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l0025 洛陽搢紳舊聞記-宋-張齋賢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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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洛陽搢紳舊聞記卷四


  宋 張齊賢 撰


  安中令大度


  安中令諱彦威山後人五代史有傳元隨都押衙劉失
其名見訪之讀數經書略通大義涉獵史傳俊辨有識端
謹事中令嵗久自中令貴常左右之中令所至有威惠
刑賞之際未嘗私必委之佐寮詳之然後行中令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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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妄有喜怒事無大小既與賔寮商議至夜必召劉某
審之故中令歴大藩位望隆重無苛擾之稱者葢劉某
常内助之爾中令厯永興軍節度使西京留守以夀終
亦近世五福之全者中令河東時嘗前後奏請十數事
内有再奏請者皆寝而不報一日賔客盛㑹有語及之
者中令意有不平似微嫌當時執權者因言所奏事皆
可行者況某為京留守河東節度使豈有前後奏章皆
不下必有所擁閼爾賔席逡巡未對間劉某於中令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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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耳偶語劉某謂賔客曰令公腹微痛且起賔客謂之
誠然俱退中令既入宅劉某隨之中令入中門漸至堂
前中庭劉某亦隨之中令怪而顧之劉某曰某有所白
不欲外人聞至堂前中庭中令坐劉某曰某伏事嵗乆
受恩亦多忽見近日作為某憂懼及禍不忍遽辭訣某
今日乞令公與罪名殺之以答従來受恩言訖兩手捧
巾擲之於地怒目却立氣咽乆之遂蹶然而倒中令自
扶抱之令女使數人扶翼坐乆之能言但曰某死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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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不之測滿宅驚懼中令却其婢妾輩低顔安慰自問
其故劉某曰中令既貴如是富如是朝廷用如是此外
更欲何求且令公勲名位望朝廷非不知前後所奏皆
不欲行却是好事中令曰凡奏事前後十餘度皆不行
何謂之好事劉某曰若令公情性兇險此地表裏山河朝
廷務姑息即事無大小悉行之不爾即禍旋及之今天
子明聖輔弼得人察令公忠賢所奏事皆纖細不行者
不疑令公爾朝廷既不疑令公令公又何自疑旦來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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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㕔某恐令公因此及他日更失言若執政知之豈不
疑令公乎某家秪數口令公百餘口幸令公慎於言樞
對訖取土實其口中令公自奪其土劉某曰古人對君
不顧而唾尚求必死之地以謝罪況某至愚無禮之極
乞一罪名斬之以謝無禮於上中令遽曰爾憂主人如
此却出恁言轉教我不安大都是我老憒死日到罪過
淆亂得你如此干你甚事我知罪過今後不敢你便休
你便休喚小大取鐁鑼將箆照來中令自就地取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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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公服袖揩拭令女使與裹之劉某搖首不之受中令
遂自將幞頭與裹令女使抿掠之中令再三安慰遜謝
劉某涕泣謝罪數日不食㡬至殂殞安每日使子弟候
問待之如骨肉焉大凡常人之性得一酒一食即甘言
美語以悦之若食人之食鮮能知報幸而知感必謟辭
飾貌以奉之矣觀劉某始即執羈勒之下吏也感主公
之知受主公之惠立節慷慨有以死報當其擲巾于地
抗直使氣吐辭析理昭昭然使主公覺悟引以正道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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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主公於無過之地且主公以一言之失尚欲以死諍
之況其大者乎度其志操雖臨以白刃脅之湯火亦不
能變易矣磊磊落落真大丈夫赤心事上者也向使食
朝廷之祿遇真主之知朝有遺闕君有小失則正色直
諫大則犯顔觸鱗方諸古之引裾斷鞅者我無愧矣感
中令之遇戀戀然不忍去老死於門下惜哉人之賢不
肖不繫髙下劉某職雖卑所為所履甚髙中令退召子
弟誡之曰汝等勿謂此人作没意智漢是切言救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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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似此者多矣使我百口保富貴朝廷待我厚皆此人
之力也他日我死汝等看此人如我今日不得令有少
乏中令既殁諸子弟如其教衣食財物無虚日至於終
身賢乎哉中令所宜保富貴歴仕累朝以令名終始觀
其一言知失納劉某之諫傲岸無禮擲巾於地任直使
氣反和顔怡聲以美言慰悦之取巾揮拂親為裹櫛謝
過數四有以見大度従諫不逺而復者歟觀夫片言之
失納諫如不及率此以行可以無大過矣五代已還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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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賢者也中令長子守忠温和多禮善接下孝友出
於天性撫其弟姪慈愛弟守亮好學守忠廣延儒士厚
以衣食奉之由是賔客學院中常有數十人食客春冬
散衣無不及者由是賔客常滿其門日厭酒肉守忠在
洛下畜馬數十疋有時欲出左右以後槽無馬對守忠
驚問之對曰早來被一隊措大亂騎去也葢食客不量
去就各乘之而出矣守忠歛容曰不得無禮稱他諸秀
才為一隊措大後度如此即喫杖待秀才回來有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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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報其寛厚也如此廣聚書籍有西齋之數焉故守亮
篤學善書札敏辭賦開封府首薦一舉狀元及第釋褐
為司冦叅軍次任鳳翔府節度推官時余己佐著作直
史館余舉之授太常丞後終於尚書員外郎守亮内明
外晦孝友誠信惜哉太宗皇帝漸知其才器未大用而
殂亦命矣夫守忠太祖朝自環衛隨駕親征河東㹅徒
築堤壅汾水勞悴没於圍城之下余布衣時守亮待余
厚知其門多賔客恥與之混故未嘗足及其第守亮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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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之初余以詩寄賀記其略曰數曽馬上揖容輝欲款
仙蹤與願違味此即知余不及其門矣余數年前過其
門已為他人所有感今懷昔悵然者乆之慮史氏之闕
書之以示來者


  宋太師彦筠奉佛


  宋彦筠正史有傳起於行伍善用鎗初𨽻滑州莊宗有天
下遷禁軍指揮使從康延孝為伐蜀先鋒以戰功授
渝州刺史彦筠多力勇徤走及奔馬為少校時欲立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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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每見陣敵於兠牟上闊為雙髻故軍中目之為宋芒
兒後雖貴為節將逺近皆謂之宋芒兒周初李諫議知
損有詩名當時號曰李羅𨼆彦筠嘗問李曰諫議姓李
因何人皆言李羅𨼆李性峻多急好戲應聲答曰如太
師姓宋滿朝皆喚作宋芒兒又何異乎宋聞之喜甚與
之笑而退初破西蜀彦筠占一蜀將之宅主已亡妻見
存姬妾且衆財貨數萬計宋知宅中窖藏之物甚多主
妻袐之使婢妾輩勿泄言乃紿主妻云某無正室今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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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為之日與同飲食以齊體之禮禮待之及朝廷就
除渝牧與之偕行私藏之物皆為彦筠所有然侍妾已
衆中心厭薄主妻將自渝歸闕醉而殺之埋於渝之衙
後自峽乗舟下水昬晩間見一小舟中有數婦人漸及
彦筠船逼而視之渝州所殺蜀中主妻也濃裝鮮衣㦸
手慢罵曰爾虜我全家奪我金帛既納我為妻發掘我
家地中所有一毫不遺我與爾無負何寃而殺我我已
上訴終還我命聲甚厲船上人俱聞須臾失之彦筠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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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許齋僧造功徳自是每晩見之如初洎及荆渚之夕
不之見宋登陸首詣僧寺施財為設齋造功徳為狀首
罪許嵗嵗營造功徳詞甚懇切對佛懺悔僧為禮念焚
之邇後或一月半嵗見之宋必頂禮首罪到闕除汝州
防禦使於州之西建寺一所今額號等慈此則專為主
妻所造也彦筠歴鄧晉陜河中等州節使上將軍以太
子太師致仕然性安忍所幸婢妾有小過鞭捶備至多
黥面者尚存焉宅中多諷經禮念專心奉佛葢目覩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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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主妻自此知因果報應之騐爾乆歴藩鎮既富且夀
啓手足於正寝豈不以收心改過之效歟向非早覩寃
鬼常懷憂畏不爾即所莅之地得無酷刑專殺之枉乎
主妻見形足為商鑒或謂之佞佛非宋之素志也史傳
略之故備書其事焉


  水中照見王者服冕


  洛陽甘露院主事僧年六十餘長大豐肥甚有蓄積開
寳中有布衣貌古美鬚髯策笻杖引一僕鬚眉皓白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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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囊隨之命老僕叩院門僧啟扉納之既陞堂院主相
揖共語且乆布衣命老僕取茯苓湯來老僕聲喏開布
囊取湯末并金盂兩隻小金湯缾一隻從行者索火燒
金缾借院家托子㸃湯俟温而進之老僕禮甚恭順僧
將備食布衣曰某與此僕不食旬日矣不須食遂起遍
遊諸院瞻禮功徳見佛毫相稍小曰某有好者可奉施
換之命老僕開布囊中取綿複解開内各用綿褁大小
珠數千枚雜以琥珀馬腦大真珠可升許僧甚訝之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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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同行悉來窺觀内選一珠大如佛額毫相與院主僧
僧感謝數四老僕收囊中物更無他語䇿杖揖僧而去
苦留之不可院主與衆僧相顧歎重頂禮咸謂異人神
仙耳院主遣行者隨而伺之至通利稠人中失之歸白
院主愈感之旬日復來闔院僧迎接恭謹過於初百倍
布衣命去侍者謂院主曰某前者觀院主神形骨法若
不出家為佛弟子即為一小國王院主唯唯謙遜乆之
布衣笑曰院主欲見大師形相否僧曰願見之命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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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盆置諸中庭日内滿盆添水坐乆布衣引院主僧先
焚香向空作禮訖再三瞻視不得使人知恐洩天機須
臾使僧引頸照水中影不復有僧儀相見頂平天冠垂
旒衣王者服秉圭僧驚喜向空作禮布衣又命僧焚香
視水中有白煙自水中出起髙丈餘漸成五色逼而視
之水色亦爾食頃時方散僧延問布衣黙然退陞堂院
主曰恨為僧不敢禮拜院主僧果謂之神仙爾又謂僧
曰今已出家不可返衣初服也尤須精進然合大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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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分可至三五萬貫僧愈謙懼曰何由至如是錢帛布
衣笑曰可耳市中有數般藥但依數自買取來當為院
主修合三五百丸藥每丸可㸃百兩銅作為黄金僧聞
之起立合掌乆之又出下階向空禮拜退坐問曰藥如
何知真虚曰但去商量定後將來某自辨之僧曰託長
者買之如何布衣怒曰我豈是與和尚買藥者乎僧起
慙懼遜謝之遂每月於街市尋訪布衣已出約旬日復
來忽有老人於市内問院主曰每日見來藥舖中買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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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物僧云買某色藥老人曰試往水北小清化内路某
人舖子内問之合有此藥院主急去訪之舖主暫出一
兩日當迴院主僧且憂旬日之期漸逼忘寢與食目不
交睫兩日急詣小清化舖已開矣僧甚喜遂問有某色
某色藥否舖主徐往架上閲之答曰皆有取藥示僧僧
素不識此藥試問都要若干其價如何舖主曰若全要
此藥非四百千不可僧聞聳駭舖主袖手瞬目黙而不
顧僧不之測遂起行數坊再三念之索錢雖多若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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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三數萬兩黄金立就即此藥之所須非多爾再詣前
舖僧曰近下多少來錢可買舖主曰在京除道政坊張
家亦有此藥張須五百千方賣某之藥四百千以下少一
錢亦不賣僧遂詣道政坊張家訪之果有此藥詢其價
曰非五百千不可於是返詣小清化鋪依價買之已定
僧曰請舖主自將藥與某同到荒院暫呈一相識即便
交錢可乎舖主曰至日可院主自來同將藥去即可僧
許之至期與舖主將藥歸院齋午間布衣至出藥示之
[004-11b]
布衣曰皆是本色真藥一色稍次可往市上換之舖主
曰除道政坊張家有退此一色價錢八十千依數命僧
往買之餘藥悉留清化舖主輦三百二十千歸僧用八
十千詣張舖買藥張舖須得一百千方可僧依價市之
而歸遂設醮起壇泥爐齋戒擇日合煉㸃化藥布衣齊
午與老僕至申未歸院主使童行潛隨之或出城門或
遊市肆或遊龍門行步輕徤童行輩見布衣迴顧便退
恐疑覺之爐就下火云三百六十日當成教以添減火
[004-12a]
候教之潔淨焚香猫犬悉羈繫之微隂有雷雨羣僧髙
聲念佛行者晝夜不息布衣曰比俟藥成某暫至王屋
天壇候某回開爐朞年布衣不至院僧焚香啟藥爐視
之鼎器如故藥皆成煨燼矣但鳴指驚歎而已懼是神
仙相誡勿洩後院僧中有辭詣别院者與洛下余之舊
知深夜静話及之何妖誕設怪取利之如是哉亦僧貪
財之甚者也僧俗知是事者足為深誡足為深誡


  洛陽染工見寃鬼


[004-12b]
  開寳初洛陽賢相坊染工人姓李能打装花襭衆謂之
李装花微有家活性剛戾不信佛若有僧持盂至門者
視僧如木偶人雖植足遲乆之装花竟不答一言與之
同𩔖者謂之曰既不報施何不答一言令去李曰若為
一言恐後度復來聞者大笑之忽一旦假借繡畫佛數
軸及經數帙供養飯僧數十人鄰里怪之有富人樊澄
潛詰之李以實對且曰某於晉末饑荒之嵗貧祗有一
兩貫錢本於鄉村雜販有一人姓孫亦有錢三兩貫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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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同於鄉村雜販早出晩歸皆與同行每至郊野無人
之處姓孫人屢瞻顧或前或後若欲行窺伺之狀某覺
之一旦遇隂晦咫尺不相辨某以圓石從後擊之正中
其腦再以石於頭面擊之遂死棄屍道周盡得孫之物
貨而歸終無人知者近因夜市自去買熟食忽見姓孫
人亦在買物某懼其告官欲潛遁則姓孫人步步相隨
無由迯免某遂拜告之自言今某家微有錢物乞不告
官要少錢物依數相奉謂是當時暫死而復活矣孫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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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一言某遂召入酒店内同坐喫酒數巡孫徐言曰當
時何故打殺我多少年嵗尋覓你不得某遂言實死罪
當時覺你待歸筭我遂先下手爾某遂拜告之孫曰我
辛苦尋覓不得見却並不濟事我非人即鬼也你打殺
我後被村人棄我屍半里許枯井中今來堙塞微有井
形狀爾骸骨尚存受生無所你為我取出葬之易新衣
無恨矣裝花許諾尋失之所以齋僧造小功徳為此寃
鬼樊澄素奉佛知因果謂李曰何不速於初打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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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尋覓枯井取屍與造新衣服為轉經齋僧擇地重葬
之不爾終當及禍李聞之懼如言尋之數日果見有枯
井蹤跡掘之得所棄屍造新衣於山下買地葬之數年
後李與親家姓傅人相爭角擒拽至南州廂廂有古獄
獄無門李自投身獄中會主廂吏邊姓適往他所李即
於獄中穀樹上以衣帶自絞而死廂吏由是獲罪吁李
孫俱微人也晉末殺之至我朝開寳初尚見之既改𦵏
終於自縊豈非鬼神報應之驗昭昭乎余在洛中目覩
[004-14b]
之故書以示勸戒云








  洛陽搢紳舊聞記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