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a0007 山帶閣註楚辭-清-蔣驥 (master)


[008-1a]
  欽定四庫全書


  楚辭餘論巻上


  武進蔣驥撰


  論楚辭者向稱七十二家古與堂又增之為八十四家
然率皆評隲其人文非能發明考訂有所增益於是書
也洪慶善述隋唐書志有皇甫遵訓參解楚辭七巻郭
璞註十巻宋處士諸葛楚詞音一巻劉㳫草木蟲魚疏
二巻孟奥音一巻徐邈音一巻又有僧道騫者能為楚
[008-1b]
聲之讀朱子慨其漫不復存無以考其說之得失然覽
明焦弱侯國史經籍志載王逸楚辭註十七巻洪興祖
註十七巻郭璞註三巻晁補之重定楚辭十六巻朱子
集註八巻周少隠贅説四巻林應辰龍岡楚詞說五巻
黄伯思新校楚辭十巻翼騷一巻徐邈釋道騫楚辭音
各一巻髙似孫騷略一巻劉㳫呉仁杰草木蟲魚疏各
二巻則朱子所弗及見者或未始不傳於世特其行未
廣耳余見聞甚尠所閱前人註解自漢王叔師章句宋
[008-2a]
洪慶善補註朱晦翁集註外惟明莆田黄文煥維章之
聽直衡陽王夫薑齋之通釋嘉興陸時雍昭仲之疏周
拱辰孟侯之草木史 本朝桐城錢澄之飲先之詁丹
陽賀寛瞻度之飲騷莆田林雲銘西仲之燈嘉定張詩
原雅之貫宜興徐丈煥龍友雲之洗髓約十餘種其間
得失相參别為分疏兼抒未盡之懐附綴篇末目為餘
論莊生云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庸知世之不以余
言為訾謷哉亦姑以存其說而已


[008-2b]
  離騷以經名特後人推尊之詞王叔師小序以為經徑
也言依道徑以諫君也若係作賦本名可笑甚矣他若
九歌以下皆綴傳字亦属贅設


  騷者詩之變詩有賦興比惟騷亦然但三百篇邊幅短
窄易可窺尋若騷則渾淪變化其賦興比錯雜而出固
未可以一律求也觀朱子騷經所註比賦之類殆已不
盡比附又通攷其書惟於騷經前段倣三百篇之例分
註最為詳悉自沅湘陳詞以下至蜷局不行凡一千五
[008-3a]
百餘言則以比而賦一語蔽之九歌猶或間注九章益
希矣至天問逺遊諸篇則闕如焉葢亦知其說之不勝
其煩而變其初例矣然則註騷者又何如盡去之為當


  原賦二十五篇情文相生古今無偶九辨以下徒成效
顰晁録所載彌為添足今例不敢以唐突也


  離騷


  說離騷者言人人殊紛綸舛錯不可究詰惟朱子集註
[008-3b]
特為雅馴然竊嘗循覽其解茫乎不得其條理輒頽然
舎去葢自章首至余心可懲都未區分段落衆皆競進
以下文勢紛如亂絲惟覺長顑頷亦何傷雖九死其未
悔寜溘死而流亡伏清白以死直雖體解猶未變諸語
複叠無味一也女&KR0912之言但云詈其違衆取禍則始言
誓死不悔久已不恤人言何煩贅述且前段往觀四荒
語毫無照應二也阽余身而危死數語乃是陳詞本意
今但訓古人雖有好修葅醢者亦不敢以為悔則與前
[008-4a]
九死未悔等語又複陳詞半晌皆屬無謂而所謂得中
正而上征者又絶不知其何故三也埃風上征至蔽美
稱惡皆指寔寔往求而無一遇則時勢瞭然下文更何
用占乎且靈氛巫咸又仍勸其逺逝必合殊為不解四
也閨中哲王作分承神女上帝言但以上無眀主下無
賢伯為恨則原之絶意於楚久矣不識靈氛所謂狐疑
與懷故宇者又何所指五也靈氛巫咸語意次第未見
分別又幾於複矣六也靈氛言後接以幽昧眩曜一段
[008-4b]
巫咸言後接以瓊佩偃蹇一段未識其安放之法七也
前後上下求索旣寔往求而不合則卒章浮游求女乃
為馮婦之舉不惟文理複㳫而前已乖離今復冀合於
義難通八也暇日捐去舊解獨取本文尋繹數過豁然
似有所得乃知首尾數千百言雖縈紆磅礴萬怪惶惑
然一意相承珠貫䋲聨其前後次苐所謂夫道若大路
然殆可燭照數計耳蓋通篇以好脩為綱領以從彭咸
為結穴自篇首至衆芳蕪穢序其以好脩而獲罪也自
[008-5a]
衆皆競進至前聖所厚序獲罪而不改其修也提出依
彭咸句為主大意皆以死自誓然語各有次第衆皆競
進以下本得罪之始言故苐曰顑頷長太息以下舉其
中言以多艱為目故曰九死怨靈脩以下要其終言以
終不察為目故曰溘死流亡自悔相道以下又以徒死
無益而轉生一念欲求君四方開下半篇之局然好脩
終不改也女嬃一段緊承往觀句說入重並舉好朋句
言欲相君四方除是改其好脩陳辭一段對照女嬃言
[008-5b]
發議重量鑿正枘句言但當擇君而事而好脩終不可
改所謂中正也中間上下求索二段承量鑿正枘之言
而徧觀上下乃真似好脩之難合故各以世溷濁二句
結之以証合並舉好朋之言皆意中遥度之詞非寔求
之而不合也閨中四句因四方無好脩者而反觀楚國
去住兩難所謂狐疑也哲王指楚懐言靈氛一段言好
脩之必合而深勸其去楚以釋其疑世幽昧以下証楚
之不可留以寔靈氛之言也巫咸一段極言好脩作合
[008-6a]
之易而深著戀楚不往之害以速其行何瓊佩以下証
行之不可緩以寔巫咸之言也惟兹佩以下決意逺行
非復為前此觀望之舉以是結往觀之局以是盡好脩
之用半幅縈洄專為此舉然行車未周忽然中止則終
不忍舍楚而去也亂曰以下楚不可留終歸於為彭咸
而誓死也如此則通篇結撰如天造地設之不可易極
變化皆極明了而前之所疑豈不渙然氷釋矣乎


  余旣條列其說復綜其大要以訓之曰始以修能事君
[008-6b]
而取嫉於衆章首至衆芳蕪穢然所脩屢困益堅惟甘為彭咸
以誓死而已衆皆競進至前聖所厚卽或不為彭咸之死而觀君
四方亦卒不改其好脩也悔相道至余心可懲女嬃謂世無用好
脩者往觀奚益&KR0912嬋媛至不余聽及正之重華而知好脩必非
無用在能擇君而事耳依前聖至浪浪乃試往觀焉則覺四方
之嫉惡好脩誠有如女嬃言者跪敷袵至稱惡去留靡決心轉
狐疑園中四句卜之靈氛則云去必有合也楚不可留也索藑
茅至故宇返觀而其說信然世幽昧至申椒不芳又卜之巫咸則云去

[008-7a]
則作合甚易留則禍至無期欲從靈氛至百草不芳再觀而勢益
何瓊珮至江離於是知女嬃之言不足信重華之正果可憑
決計逺行立見好脩之有用矣然豈真能一往而忘楚
惟兹佩至不行則仍為彭咸以誓死而已亂曰以下此一章大指


  篇中曰好脩曰脩能曰脩名曰前脩曰脩初服曰信脩
脩字凡十一見首尾照應睂目了然絶非牽附之見蓋
好脩者其學也為彭咸者其忠也不知好脩者固不能
[008-7b]
為彭咸然或不忍其脩之黙黙而已而求用於他國以
自見則亦必不能為彭咸而畢志於楚也其學可以無
所不為而其忠也寜一無所為此原之所以與日月爭
光也


  離騷下半篇俱自往觀四荒句生出只是一意却翻出
無限煙波然至行車已駕而卒歸於為彭咸則皆如海
市蜃樓自起自滅耳蓋願依彭咸之遺則本㫖已了然
必於空中千迴百轉至明言好脩之必有合傅說吕望
[008-8a]
之功可以袖手致之而卒歸死於楚所以証行道之心
終不勝其忠君之心而為彭咸之志確不可移也悲回
風曰介眇志之所惑兮竊賦詩之所眀斯之謂矣後世
弔屈原反離騷之作乃舉原之所唾棄者而苦口相規
甚矣其愚也往觀四荒前有退脩初服一層却於焉能與此終古句暗收拾過


  作文有深一步襯法張司業咏節婦云事夫誓擬同生
死又曰還君眀珠雙淚垂然精神却在感君纒綿意繫
在紅羅襦二語襯出蓋惟感之深繫之密而卒還之彌
[008-8b]
見節之貞而無與易也又如論語好仁者無以尚之題
人只解從仁上極形好之之篤耳惟劉君棨文云非難
於獨知仁之可好難於知仁之外甚有可好而終不以
易吾仁也如是則無以尚之精神倍出離騷屢言求君
葢此意也林西仲乃云作求賢君解是以與國存亡之
箕比認為朝秦暮楚之蘇張猶顦明已翔於寥廓而虞
者猶視諸藪澤悲夫


  楚辭章法絶竒處如離騷本意只注從彭咸之所居句
[008-9a]
却用將往觀乎四荒開下半篇之局臨末以蜷局顧而
不行跌轉與思美人本意只注思彭咸之故句却用聊
假日以須時開下半篇臨末以願及日之未暮跌轉悲
囘風本意未欲遽死却用託彭咸之所居開下半篇臨
末以任重石之何益跌轉招魂本意只注魂兮歸來哀
江南句却全篇用巫咸口中侈陳入脩門之樂臨末以
亂詞發春南征跌轉機法並同純用客意飛舞騰那寫
來如火如錦使人目迷心眩杳不知町畦所在此千古
[008-9b]
未有之格亦說騷者千年未掲之祕也故於騷經以求
君他國為疑於招魂以譎怪荒淫為誚而不知皆幻境
也觀雲霞之變態而以為天體在是可謂知天者乎


  朱子排王叔師五臣洪慶善之說以上下求索為求賢
君全首文理如絲絲入扣後人視為不入耳之談或以
帝為天帝或以喻楚懷或以女為賢士或以為賢配紛
紛回䕶前後之迂滯難通者多矣飲騷以女喻鄭袖豐
隆蹇修喻上官子蘭之徒望其轉達於君若妃以此凂
[008-10a]
日月爭光之人獨不畏長鋏神鋒耶


  篇中凡指楚處但云衆與黨人至世並舉而好朋世溷
濁而不分世溷濁而嫉賢世字皆承四荒推說並舉句
言四荒與楚相似兩溷濁二句証合女&KR0912之言也至世
幽昧以眩曜與惟黨人其獨異四語乃承上轉下從四
荒與楚對較以見其不同讀者潛心玩之則前後條理
曠若發䝉矣


  按戰國䇿靳尚說楚懷王出張儀旋以隨行為魏張旄
[008-10b]
所殺而上官大夫至㐮王時尚存其為兩人明甚王叔
師以為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史記正義引以証原傳鶻
突可笑朱子駁之是矣而王薑齋猶謂尚稱上官與原
稱三閭同抑何鹵莽乎


  朱子以攝提為星名駮王氏太嵗在寅之說呉郡顧寜
人非之曰旣叙生辰豈有置年止言月日之理余按顧
說良是且古人刪字就文往往不拘如後漢張純傳攝
提之嵗蒼龍甲寅時建武十三年逸尚未生已有此號
[008-11a]
可知攝提為寅年其來久矣朱子謂若以攝提為嵗便
少格字非通論也况史記天官書攝提星何嘗不名攝
提格乎


  初度五臣註初生之法度集註乃指始生時節言不知
此四句本言姿性之美凡正則靈均之徳皆少時生而
具之故謂之初度即下所云内美也古者名以徳命字
以表徳故揆度而命之名如此則覽揆字方有著落而
下文旣有此三字亦不嫌無根若謂生得日月之良是
[008-11b]
天賦美質於内則孟陬庚寅其良安在况生而同辰者
正復不少何嘉名之可錫而下文旣字此字不亦鑿空
乎禮子生三月而名之旣冠而字亦非皆命於生初者
也初度從五臣解為是但初生時難言法度耳


  都𤣥敬聽雨紀談古人有小名有小字離騷名余曰正
則字余曰靈均葢屈原名平而正則靈均則其小名小
字也按此亦是一見然則正則靈均固不必牽合平原
字義矣


[008-12a]
  舊解三后為禹湯文王則不應下文方及堯舜故朱子
亦疑之然以為三皇亦無所本或謂指鬻熊熊繹莊王
益鑿而無當矣且旣遵道而得路旣字殊無頓放處余
按屈子之文大抵原本六經天問之下土方則商頌語
惜往日之聰不眀則易象詞其他更不勝指屈三后見
吕刑皆堯舜之臣固為有據且以椒桂喻直節為已奔
走先後作引而以旣遵道而得路旣字緊承上文見眀
良相合之意為君信䜛齌怒作綫上下文勢尤貫串也
[008-12b]
周以前諸侯皆稱后書言羣后屢矣畢命亦有三后皆
指臣言後世以后擬帝王因少見多怪近有註天問者
指后益為書法言益宜為天子也然則五子歌有窮后
羿春秋傳樂正后䕫皆書法耶


  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葢謂黨人𨗳君非義
于余身非有患害也特恐有誤國是而不忍坐觀耳文
理本眀舊解訓憚為難謂非難身之被殃語殊晦澁洗
髓謂黨人用事正類必受其殃則又多一轉矣


[008-13a]
  非余心之所急承恕已量人而言即莊子鵷雛腐䑕之


  舊傳王介甫詩殘菊飄零滿地金為歐陽永叔所譏洪
慶善訓落英亦云秋花無自落者當解如我落其寔之
落而史志道菊譜序又云菊自有落不落二種但衰謝
之花豈有可餐應如詩之訪落落訓始謂始開之花耳
余按落字與上句墜字相應强覓新解殊覺欠安且此
二句本極言清貧之況為下顑頷作引非徒尚芳淑致
[008-13b]
滋味也與精瓊爢糳申椒立言各别何必以衰謝為嫌
古者君之於臣但有賜環賜玦之文無有遣之以蕙茝
者集註詁替余二語殊杜撰章句以自結束為言又與
上下文多複


  攘訽即忍尤意忍甘心忍受也凡非其所有之物因其
自來而取之之謂攘尤詬根謂予善淫言世方嫉惡好
脩而吾欲去其詬則必亦競為周容而後可故尤訽之
來直受而不却也舊註訓攘為除失其㫖矣


[008-14a]
  衆不可户說四句亦女&KR0912言不予聽正詈詞也世並舉
而好朋乃詈之之㫖對往觀四荒言以示不變所修之
難合也集註訓為原言遂以末句不字為衍文大誤尤
可笑者王薑齋分鯀婞直至前修以葅醢皆女&KR0912責原
語曾欷歔至與此終古皆原答女&KR0912語兩美必合至申
椒不芳皆靈氛語勉陞降至觀乎上下皆巫咸語其㫖
絶支離不足存可謂誕妄之尤也


  弭節之義舊皆闕註按周禮大司徒鄭註五御之節賈
[008-14b]
疏云御言節者四馬六轡有進退之節也今攷五御鳴
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鳴和鸞者馬動則
鸞鳴和應舒則不鳴疾則失音是耳治之節舞交衢者
御車在交道車旋應於舞節是目治之節其義較然矣
長卿上林賦有案節有弭節有揚節郭註乃云節所杖
信節也豈非孟浪


  望舒飛廉鸞鳳雷師飄風雲霓之屬無善惡軒輊之分
朱子既詳言之矣後之小儒尚多異解如雷師告余以
[008-15a]
未具本承上起下之辭蓋謂雷師恐鸞凰尚不能辦事
故有未具之告因復使鳳鳥親行以極形効力之衆取
程之急耳昧者乃謂雷師有意阻程故以未具為辭文
勢小有頓挫而雷師遂䝉萬世詬厲殊可笑也


  豐隆或曰雲師或曰雷師洪氏援引甚詳離騷曰豐隆
乗雲思美人曰願寄言於浮雲遇豐隆而不將葢皆以
為雲師也朱子專以豐隆為雷師故於此有雷威求無
不獲之解然亦迂矣其註思美人又以為雲師何自相
[008-15b]
戾也


  左傳昭十三年行理之命無月不至杜註行理使人通
聘問者國語敵國賓至行理以節逆之賈註理吏也小
行人也又廣雅釋言理媒也離騷吾令蹇脩以為理理
弱而媒拙抽思理弱而媒不通思美人令薜荔以為理
皆指行媒之使言王註為理謂分理禮意朱子又云為
媒以通詞理五臣註理弱謂道理弱於少康朱子亦因
之皆未攷而强為之說也


[008-16a]
  史記桀敗於有娀之墟正義曰當在蒲州朱子猶以山
海經為疑殆未之見耶


  凡註書者必融㑹全書方得古人命意所在楚辭簡狄
事凡三見離騷曰望瑶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又
曰鳳凰旣受詒兮恐髙辛之先我天問曰簡狄在臺嚳
何宜元鳥致詒女何嘉思美人曰髙辛之靈晟兮遭元
鳥而致詒推其指葢謂簡狄居有娀之瑶臺嚳聞其美
且賢遣元鳥為媒致聘而女樂從因得為妃生契而啟
[008-16b]
商祚是葢原說詩之㫖也與史記吞卵孕契所傳各異
臺自指有娀之臺時方未嫁故曰女王叔師騷經註旣
用吕春秋有娀髙臺之說及註天問又云侍帝嚳於臺
上其鹵莽固不足論朱子亦兩取其說何也因髙辛有
元鳥致詒事故騷經用鳩鴆鳳凰渲染鳩鴆旣不堪使
自適又非所宜躊躇之後方及鳳凰其勢巳晩却恐髙
辛元鳥之使巳在我先因止而不遣鳳凰本在前驅一
似忘却故借鳩鴆紆折生波正欲為先我作地耳朱子
[008-17a]
乃謂鳳凰受髙辛之詒則與元鳥致詒戾矣辨證又云
使原得鳳凰則髙辛何由先我哉大類夢中占夢也元
鳥致詒豈本遣元鳥氏之裔而後世訛其傳歟


  閨中兼指上帝神女言比四方之賢君也閨宫中小門
南史陳武帝每夜刺閨取外事分判註夜有急報投刺
於宫門也謝元暉詩旣通金閨籍杜子美詩李侯金閨
彥舊註專屬之神女所居隘矣哲王舊指上帝稱謂亦
未安今訓楚懷為下狐疑張本文勢較順


[008-17b]
  於上下求索之後總結曰閨中邃逺葢非謂世無賢君
亦非徃求而見棄特以君門遼逺不見行媒疑怯而自
止焉耳朱子直云上無眀君下無賢伯則其不相遇審
矣下文又云兩美必合何必用媒何處轉身耶


  閨中䆳逺句收反顧游目以下半篇哲王又不悟迴顧
怨靈脩之浩蕩以前半篇用筆一俯一仰真有旋乾轉
坤之力然非眀眼人孰能察千里來龍哉


  氛咸二段總承往觀四荒量鑿正枘本㫖一氣說下由
[008-18a]
緩而急由淺而深領起末段浮游求女之意非徒節奏
相生亦正孫月峰論文所謂波瀾单則淡雙則濃也語
意本同故旣告吉占之語舉氛而咸在内俗解疑其獨
從靈氛遂謂兩人之㫖互有異同枝詞蔓語不足盡述


  離騷以女喻賢君以芳草喻賢臣首尾一線不相混淆
舊訓何所獨無芳草即上豈惟是其有女意語複而義
雜矣


[008-18b]
  世幽昧以眩矅二語乃吸下之辭言世人多蔽固未必
能察余之善惡然其好惡不齊有惡我者豈必無好我
者乎未有如楚人之風氣獨殊乃至好惡惡善比户如
一若下文所云也葢其同者乃其所以為異以証楚之
不可懷也此四語直從世並舉而好朋句翻出是通篇
脈絡最分眀處


  又何必用夫行媒將令帝閽令蹇脩令鳩鴆鳳凰及理
弱媒拙等語一掃都盡下文武丁用說諸証皆不謀而
[008-19a]
合者文義相引如貫珠若前為理為媒皆作求賢士解
則此處直接武丁周文不亦首尾衡決乎


  偃蹇總訓髙踞瑶臺之偃蹇狀其形勢也瓊佩之偃蹇
狀其志節也


  榝本草名食茱茰一名越椒亦名欓子爾雅云椒榝醜
捄禮内則三牲用藙註藙榝也漢令㑹稽嵗貢藙子一
斗南都賦蘇榝紫薑拂撤羶腥周孝侯風土記以椒欓
薑為三香一名艾范石湖成都古今記艾子茱茰類也
[008-19b]
寔正緑味辛蜀人進茶每投艾子一粒香滿醆盂榝本
椒類亦辛香之物非謂不足充幃也罪在欲耳故與椒
之專佞均有干進務入之譏集註訓為臭物誤也其釋
何芳之能祗曷又云不能敬守其芳乎


  同一求女擇吉贏糧與陳詞畢而率然上征者異鳴鸞
齊[車*犬]與先驅奔屬行色匆遽者異宛轉西行窮微極𣺌
與東西上下隨去輒回者異葢前止率意觀覽故其發
之也輕而此欲委身從君故其持之也慎前尚未知其
[008-20a]
有合而遥覘之故其情迫且東西瞭望欲其無弗届也
此則確信其必有合而往遇之故其心閒且沿途尋訪
欲其無所遺也觀其運意措辭而前虛後寔之辨不待
言而喻矣


  旣云周流則東西南北無不徧歴之理專言西者因懷
楚中止也逺遊自西而南亦云睨舊鄉而不行與此正
同但逺遊以度世言故仍抑志而遐舉此以求君言故
遂返舊而不移語各有當也舊解西為歸藏之地專言
[008-20b]
西者卽沉江誓死之心然則自西而返楚將之死而求
生乎林氏以為觀釁於秦兒童之見賀氏指天津一語
謂自東徂西四極已周赤水出崑崙南陬穆天子傳宿
崑崙之阿赤水之陽本在一處張元雅誤以赤水為南
方之水因謂從南方轉西北不周皆屬臆說王薑齋訓
浮游求女為求汝邅道崑崙以下皆寓意鉛汞妙訣西
指魄宫殆被黒風吹墮矣


  舊解亂為總理一賦之終今案離騷二十五篇亂詞六
[008-21a]
見惟懷沙總申前意小具一篇結構可以總理言騷經
招魂則引歸本㫖涉江哀郢則長言咏嘆抽思則分段
叙事未可一概論也余意亂者葢樂之將終衆音畢㑹
而詩歌之節亦與相赴繁音促節交錯紛亂故有是名
耳孔子曰洋洋盈耳大㫖可見


  庚子以後復見相國安溪李公離騷解義吳郡朱天閑
離騷辨無錫王貽六離騷彚訂三種朱氏最好議論紕
繆尤多其餘或襲舊以傳訛或創新而失當往往而有
[008-21b]
陳詞重華以前姑弗深辨自埃風上征以後朱氏云見
帝欲以悟君之道折中於天求女欲折中於楚之賢者
靈氛以下復欲折中於九州之賢大夫不忍離宗國故
止而不行安溪與王氏皆以見帝喻盡誠以悟君求女
喻求賢以輔楚靈氛以下又欲求賢士於九州末路浮
游四極安溪云當時士多歸秦故屬意焉卒以仇讐之
國不可依誓死不往三書皆懲朱子求君之說而以求
女為求士又因中段求女與後相複遂以前之求女屬
[008-22a]
楚後之求女屬四方然前言白水閬風後言崑崙赤水
前言相觀四極後言流觀上下道里殊無分别安見前
之為楚後之為四方耶朱氏强分白水喻沅湘閬風喻
楚名山至後之崑崙方寔指海外此鑿空之辨途人知
其不足聽也謂見帝為盡誠以悟君則原之謇謇不舍
由來巳久奚待陳詞之後而始盡其誠前言齌怒言數
化言終不察原之於君求合而終乖亦旣知之稔言之
複矣陳詞之後何所據而復侈儀從窮日夜以求合耶
[008-22b]
求之而仍不合不益複而無謂乎夫惟擇君他國故有
修逺求索之言今身事故主何用求索身居本國何言
修逺安溪訓上下求索為多方遇合王氏訓為君門欲
叩無由雖竭力分解終乖而難附自林西仲謬以節中
為折中朱氏遂有折中皇天之說乃至告重華求衆女
命靈氛巫咸并九歌山鬼皆以為求折中夫史稱冀幸
君之一悟者葢兾其念舊而自悔耳若君無悔心而沿
途尋訪以乞悟君之方雖愚人當不出此至謂求賢輔
[008-23a]
楚亦非識時之言也楚衆芳蕪穢雖得賢奚益原以貴
戚世卿不能排黨人悟昏主乃望之九州羇旅之人又
必不行之勢也且好修之害楚士逢而變節亦安保來
者之不變乎勢不可行節不可保而越脩逺多艱之路
以求之所求者又未必得也是固不待僕馬悲懷而始
顧而不行矣且夫求賢與求折中皆以為舊鄉也睨舊
鄉而不行則又何說譬則晉使求醫於秦魯衛乞師於
晉而曰吾不忍去父母之邦也有是理乎原之求女明
[008-23b]
云逺逝以自疏夫欲求賢人求善道以輔之而又曰疏
之此矛盾之說也朱氏註自疏又云意在遁跡名山王
氏云不必復言求同志是上文浮游求女之言殆成贅
疣而所謂從吉占歴吉日皆為囈語天下固無此首䑕
之事即以文義言抑何隔礙而難通也楚弱秦強王又
不聰士之歸秦者固未能求為楚用果有之則資敵之
才以輔吾君復讐之舉莫快於是何謂依仇讐之國耶
為此言者旣以求君他國為大禁又泥以女喻君有謬
[008-24a]
經㫖故不憚曲說以求伸不知易稱臣道妻道而九五
君象亦以婦不孕繫辭周易折衷云九五亦以妻道言各隨其卦義而巳況騷
易異體臨文托喻惡用為此拘拘哉余苐撮其大指論
之其章句訓詁之疵未槪及也


  九歌


  九歌本十一章其言九者葢以神之類有九而名兩司
命類也湘君與夫人亦類也神之同類者所祭之時與
地亦同故其歌合言之此家三兄紹孟之說


[008-24b]
  九歌不知作於何時其為數十一篇或亦未必同時所
作也二湘言湖湘沅澧與東君言扶桑河伯言崑崙山
鬼言山阿同指各就神所居以立言外傳謂九歌作於
湘隂之玉笥山亦臆說也然大司命曰老冉冉兮旣極
山鬼曰嵗旣晏兮孰華予其亦暮年所為歟


  朱子論九歌謂以事神不答而不忘其敬比事君不答
而不忘其忠斯言誤矣夫祭以享神歌以侑之知神之
不答不如無祭且旣不答矣奚所侑而歌焉終日陳牲
[008-25a]
俎張樂歌而嘵嘵述神之不見答於義安取乎今詳體
諸篇東皇曰穆將愉兮上皇雲中君曰謇將憺兮壽宫
湘君曰邅吾道兮洞庭湘夫人曰將騰駕兮偕逝大司
命曰靈衣兮被被少司命曰忽獨與余兮目成東君曰
長太息兮將上河伯曰與女游兮河之渚山鬼曰東風
飄飄兮神靈雨苟有所祭未嘗不答也惟於離合遲速
之際多感慨焉葢九歌之作專主祀神祀神之道樂以
迎來哀以送往欲其來速斯愈覺其遲欲其去遲斯愈
[008-25b]
覺其速固祭者之常情也作者於君臣之難合易離獨
有深感故其辭尤激云耳夫豈特為君臣而作哉今欲
牽附於事君不答之意而并所祀之神皆以為不見答
其於作歌之㫖殊背且原之事君亦非未嘗見答者也
當其圖議國事應對諸侯所以任之者甚至特其交不
終耳槩以事而不答目之於主客之意均無所當而訓
詁亦多失寔者余故特著之或謂九歌本非以祀神特
假題以寓意然則東皇國殤禮魂無意可寓者又安屬
[008-26a]


  九歌之托意君臣在隠躍即離之際葢屬目無形者或
見其意之所存況覩其形之似者乎有觸而發固其理
也必欲句櫛字比以求合之則刓方為圓矣


  九歌凡言靈者皆指神無所謂巫者靈保猶言神保謂
尸也舊註於皇皇旣降與如雲蔽日之靈則以為神於
偃蹇連蜷之靈則指為巫說已謬矣又九歌皆主祭者
與神酬酢之辭今獨以少司命河伯為卑而為巫言以
[008-26b]
接之又以山鬼為賤而通體皆設為鬼語篇中本無明
文不知誰為分别耶且少司命河伯之屬豈更卑於祭
者而不屑與之接耶國殤禮魂其卑抑甚又將指為誰
之言耶凡釋文以徑淨為主而乃自生轇轕甚無謂也
少司命望美人兮未來河伯送美人兮南浦美人皆指
神言集註誤泥美人謂男恱女之辭因設為女巫以當
之而以望與送皆屬之神不知詩云誰侜予美又曰予
美亡此美人固男女相恱之通稱也離騷之美人遲暮
[008-27a]
九章之思美人集註固眀言其託意於君矣獨不可託
意於神乎謂巫以美人自稱旣為非禮且神自輕别而
更怨人之不來歌以送神而反說神之送已其為乖謬
豈俟辨哉


  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
兮若英皆指如在之神言與靈衣兮披披玉佩兮陸離
荷衣兮蕙帶聳長劍兮擁㓜艾諸語大畧相似舊註皆
指人言夫盛服承祭本禮之常何足多詡况祀神撫劍
[008-27b]
又未之前聞乎且同是容飾耳一以為祭者集註釋撫劍
以為巫集註釋浴蘭又誰為别之也


  北極五星天樞紐星最為近北舊說皆從南起數故以
紐星為苐五星而以近南赤眀者為苐二星為帝王名
曰太一之座又以勾陳口中一星為天皇大帝其神為
耀魄寳宋中興天文志援孔子居所不動之義辨之以
為天無二帝北極從北起數天樞為第一星為帝王為
天皇大帝為耀魄寳而赤眀者為苐四星為太子勾陳
[008-28a]
口中星為大帝之座其說最為近理然則所謂太一者
殆即天樞不動之星寔為天皇大帝者歟一說天乙南
有太一星主使十六神承事天皇大帝者也


  古人選日干支不必兼舉觀月令元日元辰分見可知
曰吉日又曰辰良則干支雙美慎重之至也


  撫劍佩玉狀其飾也偃蹇姣服狀其態也欣欣樂康狀
其情也語相因為淺深


  獐性善驚故曰章皇揚子雲羽獵賦章皇周流論衡道
[008-28b]
虛篇周章逺方左太冲呉都賦周章夷猶東魏杜輔立
移梁檄周章向背說文睢睢視周章貌皆匆遽不定之


  雲神之降在旣留句雲神之欲去已見周章句靈皇皇
兮旣降乃於去後追述之九歌皆以神之去留不測為
言而序雲神尤極絢爛飄忽葢狀雲之辭也家世父弱
六先生云明明旣降何逺舉之速幾并旣降都似可疑
遂令前文盡成恍惚真思入風雲語世父翠縷居說騷
[008-29a]
識解多出人意表但專主評文故未及纂録


  辨舜葬事後人異議頗多主南巡者鳴條紀市皆以為
南方髙誘吕春秋註九疑山下亦有紀邑鄭康成檀弓註鳴條南巡地辨其非者蒼梧
九疑皆指為北地沈休文竹書註海州鳴條有蒼梧山徐文長青藤路史云今萊州府之膠
州也又云九疑在臨晉縣北二十里與鳴條皆在平陽府方宻之通雅云鳴條在贛榆縣有蒼梧山然揆之

於理証之孟子東夷之說則南巡之言固不足信而湘
江淚竹皆附㑹之談也二妃死葬江湘說本秦博士王
叔師以湘君為水神夫人為二妃韓退之以湘君為娥
[008-29b]
皇夫人為女英羅願爾雅翼以湘君為神奇相二女死
後之配夫人即二女二篇乃相贈答之辭按廣雅江神謂之奇相郭
璞江賦奇相得道而宅神乃協靈爽於湘娥羅語似本此然攷蜀檮杌云奇相震䝉氏女竊黄帝元珠泛江而
死為神則奇相亦女子也所謂協靈苐言圴有神靈耳羅乃突生嫚語愚悖甚矣皆主其說者

也而韓說為勝郭景純以湘君夫人為天帝二女羅長
源以湘之二女為舜女霄明燭光而湘君夫人又别為
水神顧寜人以為水神之后及妃王薑齋以湘君為水
神夫人為水神之妻皆辨其非者也而王說似優然王
[008-30a]
氏釋將以遺兮下女謂湘君采芳以貽下土之人則又
迂滯難通決非屈原之㫖也戰國時異說多矣屈子固
非經生以攷据為事者濟沅湘以南征就重華而陳辭
不以舜葬為非庸知不以從死為是乎然則謂二妃果
為湘神與謂屈子之必不以二妃為湘神皆膠柱之見也
九嶷並迎非無所指者今詳文意仍用韓解焉


  吹參差指湘君言誰思與誰留誰須同義舊以參差為
主祭者自吹則誰思字宜其迂曲難通也王子年拾遺
[008-30b]
記云洞庭山金堂數百間帝女居之匏管之清音徹於
山杪語雖近誣然有以知其所自來矣


  湘君以飛龍桂舟對言駕龍者神也飛龍翩翩䝉此而
言乗舟者人也蓀橈桂櫂䝉此而言或以飛龍為人駕
者誤林氏知駕龍為湘君矣然以北征為他往又誤也
離騷剡剡揚靈因巫咸之降而言也如神已他往下文
何靈之可揚乎且九歌無不降之神使湘君絶不來祭
所則無恩與交可言又何云不忠輕絶耶博物志曰洞
[008-31a]
庭君山帝二女居之曰湘夫人夫山以帝女而名意必
建祠於上而人於此祠之洞庭在沅湘之北故神降有
北征之言耳王薑齋因此謂祀神者為漢北之人而証
原九歌皆退居漢北所作又刻舟之見也


  邅吾道兮洞庭邅字小頓與來吾道夫先路句法相似
薜荔拍或解拍為舟肩板按薜荔縁物蔓生質幹輕㣲
非可為板者觀湘夫人㒺以為帷山鬼被以為服應從
衣飾解明甚


[008-31b]
  望涔陽兮極浦余按水經註澧水入作唐縣左合涔水
涔水出西天門郡南流逕涔評屯漑田數千頃又東南
流注澧水作唐今澧州安鄉縣又岳州府志涔水在澧
州北七十里㑹澧水入洞庭唐盧子發詩所謂君夢涔
陽月中秋憶棹歌也又怨録楚王子質秦歌亦有洞庭
木秋涔陽草衰之句洪註澧州涔陽浦是已又引水經
云涔水出漢中南縣南入於沔此自漢中之涔與此何
涉而自謬其説乎王薑齋欲附漢北之說乃云涔水在
[008-32a]
漢北入漢合江亦隔牆語


  弭節北渚即後帝子所降之處蓋猶眷戀不釋於江邊
也作歸休解誤


  舊解麋何為二語謂麋不在山而在庭中蛟不在淵而
在水裔皆失所宜與鳥何萃二語大畧相同複直無味
下文佳人召予亦嫌突接且麋鹿固園囿馴畜之物而
蛟在水際尤理之常安得比而同之


  集註以周禮疏兩司命之說因以大司命為上台少司
[008-32b]
命為文昌第四星然按隋志虛北二星亦曰司命主舉
過行罰滅不祥故在六宗之祀則司命非徒有兩而巳
集註言近鑿空


  九阬集註据周禮九州之山鎮言然周禮初無九阬之
明文似亦未足據且前廣開天門但言司命之下而無
端又增一帝又時方致祭而以司命從帝逺適為辭於
義俱不可通靈衣被被又何來之突也


  舊說無虧謂保守志行無損缺也語雖正而近腐且若
[008-33a]
今二字亦似贅疣


  少司命云夫人兮自有美子羅願遂謂少司命主人子
孫傅㑹蘭為生子之祥蕪為無子之藥蓀為子孫之義
嘗與三兄讀而笑之三兄因扣予少司命所主予曰大
司命主壽故以壽夭壯老為言少司命主縁故以男女
離合為說殆月老之類也夫君臣遇合之間其縁亦大
矣故於此三致意云一時為之破顏此雖謔詞然離騷
九章屢寄慨於媒理或亦未必無當也


[008-33b]
  蓀者美辭未有自稱者且少司命蓀字兩見一以自稱
一以稱神可乎


  家語孔子聞哭聲甚悲顏子曰此非但為死者而已又
有生離别焉悲莫悲兮生別離葢用其語杜詩死別已
吞聲生别常惻惻其註脚也一説生謂生熟之生言未
及相熟而先別也與杜詩暮婚晨告別無乃太匆忙意
同對新相知似較警切


  與女逰兮四語皆未來而預擬之猶小雅之子於狩一
[008-34a]
章之意


  九歌無合而不離者非獨迎神送神祭禮固然亦因以
寓其意也集註釋少司命於神去後復為言以招人巳
失文體其釋末章之擁㓜艾即指所招之美人言則是
合而不復離也豈被放設詞之本意乎況通體旣為巫
言而末忽為衆人之辭何義例之繁也


  東君首言迎神次言神降中言樂神旣言神去末言送
神章法最有次第葢以日升為神降日入為神去長太
[008-34b]
息兮將上日之升也靈之來兮蔽日日之入也中間絙
瑟數語窮日之力以娱神前音後舞樂有節奏詩有間
合本非一時之作祭義周人祭日以朝及闇鄭註謂終
日有事此葢本周制也舊註以將上為迎神蔽日為神
降則絙瑟以下皆神未來時雜㳫並作於義不通矣且
靈之來兮蔽日與靈之來兮如雲同指擁蔽而去有瞻
望弗及之意焉今言日之來而反以為見蔽有是理乎
又日方東升貪狼遽見操弧一射忽已淪降何日輪之
[008-35a]
迅速也余弧余轡與余馬皆主祭者自稱今忽代日神
稱余尤字義之斘雜者周孟侯又謂東君全首皆昧爽
時語將出旣眀為虛想天狼北斗為寔境更屬夢語


  觀者憺兮㤀歸反言以挑之冀神之不去也歌舞未終
日巳蔽而不見此其大不釋於中者也


  衝風至兮水揚波言水之成文也衝風起兮横波言龍
車横截於波中也辭意各殊定非重出


  駕龍螭而遊九河初時盛滿之願也乗黿魚而游河渚
[008-35b]
遇後茍簡之境也雖獲從遊已非本意而遊又弗能久
則情何時已哉故戀戀而不釋也舊註全少分曉


  次山鬼於河伯之後意亦山之靈怪能禍福人者故祭
之集註獨以為鬼媚人之辭竊意祭之有歌本以𨗳祭
者之意而全首俱代所祭者立說已屬不倫且人方祭
已而語皆怨人之不來於理尤為難解況就其文義言
若有人人謂鬼也子慕余忽又鬼謂人是果可通乎又
謂鬼隂賤不可比君故以人況君鬼況已夫斷章取義
[008-36a]
各有所裁離騷求女以君為已之配獨非慢乎且夫人
謂主祭者也使原祭山鬼則原亦其人矣遂可以已為
君乎九歌之作本以祭神其於事君特隠寓其意固非
可執其孰為君孰為臣也如國殤禮魂全與君臣無涉
又可牽而合之耶山鬼旣已祭之則始必序其來後必
序其去於離合難易之際觸類闗情因三復而不已豈
必沾沾焉執是以為君乎涉江之言曰哀吾生之無樂
兮幽獨處乎山中又曰深林杳以㝠㝠兮乃猨狖之所
[008-36b]
居於此章幽篁之㫖有脗合者遷謫窮山羇孤臲卼而
自托於山靈因為歌以道其繾綣之意殆古者致地示
物鬽之遺而或者深以淫祀訾之拘儒之見最可嗤也
山鬼篇近惟林西仲本亦以為人語但其以子稱鬼以
靈修稱神以公子稱人以君稱楚王條例極繁故謂始
而思鬼中而思神終而思人首尾衡決而自幽篁以下
與祭鬼本㫖都無闗㑹不知靈敏也脩美也本相恱之
通稱而君與公亦爾我相謂之常何獨靳於所祭之鬼
[008-37a]
乎其他謬說又不勝辨也


  禮魂舊指善終者夫善終多矣焉得人人而祭之且雖
子孫親盡則祧安能使終古之逺春秋亨祀不絶耶通
釋又以為前十章送神通用之曲不知十章中迎送各
具何煩更為蛇足也


  安溪新說泥地道妻道意因於湘君夫人大司命少司
命河伯皆以喻在朝同列夫楚在朝諸臣皆讒諂邪曲
之輩以擬天地尊神可謂引喻失義矣且此輩人使原
[008-37b]
得志方斥逐之不遑原旣失志尤嫉惡之巳甚而諸篇
多讚誦慕戀之辭若欲求合而不得觀離騷九章立言
之方原肯出此乎國殤禮魂以為無所屬而附之亦復
欠理


  天問


  天問一篇多漫興語葢其閎覽千古仗氣愛奇廣集遐
異之談以成瑰奇之製亦舒憂娱哀之一助也其意念
所結每於國運興廢賢才去留讒臣女戎之搆禍感激
[008-38a]
徘徊太息而不能自已故史公讀而悲其志焉葢寓意
在若有若無之際而文體結撰在可知不可知之間故
首原天地次紀名物次追往昔終之以楚先綜其大指
條理秩然若夫事跡相合而類序之圖次相近而連及
之意有所觸而特發之情有未盡而言之不足又重言
之殆未可以行墨計也譬之化工造物菀枯異禀妍醜
異形必欲纎悉比類以推其故則幾於窮矣後之論者
多不揆其中王叔師以為楚人論述固非篤論或又於
[008-38b]
原意中句櫛而字比之其甚者如王薑齋本一句一字
必欲牽附懷王以眀諷諌林西仲本每段以一事為主
其餘皆屬㸃襯率意牽合自謂得其序次之妙是猶李
定舒亶之徒羅織詩文以傅爰書而不顧其寃苦不亦
甚乎


  古人重辭達屈子之文本皆平易正大天問亦然間有
艱深佶屈之言乃當時故寔經秦火後荒畧無稽或間
有錯簡訛字故使人難曉柳子天對乃務為奇僻欲以
[008-39a]
擬騷此震霆塞聰之智也胡元端甲乙剰考目鄭錦衣
博古圖序曰此閩粤田農巻舌作燕趙語耳何堪一吷
天問有塞語如天地隅隈之類是也有謾語如彃日傾
地之類是也有隠語如平脅曼膚朴牛噬犬之類但據
圖所載而未著其名者也有淺語如比干何逆雷開何
順之類本人所共知而特寄其慨者也塞語則不能對
謾語則不必對隠語則無可對淺語則無俟對然則天
對之作不近於附贅懸疣也乎


[008-39b]
  六合之外兩儀之先聖人弗能知也故存而不論焉或
好奇以相誇或援理而為斷皆無稽也夫庸愈乎若夫
天地大矣事物之奇何所不有必欲以理相正而盡斥
其無稽斯阮瞻所以見怖於山鬼也


  八柱之說集註引河圖解指地下言按此方問天事未
宜遽及地下也張燕公姚相碑八柱承天又拾遺記浣
膓之國其人常遊水上逍遥絶岳之嶺度天下廣狹繞
八柱為一息則八柱在地上亦可徴矣


[008-40a]
  宜興楊文來先生四書眀辨録曰每嵗氣候之始在至
而每月日月之㑹在朔氣盈朔虚因而置閏至朔常參
錯不齊或同日而未必同時即同時而未必無餘分之
差故必逆推數千載前至朔均齊並無餘分而又嵗月
日時適㑹甲子然後可為造厯布算之始或苐至朔分
齊亦可借為厯元然必俱㑹甲子乃為履端之總㑹新
唐書厯志治厯之本必推上元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
珠夜半朔旦冬至或疑日月合璧信有之矣五星如聨
[008-40b]
珠恐未必然嘉興徐發圃臣云推得一年惟金星在日
之後水木火土皆以次在日之前信如連珠然乃知其
非妄也按此說取訓天何所㳫似為諦當朱子解為天
與地合與上安放安屬意重錢飲光以嵗差釋之歳差
之法至晉虞喜始立屈子未必知也


  夜光何徳死則又育本尚書生明生魄死魄而言孔子
國劉子駿之徒以死魄為朔生魄為望因註武成旁死
魄為一月二日班固載入漢志後世因之眀章本清圖
[008-41a]
書編曰夫晦朔之時魄全而眀死望則魄死而眀全月
之二日其魄方全非旁死魄也所謂旁死魄者其十六
七時乎嘗以其說攷今武城原文惟一月壬辰旁死魄
越翼日癸已王自周伐商厥四月哉生眀王來自商丁
未祀周廟庚戌柴望旣生魄庶邦冡君曁百工受命於
周又漢律厯志載舊本武成二月旣死魄越五日甲子
咸劉商王紂四月旁生魄越六日庚戌燎於周廟壬辰
為一月十七則二月旣死魄為已未二月之望而甲子
[008-41b]
則二十日也四月旁生魄為乙巳月之二日其三日哉
生明為丙午丁未則四日而庚戌其七日也旣生魄則
四月之晦或五月之朔矣二書條理貫通初無舛錯自
劉氏以壬辰為一月二日則四月無丁未庚戌矣故有
二月置閏之說而蔡氏又以丁未庚戌之在望後也復
易旣生魄於祀廟之前夫古者置閏常在嵗終攷之春
秋及漢紀可見二月置閏非古也且蔡氏以旣生魄為
望後而釋康誥之哉生魄又曰十六日十六非望後乎
[008-42a]
哉始詞也旣終詞也兼而稱之可乎夫謂望後為生魄
似以望後眀漸減則魄漸生而言然則晦朔之時其眀
盡失顧謂之死魄抑何也故吾以章氏之言為當然章
氏又以上弦為旣生眀下弦為旣生魄則亦不然夫旣
之為言盡也猶春秋日有食之旣也上下弦之眀與魄
直半耳何旣之可言且與四月旁生魄六日庚戌之言
日辰不應余故折衷其㫖葢晦朔之時為旣生魄二日
為旁生魄三日為哉生眀望為旣死魄越翼日為旁死
[008-42b]
魄又翼日為哉生魄而旣生明特旣死魄之別稱耳至
武成原文惟近世歸熙甫取哉生眀至受命於周七十
八字移萬姓恱服之後通體融徹而以列爵惟五以下
發明受命之實尤為不易并附著之


  大西九天之說舊謂日月五星各居一重寔體相包不
能相通近世其徒湯若望新法厯書謂以望逺鏡測之
見金星如月冇晦朔弦望必有時在日下故得全光有
時在上故無光火星惟對衝於日時其視差較日為大
[008-43a]
則應卑於日其餘則小為髙於日若土木二星視差較
日恒小則在日上無疑復立新圖以地毬為日月恒星
三天之心金木水火土五天另以日天為心其各重所
行之輪或相切或相割皆非寔體又云以逺鏡窺衆星
較平時多數十倍恒星亦無數天漢亦係千萬小星攢
聚故逺望若雲氣然此皆新剏之說聊誌其槩


  伯強舊訓疫鬼通雅云疑即伯倚强梁二人為一余按
自曜靈安藏以前皆從天設問何乃遽及疫鬼哉故當
[008-43b]
以周說為正


  天問之言無不按圖而發者舊訓恵氣為和氣和氣安
可圖哉


  王阮亭香祖筆記康熙元年荆州息壌之說鈕玉樵觚
賸亦載其事云是太康王司訓鈿隨其父官荆南所親


  地方九則何以墳之舊註九州之域何以出其土而髙
之乎地本平而訓髙旣已欠理而則字亦少着落


[008-44a]
  元趾宜即指黒水言丹鉛録所謂黒溪元&KR0008也然章句
元趾山名柳子寔之曰元趾則北三危則南必非無據
更俟考


  世紀謂羿帝嚳射官至夏而滅賈景伯謂羿善射者之
通名也有窮之君亦善射故以羿目之然有窮之羿見
尚書論語左傳孟子皆可据依而前此之羿未有稱也
山海經淮南子所載誅鑿齒禽封豨一云帝堯時一云
帝俊時嚳一名夋所謂帝嚳射官葢據山海經之說夫
[008-44b]
二書之言多誕本不足憑況又不相合乎詳天問中蹕
日射豨與寒浞所殺又初無二人吾意古今惟此簒夏
之羿以善射稱後人因設諸異以神之而混其時於嚳
與堯耳不然何事歴三朝而錯出如一乎且前羿之功
齊於舜禹而經傳未嘗齒及無是理也林拙齋乃謂嚳
時一羿堯時一羿夏時一羿而逢䝉所殺又非寒浞所
殺之羿則轉多葛藤矣洪慶善言堯時羿射封豨有窮
之羿亦封豨是射附㑹之妄可勝道哉


[008-45a]
  竹書益干啟位啟殺之王薑齋所引拘啓禁之之文今
未及見然詳文勢恐是如此姑存其說以俟考禹播降
似亦應指益遷逐禹而言劉子𤣥史通曰舜囚堯而立
丹朱禹黜舜而立商均益手握機權勢同舜禹而欲因
循故事其事不成自貽伊咎葢好事之說所由來久矣
淮南髙註河伯溺殺人羿射其左目洪氏直以為淮南
正文誤羅苹路史註亦引此以為許氏之言


  眩妻爰謀即經文浞又貪夫厥家之意舊註謂純狐本
[008-45b]
浞妻誤


  咸播秬黍莆雚是營葢指鯀治水之效言隄障旣立民
得耕穫髙者種秬黍下者植雚蒲所謂順欲而成功也
天問於鯀多惋惜之辭離騷惜誦至以自比而但惜其
婞直亡身原之意中固不謂鯀以治水無功見殛也


  蓱號皆兩師名舊訓號為呼者誤撰體脅鹿舊訓天撰
十二神鹿未詳何據


  奡與斟尋戰于濰覆其舟胡元瑞筆叢以釋論語奡盪
[008-46a]
舟良為特見又按濰水出濰山而淮南曰濰水出覆舟
山葢後人因事而名之也


  堯不姚告姚謂瞽瞍也孔安國謂瞽瞍姓嬀舜生姚墟
故姓姚誤矣漢元后傳莽自謂黄帝後黄帝姓姚八世
生舜起媯汭始以媯為姓似與此相符然世皆謂黄帝
姬姓史記又云姓公孫何其戾也


  世稱舜封象有庳為今永州零陵縣按書放驩兜於崇
山在今楚之澧州或曰在粤西太平府零陵介居楚粤
[008-46b]
之間雖尚有爵禄何辭於放乎况舜都蒲坂去永州水
陸三千餘里豈能源源而來哉而栁子厚王伯安作記
都不一辨其非近世顧寜人乃為之論曰上古萬國中
原無閒土可封故置之絶逺則又從而為之辭也侯國
誠衆然王畿千里中豈少數十里地為介弟湯沐邑乎
以三千里之逺而欲其源源而來則終身跋涉而一嵗
曽不得再三見計亦拙矣且其時苖民擅命正扼南北
往來之吭舜其假手於敵乎象之封不可攷按路史國
[008-47a]
名記鉅鹿縣有象城舜弟所封或為近之若如王處叔
晉書所云决知其妄也然則永州何以有鼻亭曰括地
志云舜葬九疑象來此後人立祠名為鼻亭葢與湘水
二妃均屬附㑹之談耳


  史記太伯仲雍逃荆蠻自號勾呉天問曰南岳是止呉
越春秋曰采藥於衡山參核其說似指湖廣衡州之南
岳言故索隠云地在楚越之界然太伯居梅里在今蘇
常間去衡州甚逺則其說非也今按廬州霍山一名衡
[008-47b]
山亦稱南岳與梅里俱在古揚州之域疑指此為是又
左傳襄三年楚代吴克鳩兹至於衡山日知録云即丹
陽縣之衡山今名横山通雅云今溧水廣德松江湘州
皆有横山其地大抵與梅里相近又陸廣微呉地記姑
蘇山之東有横山一名踞湖山横與衡通或屈子因是
訛為南岳也稱荆蠻者殆楚旣滅呉呉通號楚太史公
因其後而名之歟


  元鳥致詒女何嘉舊本或作喜按喜叶宜非古韻漢禮
[008-48a]
儀志引此作嘉栁子天對亦云胡乙鷇之食而怪焉以
嘉應從之


  眩弟並淫節舊解皆主象言然並淫二字無當而與舜
服厥弟之問亦嫌重複又漢書昌邑王傳云舜封象有
庳死不置後則逢長之說亦未必然


  書序湯始居亳鄭康成云亳偃師城也皇甫士安非之
曰湯使亳衆往為葛耕葛在寜陵葛鄉今屬歸徳府去偃師
八百里焉得越而耕之葢殷有三亳榖熟為南亳䝉為
[008-48b]
北亳今並屬歸徳府偃師為西亳今屬河南府南北亳為湯都受命
之地西亳則盤庚始遷焉耳九峰書傳仁山前編並主
其說余按天問成湯東巡有莘爰極湯固在有莘之西
也有莘為今開封府陳留縣在歸徳之西偃師之東使
湯未居西亳安得云東巡而至莘乎孔頴達詩疏亦引中候格予命篇天
乙在亳東觀在洛為辨不若此尤可据且書盤庚云我先王將多於前功

適於山又云肆上帝將復我髙祖之徳史記亦云盤庚
渡河南復成湯之故居則西亳非盤庚始遷眀甚九峰
[008-49a]
用皇甫之說而載鄭氏轘轅降谷之言仁山用皇甫之
說而存王子興王根本之論又何自相戾也攷前編桀
三十六嵗湯征葛三十七嵗舉伊尹意者往耕之時尚
在歸徳迨遷偃師而後得尹於莘乎余特表而出之以
全鄭氏之說


  㑹朝爭盟舊指膠葛事言則爭盟二字無當矣蒼鳥羣
飛舊指尚父鷹揚言則羣飛二字無當矣


  齊桓以憂憤饑渴不得良死故曰身殺事出管子非僻
[008-49b]
書也而舊註皆云死不得斂如被殺然何耶


  史記謂簡狄吞卵而孕契姜嫄踐巨人跡而生稷今案
天問元鳥致詒本無生子之說稷維元子帝何竺之亦
未嘗以為大人跡所生也燕卵之說始於吕春秋后稷
生於巨跡始於列子皆誕謾不足信而史記因之鄭氏
遂取以釋經夫簡狄吞卵詩無眀文不足深辨而稷之
見棄則非無故而然毛傳之釋詩當矣然謂姜嫄欲顯
其異而歴試之又非通論朱子從鄭氏之說謂其無人
[008-50a]
道而生子故棄之夫姜嫄以祈子禋祀而以為無人道
此矛盾之言也且無人道而有娠姜嫄宜先見棄於君
奚俟生子而棄之東陽許氏曰嫄姜姓處女其禋祀非
祈子也姓好祀鬼神上帝依而生子也弗無子猶言有
子云耳真源賦帝嚳時有姜嫄履大跡生男恥之三棄草野有異帝聞其有聖子乃詔取為妃賜名棄
此本其說夫以有為弗無其文戾矣處女生子古今所無宜

有異詞焉曰以弗無子何言之易耶又曰周郊太祖祖
稷而不祖嚳周祀姜嫄舍祖而獨祀妣以為稷無父之
[008-50b]
証禮諸侯不敢祖天子殷祖元王周祖后稷葢自始封
而已然魯頌閟宫為姜嫄廟毛氏引孟仲子曰是禖宫
也以祈子之祥而祀為禖神周禮之享先妣應亦類此
何嫌獨立廟而祀之周之祀嚳也則於禘矣王者禘其
祖之所自出虞夏之禘以黄帝殷周之禘以嚳其義一
也何謂舍其祖耶堯以四岳之言舉鯀以師錫舉舜當
是時稷契未嘗不在位水土未平無所見其材耳謂堯
不能舉八元而稷契在其中乃見於杜氏之註執是以
[008-51a]
辨堯非稷契之兄亦過也且夫聖人之生固有所自來
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岳精華所積𤼵為神眀禎祥兆
焉此其理也至其凝為血氣非父母孰成之漢薄姬曰
昨夢蒼龍據妾腹髙祖曰此貴徴也一幸而生孝文其
眀徴矣天之蒼蒼安有質而生子耶物反常則為妖非
匹而合皆謂之淫周公大聖又肯以為美談而侈其跡
以示後世耶生民之首章曰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
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其言從容和恱初無驚怪
[008-51b]
之意及其先生如達不坼不副無菑無害乃特著之曰
以赫厥靈又曰上帝不寜不康禋祀居然生子然則后
稷之靈與姜嫄棄之之故不在娠身之時而在彌月之
後眀甚蘇眀允謂無菑無害類鄭莊之寤生故驚而棄
之則又不然夫寤生而棄之武姜之所不為而謂姜嫄
為之耶人情非其所甚惡孰肯捐其所生昔人以達為
羊子稷之如達豈生時形與之類故惡而棄之歟先生
謂初生也異物之生恒厄其母故又言無菑無害以著
[008-52a]
其靈明非不祥之物也宋芮司徒生女赤而毛棄諸堤
下共姬之妾取以入長而美為宋夫人楊億之生其母
見鳥翅交掩而蠕動令棄之祖母迎視兩翅忽開嬰兒
在焉生之惡者及久而變此理之或有者也謂聖人無
父而生此理之必無者也或曰天地之始人固以化而
生者麒麟鳳皇生與物異聖人之生而異於人奚怪乎
曰人之化生此造物之初固然耳未聞其後而復然也
三代以來耳目漸近聖人之化生者誰歟麟鳳之與人
[008-52b]
則異矣然亦安知非牝牡而生者也朱子乃確據其說
不已過乎伊尹生於水濱又何為斥之也


  稷惟元子帝何竺之舊訓竺厚也上下文義難通


  伯林之為申生絶無所攷但屈子九章葢嘗以申生自
比寜於天問不一齒及耶則未必非申生也夫誰畏懼
表其心也申生之死豈真有畏於驪姬哉恐傷父之志
也明憲廟以萬貴妃之死哀痛賓天萬乘之命懸於婦
人由來久矣吁申生之志可悲也


[008-53a]
  詩周南註公姓公孫也姓之為言生也闔閭為夀夢孫
故曰勲闔夢生按夀夢子四人諸樊餘祭夷昧季札據
史記闔閭諸樊子僚夷昧子也諸樊兄弟相傳欲致國
乎季札及弟夷昧卒札譲弗嗣國人立夷昧子僚闔閭
弑之公羊則曰諸樊餘祭夷昧與季札同母僚長庶也
闔閭弑僚季札曰爾殺吾兄葢僚壽夢庶子於札為庶
兄夷昧卒札出使僚襲兄弟相傳之舊乗時即位而闔
閭弑之與史記世次各異後世讀公羊者狃於史記之
[008-53b]
說疏解支離殊可發粲左丘眀世本又云夷昧生光左
傳狐庸語趙文子夷昧甚徳而度終有吳者必其子孫
亦指闔閭言夫闔閭惟諸樊子季子不受位則已世嫡
當嗣故弑僚若為夷昧子則何宜立之有觀天問勲闔
夢生少離散亡亦以更歴餘祭夷昧之世不得嗣立而
言則左氏之誤明矣


  又何言呉光爭國久余是勝朱子本又上有我字案我
謂楚人言楚何必以呉之勝為懼也八字為一讀十二
[008-54a]
字為一句與下何環穿自閭社丘陵爰出子文句法相
同於義亦無害然無我字似較簡浄故從别本但舊解
俱於言字讀斷而以我為原自稱旣非立問之體兼呉
光以下八字俱無安放處必於又字一氣讀下而後文
義貫串前後音節亦鏗鏘可誦此意當為知者道耳
自伏匿穴處至篇終苐以長勝長彰為韻勝韻長係陽
蒸之通與騷經常懲同例舊本以又何言為句故有隔
句叶韻之說果爾則何試上自予予字又何以通焉


[008-54b]
  環穿閭社丘陵舊註伯比行淫之處不經甚矣


  案左傳莊公二十三年楚成王弑堵敖自立三十年楚
申公鬬般殺令尹子元鬭榖於莵為令尹事在楚成王
八年錢飲光謂子文曾為堵敖令尹大誤


  天問本多難觧處今所注或濫引諸子䜟緯及稗史言
不能闕疑是吾過也亦以原生周末正值横議之時其
說未必非當時所有故雜載之繆誤易知自可存而不
論若文義曉然而前人誤解或事確有據而前人未及
[008-55a]
攷者亦頗附主張之見識者分別觀之可也








[008-55b]









  楚辭餘論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