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e0101 左傳事緯-清-馬驌 (master)


[004-1a]
欽定四庫全書
 左傳事緯卷四     靈璧知縣馬驌撰
  晉靈之弑
文六/年靈公少晉人以難故欲立長君趙孟曰立公子雍
好善而長先君愛之且近於秦秦舊好也置善則固事
長則順立愛則孝結舊則安為難故故欲立長君有此
四德者難必抒矣賈季曰不如立公子樂辰嬴嬖於二
君立其子民必安之趙孟曰辰嬴賤班在九人其子何
[004-1b]
震之有且為二嬖淫也為先君子不能求大而出在小
國辟也母淫子辟無威陳小而逺無援將何安焉杜祁
以君故讓偪姞而上之以狄故譲季隗而已次之故班
在四先君是以愛其子而仕諸秦為亞卿焉秦大而近
足以為援母義子愛足以威民立之不亦可乎使先蔑
士㑹如秦逆公子雍賈季亦使召公子樂於陳趙孟使
殺諸郫 七/年秦康公送公子雍於晉曰文公之入也無
衛故有吕郤之難乃多與之徒衛穆嬴日抱大子以啼
[004-2a]
於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適嗣不立而外求君
將焉寘此出朝則抱以適趙氏頓首於宣子曰先君奉
此子也而屬諸子曰此子也才吾受子之賜不才吾唯子
之怨今君雖終言猶在耳而棄之若何宣子與諸大夫
皆患穆嬴且畏偪乃背先蔑而立靈公以禦秦師箕鄭
居守趙盾將中軍先克佐之荀林父佐上軍先蔑將下
軍先都佐之歩招御戎戎津為右及菫隂宣子曰我若
受秦秦則賓也不受冦也旣不受矣而復緩師秦將生
[004-2b]
心先人有奪人之心軍之善謀也逐冦如追逃軍之善
政也訓卒利兵秣馬蓐食潛師夜起戊子敗秦師於令
狐至於刳首己丑先蔑奔秦士㑹從之先蔑之使也荀
林父止之曰夫人大子猶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子以
疾辭若何不然將及攝卿以往可也何必子同官為寮
吾嘗同寮敢不盡心乎弗聽為賦板之三章又弗聽及
亡荀伯盡送其帑及其器用財賄於秦曰爲同寮故也
士㑹在秦三年不見士伯其人曰能亡人於國不能見
[004-3a]
於此焉用之士季曰吾與之同罪非義之也將何見焉
及歸遂不見秋八月齊侯宋公衛侯陳侯鄭伯許男曹
伯㑹晉趙盾盟於扈晉侯立故也公後至故不書所㑹
凢㑹諸侯不書所㑹後也後至不書其國辟不敏也
八/年夏秦人伐晉取武城以報令狐之役晉人以扈之盟
來討冬襄仲㑹晉趙孟盟於衡雍報扈之盟也遂㑹伊
雒之戎書曰公子遂珍之也 十年春晉人伐秦取少
梁夏秦伯伐晉取北徴 十二/年秦伯使西乞術來聘且
[004-3b]
言將伐晉襄仲辭玉曰君不忘先君之好照臨魯國鎭
撫其社稷重之以大器寡君敢辭玉對曰不腆敝器不
足辭也主人三辭賓答曰寡君願徼福於周公魯公以
事君不腆先君之敝器使下臣致諸執事以為瑞節要
結好命所以藉寡君之命結二國之好是以敢致之襄
仲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國無陋矣厚賄之秦為令狐
之役故冬秦伯伐晉取覊馬晉人禦之趙盾將中軍荀
林父佐之郤缺將上軍臾駢佐之欒盾將下軍胥甲佐
[004-4a]
之范無恤御戎以從秦師於河曲叟駢曰秦不能久請
深壘固軍以待之從之秦人欲戰秦伯謂士㑹曰若何
而戰對曰趙氏新出其屬曰臾駢必實為此謀將以老
我師也趙有側室曰穿晉君之壻也有寵而弱不在軍
事好勇而狂且惡臾駢之佐上軍也若使輕者肆焉其
可秦伯以璧祈戰於河十二月戊午秦軍掩晉上軍趙
穿追之不及反怒曰裹糧坐甲固敵是求敵至不擊將
何俟焉軍吏曰將有待也穿曰我不知謀將獨出乃以
[004-4b]
其屬出宣子曰秦獲穿也獲一卿矣秦以勝歸我何以
報乃皆出戰交綏秦行人夜戒晉師曰兩軍之士皆未
憖也明日請相見也叟駢曰使者目動而言肆懼我也
將遁矣薄諸河必敗之胥甲趙穿當軍門呼曰死傷未
收而弃之不恵也不待期而薄人於險無勇也乃止秦
師夜遁復侵晉入瑕 十三年春晉侯使詹嘉處瑕以
守桃林之塞晉人患秦之用士㑹也夏六卿相見於諸
浮趙宣子曰隨㑹在秦賈季在狄難日至矣若之何中
[004-5a]
行桓子曰請復賈季能外事且由舊勲郤成子曰賈季
亂且罪大不如隨㑹能賤而有恥柔而不犯其知足使
也且無罪乃使魏壽餘偽以魏叛者以誘士㑹執其帑
於晉使夜逸請自歸於秦秦伯許之履士㑹之足於朝
秦伯師於河西魏人在東壽餘曰請東人之能與夫二
三有司言者吾與之先使士㑹士㑹辭曰晉人虎狼也
若背其言臣死妻子為戮無益於君不可悔也秦伯曰
若背其言所不歸爾帑者有如河乃行繞朝贈之以策
[004-5b]
曰子無謂秦無人吾謀適不用也旣濟魏人譟而還秦
人歸其帑其處者為劉氏 宣元/年晉人討不用命者放
胥甲父於衛而立胥克先辛奔齊 二/年晉靈公不君厚
歛以彫牆從臺上彈人而觀其避丸也宰夫胹熊蹯不
熟殺之寘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趙盾士季見其手問
其故而患之將諫士季曰諫而不入則莫之繼也㑹請
先不入則子繼之三進及溜而後視之曰吾知所過矣
將改之稽首而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詩
[004-6a]
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君能
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唯羣臣頼之又曰衮職有闕惟
仲山甫補之能補過也君能補過衮不廢矣猶不改宣
子驟諫公患之使鉏麑賊之晨往寢門闢矣盛服將朝
尚早坐而假寐麑退歎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
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於此不如死也觸槐
而死秋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將攻之其右提彌眀
知之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遂扶以下公嗾
[004-6b]
夫獒焉眀搏而殺之盾曰棄人用犬雖猛何為鬭且出
提彌眀死之初宣子田於首山舍於翳桑見靈輒餓問
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問之曰宦三年矣未
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請以遺之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
肉寘諸槖以與之旣而與為公介倒㦸以禦公徒而免
之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問其名居不告而退遂
自亡也乙丑趙穿攻靈公於桃園宣子未出山而復大
史書曰趙盾弑其君以示於朝宣子曰不然對曰子為
[004-7a]
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宣子曰嗚呼我之
懐矣自貽伊慼其我之謂矣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
書法不隠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惜也越竟
乃免宣子使趙穿逆公子黑臀於周而立之壬申朝於
武宫
 居乎數千載之下其事不可見也趙盾之獄亦難言
 矣弑君之賊明書於經而傳謂趙穿何居無己則穿
 之弑而盾之謀乎靈為不道斗摮膳宰其行事誠不
[004-7b]
 足以為人君雖然豈天性哉君在襁褓未聞誨訓盾
 秉國政霸業以衰楚人曰北方可圖鄭人曰晉不足
 與非盾罪乎族子得兵先樹黨與君旣不仁臣又不
 遜至禍成伏甲而踆犬絶頷曰君之獒不如臣之獒
 也豈人臣禮哉乃左氏述孔子之言曰趙盾良大夫
 也為法受惡惜也越竟乃免此必非孔子之言也夫
 盾若與聞乎弑即至海外猶將罪之詎以越竟免哉
 且盾之於人積不能容先都箕鄭之流咸以私憾而
[004-8a]
 除之矣董狐直書豈反能忍是又知必無其事而趙
 盾弑其君斷為孔子書法也
  鄭靈之弑
宣四/年楚人獻黿於鄭靈公公子宋與子家將見子公之
食指動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嘗異味及入宰夫
將解黿相視而笑公問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黿召子
公而弗與也子公怒染指於鼎嘗之而出公怒欲殺子
公子公與子家謀先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况君乎
[004-8b]
反譖子家子家懼而從之夏弑靈公書曰鄭公子歸生
弑其君夷權不足也君子曰仁而不武無能達也凡弑
君稱君君無道也稱臣臣之罪也鄭人立子良辭曰以
賢則去疾不足以順則公子堅長乃立襄公襄公將去
穆氏而舍子良子良不可曰穆氏宜存則固願也若將
亡之則亦皆亡去疾何為乃舍之皆為大夫 十/年鄭子
家卒鄭人討幽公之亂斵子家之棺而逐其族改葬幽
公諡之曰靈
[004-9a]
 弑君之事可未同而謀哉且以一饌之隙而至於大
 逆為人君者不亦難乎知必有所由矣歸生自大棘
 戰勝以來權勢驕恣其君必有不能堪者子公故敢
 伺釁而動也子公欲弑必與歸生謀之是歸生能制
 子公矣不制之而反從之其蓄志寧一日哉斵棺逐
 族鄭人要自有公論也
  楚越椒之亂
文九/年冬楚子越椒來聘執幣傲叔仲惠伯曰是必滅若
[004-9b]
敖氏之宗傲其先君神弗福也 宣四/年初楚司馬子良
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殺之是子也熊虎之狀而豺狼之
聲弗殺必滅若敖氏矣諺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
畜乎子良不可子文以為大慼及將死聚其族曰椒也
知政乃速行矣無及於難且泣曰鬼猶求食若敖氏之
鬼不其餒而及令尹子文卒鬭般為令尹子越為司馬
蒍賈為工正譖子揚而殺之子越為令尹已為司馬子
越又惡之乃以若敖氏之族圄伯嬴於轑陽而殺之遂
[004-10a]
處烝野將攻王王以三王之子為質焉弗受師於漳澨
秋七月戊戌楚子與若敖氏戰於臯滸伯棼射王汰輈
及鼓跗著於丁寧又射汰輈以貫笠轂師懼退王使巡
師曰吾先君文王克息獲三矢焉伯棼竊其二盡於是
矣鼔而進之遂滅若敖氏初若敖娶於䢵生鬭伯比若
敖卒從其母畜於䢵淫於䢵子之女生子文焉䢵夫人
使棄諸夢中虎乳之䢵子田見之懼而歸夫人以告遂
使收之楚人謂乳穀謂虎於菟故命之曰鬭穀於菟以
[004-10b]
其女妻伯比實為令尹子文其孫箴尹克黄使於齊還
及宋聞亂其人曰不可以入矣箴尹曰棄君之命獨誰
受之君天也天可逃乎遂歸復命而自拘於司敗王思
子文之治楚國也曰子文無後何以勸善使復其所改
命曰生
 楚莊初立外有庸麇百濮之虞内有儀爕越椒之亂
 國亦稱多故矣而皆不能為患者莊有以勝之也史
 謂莊之立也左鄭姬右越女坐鐘鼓之閒三年不出
[004-11a]
 號令伍舉進諫乃罷淫樂而聽政是葢三年之内楚
 政方怠故庸濮儀爕乗隙交起至乎子越之亂則在
 三年之外矣勵政方新首干憲典宜其不能久也子
 文具知㡬之哲良不能從卒為大患及若敖滅王為
 立後以勸善焉雖曰善人有後厥為天道而莊王之
 權謀霸畧實見於此其為楚之雄主也不亦宜乎
  陳靈之弑
宣九/年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皆衷其衵服以
[004-11b]
戲於朝洩冶諫曰公卿宣淫民無效焉且聞不令君其
納之公曰吾能改矣公告二子二子請殺之公弗禁遂
殺洩冶孔子曰詩云民之多辟無自立辟其洩冶之謂
乎 十/年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飲酒於夏氏公謂行父
曰徴舒似女對曰亦似君徴舒病之公出自其廐射而
殺之二子奔楚 十一/年冬楚子為陳夏氏亂故伐陳謂
陳人無動將討於少西氏遂入陳殺夏徴舒轘諸栗門
因縣陳陳侯在晉申叔時使於齊反復命而退王使讓
[004-12a]
之曰夏徴舒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諸侯討而戮之諸
侯縣公皆慶寡人女獨不慶寡人何故對曰猶可辭乎
王曰可哉曰夏徵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討而戮之君之
義也抑人亦有言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牽牛
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奪之牛罰已重矣諸侯之從也曰
討有罪也今縣陳貪其富也以討召諸侯而以貪歸之
無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聞也反之可乎對曰可
哉吾儕小人所謂取諸其懐而與之也乃復封陳鄉取
[004-12b]
一人焉以歸謂之夏州故書曰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
行父於陳書有禮也
 株林澤陂風詩所以刺靈公也其亦孔之醜哉靈公
 無道政令怠荒火覿而道猶茀水涸而梁不成築臺
 夏南奪時廢事葢非止淫亂而已且病民焉已則病
 民而朝夕說駒於株野政由夏氏又焉免其弑逆乎
 洩冶知亡昧死直諫使從其言則君不没於夏南國
 不夷於九縣諫之益也愈於比干矣二子助惡不悛
[004-13a]
 卒成廐中之禍春秋於此實深痛之楚人專伺中國
 乗釁而動其素智也莊王圖霸鷙乎成穆辰陵之盟
 陳成公業已從事矣無端而受孔儀之訟宣言討罪
 輒欲有陳詐以濟貪亦何恤乎神明之後也輿論不
 恊猶立夏州婦淫不誅而納其亂臣其不合於霸討
 也明矣夫徵舒大逆陳不能討莊王車裂以狥斯誠
 快舉也然而孔儀逄惡擅殺忠臣其罪寧宜末减哉
 旣誅夏南以謝陳靈亦當誅孔儀以謝洩冶乃狃於
[004-13b]
 二子之先託強納於陳以亂人國左氏以為有禮無
 乃春秋所不許與
  楚莊爭霸
宣元/年宋人之弑昭公也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宋宋
及晉平宋文公受盟於晉又㑹諸侯於扈將為魯討齊
皆取賂而還鄭穆公曰晉不足與也遂受盟於楚陳共
公之卒楚人不禮焉陳靈公受盟於晉秋楚子侵陳遂
侵宋晉趙盾帥師救陳宋㑹於棐林以伐鄭也楚蒍賈
[004-14a]
救鄭遇於北林囚晉解揚晉人乃還晉人伐鄭以報北
林之役於是晉侯侈趙宣子為政驟諫而不入故不競
於楚 二年春鄭公子歸生受命於楚伐宋宋華元樂
呂御之二月壬子戰於大棘宋師敗績囚華元獲樂呂
及甲車四百六十乗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狂狡輅鄭
人鄭人入於井倒㦸而出之獲狂狡君子曰失禮違命
宜其為禽也戎昭果毅以聽之之謂禮殺敵為果致果
為毅易之戮也將戰華元殺羊食士其御羊斟不與及
[004-14b]
戰曰疇昔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與入鄭師故
敗君子謂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敗國殄民於是刑孰
大焉詩所謂人之無良者其羊斟之謂乎殘民以逞宋
人以兵車百乘文馬百駟以贖華元於鄭半入華元逃
歸立於門外告而入見叔牂曰子之馬然也對曰非馬
也其人也既合而來奔宋城華元為植廵功城者謳曰
□其目皤其腹棄甲而復于思于思棄甲復來使其驂
乘謂之曰牛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役人曰從其
[004-15a]
有皮丹漆若何華元曰去之夫其口衆我寡夏晉趙盾
救焦遂自隂地及諸侯之師侵鄭以報大棘之役楚鬬
椒救鄭曰能欲諸侯而惡其難乎遂次於鄭以待晉師
趙盾曰彼宗競於楚殆將斃矣姑益其疾乃去之 三/年
晉侯伐鄭及郔鄭及晉平士㑹入盟楚子伐陸渾之戎
遂至於雒觀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
鼎之大小輕重焉對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
逺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
[004-15b]
神姦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逄不若魑魅罔兩莫能逄之
用能協於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遷於商載祀六
百商紂暴虐鼎遷於周德之休明雖小重也其姦回昏
亂雖大輕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郟鄏卜
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
輕重未可問也夏楚人侵鄭鄭即晉故也 四/年冬楚子
伐鄭鄭未服也 五/年楚子伐鄭陳及楚平晉荀林父救
鄭伐陳 六年春晉衛侵陳陳即楚故也楚人伐鄭取
[004-16a]
成而還是為厲/之役 七年春衛孫桓子來盟始通且謀㑹
晉也鄭及晉平公子宋之謀也故相鄭伯以㑹冬盟於
黑壤王叔桓公臨之以謀不睦晉侯之立也公不朝焉
又不使大夫聘晉人止公於㑹盟於黄父公不與盟以
賂免故黒壤之盟不書諱之也 八/年陳及晉平楚師伐
陳取成而還 九/年㑹於扈討不睦也陳侯不㑹晉荀林
父以諸侯之師伐陳晉侯卒於扈乃還楚子為厲之役
故伐鄭晉郤缺救鄭鄭伯敗楚師於柳棼國人皆喜唯
[004-16b]
子良憂曰是國之災也吾死無日矣 十/年鄭及楚平諸
侯之師伐鄭取成而還楚子伐鄭晉士㑹救鄭逐楚師
於潁北諸侯之師戍鄭 十一年春楚子伐鄭及櫟子
良曰晉楚不務德而兵爭與其來者可也晉楚無信我
焉得有信乃從楚夏楚盟於辰陵陳鄭服也楚左尹子
重侵宋王待諸郔令尹蔿艾獵城沂使封人慮事以授
司徒量功命日分財用平板榦稱畚築程土物議逺邇
畧基趾具餱糧度有司事三旬而成不愆於素厲之役
[004-17a]
鄭伯逃歸自是楚未得志焉鄭既受盟於辰陵又徼事
於晉 十二年春楚子圍鄭旬有七日鄭人卜行成不
吉卜臨於大宫且巷出車吉國人大臨守陴者皆哭楚
子退師鄭人修城進復圍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門至於
逵路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懐
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聽其俘諸江南以
實海濱亦唯命其翦以賜諸侯使臣妾之亦唯命若惠
顧前好徼福於厲宣桓武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夷於
[004-17b]
九縣君之惠也孤之願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實
圖之左右曰不可許也得國無赦王曰其君能下人必
能信用其民矣庸可㡬乎退三十里而許之平潘尫入
盟子良出質夏六月晉師救鄭荀林父將中軍先縠佐
之士㑹將上軍郤克佐之趙朔將下軍欒書佐之趙括
趙嬰齊為中軍大夫鞏朔韓穿為上軍大夫荀首趙同
為下軍大夫韓厥為司馬及河聞鄭既及楚平桓子欲
還曰無及於鄭而勦民焉用之楚歸而動不後隨武子
[004-18a]
曰善㑹聞用師觀釁而動徳刑政事典禮不易不可敵
也不為是征楚軍討鄭怒其貳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
而舍之徳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徳也二者立矣昔嵗
入陳今兹入鄭民不罷勞君無怨讟政有經矣荆尸而
舉商農工賈不敗其業而卒乘輯睦事不奸矣蒍敖為
宰擇楚國之令典軍行右轅左追蓐前茅慮無中權後
勁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能用典矣其君之舉
也内姓選於親外姓選於舊舉不失徳賞不失勞老有
[004-18b]
加恵旅有施舍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貴有常尊賤有等
威禮不逆矣德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從禮順若之何敵
之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
經也子姑整軍而經武乎猶有弱而昧者何必楚仲虺
有言曰取亂侮亡兼弱也汋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耆
昧也武曰無競惟烈撫弱耆昧以務烈所可也彘子曰
不可晉所以霸師武臣力也今失諸侯不可謂力有敵
而不從不可謂武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師以出聞敵
[004-19a]
彊而退非夫也命為軍帥而卒以非夫唯羣子能我弗
為也以中軍佐濟知莊子曰此師殆哉周易有之在師
䷆之臨䷒曰師出以律否臧凶執事順成為臧逆
為否衆散為弱川壅為澤有力以如己也故曰律否臧
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凶也不行之謂臨
有帥而不從臨孰甚焉此之謂矣果遇必敗彘子尸之
雖免而歸必有大咎韓獻子謂桓子曰彘子以偏師䧟
子罪大矣子為元帥師不用命誰之罪也失屬亡師為
[004-19b]
罪已重不如進也事之不㨗惡有所分與其專罪六人
同之不猶愈乎師遂濟楚子北師次於郔沈尹將中軍
子重將左子反將右將飲馬於河而歸聞晉師既濟王
欲還嬖人伍參欲戰令尹孫叔敖弗欲曰昔嵗入陳今
兹入鄭不無事矣戰而不㨗參之肉其足食乎參曰若
事之㨗孫叔為無謀矣不㨗參之肉將在晉軍可得食
乎令尹南轅反斾伍參言於王曰晉之從政者新未能
行令其佐先縠剛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帥者專行不
[004-20a]
獲聽而無上衆誰適從此行也晉師必敗且君而逃臣
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乘轅而北之次於管以待
之晉師在敖鄗之間鄭皇戍使如晉師曰鄭之從楚社
稷之故也未有貳心楚師驟勝而驕其師老矣而不設
備子擊之鄭師為承楚師必敗彘子曰敗楚服鄭於此
在矣必許之欒武子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
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
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于勝之不可保紂
[004-20b]
之百克而卒無後訓之以若敖蚡冒篳路藍縷以啓山
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不可謂驕先大夫子犯
有言曰師直為壯曲為老我則不徳而徼怨於楚我曲
楚直不可謂老其君之戎分為二廣廣有一卒卒偏之
兩右廣初駕數及日中左則受之以至於昏内官序當
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謂無備子良鄭之良也師叔楚之
崇也師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鄭親矣來勸我戰我克則
來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鄭不可從趙括趙同曰率師以
[004-21a]
來唯敵是求克敵得屬又何俟必從彘子知季曰原屏
咎之徒也趙莊子曰欒伯善哉實其言必長晉國楚少
宰如晉師曰寡君少遭閔凶不能文聞二先君之出入
此行也將鄭是訓定豈敢求罪於晉二三子無淹久隨
季對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與鄭夾輔周室毋廢
王命今鄭不率寡君使羣臣問諸鄭豈敢辱候人敢拜
君命之辱彘子以為諂使趙括從而更之曰行人失辭
寡君使羣臣遷大國之迹於鄭曰無辟敵羣臣無所逃
[004-21b]
命楚子又使求成於晉晉人許之盟有日矣楚許伯御
樂伯攝叔為右以致晉師許伯曰吾聞致師者御靡旌
摩壘而還樂伯曰吾聞致師者左射以菆代御執轡御
下兩馬掉鞅而還攝叔曰吾聞致師者右入壘折馘執
俘而還皆行其所聞而復晉人逐之左右角之樂伯左
射馬而右射人角不能進矢一而已麋興於前射麋麗
龜晉鮑癸當其後使攝叔奉麋獻焉曰以嵗之非時獻
禽之未至敢膳諸從者鮑癸止之曰其左善射其右有
[004-22a]
辭君子也既免晉魏錡求公族未得而怒欲敗晉師請
致師弗許請使許之遂往請戰而還楚潘黨逐之及滎
澤見六麋射一麋以顧獻曰子有軍事獸人無乃不給
於鮮敢獻於從者叔黨命去之趙旃求卿未得且怒於
失楚之致師者請挑戰弗許請召盟許之與魏錡皆命
而往郤獻子曰二憾往矣弗備必敗彘子曰鄭人勸戰
弗敢從也楚人求成弗能好也師無成命多備何為士
季曰備之善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䘮師無日矣不如
[004-22b]
備之楚之無惡除備而盟何損於好若以惡來有備不
敗且雖諸侯相見軍衛不徹警也彘子不可士季使鞏
朔韓穿帥七覆於敖前故上軍不敗趙嬰齊使其徒先
具舟於河故敗而先濟潘黨既逐魏錡趙旃夜至於楚
軍席於軍門之外使其徒入之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
為左右右廣鷄鳴而駕日中而說左則受之日入而說
許偃御右廣養由基為右彭名御左廣屈蕩為右乙卯
王乘左廣以逐趙旃趙旃棄車而走林屈蕩搏之得其
[004-23a]
甲裳晉人懼二子之怒楚師也使軘車逆之潘黨望其
塵使騁而告曰晉師至矣楚人亦懼王之入晉軍也遂
出陳孫叔曰進之寧我薄人無人薄我詩云元戎十乘
以先啓行先之也軍志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薄之也遂疾
進師車馳卒奔乘晉軍桓子不知所為鼔於軍中曰先
濟者有賞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晉師右移
上軍未動工尹齊將右拒卒以逐下軍楚子使唐狡與
蔡鳩居告唐恵侯曰不穀不徳而貪以遇大敵不穀之
[004-23b]
罪也然楚不克君之羞也敢藉君靈以濟楚師使潘黨
率游闕四十乘從唐侯以為左拒以從上軍駒伯曰待
諸乎隨季曰楚師方壯若萃於我吾師必盡不如收而
去之分謗生民不亦可乎殿其卒而退不敗王見右廣
將從之乘屈蕩尸之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終自是楚之
乘廣先左晉人或以廣隊不能進楚人惎之脫扄少進
馬還又惎之㧞斾投衡乃出顧曰吾不如大國之數奔
也趙旃以其良馬二濟其兄與叔父以他馬反遇敵不
[004-24a]
能去棄車而走林逢大夫與其二子乘謂其二子無顧
顧曰趙傁在後怒之使下指木曰尸女於是授趙旃綏
以免明日以表尸之皆重獲在木下楚熊負羈囚知罃
知莊子以其族反之厨武子御下軍之士多從之毎射
抽矢菆納諸厨子之房厨子怒曰非子之求而蒲之愛
董澤之蒲可勝既乎知季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
吾不可以苟射故也射連尹襄老獲之遂載其尸射公
子穀臣囚之以二者還及昏楚師軍於邲晉之餘師不
[004-24b]
能軍宵濟亦終夜有聲丙辰楚重至於邲遂次於衡雍
潘黨曰君盍築武軍而收晉尸以為京觀臣聞克敵必
示子孫以無忘武功楚子曰非爾所知也夫文止戈為
武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徳肆
于時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
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夫武禁
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
其章今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兵不戢矣
[004-25a]
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猶有晉在焉能定功所違民欲猶
多民何安焉無徳而强争諸侯何以和衆利人之㡬而
安人之亂以為己榮何以豐財武有七徳我無一焉何
以示子孫其為先君宮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
明王伐不敬取其鯨鯢而封之以為大戮於是乎有京
觀以懲淫慝今罪無所而民皆盡忠以死君命又可以
為京觀乎祀於河作先君宮告成事而還鄭伯許男如
楚秋晉師歸桓子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
[004-25b]
城濮之役晉師三日穀文公猶有憂色左右曰有喜而
憂如有憂而喜乎公曰得臣猶在憂未歇也困獸猶鬬
况國相乎及楚殺子玉公喜而後可知也曰莫余毒也
已是晉再克而楚再敗也楚是以再世不競今天或者
大警晉也而又殺林父以重楚勝其無乃久不競乎林
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若之何
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於明晉侯使復其
位冬楚子伐蕭宋華椒以蔡人救蕭蕭人囚熊相宜僚
[004-26a]
及公子丙王曰勿殺吾退蕭人殺之王怒遂圍蕭蕭潰
申公巫臣曰師人多寒王廵三軍拊而免之三軍之士
皆如挾纊遂傅於蕭還無社與司馬卯言號申叔展叔
展曰有麥麴乎曰無有山鞠窮乎曰無河魚腹疾奈何
曰目於眢井而拯之若為茅絰哭井則已明日蕭潰申
叔視其井則茅絰存焉號而出之晉原縠宋華椒衛孔
達曹人同盟於清丘曰恤病討貳於是卿不書不實其
言也宋為盟故伐陳衛人救之孔達曰先君有約言焉
[004-26b]
若大國討我則死之 十三/年夏楚子伐宋以其救蕭也
君子曰清丘之盟唯宋可以免焉秋赤狄伐晉及清先
縠召之也冬晉人討邲之敗與清之師歸罪於先縠而
殺之盡滅其族君子曰惡之來也已則取之其先縠之
謂乎清丘之盟晉以衛之救陳也討焉使人弗去曰罪
無所歸將加而師孔達曰苟利社稷請以我說罪我之
由我則為政而亢大國之討將以誰任我則死之 十
四年春孔達縊而死衛人以說於晉而免遂告於諸侯
[004-27a]
曰寡君有不令之臣達搆我敝邑於大國既伏其罪矣
敢告衛人以為成勞復室其子使復其位夏晉侯伐鄭
為邲故也告於諸侯蒐焉而還中行桓子之謀也曰示
之以整使謀而來鄭人懼使子張代子良於楚鄭伯如
楚謀晉故也鄭以子良為有禮故召之楚子使申舟聘
於齊曰無假道於宋亦使公子馮聘於晉不假道於鄭
申舟以孟諸之役惡宋曰鄭昭宋聾晉使不害我則必
死王曰殺女我伐之見犀而行及宋宋人止之華元曰
[004-27b]
過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殺其使者必伐我伐
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殺之楚子聞之投袂而起屨及於
窒皇劔及於寢門之外車及於蒲胥之市秋九月楚子
圍宋孟獻子言於公曰臣聞小國之免於大國也聘而
獻物於是有庭實旅百朝而獻功於是有容貎采章嘉
淑而有加貨謀其不免也誅而薦賄則無及也今楚在
宋君其圖之公說 十五年春公孫歸父㑹楚子於宋
宋人使樂嬰齊告急於晉晉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古
[004-28a]
人有言曰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天方授楚未可與爭雖
晉之强能違天乎諺曰髙下在心川澤納汙山藪藏疾
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乃止使解揚
如宋使無降楚曰晉師悉起將至矣鄭人囚而獻諸楚
楚子厚賂之使反其言不許二而許之登諸樓車使呼
宋人而告之遂致其君命楚子將殺之使與之言曰爾
既許不穀而反之何故非我無信女則棄之速即爾刑
對曰臣聞之君能制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信載義而
[004-28b]
行之為利謀不失利以衛社稷民之主也義無二信信
無二命君之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無霣又可
賂乎臣之許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禄也寡君有
信臣下臣獲考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歸夏五月楚師
將去宋申犀稽首於王之馬前曰毋畏知死而不敢廢
王命王棄言焉王不能答申叔時僕曰築室反耕者宋
必聽命從之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牀起
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㸑雖
[004-29a]
然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從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
聽子反懼與之盟而告王退三十里宋及楚平華元為
質盟曰我無爾詐爾無我虞 成/公三年春諸侯伐鄭次
於伯牛討邲之役也遂東侵鄭鄭公子偃帥師禦之使
東鄙覆諸鄤敗諸丘輿皇戍如楚獻㨗晉人歸楚公子
穀臣與連尹襄老之尸於楚以求知罃於是荀首佐中
軍矣故楚人許之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對曰二國
治戎臣不才不勝其任以為俘馘執事不以釁鼔使歸
[004-29b]
即戮君之惠也臣實不才又誰敢怨王曰然則徳我乎
對曰二國圖其社稷而求紓其民各懲其忿以相宥也
兩釋纍囚以成其好二國有好臣不與及其誰敢徳王
曰子歸何以報我對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徳無
怨無徳不知所報王曰雖然必告不穀對曰以君之靈
纍臣得歸骨於晉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之
惠而免之以賜君之外臣首首其請於寡君而以戮於
宗亦死且不朽若不獲命而使嗣宗職次及於事而帥
[004-30a]
偏師以修封疆雖遇執事其弗敢違其竭力致死無有
二心以盡臣禮所以報也王曰晉未可與爭重為之禮
而歸之荀罃之在楚也鄭賈人有將寘諸褚中以出既
謀之未行而楚人歸之賈人如晉荀罃善視之如實出
已賈人曰吾無其功敢有其實乎吾小人不可以厚誣
君子遂適齊
 病霸者楚也春秋何為而予莊王乎晉政日怠諸夏
 離叛相與俛首而服楚焉辰陵之役經無貶詞說春
[004-30b]
 秋者遂居然以霸目楚子矣嗚呼聖人豈得已哉晉
 自靈公無道文襄霸衰盟㑹皆出於大夫趙盾驟諫
 不入卒有弑逆之禍然猶曰晉侯弱故也諸侯失望
 久矣至乎成公之立春秋幸焉兩㑹諸侯公皆親行
 於黄父則執魯宣於扈則伐陳靈正詞討擕張師伐
 罪中國庶乎其有霸與而究之陳鄭之郊無日不有
 楚師則何居乎曰政在趙氏成公猶靈公也在位不
 永志弗克終彼楚莊誠一世之雄也晉方多難奚堪
[004-31a]
 與抗耶楚欲效桓文之事故强為仁義之言其於陳
 也既縣而復封之則曰不貪其富於是乎釋陳而得
 陳矣其於鄭也既入而復和之則曰其君下人於是
 乎釋鄭而得鄭矣其於宋也既困而復盟之則曰爾
 無我虞於是乎釋宋而得宋矣邲戰不競晉國震驚
 清丘弗信衞人渝盟莊王至此豈猶有顧中國者乎
 知三國之不可取而不取以德為威諸夏盡得故申
 叔不賀而獻蹊田之諭子反在師而受登床之盟君
[004-31b]
 臣之間有成謀焉為操為舍總以收中國之霸權也
 善哉晉人之料楚也欒武子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
 不驕隨武子曰民不罷勞君無怨讟夫莊之為莊晉
 固已明知之矣知之而猶與戰其罪寧止在彘子哉
  晉滅赤狄
宣六/年秋赤狄伐晉圍懐及邢丘晉侯欲伐之中行桓子
曰使疾其民以盈其貫將可殪也周書曰殪戎殷此類
之謂也 七/年赤狄侵晉取向隂之禾 十一/年晉郤成子
[004-32a]
求成於衆狄衆狄疾赤狄之役遂服於晉秋㑹於攅函
衆狄服也是行也諸大夫欲召狄郤成子曰吾聞之非
徳莫如勤非勤何以求人能勤有繼其從之也詩曰文
王既勤止文王猶勤况寡徳乎 十五/年潞子嬰兒之夫
人晉景公之姊也酆舒為政而殺之又傷潞子之目晉
侯将伐之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雋才不如待後
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雋才雖多何補焉不祀
一也耆酒二也棄仲章而奪黎氏地三也虐我伯姬四
[004-32b]
也傷其君目五也怙其雋才而不以茂德兹益罪也後
之人或者將敬奉徳義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
待之不討有罪曰將待後後有辭而討焉毋乃不可乎
夫恃才與衆亡之道也商紂由之故滅天反時為災地
反物為妖民反徳為亂亂則妖災生故文反正為乏盡
在狄矣晉侯從之六月癸卯晉荀林父敗赤狄於曲梁
辛亥滅潞鄷舒奔衞衞人歸諸晉晉人殺之晉侯賞桓
子狄臣千室亦賞士伯以瓜衍之縣曰吾獲狄土子之
[004-33a]
功也微子吾䘮伯氏矣羊舌職說是賞也曰周書所謂
庸庸祗祗者謂此物也夫士伯庸中行伯君信之亦庸
士伯此之謂明徳矣文王所以造周不是過也故詩曰
陳錫載周能施也率是道也其何不濟 十六年春晉
士㑹帥師滅赤狄甲氏及留吁鐸辰三月獻狄俘晉侯
請於王戊申以黻冕命士㑹將中軍且為大傅於是晉
國之盗逃奔於秦羊舌職曰吾聞之禹稱善人不善人
逺此之謂也夫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善
[004-33b]
人在上也善人在上則國無幸民諺曰民之多幸國之
不幸也是無善人之謂也 成三/年晉郤克衞孫良夫伐
廧咎如討赤狄之餘焉廧咎如潰上失民也
 赤狄白狄以衣色名入春秋來世為諸夏之患東則
 齊當其衝南則鄭當其衝東南則界衞西南則界晉
 一盛於莊閔之際而齊桓公救邢衞以攘之再盛於
 僖文之際而晉襄公敗箕以創之中國有霸狄所憚
 也齊桓衰而狄熾則救齊以伐衞黨叔帶以伐周間
[004-34a]
 晉文有鄭虞以侵齊乘衞成初歸國以圍衞四十年
 間横行中國未嘗稍挫也晉襄没而狄逞則侵齊而
 又越齊以及魯伐衞而又越衞以及宋狄之無忌較
 昔為甚僑如之獲春秋大之然止能殄其一種而未
 能滅其族類也及乎宣公之世狄勢亦分葢衆狄之
 中赤狄最彊而赤狄之中潞氏為大比嵗侵齊晉人
 懼焉攅函之㑹先離其黨間鄷舒之不臣因滅潞而
 有其土次及甲氏留吁之屬除惡務盡無俾遺種晉
[004-34b]
 景之於赤狄也能殱其類矣雖然春秋猶有貶焉酆
 舒之亂其罪在下傷君目殺夫人其大惡也鄷舒奔
 衞潞氏之亂靖矣滅其國而以其君歸非定潞氏實
 利之焉蹊田奪牛晉能免其譏乎荀林父士㑹之帥
 經皆不書至伐廧咎如郤克孫良夫又具書不書之
 而貶在晉具書之而貶并及衛矣於斯時也楚莊肆
 虐宋人告急不能出師以争諸侯而方沾沾赤狄以
 逞其志則晉之不競於楚也豈無故而遂然
[004-35a]
  王師敗於茅戎
文十/七年秋周甘歜敗戎於邥垂乘其飲酒也 成/公元年春
晉侯使瑕嘉平戎於王單襄公如晉拜成劉康公徼戎
將遂伐之叔服曰背盟而欺大國此必敗背盟不祥欺
大國不義神人弗助將何以勝不聽遂伐茅戎三月癸
未敗績於徐吾氏秋王人來告敗
 若據公穀則皆以晉敗之矣考曲沃叛王以來晉世
 世無與王為難者胡為而一旦敗王師耶且移誅貿
[004-35b]
 戎春秋不亦掩惡乎善哉劉氏之言曰聖人立法以
 垂後世一書王師敗績於茅戎而尊王之義與王自
 取敗之道及諸侯不勤王之義咸得而見矣
  晉景楚共狎盟
宣/公十三年春齊師伐莒莒恃晉而不事齊故也 十七
年春晉侯使郤克徴㑹於齊齊頃公帷婦人使觀之郤
子登婦人笑於房獻子怒出而誓曰所不此報無能渉
河獻子先歸使欒京廬待命於齊曰不得齊事無復命
[004-36a]
矣郤子至請伐齊晉侯弗許請以其私屬又弗許齊侯
使髙固晏弱蔡朝南郭偃㑹及斂盂髙固逃歸夏㑹於
斷道討貳也盟於卷楚辭齊人晉人執晏弱於野王執
蔡朝於原執南郭偃於温苖賁皇使見晏桓子歸言於
晉侯曰夫晏子何罪昔者諸侯事吾先君皆如不逮舉
言羣臣不信諸侯皆有貳志齊君恐不得禮故不出而
使四子來左右或沮之曰君不出必執吾使故髙子及
斂盂而逃夫三子者曰若絶君好寧歸死焉為是犯難
[004-36b]
而來吾若善逆彼以懐來者吾又執之以信齊沮吾不
既過矣乎過而不改而又久之以成其悔何利之有焉
使反者得辭而害來者以懼諸侯將焉用之晉人緩之
逸秋八月晉師還范武子將老召文子曰燮乎吾聞之
喜怒以類者鮮易者實多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
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之喜怒以已亂也弗己者必益
之郤子其或者欲已亂於齊乎不然余懼其益之也余
將老使郤子逞其志庶有豸乎爾從二三子唯敬乃請
[004-37a]
老郤獻子為政 十八年春晉侯衞大子臧伐齊至於
陽穀齊侯㑹晉侯盟於繒以公子彊為質於晉晉師還
蔡朝南郭偃逃歸夏公使如楚乞師欲以伐齊楚莊王
卒楚師不出既而用晉師楚於是乎有蜀之役 成元/年
為齊難故作丘甲聞齊將出楚師夏盟於赤棘冬臧宣
叔令修賦繕完具守備曰齊楚結好我新與晉盟晉楚
争盟齊師必至雖晉人伐齊楚必救之是齊楚同我也
知難而有備乃可以逞 二年春齊侯伐我北鄙圍龍
[004-37b]
頃公之嬖人盧蒲就魁門焉龍人囚之齊侯曰勿殺吾
與而盟無入而封弗聽殺而膊諸城上齊侯親鼔士陵
城三日取龍遂南侵及巢丘衞侯使孫良夫石稷寗相
向禽將侵齊與齊師遇石子欲還孫子曰不可以師伐
人遇其師而還將謂君何若知不能則如無出今既遇
矣不如戰也夏有闕文失新/築戰事石成子曰師敗矣子不少
須衆懼盡子䘮師徒何以復命皆不對又曰子國卿也
隕子辱矣子以衆退我此乃止且告車來甚衆齊師乃
[004-38a]
止次於鞠居新築人仲叔于奚救孫桓子桓子是以免
既衞人賞之以邑辭請曲縣繁纓以朝許之仲尼聞之
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
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
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若以假人與人政也政亡則
國家從之弗可止也己孫桓子還於新築不入遂如晉
乞師臧宣叔亦如晉乞師皆主郤獻子晉侯許之七百
乘郤子曰此城濮之賦也有先君之明與先大夫之肅
[004-38b]
故㨗克於先大夫無能為役請八百乘許之郤克將中
軍士爕佐上軍欒書將下軍韓厥為司馬以救魯衞臧
宣叔逆晉師且道之季文子帥師㑹之及衛地韓獻子
將斬人郤獻子馳將救之至則既斬之矣郤子使速以
狥告其僕曰吾以分謗也師從齊師於莘六月壬申師
至於靡笄之下齊侯使請戰曰子以君師辱於敝邑不
腆敝賦詰朝請見對曰晉與魯衛兄弟也來告曰大國
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羣臣請於大國無
[004-39a]
令輿師淹於君地能進不能退君無所辱命齊侯曰大
夫之許寡人之願也若其不許亦將見也齊髙固入晉
師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車繫桑本焉以狥齊壘曰
欲勇者賈余餘勇癸酉師陳於鞌邴夏御齊侯逄丑父
為右晉解張御郤克鄭丘緩為右齊侯曰余姑翦滅此
而朝食不介馬而馳之郤克傷於矢流血及屨未絶鼓
音曰余病矣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余手及肘余折以
御左輪朱殷豈敢言病吾子忍之緩曰自始合苟有險
[004-39b]
余必下推車子豈識之然子病矣張侯曰師之耳目在
吾旗鼓進退從之此車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
以病敗君之大事也擐甲執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
子勉之左并轡右援枹而鼔馬逸不能止師從之齊師
敗績逐之三周華不注韓厥夢子輿謂己曰且辟左右
故中御而從齊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謂之
君子而射之非禮也射其左越於車下射其右斃於車
中綦毋張䘮車從韓厥曰請寓乘從左右皆肘之使立
[004-40a]
於後韓厥俛定其右逄丑父與公易位將及華泉驂絓
於木而止丑父寢於轏中蛇出於其下以肱擊之傷而
匿之故不能推車而及韓厥執縶馬前再拜稽首奉觴
加璧以進曰寡君使羣臣為魯衛請曰無令輿師陷入
君地下臣不幸屬當戎行無所逃隠且懼奔辟而忝兩
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攝官承乏丑父使公下如華泉
取飲鄭周父御佐車宛茷為右載齊侯以免韓厥獻丑
父郤獻子將戮之呼曰自今無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
[004-40b]
於此將為戮乎郤子曰人不難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
祥赦之以勸事君者乃免之齊侯免求丑父三入三出
毎出齊師以帥退入於狄卒狄卒皆抽戈盾冐之以入
於衞師衞師免之遂自徐闗入齊侯見保者曰勉之齊
師敗矣辟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銳師徒免乎
曰免矣曰苟君與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齊侯以為有
禮既而問之辟司徒之妻也子之石窌晉師從齊師入
自丘輿擊馬陘齊侯使賓媚人賂以紀甗玉磬與地不
[004-41a]
可則聽客之所為賓媚人致賂晉人不可曰必以蕭同
叔子為質而使齊之封内盡東其畝對曰蕭同叔子非
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敵則亦晉君之母也吾子布大
命於諸侯而曰必質其母以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
不孝令也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若以不孝令於諸
侯其無乃非徳類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
其利故詩曰我疆我理南東其畝今吾子疆理諸侯而
曰盡東其畝而已唯吾子戎車是利無顧土宜其無乃
[004-41b]
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則不義何以為盟主其晉實
有闕四王之王也樹徳而濟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
撫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諸侯以逞無疆之欲詩曰
布政優優百禄是遒子實不優而棄百禄諸侯何害焉
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則有辭矣曰子以君師辱於敝邑
不腆敝賦以犒從者畏君之震師徒撓敗吾子惠徼齊
國之福不冺其社稷使繼舊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
不敢愛子又不許請收合餘燼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
[004-42a]
云從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聽魯衞諫曰齊疾我矣
其死亡者皆親暱也子若不許讎我必甚唯子則又何
求子得其國寳我亦得地而紓於難其榮多矣齊晉亦
唯天所授豈必晉晉人許之對曰羣臣帥賦輿以為魯
衞請若苟有以藉口而復於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
是聽禽鄭自師逆公秋七月晉師及齊國佐盟於爰婁
使齊人歸我汶陽之田公㑹晉師於上鄍賜三帥先路
三命之服司馬司空輿師候正亞旅皆受一命之服九
[004-42b]
月衞穆公卒晉三子自役弔焉哭於大門之外衞人逆
之婦人哭於門内送亦如之遂常以葬晉師歸范文子
後入武子曰無為吾望爾也乎對曰師有功國人喜以
逆之先入必屬耳目焉是代帥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
吾知免矣郤伯見公曰子之力也夫對曰君之訓也二
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見勞之如郤伯對曰
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燮何力之有焉欒伯見公亦如之
對曰燮之詔也士用命也書何力之有焉宣公使求好
[004-43a]
於楚莊王卒宣公薨不克作好公即位受盟於晉㑹晉
伐齊衞人不行使於楚而亦受盟於晉從於伐齊故楚
令尹子重為陽橋之役以救齊將起師子重曰君弱羣
臣不如先大夫師衆而後可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
夫文王猶用衆況吾儕乎且先君莊王屬之曰無徳以
及逺方莫如惠恤其民而善用之乃大戸己責逮鰥救
乏赦罪悉師王卒盡行彭名御戎蔡景公為左許靈公
為右二君弱皆强冠之冬楚師侵衞遂侵我師於蜀使
[004-43b]
臧孫往辭曰楚逺而久固將退矣無功而受名臣不敢
楚侵及陽橋孟孫請往賂之以執斵執鍼織紝皆百人
公衡為質以請盟楚人許平十一月公及楚公子嬰齊
蔡侯許男秦右大夫說宋華元陳公孫寧衞孫良夫鄭
公子去疾及齊國之大夫盟於蜀卿不書匱盟也於是
乎畏晉而竊與楚盟故曰匱盟蔡侯許男不書乘楚車
也謂之失位君子曰位其不可不慎也乎蔡許之君一
失其位不得列於諸侯况其下乎詩曰不解於位民之
[004-44a]
攸暨其是之謂矣楚師及宋公衡逃歸臧宣叔曰衡父
不忍數年之不宴以棄魯國國將若之何誰居後之人
必有任是夫國棄矣是行也晉辟楚畏其衆也君子曰
衆之不可以己也大夫為政猶以衆克况明君而善用
其衆乎大誓所謂商兆民離周十人同者衆也晉侯使
鞏朔獻齊㨗於周王弗見使單襄公辭焉曰蠻夷戎狄
不式王命淫湎毁常王命伐之則有獻㨗王親受而勞
之所以懲不敬勸有功也兄弟甥舅侵敗王畧王命伐
[004-44b]
之告事而已不獻其功所以敬親暱禁淫慝也今叔父
克遂有功於齊而不使命卿鎭撫王室所使來撫余一
人而鞏伯實來未有職司於王室又奸先王之禮余雖
欲於鞏伯其敢廢舊典以忝叔父夫齊甥舅之國也而
大師之後也寧不亦淫從其欲以怒叔父抑豈不可諫
誨士莊伯不能對王使委於三吏禮之如侯伯克敵使
大夫告慶之禮降於卿禮一等王以鞏伯宴而私賄之
使相告之曰非禮也勿籍 三/年夏公如晉拜汶陽之田
[004-45a]
秋叔孫僑如圍棘取汶陽之田棘不服故圍之冬十一
月晉侯使荀庚來聘且尋盟衞侯使孫良夫來聘且尋
盟公問諸臧宣叔曰中行伯之於晉也其位在三孫子
之於衞也位為上卿將誰先對曰次國之上卿當大國
之中中當其下下當其上大夫小國之上卿當大國之
下卿中當其上大夫下當其下大夫上下如是古之制
也衞在晉不得為次國晉為盟主其將先之丙午盟晉
丁未盟衞禮也十二月甲戌晉作六軍韓厥趙括鞏朔
[004-45b]
韓穿荀騅趙旃皆為卿賞鞌之功也齊侯朝於晉將授
玉郤克趨進曰此行也君為婦人之笑辱也寡君未之
敢任晉侯享齊侯齊侯視韓厥韓厥曰君知厥也乎齊
侯曰服改矣韓厥登舉爵曰臣之不敢愛死為兩君之
在此堂也 四/年夏公如晉晉侯見公不敬季文子曰晉
侯必不免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夫晉侯
之命在諸侯矣可不敬乎秋公至自晉欲求成於楚而
叛晉季文子曰不可晉雖無道未可叛也國大臣睦而
[004-46a]
邇於我諸侯聽焉未可以貳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
類其心必異楚雖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公乃止
五/年夏晉荀首如齊逆女故宣伯餫諸穀宋公子圍龜為
質於楚而歸華元享之請鼔譟以出鼓譟以復入曰習
攻華氏宋公殺之冬同盟於蟲牢鄭服也諸侯謀復㑹
宋公使向為人辭以子靈之難 六/年二月季文子以鞌
之功立武宫非禮也聽於人以救其難不可以立武立
武由己非由人也三月晉伯宗夏陽說衛孫良夫寗相
[004-46b]
鄭人伊雒之戎陸渾蠻氏侵宋以其辭㑹也師於鍼衞
人不保說欲襲衞曰雖不可入多俘而歸有罪不及死
伯宗曰不可衞唯信晉故師在其郊而不設備若襲之
是棄信也雖多衞俘而晉無信何以求諸侯乃止師還
衞人登陴晉人謀去故絳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
地沃饒而近盬國利君樂不可失也韓獻子新將中軍
且為僕大夫公揖而入獻子從公立於寢庭謂獻子曰
何如對曰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淺其惡易覯易覯則民
[004-47a]
愁民愁則墊隘於是乎有沈溺重膇之疾不如新田土
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澮以流其惡且民從教十世之
利也夫山澤林盬國之寳也國饒則民驕佚近寳公室
乃貧不可謂樂公說從之夏四月丁丑晉遷於新田子
叔聲伯如晉命伐宋秋孟獻子叔孫宣伯侵宋晉命也
楚子重伐鄭鄭從晉故也冬季文子如晉賀遷也晉欒
書救鄭與楚師遇於繞角楚師還晉師遂侵蔡楚公子
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師救蔡禦諸桑隧趙同趙括欲戰
[004-47b]
請於武子武子將許之知莊子范文子韓獻子諫曰不
可吾來救鄭楚師去我吾遂至於此是遷戮也戮而不
已又怒楚師戰必不克雖克不令成師以出而敗楚之
二縣何榮之有焉若不能敗為辱己甚不如還也乃遂
還於是軍帥之欲戰者衆或謂欒武子曰聖人與衆同
欲是以濟事子盍從衆子為大政將酌於民者也子之
佐十一人其不欲戰者三人而已欲戰者可謂衆矣商
書曰三人占從二人衆故也武子曰善鈞從衆夫善衆
[004-48a]
之主也三卿為主可謂衆矣從之不亦可乎 七/年鄭子
良相成公以如晉見且拜師秋楚子重伐鄭師於汜諸
侯救鄭鄭共仲侯羽軍楚師囚鄖公鍾儀獻諸晉八月
同盟於馬陵尋蟲牢之盟且莒服故也晉人以鍾儀歸
囚諸軍府 八年春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
於齊季文子餞之私焉曰大國制義以為盟主是以諸
侯懐德畏討無有貳心謂汶陽之田敝邑之舊也而用
師於齊使歸諸敝邑今有二命曰歸諸齊信以行義義
[004-48b]
以成命小國所望而懐也信不可知義無所立四方諸
侯其誰不解體詩曰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㒺極二
三其徳七年之中一與一奪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猶
䘮妃耦而况霸主霸主將徳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長
有諸侯乎詩曰猶之未逺是用大簡行父懼晉之不逺
猶而失諸侯也是以敢私言之晉欒書侵蔡遂侵楚獲
申驪楚師之還也晉侵沈獲沈子揖初從知范韓也君
子曰從善如流宜哉詩曰愷悌君子遐不作人求善也
[004-49a]
夫作人斯有功績矣晉侯使申公巫臣如吳假道於莒
與渠丘公立於池上曰城己惡莒子曰辟陋在夷其孰
以我為虞對曰夫狡焉思啓封疆以利社稷者何國蔑
有唯然故多大國矣唯或思或縱也勇夫重閉况國乎
 九/年為歸汶陽之田故諸侯貳於晉晉人懼㑹於蒲以
尋馬陵之盟季文子謂范文子曰徳則不競尋盟何為
范文子曰勤以撫之寛以待之堅彊以御之明神以要
之柔服而伐貳徳之次也是行也將始㑹吳吳人不至
[004-49b]
楚人以重賂求鄭鄭伯㑹楚公子成於鄧秋鄭伯如晉
晉人討其貳於楚也執諸銅鍉欒書伐鄭鄭人使伯蠲
行成晉人殺之非禮也兵交使在其間可也楚子重侵
陳以救鄭冬十一月楚子重自陳伐莒圍渠丘渠丘城
惡衆潰奔莒戊申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人曰
勿殺吾歸而俘莒人殺之楚師圍莒莒城亦惡庚申莒
潰楚遂入鄆莒無備故也君子曰恃陋而不備罪之大
者也備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浹
[004-50a]
辰之間而楚克其三都無備也夫詩曰雖有絲麻無棄
菅蒯雖有姬姜無棄蕉萃凢百君子莫不代匱言備之
不可以己也鄭人圍許示晉不急君也是則公孫申謀
之曰我出師以圍許為將改立君者而紓晉使晉必歸
君 十/年衞子叔黑背侵鄭晉命也鄭公子班聞叔申之
謀三月子如立公子繻夏四月鄭人殺繻立髠頑子如
奔許欒武子曰鄭人立君我執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鄭
而歸其君以求成焉晉侯有疾五月晉立大子州蒲以
[004-50b]
為君而㑹諸侯伐鄭鄭子罕賂以襄鍾子然盟於修澤
子駟為質辛巳鄭伯歸鄭伯討立君者戊申殺叔申叔
禽君子曰忠為令徳非其人猶不可况不令乎 十三/年
六月丁卯夜鄭公子班自訾求入於大宫不能殺子印
子羽反軍於市己巳子駟帥國人盟於大宫遂從而盡
焚之殺子如子駹孫叔孫知
 晉景公即位初年而當楚莊之霸於是乎大創於邲
 厥禍烈焉晉自靈成再世不競至是而敗傷為甚於
[004-51a]
 以振救之亦云難也是冬有清丘之盟其言曰恤病
 討貳未㡬宋伐陳衞救之不討貳也楚伐宋晉不救
 不恤病也不實其言春秋惡之繼而又有斷道之盟
 先是四國同聘於齊忿於登臺之一笑踦閭而謀奮
 志同讎是㑹也齊使見執兵端見矣懼晉者曰諸侯
 離叛私憾復搆晉至此其益衰乎幸晉者曰楚旅幸
 隕中國改圖晉霸庶乎其再振焉乃楚共雖弱則又
 為諸夏一勁敵也陽橋之役悉師入援侵衞及魯公
[004-51b]
 衡入質惟時十三國之君公若而人卿大夫若而人
 悉靡然而從於蜀雖成之盟薄穆之厥貉莊之辰陵
 於斯為烈焉是役也諸侯畏晉而潰盟晉亦懼衆而
 避楚葢以鞌勝方新楚勢正銳兩大之形為相當矣
 然鞌之戰為婦人之笑辱也其辭則曰以大國朝夕
 釋憾於魯衞則為魯衞動矣而魯衞附晉矣袁婁之
 盟紀甗入晉汶陽入魯齊頃欲尊王於晉而晉不受
 兩君且同堂矣則齊附晉矣蜀盟從楚偶壓於勢嗣
[004-52a]
 是北方諸侯實多睦於盟主焉中惟攝大國而多反
 覆者一鄭耳是後兩國之兵故多為争鄭也蟲牢馬
 陵以前鄭在晉故楚伐之蒲以後鄭在楚故晉伐之
 鄭服而為㑹則蟲牢稱善救鄭而為㑹則馬陵尤善
 此兩盟者春秋所許也至於蒲乃晉人懼貳而尋盟
 也春狄乃不許矣耄年志衰釋楚囚以求成大子監
 國命亦不常楚人乘銳以伐莒鄭人狎侮而圍許晉
 亦無如之何惟惴惴於鍾儀子商庶乎大國之息我
[004-52b]
 甲兵爾晉徳其衰乎共方盛年景遂忽諸是以晉亦
 無如楚何也
  晉趙氏之難
僖二十/四年狄人歸季隗於晉而請其二子文公妻趙衰生
原同屏括樓嬰趙姬請逆盾與其母子餘辭姬曰得寵
而忘舊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請許之來以盾為才固請
於公以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為内子而已
下之 二十/八年晉侯作三行以禦狄荀林父將中行屠擊
[004-53a]
將右行先蔑將左行 三十/一年秋晉蒐於清原作五軍以
禦狄趙衰為卿 文五/年晉陽處父聘於衞反過甯甯嬴
從之及温而還其妻問之嬴曰以剛商書曰沈漸剛克
高明柔克夫子壹之其不没乎天為剛徳猶不干時况
在人乎且華而不實怨之所聚也犯而聚怨不可以定
身余懼不獲其利而離其難是以去之晉趙成子欒貞
子霍伯臼季皆卒 六年春晉蒐於夷舍二軍使狐射
姑將中軍趙盾佐之陽處父至自温改蒐於董易中軍
[004-53b]
陽子成季之屬也故黨於趙氏且謂趙盾能曰使能國
之利也是以上之宣子於是乎始為國政制事典正法
罪辟獄刑董逋逃由質要治舊洿本秩禮續常職出滯
淹既成以授大傅陽子與大師賈佗使行諸晉國以為
常法賈季怨陽子之易其班也而知其無援於晉也九
月賈季使續鞫居殺陽處父書曰晉殺其大夫侵官也
十一月丙寅晉殺續簡伯賈季奔狄宣子使臾駢送其
帑夷之蒐賈季戮臾駢臾駢之人欲盡殺賈氏以報焉
[004-54a]
臾駢曰不可吾聞前志有之曰敵惠敵怨不在後嗣忠
之道也夫子禮於賈季我以其寵報私怨無乃不可乎
介人之寵非勇也損怨益仇非知也以私害公非忠也
釋此三者何以事夫子盡具其帑與其器用財賄親帥
扞之送致諸竟 七/年狄侵我西鄙公使告於晉趙宣子
使因賈季問酆舒且讓之酆舒問於賈季曰趙衰趙盾
孰賢對曰趙衰冬日之日也趙盾夏日之日也 八/年
之蒐晉侯將登箕鄭父先都而使士縠梁益耳將中軍
[004-54b]
先克曰狐趙之勲不可廢也從之先克奪蒯得田於菫
隂故箕鄭父先都士縠梁益耳蒯得作亂 九年春王
正月己酉使賊殺先克乙丑晉人殺先都梁益耳三月
甲戌晉人殺箕鄭父士縠蒯得 宣二/年初麗姬之亂詛
無畜羣公子自是晉無公族及成公即位乃宦卿之適
而為之田以為公族又宦其餘子亦為餘子其庶子為
公行晉於是有公族餘子公行趙盾請以括為公族曰
君姬氏之愛子也微君姬氏則臣狄人也公許之冬趙
[004-55a]
盾為旄車之族使屏季以其故族為公族大夫 十五/年
晉侯使趙同獻狄俘於周不敬劉康公曰不及十年原
叔必有大咎天奪之魄矣 成四/年晉趙嬰通於趙莊姬
 五年春原屏放諸齊嬰曰我在故欒氏不作我亡吾
二昆其憂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弗聽嬰夢
天使謂己祭余余福女使問諸士貞伯貞伯曰不識也
既而告其人曰神福仁而禍淫淫而無罰福也祭其得
亡乎祭之之明日而亡 八/年晉趙莊姬為趙嬰之亡故
[004-55b]
譖之於晉侯曰原屏將為亂欒郤為徵六月晉討趙同
趙括武從姬氏畜於公宫以其田與祁奚韓厥言於晉
侯曰成季之勲宣孟之忠而無後為善者其懼矣三代
之令王皆數百年保天之禄夫豈無辟王頼前哲以免
也周書曰不敢侮鰥寡所以明徳也乃立武而反其田
焉 十/年晉侯夢大厲被髪及地搏膺而踊曰殺余孫不
義余得請於帝矣壊大門及寢門而入公懼入於室又
壊戸公覺召桑田巫巫言如夢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
[004-56a]
公疾病求醫於秦秦伯使醫緩為之未至公夢疾為二
豎子曰彼良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
之下若我何醫至曰疾不可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
之不可達之不及樂不至焉不可為也公曰良醫也厚
為之禮而歸之六月丙午晉侯欲麥使甸人獻麥饋人
為之召桑田巫示而殺之將食張如厠䧟而卒小臣有
晨夢負公以登天及日中負晉侯出諸厠遂以為殉
 趙氏以晉國勲臣聨婚公室自衰及盾兩世執政其
[004-56b]
 及於民也為孔厚矣乃嬰齊亂淫原屏罹禍姬氏一
 譖㡬至覆宗雖史稱追論靈公之弑然所謂當其時
 不能治也後之人何罪晉之於此為失刑哉同括及
 嬰於盾為弟而異母無寵盾卒則其子朔佐下軍焉
 同括之流皆非卿也邲之戰二子黨先縠而取敗及
 桑隧之役二子復欲戰甚哉輕躁好進是必小才小
 智有足以殺其身者惜乎殺之非其罪也韓厥進言
 趙氏獲祀猶曰子文無後何以勸善也烏得不動人
[004-57a]
 君之聽哉景公不明往往妄殺先縠先軫之孫也縱
 曰違命罪不至族同括成季之子也為亂無形豈遂
 至死天道不爽大厲為祟其言雖不經要可為好殺
 者戒云至夫屠岸作難程嬰保孤之說既不合於左
 氏亦無取焉
 
 
 
[004-57b]
 
 
 
 
 
 
 
 左傳事緯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