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l0066 聞見錄-宋-邵伯溫 (master)


[008-1a]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八      宋 邵伯温 撰
呂文穆公既致政居於洛今南州坊張觀文宅是也真
宗祀汾隂過洛文穆尚能迎謁至囘鑾已病帝為幸其
宅坐堂中宅後歸張氏御坐/人不敢居正寢問曰卿諸子孰可用公對
曰臣諸子皆豚犬不足用有姪夷簡任潁川推官宰相
才也帝記其語遂至大用文靖公也先是富韓公之父
貧甚客文穆公門下一日白公曰某兒子十許歲欲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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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書院事廷評太祝公許之其子韓公也文穆見之驚
曰此兒他日名位與吾相似亟令諸子同學供給甚厚
文穆兩入相以司徒致仕後韓公亦兩入相以司徒致
仕文穆知人之術如此文靖公亦受其術文潞公自兖
州通判代歸文靖一見奇之問潞公曰有兖州墨携以
來明日潞公進墨文靖熟視久之葢欲相潞公手也薦
潞公為殿中侍御史為從官平貝州出入將相五十年
以太師致仕年踰九十天下謂之文富二公者皆出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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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之門嗚呼盛哉
呂文靖公為相章獻太后垂簾同聽政李宸妃薨章獻
祕之欲以宮人常禮治喪於外文靖早朝留身奏曰聞
禁中貴人暴薨喪禮宜從厚章獻遂挽仁宗入内少頃
獨坐簾下召文靖問曰一宮人死相公云云何與公曰
臣待罪宰相事内外無不當預章獻怒曰相公欲離間
吾母子耶公從容對曰陛下不以劉氏為念臣不敢言
尚念劉氏也喪禮宜從厚章獻悟遽曰宮人李宸妃也
[008-2b]
且奈何文靖乃請治喪皇儀殿太后與帝舉哀後苑百
官奉靈轝繇西華門以出用一品禮殯洪福寺公又謂
入内都知羅崇勲曰宸妃當以后服殮用水銀實棺異
時莫道夷簡不曽說來章獻皆從之後章獻上仙燕王
謂仁宗言陛下李宸妃所生妃死以非命仁宗號慟毁
頓不視朝者累日下哀痛之詔自責尊宸妃為皇太后
諡章懿甫畢章獻殿&KR1148幸洪福寺祭告易梓宮帝親哭
視之后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太后者以有水銀沃之故
[008-3a]
不壊也帝歎息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劉氏加厚使仁宗
孝德章獻母道兩全文靖公先見之明也嗚呼智哉
呂文靖公致政居鄭州范文正公自參知政事出為河
東陜西宣撫使過鄭見文靖問曰叅政出使何也文正
曰某在朝無補自謂此行欲圖報於外文靖笑曰叅政
誤矣既跬歩去朝廷豈能了事文正聞其言始有悔意
未幾除資政殿學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撫使時富
韓公亦自樞密副使為河北宣撫使將還朝除資政殿
[008-3b]
學士知鄆州兼四路安撫使嗚呼文靖公既老其料天
下事尚如此智數絶人逺矣
至和間仁宗不豫一日少間思見宰執執政聞召亟往
呂文靖為相使者相望於路促其行公按轡益緩至禁
中諸執政已見上上體未平待公久稍倦不樂曰病中
思見卿何緩也文靖徐曰陛下不豫久不視朝外議頗
異臣待罪宰相正晝自通衢馳馬入内未便帝聞其言
咨歎久之諸公始有愧色又文靖夫人因内朝皇后曰
[008-4a]
上好食糟淮白魚祖宗舊制不得取食味於四方無從
可致相公家夀州當有之夫人歸欲以十奩為獻公見
問之夫人告以故公曰兩奩可耳夫人曰以備玉食何
惜也公悵然曰玉食所無之物人臣之家安得有十奩
也嗚呼文靖公者其智絶人類此
孫文懿公眉州眉山人少時家貧欲典田赴試京師自
經縣判狀尉李昭言戲之似君人物求試京師者有幾
文懿以第三登第後判審官院李昭言者赴調見公恐
[008-4b]
甚意公不忘前日之言也公特差昭言知眉州又公嘗
聚徒榮州貧甚得束脩之物持歸為一村鎮鎮將悉税
之至公任監左藏庫鎮將者部州絹綱至見公愧懼公
慰謝之以黄金一兩贈其歸其盛德如此
韓參政億李參政若谷王丞相隨未第時同於嵩山法
王寺讀書有一男子自言善相曰王君宰相才也韓李
二君皆當為執政王君官雖高子孫不及韓李二君之
盛後韓參政之子綘縝皆為宰相維為參知政事李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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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之子淑領三院學士有文名兩家曽孫官學至今不
衰王丞相之後微矣異哉韓參政之孫宗師侍郎云
韓參政億李參政若谷未第時皆貧同途赴試京師共
有一席一毡乃割分之每出謁更為僕李先登第授許
州長社縣主簿赴官自控妻驢韓為負一箱將至長社
三十里李謂韓曰恐縣吏來箱中止有錢六百以其半
遺韓相持大哭别去次舉韓亦登第後皆至參知政事
世為婚姻不絶韓參政之孫宗師侍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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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厯三年范文正公作參知政事富文忠公作樞密副
使時盜起京西掠商鄧均房光化知軍棄城走奏至二
公同對上前富公乞取知軍者行軍法范公曰光化無
城郭無甲兵知軍所以棄城乞薄其罪仁宗可之罷朝
至政事堂富公怒甚謂范公曰六丈要作佛耶范公笑
曰人何用作佛某之所言有理少定為君言之富公益
不樂范公從容曰上春秋鼎盛豈可教之殺人至手滑
吾輩首領皆不保矣富公聞之汗下起立以謝曰非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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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及也富公素以父事范公云
薛簡肅公知成都范蜀公方為舉子一見愛之館於府
第俾與子弟講學每曰范君廊廟人也公益自謙退乘
小駟至銅壺閣下即步行趨府門踰年人不知為師客
也簡肅還朝載蜀公以去或問簡肅曰自成都歸得何
奇物曰蜀珍産不足道吾歸得一偉人耳時二宋公有
大名一見與公為布衣交及同賦長嘯却胡騎公賦成
人爭傳誦之公後為賢從事其所立溫公自以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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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也嗚呼簡肅公者可謂知人矣
胡先生瑗判國子監其教育諸生皆有法安厚卿樞密
在席下厚卿苦癎疾凡聚立廡下升堂聽講說人衆疾
輒作先生使人掖之以歸調䕶甚至厚卿登科疾良愈
或以與文康公苦淋疾為樞密使疾自平正同葢人之
疾病隨血氣之通塞氣血既快疾亦自愈也先生每語
諸生食飽未可據按或久坐皆於氣血有傷當習射投
壺游息焉是亦食不語寢不言之遺意也程伊川曰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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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定先生學者其醇厚和易之氣望之可知也國子
監舊有先生祠紹聖初林自為博士聞於朝徹去
尹師魯謫崇信軍節度副使移筠州監酒得疾時范文
正公知鄧州聞於朝乞師魯就醫於鄧仁宗許之師魯
至文正日挾醫以往調䕶甚備師魯無甚苦也一日文
正偶以事未往師魯遣人招之文正亟往師魯隱几端
坐已瞑目矣文正伏而呼之師魯復開目文正問曰何
所見也師魯從容曰亦無鬼神亦無恐怖復閉目而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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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獻可病手書以墓銘委司馬溫公公亟省之獻可已
瞑目矣公伏而呼之曰更有以見囑乎獻可復開目曰
天下尚可為君實其自愛遂閉目以絶嗚呼大君子於
死生去來不變葢如此至於平生以道義相推重者獨
不能忘也
王懿恪公拱辰與歐陽文忠公同年進士文忠自監元
省元赴廷試銳意魁天下明日當唱名夜備新衣一襲
懿恪輒先衣以入文忠怪焉懿恪笑曰為狀元者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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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至唱名果第一後懿恪文忠同為薛簡肅公子壻文
忠先娶懿恪夫人之姊再娶其妹故文忠有舊女壻為
新女壻大姨夫作小姨夫之戲懿恪早貴文忠自𨕖入
館職謫夷陵時懿恪已為知制誥後入翰林為學士盡
轉八座尚書熙寧初拜宣徽使遍歴藩府元豐初召還
赴院供職出判北京時賜笏頭毬露金帶佩魚如兩府
之所服者懿恪以表謝曰横金三紀未佩隨身之魚賜
帶萬釘改觀在廷之目也葢祖宗舊制見任兩府許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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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毬露金帶佩魚前任者非得㫖不許尚書翰林學士
於御仙花金帶上佩魚者元豐近制也惟方團胯帶乃
可佩魚毬露帶方團胯也故曰近制也文忠與懿恪雖
友壻文忠心少之文忠為參政時吏擬進懿恪僕射文
忠曰僕射宰相官也王拱辰非曽任宰相老不可改東
宮官以至拜宣徽使終身不至執政葢懿恪主呂文靖
文忠主范文正其黨不同云
天聖明道中錢文僖公自樞密留守西都謝希深為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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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歐陽永叔為推官尹師魯為掌書記梅聖俞為主簿
皆天下之士錢相遇之甚厚多㑹於普明院白樂天故
宅也有唐九老畫像錢相與希深而下亦畫其旁因府
第起雙桂樓西城建臨園驛命永叔師魯作記永叔文
先成凡千餘言師魯曰某止用五百字可記及成永叔
服其簡古永叔自此始為古文錢相謂希深曰君輩臺
閣禁從之𨕖也當用意史學以所聞見擬之故有一書
謂之都㕔閒話者諸公之所著也一時幕府之盛天下
[008-9b]
稱之又有知名進士十人游希深永叔之門生王復王
尚恭為稱首時科舉法寛秋試府園醮㕔希深監試永
叔聖俞為試官王復欲往請懐州解永叔曰王尚恭作
解元矣王復不行則又曰解元非王復不可葢諸生文
賦平日已次第之矣其公如此當朝廷無事郡府多暇
錢相與諸公行樂無虚日一日出長夏門屏騎從同歩
至午橋訪郭隱君郭不知為動亦不加禮抵暮别去送
及門曰野人未嘗至府廷無從上謁謝錢相悵然謂諸
[008-10a]
公曰斯人視富貴為如何可愧也郭君名延卿時年踰
八十少從張文定呂文穆公游以文行稱張呂二公相
繼入相薦於朝命以職官不出洛人至今呼為郭五秀
才庄云
謝希深歐陽永叔官洛陽時同游嵩山自潁陽歸暮抵
龍門香山雪作登石樓望都城各有所懐忽於烟靄中
有䇿馬渡伊水來者既至乃錢相遣㕑傳歌妓至吏傳
公言曰山行良勞當少留龍門賞雪府事簡無遽歸也
[008-10b]
錢相遇諸公之厚類此後錢相謫漢東諸公送别至彭
婆鎮錢相置酒作長短句俾妓歌之甚悲錢相泣下諸
公皆泣下王沂公代為留守御吏如束濕諸公俱不堪
其憂日訝其多出游責曰公等自比寇萊公何如寇萊
公尚坐奢縱取禍貶死况其下者希深而下不敢對永
叔取手板起立曰以脩論之萊公之禍不在杯酒在老
不知退爾時沂公年已高若為之動公偉之永叔後用
沂公薦入館然猶不忘錢相或謂錢相薨易名者三卒
[008-11a]
得美諡永叔之力云
賈内翰黯以狀元及第歸鄧州范文正公為守内翰謝
文正曰某晚生偶得科第願受教文正曰君不憂不顯
惟不欺二字可終身行之内翰拜其言不忘每語人曰
吾得於范文正者平生用之不盡也嗚呼得文正公二
字者足以為一代之名臣矣
狄武襄公青初以散直為延州指揮使時西夏用兵武
襄以智勇收奇功嘗被髮帶銅鑄人面突圍䧟陣往來
[008-11b]
如神震畏懾服無敢當者而識達光逺賢士大夫翕然
稱之尤為范文正范忠獻韓正獻諸公所知文正公授
以春秋漢書曰為將而不知古今匹夫之勇耳武襄感
服自勉勵無怠後位樞密或告以當推狄梁公為逺祖
武襄愧謝曰某出田家少為兵安敢祖唐之忠臣梁公
者又或勸去鬢間字則曰某雖貴不忘本也每至韓忠
獻家必拜於廟廷之下入拜夫人甚恭以郎君之禮待
其子弟其異於人如此郭宣徽達少時人物已魁偉日
[008-12a]
懐二餅讀漢書於京師州西酒樓上飢即食其餅沽酒
一升飲再讀書抵暮歸率以為常酒家異之後亦以散
直為延州指揮使范文正公為帥令主私藏端坐終日不
出門文正益任之韓魏公代文正公宣徽又事之魏公
尤器重屢立大功進至副都總管治平中召為簽書樞
密院楊太尉遂微時為文潞公虞候吏每燕㑹太尉獨
不食餘饌他人與之亦不顧潞公以此奇之公定貝州
太尉穴地道入城先登受上賞後官至節度使苗太尉
[008-12b]
授為小官時客京師逆旅中未嘗出行同輩以為笑後
為名將帥官節度使兩除殿帥四人者其功業智勇貧
賤遇合略相似故并書之
杜祁公少時客濟源有縣令者能相人厚遇之與縣之
大姓相里氏議婚不成祁公亦别娶久之祁公妻死令
曰相里女子當作國夫人矣相里兄弟二人前却祁公
之議者兄也令召其弟曰秀才杜君人材足依也當以
女弟妻之議定其兄尤之弟曰杜君令之重客令之意
[008-13a]
其可違兄悵然曰姑從之俾教諸兒讀書耳祁公未成
婚赴試京師登科相里之兄厚資往見公曰婚已定議
其敢違某既出仕頗憂門下無教兒讀書者爾兄遺却
之相里之兄大慙以歸祁公既娶相里夫人至從官以
兩郊禮奏異姓恩任相里之弟後官至員外郎任道司
門為先公云
余為潞州長子縣尉西寺中有王文康公祠其老僧為
余言文康公之父邑人也以教授村童為業有兒年七
[008-13b]
八歲不能養欲施寺之祖師祖師善相謂曰兒相貴可
令讀書因以錢幣資之是謂文康公後公貴祖師已死
命寺僧因祠之文康公最受寇萊公之知因妻以女居
洛陽陶化坊洛人至今謂之西州王相公宅云有子益
恭益柔益柔官龍圖閣直學士有時名孫慎言慎行慎
術俱列大夫皆賢從康節先生交遊也
 
 聞見録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