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a] 
詩外傳卷第三
韓嬰
傳曰昔者舜甑盆無膻而下不以餘獲罪飯
乎土簋啜乎土型而農不以力獲罪麑衣而
䀈領而女不以巧獲罪法下易由事寡易爲
功而民不以政獲罪故大道多容大德多下
聖人寡爲故用物常壯也傳曰易簡而天下
之理得矣詩曰政有夷之行子孫保之忠易
爲禮誠易爲辭賢人易爲民工巧易爲材詩
[003-1b]
曰政有夷之行子孫保之
有殷之時榖生湯之廷三日而大拱湯問伊
尹曰何物也對曰榖樹也湯問何爲而生於
此伊尹曰榖之出澤野物也今生天子之庭
殆不吉也湯曰柰何伊尹曰臣聞妖者禍之
先祥者福之先見妖而爲善則禍不至見祥
而爲不善則福不臻湯乃齊戒靜處夙興夜
寐弔死問疾赦過賑窮七日而榖亡妖孽不
見國家昌詩曰畏天之威于時保之
[003-2a]
昔者周文王之時
國八年夏六月文王寢
疾五日而地動東西南北不出國郊有司皆
曰臣聞地之動爲人主也今者君王寢疾五
日而地動四面不出國郊群臣皆恐請移之
文王曰柰何其移之也對曰興事動衆以増
國城其可移之乎文王曰不可夫天之道見
妖是以罰有罪也我必有罪故此罰我也今
又專興事動衆以增國城是重吾罪也不可
以之昌也請改行重善移之其可以免乎於
[003-2b]
是遂謹其禮節祑皮革以交諸侯飾其辭令
幣帛以禮俊士頒其爵列等級田疇以賞有
功遂與群臣行此無幾何而疾止文王即位
八年而地動之後四十三年凡蒞國五十一
年而終此文王之所以踐妖也詩曰畏天之
威于時保之
王者之論德也而不尊無功不官無德不誅
無罪朝無幸位民無幸生故上賢使能而等
級不踰折暴禁悍而刑罰不過百姓曉然皆
[003-3a]
知夫爲善於家取賞於朝也爲不善於幽而
蒙刑於顯夫是之謂定論是王者之德詩曰
明昭有周式序在位
傳曰以從俗爲善以貨財爲寳以養性爲巳
爲道是民德也未及於士也行法而志堅不
以私欲害其所聞是勁士也未及於君子也
行法而志堅好脩其所聞以矯其情言行多
當未安諭也知慮多當未周宻也上則能大
其所隆也下則開道不若巳者是篤厚君子
[003-3b]
未及聖人也若夫百王之法若别白黒應當
世之變若數三綱行禮要節若運四支因化
之功若推四時天下得序群物安居是聖人
也詩曰明昭有周式序在位
魏文侯欲置相召李克問曰寡人欲置相非
翟黃則魏成子願卜之於先生李克避席而
辭曰臣聞之卑不謀尊踈不間親臣外居者
也不敢當命文侯曰先生臨事勿讓李克曰
夫觀士也居則視其所親富則視其所與逹
[003-4a]
則視其所舉竆則視其所不爲貧則視其所
不取此五者足以觀矣文侯曰請先生就舎
寡人之相定矣李克出遇翟黃曰今日聞君
召先生而卜相果誰爲之李克曰魏成子爲
之翟黃悖然作色曰吾何負於魏成子西河
之守吾所進也君以鄴爲憂吾進西門豹君
欲伐中山吾進樂羊中山旣拔無守之者吾
進先生君欲置太子傅吾進趙蒼皆有成功
就事吾何負於魏成子克曰子之言克於子
[003-4b]
之君也豈比周以求大官哉君問置相非成
則黃二子何如臣對曰君不察故也居則視
其所親富則視其所與逹則視其所舉竆則
視其所不爲貧則視其所不取五者以定矣
何待克哉是以知魏成子爲相也且子焉得
與魏成子比魏成子食禄日千鍾什一在内
以聘約天下之士是以得卜子夏田子方叚
干木此三人君皆師友之子之所進皆臣之
子焉得與魏成子比乎翟黃逡巡再拜曰鄙
[003-5a]
人固陋失對於夫子詩曰明昭有周式序在
位
成侯嗣公聚歛計數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
産取民者也未及爲政也管仲爲政也未及
脩禮故脩禮者王爲政者強取民者安聚歛
者亡故聚歛以招榖積財以肥敵危身亡國
之道也明君不蹈也將脩禮以齊朝正法以
齊官平政以齊下然後節奏/齊乎朝法則度量
正乎官忠信愛刑平乎下如是百姓愛之如
[003-5b]
父母畏之如神明是以德澤洋乎海内福祉
歸乎王公詩曰降福簡簡威儀反反旣醉旣
飽福禄來反
楚莊王寢疾卜之曰河爲祟大夫曰請用牲
莊王曰止古者聖王制祭不過望濉漳江漢
楚之望也寡人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遂不
祭三日而疾有瘳孔子聞之曰楚莊王之霸
其有方矣制節守職反身不貳其霸不亦冝
乎詩曰嗟嗟保介莊王之謂也
[003-6a]
人主之疾十有二發非有賢醫莫能治也何
謂十二發痿蹶逆脹滿支膈盲煩喘痺風此
之曰十二發賢醫治之何曰省事輕刑則痿
不作無使小民飢寒則蹶不作無令財貨上
流則逆不作無令倉廪積腐則脹不作無使
府庫充實則滿不作無使群臣縱恣則支不
作無使下情不上通則隔不作上材恤下則
肓不作法令奉行則煩不作無使下怨則喘
不作無使賢㐲匿則痺不作無使百姓歌吟
[003-6b]
誹謗則風不作夫重臣羣下者人主之心腹
支體也心腹支體無疾則人主無疾矣故非
有賢醫莫能治也人皆有此十二疾而不用
賢醫則國非其國也詩曰多將熇熇不可救
藥終亦必亡而巳矣故賢醫用則衆庶無疾
况人主乎
傳曰太平之時無瘖
跛眇尫蹇侏儒折短
父不哭子兄不哭弟道無襁負之遺育然各
以其序終者賢醫之用也故安止平正除疾
[003-7a]
之道無他焉用賢而巳矣詩曰有瞽有瞽在
周之庭紂之餘民也
傳曰喪祭之禮廢則臣子之恩薄臣子之恩
薄則背死亡生者衆小雅曰子子孫孫勿替
引之
人事倫則順于鬼神順于鬼神則降福孔皆
詩曰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武王伐紂到于邢丘楯折爲三天雨三日不
休武王心懼召太公而問曰意者紂未可伐
[003-7b]
乎太公對曰不然楯折爲三者軍當分爲三
也天雨三日不休欲灑吾兵也武王曰然何
若矣太公曰愛其人及屋上烏惡其人者憎
其骨餘咸劉厥敵靡使有餘武王曰於戯天
下未定也周公趨而進曰不然使各度其宅
而佃其田無獲舊新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武
王曰於戯天下巳定矣乃脩武勒兵於寗更
名邢丘曰懷寗曰脩武行克紂于牧之野詩
曰牧野洋洋檀車皇皇駟騵彭彭維師尚父
[003-8a]
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會朝清明旣
反商及下車封黃帝之後於蒯封帝堯之後
於祝封舜之後於陳下車而封夏后氏之後
於𣏌封殷之後於宋封比干之墓釋箕子之
囚表商容之閭濟河而西馬放華山之陽示
不復乗牛放桃林之野示不復服也車甲衅
而藏之於府庫示不復用也於是廢軍而郊
射左射貍首右射騶虞然後天下知武王不
復用兵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覲然後諸
[003-8b]
侯知以敬坐三老於大學天子執醬而饋執
爵而酳所以教諸侯之悌也此四者天下之
大教也夫武之乆不亦宜乎詩曰勝殷遏劉
耆定爾功言伐紂而殷亡武也
孟甞君請學於閔子使車徃迎閔子閔子曰
禮有來學無徃教致師而學不能學徃教則
不能化君也君所謂不能學者也臣所謂不
能化者也於是孟甞君曰敬聞命矣明日祛
衣請受業詩曰日就月將劒雖利不厲不斷
[003-9a]
材雖美不學不高雖有㫖酒嘉殽不甞不知
其㫖雖有善道不學不逹其功故學然後知
不足教然後知不䆒不足故自愧而勉不䆒
故盡師而熟由此觀之則教學相長也子夏
問詩學一以知二孔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
與言詩巳矣孔子賢乎英傑而聖德備弟子
𬒳光景而德彰詩曰日就月將凡學之道嚴
師爲難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
故太學之禮雖詔於天子無北面尊師尚道
[003-9b]
也故不言而信不怒而威師之謂也詩曰日
就月將學有緝熈于光明
傳曰宋大水魯人弔之曰天降淫雨害於粢
盛延及君地以憂執政使臣敬弔宋人應之
曰寡人不仁齋戒不修使民不時天加以災
又遺君憂拜命之辱孔子聞之曰宋國其庶
幾矣弟子曰何謂孔子曰昔桀紂不任其過
其亡也忽焉成湯文王知任其過其興也勃
焉過而改之是不過也宋人聞之乃夙興夜
[003-10a]
寐弔死問疾戮力宇内三歲年豐政平郷使
宋人不聞孔子之言則年榖未豐而國家未
寧詩曰佛時仔肩示我顯德行
齊桓公設庭燎爲便人欲造見者朞年而士
不至於是東野有以九九見者桓公使戯之
曰九九足以見乎鄙人曰臣聞君設庭燎以
待士朞年而士不至夫士之所以不至者君
天下之賢君也四方之士皆自以不及君故
不至也夫九九薄能耳而君猶禮之况賢於
[003-10b]
九九者乎夫太山不讓礫石江海不辭小流
所以成其大也詩曰先民有言詢于芻蕘博
謀也桓公曰善乃固禮之朞月四方之士相
導而至矣詩曰自堂徂基自羊徂牛以小成
大
太平之時民行役者不踰時男女不失時以
偶孝子不失時以養外無曠夫内無怨女上
無不慈之父下無不孝之子父子相成夫婦
相保天下和平國家安寧人事備乎下天道
[003-11a]
應乎上故天不變經地不易形日月昭明列
宿有常天施地化隂陽和合動以雷電潤以
風雨節以山川均其寒暑萬民育生各得其
所而制國用故國有所安地有所主聖人刳
木爲舟剡木爲檝以通四方之物使澤人足
乎水山人足乎魚餘衍之財有所流故豐膏
不獨樂磽确不獨苦雖遭凶年飢歲禹湯之
水旱而民無凍餓之色故生不乏用死不轉
尸夫是之謂樂詩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
[003-11b]
能制天下必能養其民也能養民者爲自養
也飲食適乎藏滋味適乎氣勞佚適乎筋骨
寒煖適乎肌膚然後氣藏平心術治思慮得
喜怒時起居而遊樂事時而用足夫是之謂
能自養者也故聖人不淫佚侈靡者非鄙夫
色而愛財用也養有適過則不樂故不爲也
是以夏不數浴非愛水也冬不頻湯非愛火
也不髙臺榭非無土木也不大鍾鼎非無金
錫也不沈於酒不貪於色非辟醜也直行情
[003-12a]
性之所安而制度可以爲天下法矣故用不
靡財足以養其生而天下稱其仁也養不害
性足以成教而天下稱其義也適情辟餘不
求非其有而天下稱其廉也行成不可掩息
刑不可犯執一道而輕萬物天下稱其勇也
四行在乎民居則婉愉怒則勝敵故審其所
以養而治道具矣治道具而遠近畜矣詩曰
於鑠王師遵養時晦言相養者之至於晦/也
公儀休相魯而嗜魚一國人獻魚而不受其
[003-12b]
弟諫曰嗜魚不受何也曰夫欲嗜魚故不受
也受魚而免於相則不能自給魚無受而不
免於相長自給於魚此明於魚爲巳者也故
老子曰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
其無私乎故能成其私詩曰思無邪此之謂
也
傳曰魯有父子訟者康子欲殺之孔子曰未
可殺也夫民父子訟之爲不義乆矣是則上
失其道上有道是人亡矣訟者聞之請無訟
[003-13a]
康子曰治民以孝殺一不義以僇不孝不亦
可乎孔子曰否不教而聽其獄殺不辜也三
軍大敗不可誅也獄讞不治不可刑也上陳
之教而先服之則百姓從風矣邪行不從然
後俟之以刑則民知罪矣夫一仞之墻民不
能踰百仞之山童子登遊焉凌遲故也今其
仁義之陵遲乆矣能謂民無踰乎詩曰俾民
不迷昔之君子道其百姓不使迷是以威厲
而刑措不用也故形其仁義謹其教道使民
[003-13b]
目晣焉而見之使民耳晣焉而聞之使民心
晣焉而知之則道不迷而民志不惑矣詩曰
示我顯德行故道義不易民不由也禮樂不
明民不見也詩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言其
易也君子所履小人所視言其明也睠言顧
之澘焉出涕哀其不聞禮教而就刑誅也
夫散其本教而待之刑辟猶决其牢而發以
毒矢也亦不哀乎故曰未可殺也昔者先王
使民以禮譬之如御也刑者鞭䇿也今猶無
[003-14a]
轡衘而鞭䇿以御也欲馬之進則䇿其後欲
馬之退則䇿其前御者以勞而馬亦多傷矣
今猶此也上憂勞而民多罹刑詩曰人而無
禮胡不遄死爲上無禮則不免乎患爲下無
禮則不免乎刑上下無禮胡不遄死康子避
席再拜曰僕雖不敏請承此語矣孔子退朝
門人子路難曰父子訟道邪孔子曰非也子
路曰然則夫子胡爲君子而免之也孔子曰
不戒責成害也慢令致期暴也不教而誅賊
[003-14b]
也君子爲政避此三者且詩曰載色載笑匪
怒伊教
當舜之時有苗不服其不服者衡山在南岐
山在北左洞庭之波右彭澤之水由此險也
以其不服禹請伐之而舜不許曰吾喻教猶
未竭也乆喻教而有苗民請服天下聞之皆
薄禹之義而美舜之德詩曰載色載笑匪怒
伊教舜之謂也問曰然則禹之德不及舜乎
曰非然也禹之所以請伐者欲彰舜之德也
[003-15a]
故善則稱君過則稱巳臣下之義也假使禹
爲君舜爲臣亦如此而巳矣夫禹可謂逹乎
爲人臣之大體也季孫子之治魯也衆殺人
而必當其罪多罰人而必當其過子貢曰暴
哉治乎季孫聞之曰吾殺人必當其罪罰人
必當其過先生以爲暴何也子貢曰夫奚不
若子産之治鄭一年而負罰之過省二年而
刑殺之罪亡三年而庫無拘人故民歸之如
水就下愛之如孝子敬父母子産病將死國
[003-15b]
人皆吁嗟曰誰可使代子産死者乎及其不
免死也士大夫哭之於朝商賈哭之於市農
夫哭之於野哭子産者皆如喪父母今竊聞
夫子疾之時則國人喜活則國人皆駭以死
相賀以生相恐非暴而何哉賜聞之託法而
治謂之暴不戒致期謂之虐不教而誅謂之
賊以身勝人謂之責責者失身賊者失臣虐
者失政暴者失民且賜聞居上位行此四者
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於是季孫稽首謝曰謹
[003-16a]
聞命矣詩曰載色載笑匪怒伊教
問者曰夫智者何以樂於水也曰夫水者縁
理而行不遺小間似有智者動而下之似有
禮者蹈深不疑似有勇者障防而清似知命
者歷險致遠卒成不毁似有德者天地以成
羣物以生國家以寧萬事以平品物以正此
智者所以樂於水也詩曰思樂泮水薄采其
茆魯侯戾止在泮飲酒樂水之謂也
問者曰夫仁者何以樂於山也曰夫山者萬
[003-16b]
民之所瞻仰也草木生焉萬物植焉飛鳥集
焉走獸休焉四方益取與焉出雲道風嵸乎
天地之間天地以成國家以寧此仁者所以
樂於山也詩曰太山巖巖魯邦所瞻樂山之
謂也
傳曰晉文公甞出亡反國三行賞而不及陶
叔狐陶叔狐謂咎犯曰吾從而亡十有一年
顔色黯黒手足胼胝今反國三行賞而我不
與焉君其忘我乎其有大過乎子試爲我言
[003-17a]
之咎犯言之文公曰噫我豈忘是子哉高明
至賢志行全成湛我以道說我以仁變化我
行昭明我使我爲成人者吾以爲上賞恭我
以禮防我以義藩援我使我不爲非者吾以
爲次勇猛強武氣勢自御難在前則處前難
在後則處後免我危難之中者吾以爲次然
勞苦之士次之詩曰率履不越遂視旣發今
不内自訟過不恱百姓將何錫之哉
夫詐人者曰古今異情其所以治亂異道而
[003-17b]
衆人皆愚而無知陋而無度者也於其所見
猶可欺也况乎千歲之後乎彼詐人者門庭
之間猶挾欺而况乎千歲之上乎然則聖人
何以不可欺也曰聖人以巳度人者也以心
度心以情度情以類度類古今一也類不悖
雖乆同理故性縁理而不迷也夫五帝之前
無傳人非無賢人乆故也五帝之中無傳政
非無善政乆故也虞夏有傳政不如殷周之
察也非無善政乆故也夫傳者乆則愈畧近
[003-18a]
則愈詳略則舉大詳則舉細故愚者聞其大
不知其細聞其細不知其大是以乆而差三
王五帝政之至也詩曰帝命不違至于湯齊
言古今一也
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
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地
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歲
然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孔子曰先聖後
聖其揆一也詩曰帝命不違至于湯齊
[003-18b]
孔子觀於周廟有欹器焉孔子問於守廟者
曰此謂何器也對曰此蓋爲宥座之器孔子
曰聞宥座器滿則覆虚則欹中則正有之乎
對曰然孔子使子路取水試之滿則覆中則
正虚則欹孔子喟然而嘆曰嗚呼惡有滿而
不覆者哉子路曰敢問持滿有道乎孔子曰
持滿之道抑而損之子路曰損之有道乎孔
子曰德行寛𥙿者守之以恭土地廣大者守
之以儉禄位尊盛者守之以卑人衆兵強者
[003-19a]
守之以畏聦明睿智者守之以愚博聞強記
者守之以淺夫是之謂抑而損之詩曰湯降
不遲聖敬日躋
周公踐天子之位七年布衣之士所䞇而師
者十人所友見者十二人竆巷白屋先見者
四十九人時進善百人教士千人宫朝者萬
人成王封伯禽於魯周公誡之曰徃矣子無
以魯國驕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
叔父也又相天下吾於天下亦不輕矣然一
[003-19b]
沭三握髪一飯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吾
聞德行寛𥙿守之以恭者榮土地廣太守之
以儉者安禄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貴人衆兵
強守之以畏者勝聰明睿智守之以愚者善
博聞強記守之以淺者智夫此六者皆謙德
也夫貴爲天子富有四海由此德也不謙而
失天下亡其身者桀紂是也可不愼歟故易
有一道大足以守天下中足以守其國家近
足以守其身謙之謂也夫天道虧盈而益謙
[003-20a]
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
盈而好謙是以衣成則必缺袵宫成則必缺
隅屋成則必加拙示不成者天道然也易曰
謙亨君子有終吉詩曰湯降不遲聖敬日躋
誡之哉其無以魯國驕士也
傳曰子路盛服以見孔子孔子曰由䟽䟽者
何也昔者江於汶其始出也不足以濫觴及
其至乎江之津也不方舟不避風不可渡也
非其衆川之多歟今汝衣服其盛顔色充滿
[003-20b]
天下有誰加汝哉子路趨出改服而入蓋揖
如也孔子曰由志之吾語汝夫愼於言者不
譁愼於行者不伐色知而有長者小人也故
君子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言之要也能
之爲能之不能爲不能行之要也言要則知
行要則仁旣知且仁又何加哉詩曰湯降不
遲聖敬日躋
君子行不貴茍難說不貴茍察名不貴茍傳
惟其當之爲貴夫負石而赴河行之難爲者
[003-21a]
也而申徒狄能之君子不貴者非禮義之中
也山淵平天地比齊秦襲入乎耳出乎口鈎
有鬚卵有毛此說之難持者也而鄧㭊惠施
能之君子不貴者非禮義之中也盗跖吟口
名聲若日月與舜禹俱傳而不息君子不貴
者非禮義之中也故君子行不貴苟難說不
貴茍察名不貴茍傳維其當之爲貴詩曰不
競不絿不剛不柔
伯夷叔齊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非其君
[003-21b]
不事非其民不使橫政之所出橫民之所止
弗忍居也思與郷人居若朝衣朝冠坐於塗
炭也故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
至柳下惠則不然不羞汚君不辭小官進不
隱賢必由其道阨竆而不憫遺佚而不怨與
鄉人居愉愉然不去也雖袒裼祼程於我側
彼安能凂我哉故聞柳下惠之風鄙夫寛薄
夫厚至乎孔子去魯遲遲乎其行也可以去
而去可以止而止去父母國之道也伯夷聖
[003-22a]
人之清者也柳下惠聖人之和者也孔子聖
人之中者也詩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中庸
和通之謂也
王者之等賦正事田野什一關市譏而不征
山林澤梁以時入而不禁相地而正壤理道
而致貢萬物群來無有流滯以相通移近者
不隱其能遠者不疾其勞雖幽間僻陋之國
莫不趨使而安樂之夫是之謂王者之等賦
正事詩曰敷政優優百禄是遒
[003-22b]
孫卿與臨武君議兵於趙孝成王之前王曰
敢問兵之要臨武君曰夫兵之要上得天時
下得地利後之發先之至此兵之要也孫卿
曰不然夫兵之要在附親士民而巳六馬不
和造父不能以致遠弓矢不調羿不能以中
微士民不親附湯武不能以戰勝由此觀之
要在於附親士民而巳矣臨武君曰不然夫
兵之用變故也其所貴謀詐也善用之者猶
脫兎莫知其出孫吳用之無敵於天下由此
[003-23a]
觀之豈待親士民而後可哉孫卿曰不然君
之所道者諸侯之兵謀臣之事也臣之所道
者仁人之兵聖王之事也彼可詐者必怠慢
者也君臣上下之際突然有離德者也夫以
跖而詐桀猶有工拙焉以桀而詐堯如以指
撓沸以卵投石抱羽毛而赴烈火入則燋也
夫何可詐也且夫暴國將孰與至哉彼其與
至者必欺其民民之親我也芬若椒蘭歡如
父子彼顧其上如㦧毒蜂蠆之人雖桀跖豈
[003-23b]
肯爲其所至惡賊其所至愛哉是猶使人之
子孫自賊其父母也彼則先覺其失何可詐
哉且仁人之兵聚則成卒散則成列延居則
若莫邪之長刃嬰之者斷銳居則若莫邪之
利鋒當之者潰圎居則若丘山之不可移也
方居則若磐石之不可㧞也觸之摧角折節
而退爾夫何可詐也詩曰武王載斾有䖍秉
鉞如火烈烈則莫我敢曷此謂湯武之兵也
孝成王避席仰首曰寡人雖不敏請依先生
[003-24a]
之兵也
受命之士正衣冠而立儼然人望而信之其
次聞其言而信之其次見其行而信之既見
其行而衆皆不信斯下矣詩曰愼爾言矣謂
爾不信
昔者不出戶而知天下不窺牖而見天道非
目能視乎千里之前非耳能聞乎千里之外
以巳之情量之也巳惡飢寒焉則知天下之
欲衣食也巳惡勞苦焉則知天下之欲安佚
[003-24b]
也巳惡衰乏焉則知天下之欲富足也知此
三者聖王之所以不降席而匡天下故君子
之道忠恕而巳矣夫處飢渴苦血氣困寒暑
動肌膚此四者民之大害也害不除未可教
御也四體不掩則鮮仁人五藏空虚則無立
士故先王之法天子親耕后妃親𧖟先天下
憂衣與食也詩曰父母何嘗心之憂矣之子
無裳
詩外傳卷第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