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1a] 
豫章黄先生文集第十六
黄庭堅魯直
序三十五首
洪氏四甥字序
晁氏四子字序
陳氏五子字序
訓四從子字序
陳師道字序
文安國字序
[016-1b]
趙安時字序
國經字序
張光祖光嗣字序
周渤字序
楊㮣字序
訓郭氏三子名字序
錢培字序
唐節字序
田益字序
[016-2a]
黄育字序
羅中彦字序
侍其鑑字序
元勛字序
宗室子渢子沆字序
胡宗元詩集序
畢憲父詩集序
王定國文集序
小山集序
[016-2b]
陳公廙說病詩序
龐安常傷寒論後序
道臻師畫墨竹序
翠巖眞禪師語錄序
雲居祐禪師語錄序
大潙喆禪師語錄序
翠巖悅禪師語錄後序
福州西禪暹老語錄序
李大耕大獵字序
[016-3a]
宋完字序
刻杜子美巴蜀詩序
洪氏四甥字序
洪氏四甥其治經皆承祖母文城君講授文城賢智
能立洪氏門戸如士大夫蓋嘗以義訓四甥之名曰
朋芻炎羽其友為之易名往往不似經意舅黃庭
堅為發其藴而字之江發岷山其盈濫觴及其至於楚
國萬物並流非夫有本而益之者衆邪夫士也不能
自智其靈龜好賢樂善以深其内則十朋之龜何由
[016-3b]
至哉故朋之字曰龜父秋黃騄耳之駒一秣千里御良
而志得食君埸苗蹇
同軒其在空谷生芻一束
不知埸穀之美也能仕能止惟其才可仕可止惟其
時何常之有哉故芻之字曰駒父火炎髙丘珉石共
盡和氏之璞王者之器温潤而澤晏然於焚如之
時蓋火不炎無以知玉事不難無以知君子故炎之
字曰玉父鴻雲飛而野啄去來不繆其時非其意不
自下故其羽可用為儀非夫好髙之士操行潔於秋天
使貪夫清明懦夫激昻者何足以論鴻之志哉故羽之
[016-4a]
字曰鴻父既字之又吿之曰曾子曰未得君而忠臣
可知者孝子也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修士也二三
子捨㓜志然後能近老成人力學然後切問問學
之功有加然後樂聞過樂聞過然後執書冊而
見古人執柯以伐柯古人豈眞逺哉
晁氏四子字序
物無不致養而後成噐況心者不器之器乎其耳
目與人同而至於窮神知化則所養可知矣觀頥
自求口實内外盡矣合者行之不合者思之思者作
[016-4b]
聖人之具也舜何人哉故字端頥曰聖思察表者思
影不知左者永諸右以其所願乎君以撫民知臨者
也知臨者可以端委而聽民矣盛車服而載之士
民之上徒貴之而已乎教不倦而思無疆也故字端臨
曰教思波流衮衮萬物並馳其不隨者匪金石歟彼
徒自重而猶若是況物不能遷者乎昔之知常者
能人能天能明能昏更萬變而獨存故字端常曰
永思有本之水其志於海也蚤夜以之是以聖學
者貴夜行日之晉也亨乎大明萬物效之形名非
[016-5a]
以其健行故邪君子崇德以競時樂思無期忘
其髪之化而維好德之思故字端晉曰敏思
陳氏五子字序
陳氏五男子制名以五行之物始於天一生水
而止於金蓋因天道起於北方而成歳之序
曰崇居中孚冝又以智仁禮信義嫓夫而字之
豫章黃庭堅曰君子之名子也以德命為義於
此合矣故為具其説易大傳曰智崇禮卑崇效
天卑法地蓋周萬物而不遺智之德也欲極髙
[016-5b]
明故智言崇孟子曰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
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仁固人之安宅
人有不願居安宅而中路以託宿者乎君子居
天下之廣居體仁而巳矣故仁言居周官曰以
天産作隂德以中禮防之以地産作陽德以和
樂防之蓋天産精神也隂德心術也精神運而
心術形焉無過不及而一要於中者禮之節文
也故禮言中易曰中孚信及豚魚孚者信之心
化也信不素顯同室致疑及其孚也異物敦化
[016-6a]
故信言孚禮曰君子之所謂孝也者國人皆稱
願焉曰有子如此可謂孝矣仁者仁此者也義
者冝此者也蓋義者萬物之制也君子務本時
措萬物之冝而巳矣故義言冝雖然之五物者
故參相得也播五行於四時其治不同同歸於
成歳仁義禮智信雖所從言之異要於内視反
聽克已以歸於君子而巳矣今夫水上下與天
地流通周乎萬物智也天下之至柔仁也馳騁
天下之至剛義也無心於遲速盈科而後進信
[016-6b]
也善下百谷故能為百谷王禮也今夫仁微子
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諌而死曲直皆遂焉木
之理也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金之決
也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火
之政也無欲而好仁無畏而惡不仁水之事也
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土之守也明此二端
三者得矣一則五五則一也然欲求深則去本
逺用意過當則善失真吾生也有涯用以隨無
涯之知智之敝也君子質而巳矣何以文為仁
[016-7a]
之過也嫂溺不援禮之棄也父攘羊而子證之
信之賊也避兄離母而居於陵義之罪人也故
太髙則不情太下則易溺君子所以亹亹焉爲
夫節會肯䋯又如此也天下之道術未有無當
於五物五物待是而後立者其惟好學乎
訓四從子字序
楩柟豫章之樸斵琱以爲器其本質美維匠之
師字元明之息樸曰匠師一人基德三人受禄
常棣秀於同枝燕兄弟之思字覺民之息棣曰
[016-7b]
思燕狂狷可以語極與仁同質其歸無咎近天
子之光字天民之息極曰無咎札去千乗之國
仁滿天下仲尼嘉之書延陵季子字知命之息
札曰季子
陳師道字序
師道陳氏懷璧連城字曰無已我琢為萬乗之
器維求王明我則無師道則是我其師道者即水而為波
髙明一路入自聖門觀已無巳而我尚何存入
以萬物出以萬物寂寥法窟伏與用其律其入無底其出
[016-8a]
無竅是謂要妙噫來陳子在汝後之人則不我
敢知我觀萬世未有困於母而食於舅嬪息巢
於外舅無以昏晝文章滿脰士之號窮屋瓦無
牡造物者報而天無壁以為牖不病其傾維有
德者能之作頎/傾一
文安國字序
洹水文安國恱虎豹之文方雕其毛而澤於南
山之霧雨將以希時文之思致身為萬乗之器
黃子字之曰子家而告之曰學若是也不及質
[016-8b]
盍嘗與言其本雖物不同量吾不心化而欲奏
族庖之刀是螳蜋用其才者也事是君為容悦
安社禝以為恱楬日月而求之四方其去道逺
矣至於以詩禮發家疲於世故之追胥而反於
家人藏器於户牖收息至踵則萬物皆投戈而
受命矣一人失家不免鄉曲笑天下失家恬以
為當然吾欲莊語恐以此得罪困於石據于蒺
䔧與不同量者為有方者也虎兕出於柙龜玉
毁于櫝中與不同量者為無方者也此兩者同
[016-9a]
出於安而危之始也女巧組繡雖若雲漢衆雌
而無雄者也故莫若歸求其本質之柔者能有
所不爲則剛氣之弱者不從於無益則強知柔
之剛者觀水知弱之強者觀弓弛以此嚮道六
通四闢而安樂以天下爲無略之域子之家也
又安用建鼓而求之詩云子室翹翹予尾翛翛
風雨所漂搖未聞道之心照物不徹隨流而善
堙不倚則不立世故憂患之風雨能傾動人吾
子勉之矣
[016-9b]
趙安時字序
合肥趙安時學士大夫也其質甚美黃庭堅謂
之少莊以尊其名且吿之曰莊周昔之體醇白
而家萬物者也時命繆逆故熙然與造物者游
此其於禮義君臣之際皁白甚明顧俗學世師
窘束於名物以域進退故築其垣而封之於聖
智之外彼曾何足與談大方之家嘗試相與言
其土梗五石之瓠浮江湖以相適我殖擁腫之
樗謝斧斤之不若感栗林之戮而不庭者三月
[016-10a]
寧貸粟於縣令而畏楚國相可謂知已矣知迹
之不可以得履知斵輪之妙於手其學也觀古
人之不可傳可謂知言矣觀本於濠上之魚絶
意於郢人之斤知死生不入虞氏之心魯國之
儒者一人可謂知人矣知新生之犢之無求凡
亡之不喪其存柙于越之劒而不試游發硎之
刃而不見全牛弃智於垂涎之蟻得計於伏涔
之魚可謂知天矣雖然吾又未嘗言其莊語也
少莊自澡雪於塵滓之中蟬蛻於俗學之市而
[016-10b]
權輿於君子之方必不能規市人之履迹而責
三倍之贏故吾直告以大道之一忽少莊四顧
徘徊則萬蠒吐緒矣逮其旁皇四逹必能因莊
生之所言知其所未嘗言者
國經字序
余弟安世之子壻曰國經其友字之曰敦常經
則常也於義無所發明為更其字曰端本而説
之曰太玄曰南北為經東西為緯古者為屋無
不面南冬夏無不得冝織者正機則經南北矣
[016-11a]
匠人營國國中九經九緯九涂九軌蓋取諸此
經者所以立本緯者所以成文也忠信以為經
義理以為緯則成文章矣易大傳曰正其本萬
事理差以毫釐謬以千里故字經曰端本古之
善學者取之左右逢其原立於本故也
張光祖光嗣字序
張公載之二孫其仲曰光祖其季曰光嗣皆好
文學其季與山谷游事賢而友仁可好也其仲
因季而與山谷通書而問字於山谷山谷曰古
[016-11b]
者公子公孫能世其家者以王父字為氏今公
載之二孫皆賢故以其王父字别之字光祖曰
載熙字光嗣曰載暉又為之彰其説古之人以
為行其所知則光大不在於它在加之意而巳
夫其行義可以追配前人光祖之謂也其功烈
可以遺其子孫光嗣之謂也詩曰學有緝熙于
光明緝熙亦光明耳夫能廣其光明惟學而巳
易曰君子之光有暉吉夫充實而無憾則其光
有暉矣故字之如此念祖不熈則責之學遺後
[016-12a]
無暉則責之行予以強學力行責二子它日不
使予為不知言可也
周渤字序
輒奉字曰惟深頗與名相稱滄溟渤澥所以能
無不容惟其深而巳傳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
之志此德人之事業也彼得一先生之言則暖
暖姝姝惟其淺而已拗堂之上覆杯水焉置杯
則膠矣未嘗鉤致巳之深逺安能通天下之志
哉古之人能知殊塗而同歸百慮而一致者無
[016-12b]
它焉盡已之學而已
楊槩字序
清江楊槩問字於黃子黃子字之宰平而語之
曰槩無列於五量五量待是而後平聖人之作
日工也生平於衡而五量受法焉五量官入不
能自平則命槩為之師槩國器也是宰天下之
平與物交而懷市道以相傾人情不能無然也
由龠合而受之至於禹不能計取與之家皆責
贏焉彼安能以不欺維槩也中立而無私天下
[016-13a]
歸心焉非以其無心故耶今夫學至於無心而
近道矣得志乎光被四表不得志乎藏之六經
皆無心以經世故耶曰然則願聞性命之說黃
子曰今孺子緫髪而服大人之冠執經談性命
猶河漢而無極也吾不知其説焉君子之道焉
可誣也吾子欲有學則自俎豆鍾鼓宫室而學之
灑掃應對進退而行之曰是可以學經乎曰吾子
強學力行而考合先王之言彼如符壐之文可
印也韓非曰先王有郢書而後世多燕説夫家
[016-13b]
奮私智而講無詔之書幾何其不為燕説吾久
不喜作書生語因楊君聊復談故并書之
訓郭氏三子名字序
郭英發見其三子而乞名余名之曰基垕
而
英發請其説告之曰老子曰九層之臺起於累
土累土為基而功不已增臺崇成忠信者事之
基也有忠信以為基而濟之以好問強學何所
不至哉書曰厥父基厥子乃弗肯堂矧肯御名/太上故
名曰基字以堂父梁有疑獄國中半以為當罪
[016-14a]
半以為不當罪雖王亦疑聘陶朱公而問焉朱公
對曰臣有二璧其徑相若也其色澤相若也而一
者千金一者五百金王曰徑與色澤相若而價倍
何也朱公對曰其一側而視之厚兼寸是以其價
千金王曰善哉賞疑則從予罰疑則從去也夫物
薄而可以曠日持乆者未之有也孔子曰躬自
厚而薄責於人孟子曰仁人之安宅也故名曰
垕字以宅父日月之行微矣積而成萬年于不
可紀惟其不巳也昔北山愚公欲平太行王屋
[016-14b]
操蛇之神懼其不巳也謁之於帝帝爲遷之於
朔東雍南夫不已者神所畏也淮南子曰浮空
一體具衆微衆微從之成一拳石積此以往
巋然成山故名曰字以山父又祝之曰咨爾
堂父忠信惟汝既基而堂奄觀百堵咨爾宅父
薄不可狃仁以爲宅安往不垕咨爾山父一塵
爲初學而不已泰華爲徒惟爾英發務殖三德
爾子似之不稼何穡厲夜生子求火燭之恐其
似己尚三復之
[016-15a]
錢培字序
歷陽錢揔過其家庭而受大夫公之命曰吾世
不繁黍稷柔嘉是集於汝躬汝力學慎行日篤
不迷以對我宗祊今命汝曰培其夙夜承之其
義蓋取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栽者培
之所以寵嘉而勸之耳培稽首奉名而問字於
豫章黃庭堅字之曰茂世而説之曰培者深根
固蔕而枝葉遂焉故美實載於崇成之時忠信
以為地孝友以立苖夙夜匪懈以致其人功求
[016-15b]
其友聲以深其雨露實方實皁實堅實好以見
其有秋也螽斯詵詵兮冝爾子孫振振兮以見
其後嗣之多賢而忠厚似汝也水盈科而進故
朝宗于海日月之行微故踐四時而成歳書曰
茂哉草木茂也達其亹亹焉果能此道矣遂有
世家其誰曰不然
唐節字序
唐節字守之曹公子臧曰聖達節其次守節其
下不失節雖不能聖敢失守乎當公子負芻之
[016-16a]
時諸侯欲去負芻而立子臧子臧曰為君非吾
節也去而奔宋既定曹君也自宋復歸於曹盡
致其邑而野處作人若子臧可以無憾矣
田益字序
韓城田益字遷之黃庭堅以謂不足以配名更
之曰友直田子曰益者三友何獨取諸此庭堅
曰夫友直者三言之長也千夫之諾不如一士
之諤誠得直士與居彼且不貸吾子之過切磋
琢磨成子金石使子日知不足雖然取直友猶
[016-16b]
有四物有直而終於直者有直而似於曲者有
曲而盜名直者有曲而遂其直者邦有道如矢
邦無道如矢此直而終於真者也子為父隱父
為子隱此直而似於曲者也其父攘平而子證
之此曲而盜名直者也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
與之此曲而遂其直者也其二端可願其二端
不可為吾子擇之益友常以是觀之
黃育字序
會稽黃渥與庭堅皆出於婺州之黃由七世以
[016-17a]
上失其譜以年相望與渥相近也故復以昆弟
合宗渥之言曰異時與我同昭穆者皆以今隷
字形同類為名唯渥未之得今願攺曰育敢以
字請庭堅曰古者生以字尊名殁以誄易名易
名之實有宗也有勸也其治在後人尊名之義
有宗也有勸也其治當其身今曰懋達以配育
名則冝夫草木之茂亹亹以勸四時及其日至
而立於成功之會非深根固蔕得其養故耶彼
達於道者不可以窮故獨立於萬物之表而無
[016-17b]
終始以今不出閭巷之智望之相去逺矣然孟
子以謂聖人與我同類者何耶今舉一粒之種
則曰是與太倉同類人之聞之也見色而爭慮
清氣平則聞命矣蓋長育以逹其才故也榖之
育苗也達於粢盛水之育源也逹於海君子之
聞道也達於天地之友蓋聞道者必明於權銖
兩低昻與道翺翔稱天下以此不以萬物易已
由是觀之病于夏畦曾子難之未同而言仲由
不知君子以直養氣而已氣者萬物受命而效
[016-18a]
形名者也懋達乎勉之在邦必達在家必達
羅中彦字序
延平羅中彦問字於予予字之曰茂衡茂衡曰
願遂教之黃庭堅曰道之於天地之間無有方
所萬物受命焉因謂之中衡稱物低昻一世波
流洶洶憤憤我無事焉叩之即與為賔主恬淡
平愉宴處而行四時死生之類皆得冝當是非
中德也歟惟道之極小大不可名無中無徼以
其為萬物之宰強謂之中知無中之中斯近道
[016-18b]
矣精金躍於鑪曰我且必為莫耶其成果莫耶
矣人也破世俗之糾纒自躍於造化之鑪曰我
且必聞道化工於我何有焉鑪錘之柄安能禦
之哉茂衡曰今之言道者奚獨不然曰以聖學
則莫學而非道以俗學則莫學而非物詩云人
知其一不知其他
侍其鑑字序
侍其純夫之孫曰鑑骨秀而氣清應對機警純
夫謂涪翁曰此孫老夫婦甚愛之幸為我與之
[016-19a]
字它日使知學問涪翁字之曰彌明而說之曰
物材美火齊得然後成鑑鑑明則塵垢不止明
雖鑑之本性不以藥石磨礱則不能見其面目
矣況於下照重淵之深上承日月之境者乎學
者之心似鑑求師取友似藥石得師友則心鑑
明矣求天下之師取天下之友則彌明矣
元勛字序
河南元氏世典名教仕不得軌執/一作其宗盟不著囗囗/一作
大儒之效生子嗜學㝅菟有彬鶴游于鶩昻昻不
[016-19b]
羣乃翁祝之曰其受命子先君子闢楊墨以昌
斯文散齋七日致齋三日而號之曰勛則問字
於太史氏太史氏曰懷道者不爭贏實若龜玉
進道者不觀歲行若日月有居成功之心則不
逹自智而敖不能則不逹弗逹/一作故三釁三沐之而字
之曰不伐昔在伯禹荒度土功九河三江四海
會同七年三過其門風雨櫛沐啓呱弗子民乃
粒食而不伐不矜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暖姝以
一聞為足河伯以秋水自多是其弗忍弗容惟
[016-20a]
未嘗聞伯禹之風不伐曰若先生之言嚮也誠
有之今則謝之矣請誦斯言殁而後巳
宗室子渢子沆字序
宗室子渢子沆問字於豫章黃庭堅庭堅曰渢
者風與水相遭不期於文而成文者也君子之
文若是故字子渢曰長文沆者天地清明之氣
及物而成澤者也君子之澤若是故字子沆曰
彦澤長文彦澤故東平侯景珍之子景珍學問
琢磨能下師友雖風旨動於眉宇左右趨之而
[016-20b]
折節由禮類臞儒家士視其富貴無以自多知
尊於萬物者在此不在彼也長文彦澤生晚不
及識其先君子之美故因字而吿之尚其能似之
胡宗元詩集序
士有抱青雲之器而陸沉林臯之下與麋鹿同
羣與草木共盡獨託於無用之空言以為千歳
不朽之計謂其怨邪則其言仁義之澤也謂其不
怨邪則又傷巳不見其人然則其言不怨之怨
也夫寒暑相推草木與榮衰焉慶榮而弔衰其
[016-21a]
興託髙逺則附于國風其忿世疾邪則附于楚
辭後之觀宗元詩者亦以是求之故書而歸之
胡氏
畢憲父詩集序
河南畢公憲父以事功知名治郡甚得民所去
民思之然不知其能詩也憲父没後其子平仲
得其平生詩若干篇以示豫章黃庭堅且曰為
我序其先後之次庭堅持歸讀之三日夜漏常
下三十刻所乃盡得其所謂因以郡縣為類少
[016-21b]
壯耆艾為次秩序為三巻歸使藏其家而告之
曰此公自以為不逮其意故不嘗多以示人也
者庭堅實始以吏事至於廬陵奉簿領上府比
它吏屢得燕見聽說條理貫穿六藝百家下至
安成虞初之記射匿候歳種魚相蠶之篇鼻嚏
耳鳴之占劾召鬼物之書無不口講指畫使疑
者冰開虛心者滿懷歸而未嘗不歎也今觀公
詩如聞荅問之聲如見待問之來按其筆語皆
有所從來不虚道非博極羣書者不能讀之昭
[016-22a]
鳴皆若有謂候蟲是也不得其平則聲若雷
霆澗水是也寂寞無聲以官商考之則動而中
律金石絲竹是也維金石絲竹之聲國風雅頌
之言似之澗水之聲楚人之言似之至於候蟲
之聲則末世詩人之言似之今夫詩人之玩於
詞以文物爲工終日不休若舞世之不知者以
待世之知者然然其喜也無所於逢其怨也無
所於伐能春能秋能雨能晹發於心之工伎而
好其音造物者不能加焉故余無以命之而寄
[016-22b]
於候蟲焉清江胡宗元自結髮迄于白首未甞
廢書其胷次所藏未肯下一世之士也前莫輓
後莫推是以窮於丘壑然以其耆老於翰墨故
後生晚岀無不讀書而好文其卒也子弟門人
次其詩爲若干卷宗元之子遵道甞與子爲僚
故持其詩來求序于篇自觀宗元之詩好賢而
樂善安土而俟時寡怨之言也可以追次其平
生見其少長不倦忠信之士也至於遇變而岀
竒因難而見巧則又似予所論詩人之態也其
[016-23a]
然公世家吏治與所藴崇不為人知庭堅既作
銘詩刻之下宫又論其學問如此載之家集
王定國文集序
元城王定國灑落有逺韻才器度越等夷自其
少時所與游盡丈人行或其大父時客也生長
富貴其嗜好皆老書生事而不寒乞諸公多下
之其為文章初不自貴珍如落涕唾時出竒壯
語驚天下士坐大臣子不慎交游奪官流落嶺
南更折節自刻苦讀諸經頗立訓傳以示得意
[016-23b]
其作詩及它文章不守近世師儒繩尺規摹逺
大必有為而後作欲以長雄一世雖未盡如意
要不隨人後至其合處便不減古人定國富於
春秋崎嶇嶺海去國萬里脱身生還邂逅江濵
斗酒相勞苦但以罪大責輕未有以報君為言
鬱然發於文藻未嘗私自憐此其志未易為俗
人道之王良秣驥子而問途氣已無萬里矣恐
觀者以為定國之所以垂世傳後者如是而已
故為序見之定國名鞏文正公之孫懿敏公之
[016-24a]
子癸亥八月壬辰序
小山集序
晏叔原臨淄公之莫子也磊隗權竒踈於顧忌
文章翰墨自立規摹常欲軒輊人而不受世之
輕重諸公雖愛之而又以小謹望之遂陸沈於
下位平生潛心六藝玩思百家持論甚髙未嘗
以沽世余嘗怪而問焉曰我槃跚㪍窣猶獲罪
於諸公憤而吐之是唾人面也乃獨嬉弄於樂
府之餘而寓以詩人句法清壯頓挫能動搖人
[016-24b]
心士大夫傳之以為有臨淄之風爾罕能味其
言也余嘗論叔原固人英也其癡亦自絶人愛
叔原者皆愠而問其目曰仕宦之連蹇而不能一
傍貴人之門是一癡也論文自有體不肯一作
新進士語此又一癡也費資千百萬家人寒飢
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癡也人百負之而不恨
已信人終不凝其欺巳此又一癡也乃共以為
然雖若此至其樂府可謂狹邪之大雅豪士之
鼓吹其合者髙唐洛神之流其下者豈减桃葉
[016-25a]
團扇哉余少時間作樂府以使酒玩世道人法
秀獨罪余以筆墨勸淫於我法中當下犁舌之
獄特未見叔原之作耶雖然彼富貴得意室有
倩盻慧女而主人好文必當市購千金家求善
本曰獨不得與叔原同時耶若乃妙年美士近
知酒色之娱苦節臞儒晚恨裙裾之樂鼓之舞
之使宴安酖毒而不悔是則叔原之罪也哉
陳公廙說病詩序
熙寧丁巳五月河北路轉運副使尚書金曹陳
[016-25b]
公知儉公廙出桉部大河左並海而還衝暑飲
冷愛護小失宜而得赤目疾其初可以調御膳
飲時節起居而無疾也創之欲蚤愈故中更兩
醫而例無善狀其治劑皆大寒蒙翳左目幾廢
司明之官而已廼寤盡逐諸醫屏去湯熨之齊
還藥其本蓋十數日而後平因説身疾為人破
迷列為十章邪徑旁行至於大道司南既正四
方晏然歷階升堂親履實地不立正位寂寥無
依此所謂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形於色發於
[016-26a]
聲而後喻者也
龐安常傷寒論後序
龐安常自少時善醫方為人治病處其生死多
驗名傾江淮諸醫然為氣任俠鬪鷄走狗蹴鞠
擊毬少年豪縱事無所不為博奕音技一工所
難而兼能之家富多後房不出戸而所欲得人
之以醫聘之也皆多陳其所好以順適其意其
來也病家如市其疾巳也君脱然不受謝而去
之中年乃屏絶戲弄閉門讀書自神農黃帝經
[016-26b]
方扁鵲八十一難靈樞甲乙葛洪所綜緝百家
之言無不貫穿其簡䇿紛錯黃素朽蠧先師或失
其讀學術淺陋私智穿鑿曲士或竄其文安常
悉能辨論發輝毎用以視病如是而生如是而
不治幾乎十全矣然人以病造不擇貴賤貧富
便齋曲房調護以寒暑之宜珍膳美饘時節其
飢飽之度愛其老而慈其幼如痛在巳也未嘗
輕用人之疾嘗試其所不知之方蓋其輕財如
糞土而樂義耐事如慈母而有常似秦漢間游
[016-27a]
俠而不害人似戰國四公子而不爭利所以能
動而得意起人之疾不可僂數它日過之未嘗
有德色也其所論著傷寒論多得古人不言之
意其所師用而得意於病家之隂陽虚實今世
所謂良醫十不得其五也余始欲掇其大要論
其精微使士大夫稍知之適有心腹之疾未能
卒業然未嘗游其庭者雖得吾説而不解誠加
意讀其書則過半矣故特著其行事以為後序
云其前序海上道人諾為之故虚右以待
[016-27b]
道臻師畫墨竹序
墨竹出於近世不知其所師承初吴道子作畫
超其師楊恵之於山川崖谷逺近形勢虎豹蛇
龍至於蟲蛾草木之四時日月列星風雨水火
雷霆之神物軍陳戰鬪斬馘犇北之象運筆作
弮不加丹青巳極形似故世之精識博物之士
多藏吳生墨本至俗子乃衒丹青耳意墨竹之
師近出於此往時天章閣待制燕肅始作生竹
超然免於流俗近世集賢校理文同遂能極其
[016-28a]
變態其筆墨之運疑鬼神也韓退之論張長史
喜草書不治它技所遇於世存亡得喪亡聊不
平有動於心必發於書所觀於物千變萬化可
喜可愕必寓於書故張之書不可端倪以此終
其身而名後世與可之於竹殆猶張之於書也
嘉州石洞講師道臻刻意尚行欲自振於溷濁
之波故以墨竹自名然臻過與可之門而不入
其室何也夫吳生之超其師得之於心也故無
不妙張長史之不治它技用智不分也故能入
[016-28b]
於神夫心能不牽於外物則其天守全萬物森
然出於一鏡豈待含墨吮筆槃礴而後爲之哉
故余謂臻欲得妙於筆當得妙於心臻問心之
妙而余不能言有師範道人出於成都六祖臻
可持此往問之
翠巖真禪師語録序
石霜山中有三角虎孤游獨坐萬木生風至於
千里無人草深一丈有一人料其頭而得道是
爲黃龍慧南有一人履其尾而得道是爲翠巖
[016-29a]
可真南之子孫江西湖南若掲日月而真得子
晚所乳之子是為溈山道人慕喆林棲谷隱堅
宻深靜霜露果熟諸聖推出枯木朽株雲行雨
施然後翠巖之道光明蓋翠巖之入石霜適遭
一吼凡聖情盡參承咨決徹佛徹祖行住坐臥
亘古亘今行川之水無不盈之科走盤之珠無
可留之影十聖三賢當路亦須草偃風行四方
八面俱來無不投戈散地金章五句具在可知
然明月夜光多逢桉劒陽春白雪難為賞音維
[016-29b]
黃龍罷參之客必遣之曰百鍊真金直須入翠
巖鑪韛今坐鎮諸方龍吟虎嘯者無不稱翠巖
室中之句以接大根器凡夫而叢林號為真㸃
胷者蓋同門數老雖目視耽耽文采炳煥似從
慈明法窟中來實不解石霜上樹之機耳各夢
同牀不妨殊調冷灰爆豆聊為解嘲云耳
雲居祐禪師語録序
佛言我於一切法無執報得常光一尋身真金
色乃至三十二大人相八十種隨形好一一皆
[016-30a]
對妙因固知釋迦老子不會祖師禪今有人灰
頭土面而種種光明遍照卑濕重遟而進道猛
利超過百萬阿僧祇劫哆哆啝啝而法音如雷
如霆慧辯如雲如雨跛跛挈挈而十二時中遍
往十方國土調伏衆生如來油花脱子全無用
處不可是超佛知見倒用如來印也此語若傳
山北山南必且懷疑起諍若問是誰但向道是
雲居祐老子若有人問言句内識此老子言句
外識此老子不可道不即言句不離言句對諸
[016-30b]
方説如來禪也我觀此老子雖不設陷虎之機
大空升堂小空入室雖不結羡魚之網烏鵲遷
巢龍蛇避宅子湖狗口裏剌得手祕魔巖义下
有出身路所以鏡有山鬼之形妙於不見骨銜
波旬之鏃本自無瘡若人信得及萬株杉裏方
藏影若信不及五老峯前又出頭此老子是無
為無事人何須鄙夫百千偈賛諸人還會麽巨
鼇莫戴三山去吾欲蓬萊頂上行
大溈喆禪師語録序
[016-31a]
喆禪師烹佛祖鑪韛鍜十地鉗椎坐大溈山孤
峯萬仞倒用魔王之印追大軍於藕絲孔中全
提金翅之威取毒龍於生死海底擊毒塗鼓死
却偷心傳法蝮蛇命與雪山藥吐却室中密語
野狐涎若相如之璧無瑕不但二十五城十方
一契盡為祖業驢負麟角羊蒙虎皮來者崢嶸
皆納敗闕向溈山去者合如是去從溈山來者
吾則有以驗之昔石霜山中生二虎其一為黃
蘖南其一為翠巖真黃蘖之虎乳數子皆哮吼
[016-31b]
一方弭伏百獸而翠巖之虎生一夔是為喆禪
師余不能盡賛其道而以印於余心者書之溈
山語録之後後世僧中有董狐深知正法眼藏之
樞紐能持直筆使雅頌各得其所必將有取於
斯文
翠巖恱禪師語録後序
翠巖恱禪師者青山白雲開遮自在碧潭明月
撈漉方知鐵石霜崖強弓劈箭不受然燈記自
提三印正宗假令古佛出須下一椎定當前則
[016-32a]
激惠南老子出泐潭死水而印慈明後則勸祖
心禪師撥大愚寒灰而見黃蘖看儂兩著雖天
下棊客受先破此一塵與四海禪宗㸃眼有懷疑
者是不肯山谷道人擬欲全提且救取無為居士
福州西禪暹老語録序
佛以無文之印密付摩訶迦葉二十八傳而至
中夏初無文字言説可傳可説真佛子者即付
即受必有符證印空同文於其契會雖逹磨面
壁九年實為二祖鑄印若其根器不爾雖親見
[016-32b]
德山捧如雨㸃付與臨濟天下雷行此印陸沈
終不傳也今其徒所傳文字典要號為一四天
下品盡世間竹帛不能載也蓋亦如蟲蝕木賔
主相當偶成文爾若以為不然者今有具世間
智得文字通者自可閉戸無師讀書十年刻菩
提印而自佩之矣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茍
非其人道不虛行怡山暹老初寄瓶鉢於古田
時人不識也曾福州子固拔於稠人之中授以
西禪而道俗皆與之團蒲曲几於今十二年矣
[016-33a]
暹之徒淨圎以其言句求予為序引予問淨照
禪師以為其人有道心知子莫若父也聞予此
言必不驚也至於録開堂升座之語以續祖燈
則其門人之志也
李大耕大獵字序
東川李任道名其二子曰大耕大獵任道務學
之良師求益者之畏友也以道耕而囷無積粟
以德獵而庭無縣肉故用楊子雲耕道而得道
獵德而得德者為之字任道之命其子不在於富
[016-33b]
貴榮顯而在於道徳可謂父父矣涪翁字大耕
曰無息大獵曰無待而說之曰咨爾無息惟日
行其所聞如恐不及咨爾無待不可道於人之
前者身弗行也然後可謂子子矣
宋完字序
僰道宋君完曰完也有志從學於先生之門而
未能自克出從市井之嚻葷然其有味而常見侮
於人入聞先生之言淡然其無味而常見敬於
人二者交戰敢問其故涪翁字之曰志父而命
[016-34a]
之曰志父來前士唯無志則不可學誠有志乎不難
追配古人矣戰市井之嚻又何難哉古之言曰不以
物挫志之謂完季扎子臧不以國挫志泰伯虞仲不
以天下挫志是以搢紳先生于今尊之夫志者戰不
義之良將也不怒而威不言而信揔百行而出戰可
謂堂堂之陣未有能當其鋒者矣而况市井之嚻曲
巷之好頻頻之黨酒食嬉戯相追逐者乎詩云豈不
爾思室是逺而子不邇求豈有執戈而禦之者乎
刻杜子美巴蜀詩序
[016-34b]
自予謫居黔州欲屬一竒士而有力者盡刻杜
子美東西川及夔州詩使大雅之音久湮没而
復盈三巴之耳而目前所見録録不能辦事以
故未嘗發於口丹稜楊素翁拏扁舟蹴犍為略
陵雲下郁鄢訪余於戎州聞之欣然請攻堅石
摹善工約以丹稜之麥三食新而畢作堂以宇
之予因名其堂曰大雅而悉書遺之此西州之
盛事亦使來世知素翁真磊落人也
豫章黄先生文集第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