廢徹淫祠
之屋作新廟凡三十有二楹貴德尚賢聞者興
起貌象祠器皆中法程某月某甲子有事於廟
乃相與謀記歳月乞文於豫章黃庭堅謹按伯
夷叔齊有國君之二子逃其國而不有者也予
[017-3b]
嘗求其說伯夷之不得立也其宗與國人必有
不説者矣叔齊之立也其宗與國人必有不説
者矣於是時紂又在上虐用諸侯則二子之去
亦以避紂耶二子雖去其國其社稷必血食如
初也雖不經見以曹子臧吳季札之傳考之意
其若是也故孔子以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身
中清廢中權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又曰齊景公
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伯夷叔齊餓
於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孟子以為非其君
[017-4a]
不事非其民不使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
言故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此則
二子之行也至於諫武王不用去而餓死則予
疑之陽夏謝景平曰二子之事凡孔子孟子之
所不言可無信也其初蓋出莊周空無事實其
後司馬遷作史記列傳韓愈作頌事傳三人而
空言成實若三家之學皆有罪於聖人者也徒
以文章擅天下學者又弗深考故從而信之以
予觀謝氏之論可謂篤信好學者矣然可為智
[017-4b]
者道也予觀今之為吏愒日玩歳及為政者鮮
矣政且不舉又何暇於教民今河東為縣吏治
膚敏攻成而舉典祀以教民可謂知本矣故樂
為之書并書子所聞二子事以告來者
     鄂州通城縣學資深堂記
通城縣學官資深堂前縣令臨川鄒君餘損道
之所作也通城故崇陽之聚也民病於隷崇陽
求專逹於武昌故熈寜五年詔割崇陽之三郷
為通城縣以六安曹君登子漸為令曹君為吏
[017-5a]
嚴能知所先後其作邑民勸趨之官府足以鳩
民則致力於學官因其溪山之陽作夫子廟爰
及諸生之舎以待其秀民興焉未遑教事而曹
君去由是閱數令方貸民出子錢併役兼任而
藏其雇庸之竒以為最歲上丁釋奠府史執事
趣如令則止及令東平王君定民佐才之時病
其邑子之不學頗理曹君之緒執經以待問而
士不至雖然曹君之功不遂隳墮亦王君之力
也鄒君始下車聞艾城戴君輿耆艾有德而明
[017-5b]
經術以書幣聘焉戴君至而士大夫有所矜式
鄒君曰講堂者利以羣居而不利於燕居使賢
者退而與諸生雜處吾懼賢者之不安席也乃
因民之餘力而作斯堂於是投耒耜而挾書棄
惰游而受業者日至焉頃之夙夜于其家者知
貴老出入于其郷者知尚齒于市于田見儒衣
者皆肅然父老乃相與歎曰毁我財而成我子
弟勞我力而逸我耆老蓋學之功耶繼鄒君者
臨川吴君履中與權呉君發政甚愛民而論政
[017-6a]
先養士其獄犴平矣曰此俗吏之所能也於是
復以書幣聘海昏李君亮采李君應之則與李
君分職曰子典其教事而我知其政李君力學以
待舉修已以致人士皆樂好之呉君公事退則
來燕於堂左經右律靡日不勤凡宫室不能風
雨器用不可薦羞皆彌縫𥙷苴使無憾於是通
城之學可以責士之不來而士得師友並興於
學矣夫性者民所自有也彼其怙富滅德放貧
為濫強有力者嚚柔良者不立豈獨民之罪哉
[017-6b]
長上不勸學也今自曹君以来有勸學之心而
猶待四人然後其政行善政之難也如此夫昔
者鄒君甚愛斯堂嘗以書抵京師求予記之㑹
予不暇及是吴君為之請焉予謂鄒君者名斯
堂不空語諸生從事焉不可不知也淺聞寡見
者之教也不能引之至於道故學者皆得一而
暖暖姝姝彼其得一也非自得之故也孟子曰
君子深造之以道欲自得之也見異端而不能
弗畔居之不安也趨下流而失其本資之不深
[017-7a]
也今夫水決之東則東流決之西則西流背原
而往矣左之右之而常逢其原亦必有道矣夫
教者欲速效而不使人自得之學者欲速化而
不求自得之皆孟子之罪人也故表章鄒君之
意以曉諸生若夫挈楹計工述其襟帯溪山之
觀則非兩令之屬予者故不書
     閬州整暇堂記
無事而使物物得其所可以折千里之衝之謂
整有事而以逸待勞以實擊虛彼不足而我有
[017-7b]
餘之謂暇夫不素備而應卒可以徼幸於無患
而其顛沛狼戾者十常八九也豈唯人事哉天
之於物疾風震雷伏於土中者皆萌動然後阜
蕃而成夏落其實而枯其枝然後閉塞而成冬
夫惟整故能暇上天之道也昔者晉欒鍼使於
楚楚執政問晉國之勇對曰好以衆整又問如
何曰好以暇雖晉楚爭盟務以辭相勝充其情
楚豈能與中國抗衡哉今之郡守古諸侯也提
千里之兵以守關要平居燕安拙者奉三尺而
[017-8a]
有餘至於倉卒變故巧者應事機而不足此惟
不知素整暇故也榮陽魚侯仲修仁宗時御史
中丞魚公家也儒素有風力其家法存焉為閬
中太守知學問為治民之源知恭儉為勸學之路
先本後末右經而左律在官二年内明而外肅
吏畏而民服乃作堂以燕樂之表裏江山不知
風雨於以燕賔客講問闕遺沈沈翼翼千里之
觀也堂成而魚侯甚愛之問名於江南黄某某
曰若魚侯可謂能整能暇矣故名之曰整暇所
[017-8b]
以羙其成功而勸其未至也詩曰迨天之未隂
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可
謂能整矣又曰來歸自鎬我行永乆飲御諸友
炰鼈膾鯉侯誰在矣張仲孝友可謂能暇矣前
所叙説以告後人後作賦詩以爲魚侯壽故并
記之
     冀州飬正堂記
冀州古信都有漢爲安平侯國地當河漳之間
一都㑹民習懻忮任俠自武四方游手之民囊
[017-9a]
橐其間不事本業其滛俗猶斑斑見於載籍無
名山大川以為要䦕其地四戰之國也自中原
有事於兵革此邦未嘗不與焉故其民空匱憔
悴甚於它州 眞人撫有四海天下屬安丁壯耕
桑老弱不任事百有餘年而民未知休息生養
之利歳一艱食可望以恩義者不能相救蓋其
地産瘠鹵人不根著故爾於今為州在國北門
堅壁重兵樓櫓險壯外夷賔客朝賀有期㑹所
由出入故守者常用士大夫之選元豐元年十
[017-9b]
一月詔用扶風魯侯魯侯忠信豈弟不鄙其州
拊循鰥寡動用禮法民奮于田士興于學迺遑
暇於燕息之地太守居故有便堂權輿於都水
藍昌言仲謨而魯侯為築屋四旁與堂周旋風
雨寒暑有所遷就而堂事告備魯侯隱几以休
詩書酌酒以御賔客巾履徜徉木隂鳥語之中
思所以為邦之本而有得焉謂其堂曰飬正是
在易之頥正吉觀頥自求口實者也齊王之子
亦人子也居富貴之飬而氣體與人殊況能自
[017-10a]
求其心居天下之廣居則其所飬宜何如呼於
垤澤之門者非宋君也而聲似之以其居相似
也其居與古人相似而病不及古人吾則不信
也夫惟不言不笑不取是非物之情飄風暴雨
天地不能持久也未同而言脅肩諂笑茍可以
得車所治毎下而不恥者吾不知也至於時然
後言樂然後笑義然後取彼其中必有以信之
詩云鼓鍾于宫聲聞于外夫事其事而小大得
情語黙當物齋心服形於宫庭屋漏之間而民
[017-10b]
氣和於耕桑隴畝之上彼其於性命之情必有
不蘄於規矩準繩而正者焉嘉魯侯之不鄙其
州知律民者在已得已者在心其居民上不以
一日忘所以飬源者故極言其致遺魯侯鑱石
壁間使信都之士師魯侯之好學以成其材其
民知魯侯之用心而勸其事又使來者得覽觀
焉魯侯名有開字元翰簡肅公之子能世其家
者也
     北京通判廳賢樂堂記
[017-11a]
待外物而適者未得之憂人之先之也既得之
憂人之奪之也故雖有榮觀得之亦憂失之亦
憂無時而樂也自適其適者無累於物物之去
來未嘗不樂也故古一人觀乎儻來若寄於我
如浮雲之外物亦正其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
賢者雖有此不樂也常山賈春卿來佐北都留
守政成有暇日始作新堂治燕息之地豫章黄
庭堅名之曰賢樂其義蓋以謂去前日之上庳
下陋塵濛蜘絲隅角黮闇鳥䑕之宅而為今日
[017-11b]
之軒楹髙明戸牖通達便齋曲房兩宜寒暑并
隂髙槐風聽修竹賔僚尊酒笑語詩書是宜爲
賢者有也春卿遂以名堂而屬爲記黄庭堅曰
魏都國北門通守上佐也事無所不關決雖留
守大人鉅公游刃於無事内外晏然而十三縣
之政日交於前簿書期㑹幾於不勝聽也加以
外夷賔客之道濁河隄防之守呼吸變故不擇
時節舉别都㑹府號爲難治者皆出大名下故
異時任此責者以夜繼晝爲吏牘所埋没不得
[017-12a]
出氣雖親戚慶弔人情所不能休者有不暇顧
省至其解官去而後已今春卿辦了公家事小
大斬斬又有力以燕樂親戚僚友講問缺遺則
斯堂之主人不既賢乎夫人之賢豈有類哉德
每進而終無已者也我名斯堂既嘉王人賢又
以為來者之勸也春卿名青故太尉侍中魏公
子也精敏通事情見首知尾自其少時老姦吏
不敢弄以事嘗以使節京西吏畏其明其失職
以議法不合不以不稱職也其於政事天材絶
[017-12b]
人逺甚不以其能驕人好賢不倦不為得失顧
計者也
     忠州復古記
忠州漢巴郡之臨江墊江縣也其治所在臨江
故梁以為臨州後周以為南賔郡唐貞觀八年
始為忠州其地荒逺瘴癘近臣得罪多出為刺
史司馬故劉尚書以刺史貶一年死陸宣公以
别駕貶十年死李忠懿公以剌史居六年白文
公以刺史居二年其後憙事者以四公俱賢圖
[017-13a]
象為四賢閣故相贈司徒鄭州刺史南華劉晏
士安故相贈兵部尚書嘉興陸贄敬輿中書侍
郎平章事贈司徒安邑李吉甫宏憲刑部尚書
致仕贈右僕射下邽白居易樂天由開元以來
訖于會昌四君子相望凛然猶有生氣忠民常
以此自負而郡守至者必矜式焉紹聖三年正
月知州事營丘王君闢之聖涂下車問民疾苦
曰吏驁而民困故聖涂為州拊養柔良知其飽
飢鉏治姦猾幾於傷手治聲翕然邑中豪吏故
[017-13b]
時受賕舞文法者相與謀曰屬且無類即以智
籠小騃吏群訴於部使者聖涂不為變且歎曰
白頭老翁安能録録畏吏苛民耶亦會部使者
察其為姦而聖涂治郡政成時休車騎野次咨
問故老訪四賢之逸事而三君之政寂寥無聞
蓋士安即賜死而敬輿别駕不治民宏憲雖在
州六年亦嘿耳樂天由江州司馬除刺史為稍
遷故為郡最豫暇有聲迹又其在州時詩見傳
東樓以宴賔佐西樓以瞰鳴玉溪登龍昌上寺
[017-14a]
以望江南諸山張樂巴子臺以會竹枝歌女東
坡種花東澗種柳皆相傳識其處所於是一花
一竹皆攷於詩復其舊貫種荔支數百株移木
連且十本忠於一時遂為三峽名郡聖涂乃以
書誇涪翁曰為我記之涪翁曰聖涂急鰥寡之
病使逺方民沐浴縣官之澤可謂知務矣掃除
四賢之室思欲追配古人可謂樂善矣樂天去
忠州於今為二百七十有九年在官者鰓鰓然
常憂瘴癘之病已數日求去故樂天之遺事蕪
[017-14b]
没欲盡聖涂齊人也蓋不能巴峽之風土又其
撃強撥煩材有餘地而晚暮爲逺郡守迺能慨
然不倦興舊起廢使郡中池觀花竹鬱然如元
和己亥時追樂天而與之友聖涂於是賢於人
逺矣聖涂爲州之明年六月而涪翁爲之記
     吉州廬陵縣令題名記
昔皇甫湜持正言廬陵戸餘二萬有地三百里
縣當刺史理所令日兩趨衙退則祗承録判將
校事相關臨煩言易生凡事難專於今戸籍號
[017-15a]
稱七萬刺史府官屬與唐體勢不同所以病令
使政難工者猶不除也故廬陵令稱治者常少
桉求版籍由太平興國攺元而上無傳焉由馬
逹下訖李景元三十有七人歳月官資以能右
選格應入逺罷不以理或以故去皆可疑識今
令陳適用汝器始辦刻石以圖永久維三十七
人其政之媺惡則遺民老吏之言猶在去而顯
於朝其能否則載於士大夫蓋不必書適用資
直方行事如破竹不能為人下其撃伐人不避
[017-15b]
豪貴其爲政老姧吏縛不能展手其牧民善去
敗羣者其簿籍如謹細書生所抄書予欲考馬
君以來政事與適用度長比短差其功最使并
刻之而未暇以廬陵之難爲令而稱治其才可
知已
     黔州黔江縣題名記
黔江縣治所蓋楚開黔中郡時哥羅蠻聚落也
於今爲縣二鄉七里戸千有二百其秋賦雇庸
不登三十萬錢以地産役於公者八十有五其
[017-16a]
義軍二千九百招諭夷自將其衆者五百七十
其役於公之人質野畏事大略與義軍夷將領
不殊也使之非其義或跳梁不為用決訟失其
情或虜略以償直暗則小智者亦溷疆畔而為
欺懦則細黠吏亦能用其柄市麝臍以百計市
蜂蠟以千計則夷以長吏為侮寛則以利啗胥
徒而苟免猛則鳥獸駭而奏箐中矣至今得其
人櫛垢爬痒民以按堵而異時号為難治吾不
知其説也膠西逄興文為黔州軍事判官會王
[017-16b]
君任以憂去二年不除代有司以興文攝令遂
以治聲聞蓋其人練逹吏道故不以假攝為一
切之政老於憂患故雖攝事彌年而不倦事事
舉以詔條將去如始至府庫簿書如墉如櫛不
鄙夷其民子弟教之故其政無六疾而夷夏安
之縣舊無題名記興文愍其太陋求之故府與
其老吏乃自熙寧庚戌得趙君洙以來十人刻
石以為後觀而屬余記之子産曰抑人有言曰
蕞爾國夫有社稷民人王事均也豈可忽哉興
[017-17a]
文之舉於是合矣後之人有此六疾而求治吾
不知也無此六疾而邑不治吾則不信也故悉
書之以告來者
     筠州新昌縣瑞芝亭記
晉陵邵君叶為新昌宰視事之三月靈芝五色
十二生于便坐之室吏民來觀無不動色相與
言曰吾令君殆將有嘉政以福我民乎山川鬼
神其與知之矣不然此不蒔而秀不根而成非
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何也乃相與廓其室四
[017-17b]
達為亭命曰瑞芝犇走來謁記於豫章黃庭堅
黃庭堅曰子觀神農草木經青芝生泰山赤芝
生衡山黃芝生嵩山白芝生華山黒芝生常山
皆久食而輕身延年而不老蓋序列養生之藥
不言瑞世之符又其傅五芝曰赤者如珊瑚白
者如截肪黒者如澤漆青者如翠羽黃者如紫
金皆光明洞徹如堅冰而世之所名芝草不能
若是也故嘗考於信書自先秦之世未有稱述
芝草者及漢孝武厭飫四海之冨貴求致神僊
[017-18a]
不死天下騷然元封中乃有芝草九莖連葉生
甘泉殿齋房中於是赦天下作芝房之歌孝宣興
于民間厲精萬事事無過舉然廟享數有美祥
頗甘心焉故復修孝武郊祀以瑞紀年元康中
金芝九莖又産函徳殿銅池中然此芝不生於
五嶽果神農經所謂芝者耶予又竊恠漢世既
嘉尚芝草而兩漢循吏之傳未有聞焉何也豈
其所居民得其職所去民思其功生則羽儀於
朝没則烝嘗於社則是民之鳯皇麒麟醴泉芝
[017-18b]
草也耶抑使民田畝有禾黍則不必芝草生户
庭使民伏臘有鷄豚則不必麟鳯在郊棷黠吏
不舞文則不必虎渡河里胥不追擾則不必蝗
不入境此其見效優於空文也耶昔黃霸引上
計吏問興化之條有鶡雀來自京兆舎中飛集
丞相府上霸以為皇天報下神雀欲圖上奏京
兆尹張敞言郡國計吏竊笑丞相之仁厚智略
有餘而微信竒恠也恐丞相興化之條或長詐
偽以敗風俗天子嘉納焉劉昆為江陵令連年
[017-19a]
火災昆輒向火叩頭多能反風降雨遷洪農大
守驛道多虎崤澠不通昆為政三年虎負子渡
河乃召入為光禄勲詔問昆江陵反風滅火洪
農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對曰偶然耳左
右皆笑其質帝歎曰是乃長者之言由君子觀
之張敞之篤論世祖之知言建成之文不如光
禄之質也雖然新昌之吏民愛其令君將儌福
焉焉可誣也又嘗試論之古之傳者曰上世蓋
有屈軼指佞萐莆扇庖蓂莢紀暦蠏竹生律既
[017-19b]
不經見後世亦不聞有之則前世之有芝草特
未定也邵君家世儒者諸父兄皆以文學行義
表見於薦紳邵君又喜能好修求自列於循吏
之科故其氣燄而取之異草來瑞使因是而發
政於民慘怛而無倦民將盡力於田士將盡心
於學則非常之物不虛其應且必受賜金增秩
之賞用儒術顯於朝庭矣豈獨夸耀下邑而已
乎故并書予所論芝草循吏之實使歸刻之
     河陽楊清亭記
[017-20a]
河陽縣令治盟津西晉潘岳安仁所治縣也慶
暦中著作郎知縣事鮮于亨慕潘令治民有聲
相傳以為父老不伐其桃李於是築亭於其囿
曰聮芳架閣於其沼曰楊清意若同循吏之臭
味有激於貪濁云才四十年來者不嗣垝垣汗
泥民吏歎息元祐三年某月宣徳郎知縣事髙
元敏求父吏事膚敏不深鞭罸而政和乃浚沼
開囿陸蓺桃李水植菱藕稍繕故址作亭用其
名曰揚清名因其舊不揜前人之善也土木之
[017-20b]
功不若前人愛民力之不易也既落成伐石乞
文於予予爲作詩詩曰
邑有社稷古千户侯吏不自喜以歲月偷髙侯
爲邦民不吏賕吏姦輙得有距有鉤去其螟蟊
麥禾既秋與民憂之與民樂之安我燕居民勸
作之匪我自逸前人度之草木茂止鳬鴈于水
賔賛士子于食酒醴男耕不遟女桑孔時高侯
宴喜去其思之
     東郭居士南園記
[017-21a]
以道觀分於靳巖之上則獨居而樂以身觀國
於蓬蓽之間則獨思而憂士之處汙行以辭禄
而友朋見絶自聾盲以避世而妻子不知況其
逺者乎東郭居士嘗學於東西南北所與游居
半世公卿而東郭終不偶駕而折軸不能無悶
徃而道塞不能無愠退而伏於田里與野老並
耡灌園乗屋不以有涯之生而逐無隄之欲乆
乃蘧然獨覺釋然自笑問學之澤雖不加於民
而孝友移於子弟文章之報雖不華於身而輝
[017-21b]
光發於草木於是白首肆志而無彈冠之心所
居類市隱也楤其地曰南園於竹中作堂曰青
玉歳寒木落而視其色風行雪墯而聽其聲其
感人也深矣㯫羣山之會作亭曰翠光逼而視
之土石磊砢繚以松楠逺而望之欖空成色下
與黼黻文章同觀其曰翠微者草木金石之氣
邪其曰山光者日月風露之景邪不足以給人
之欲而山林之士甘心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
也因髙作閣曰冠霞鮑明逺詩所謂冠霞登綵
[017-22a]
閣解玉飲椒庭者也蟬蛻於市朝之溷濁翳心
亨之葉而乾没之輩不能窺是臞儒之僊意也
其宴居之齋曰樂靜蓋取兵家隂符之書曰至
樂性餘至靜則廉隂符則吾未之學也然以予
説之行險者躁而常憂居易者靜而常樂則東
郭之所養可知矣其經行之亭曰浩然委而去
之其亡者莎鷄之羽逐而取之其折者大鵬之
翼通而萬物皆授職窮而萬物不能攖豈在彼
哉由是觀之東郭似聞道者也東郭聞若言也
[017-22b]
曰我安能及道抑君子所謂困於心衡於慮而
後作者也我為子家壻軒冕不及門子之姑氏
懟我不才者數矣殆其能同樂於丘園今十年
矣可盡記子之言我將劖之南園之石它日御
以如臯雖不獲雉尚其一笑哉予笑曰士之窮
乃至於是夫於是乎書東郭之鄉族名字曰新
昌蔡曾子飛作記者豫章黃庭堅
     大雅堂記
丹稜楊素翁英偉人也其在州閭鄉黨有俠氣
[017-23a]
不少假借人然以禮義不以財力稱長雄也聞
余欲盡書杜子美兩川夔峽諸詩刻石藏蜀中
好文喜事之家素翁粲然向余請從事焉又欲
作髙屋廣楹庥此石因請名焉余名之曰大雅
堂而告之曰由杜子美以来四百餘年斯文委
地文章之士隨世所能傑出時輩未有升子美
之堂者況室家之好耶余嘗欲隨欣然會意處
箋以數語終以汩没世俗初不暇給雖然子美
詩妙處乃在無意於文夫無意而意巳至非廣
[017-23b]
之以國風雅頌深之以離騷九歌安能咀嚼其
意味闖然入其門耶故使後生輩自求之則得
之深矣使後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説而求之
則思過半矣彼喜穿鑿者弃其大旨取其發興
於所遇林泉人物草木魚蟲以為物物皆有所
託如世間商度隱語者則子美之詩委地矣素
翁可并刻此於大雅堂中後生可畏安知無渙
然冰釋於斯文者乎元符三年九月涪翁書
     松菊亭記
[017-24a]
期於名者入朝期於利者適市期於道者何之
哉反諸身而已鍾鼓管弦以飾喜鈇鉞干戈以
飾怒山川松菊所以飾燕間者哉貴者知軒冕
之不可認而有收其餘日以就閑者矣富者知
金玉之不可守而有收其餘力以就閑者矣蜀
人韓漸正翁有范蠡計然之䇿有白圭猗頓之
材無所用於世而用於其楮中更三十年而富
百倍乃築堂於山川之間自名松菊以書走京
師乞記於山谷道人山谷逌然笑曰韓子真知
[017-24b]
金玉之不可守欲收其餘力而就閑者子今將
問子斯堂之作將以歌舞乎將以研桑乎將以
歌舞則獨歌舞而樂不若與人樂之與少歌舞
而樂不若與衆樂之夫歌舞者豈可以樂此哉
䘏飢問寒以拊孤折劵弃責以拊貧冠婚喪葬
以拊宗補耕助歛以拊客如是則歌舞於堂人
皆粲然相視曰韓正翁而能樂之乎此樂之情
也將以研桑何時已哉金玉之為好貨怨入而
悖出多藏厚亡它日以遺子孫賢則損其志愚
[017-25a]
則益其過韓子知及此空為之哉雖然歌舞就
閑之日以休研桑之心反身以期於道豈可以
無孟獻子之友哉孟獻子以百乗之家有友五
人皆無獻子之家者也必得無獻子之家者與
之友則仁者助施義者助均智者助謀勇者助
決取諸左右而有餘使宴安而不毒又使子弟
日見所不見聞所不聞賢者以成德愚者以寡
怨於以聽隱居之松風裛淵明之菊露可以無
愧矣
[017-25b]


豫章黄先生文集第十七
[017-26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