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c0049 毛詩稽古編-清-陳啟源 (master)


[013-1a]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稽古編卷十三
             吳江陳啟源撰
 節南山之什變小雅/
  節南山
求車之家父非作誦之家父正義辨之明且核矣朱子
猶疑其人之同異祇欲證此詩之作非幽王時意主於
駁小序耳獨不思東遷後雅已降為風哉劉瑾附和其
[013-1b]
説謂隠三年尹氏卒即此詩之師尹求車之家父與之
同時此尤可笑隠三年左傳本作君氏卒君氏隠公母
聲子也其言尹氏者公穀二傳之文耳左氏親見國史
所書又魯事必無誤二傳之言得於傳聞舛謬最多其
釋春秋此文謂平王崩隠公奔喪尹氏為主故書其卒
夫隠公如周不見春秋經經但書武氏子來求賻耳賻
禮尚缺致其來求焉肯奔喪二傳之不足信明矣豈可
執以為據哉况如瑾意必謂西周時不得有尹氏而凡
[013-2a]
言尹氏必是一人然後可也則常武詩云王謂尹氏常
武亦東遷後作邪春秋昭二十三年書尹氏立王子朝
距隠三年二百二載矣亦可合為一人邪何弗之思也
瑾又謂喪亂卒斬鞠凶大戾等語皆亂亡以後之詞殊
不知古注本以喪亂為疾疫卒斬為諸侯自相殘滅訩
訟乖戾為民俗之未善未嘗謂王室亂亡也後儒自誤
觧耳反執此以疑經乎况古人稍見亡徴即極口言之
徃徃如此祖伊曰天既訖我殷命微子云殷遂喪箕子
[013-2b]
曰天毒降灾荒殷邦此時尚未亡也又况幽王時不僅
政亂而已饑饉寇盜癘疫流亡戎狄侵陵諸侯背叛盖
亦多有觀周語言幽王九年王室始騷與大雅瞻卬召
旻二詩所云及小雅漸漸之石以下三詩序可見必以
為東遷後作不已固乎
節南山近世趙凡夫以節字為岊之譌岊子/結切此有理也
岊省作卩卩又譌作節耳説文岊字注云陬隅髙山之
卩也與毛傳髙峻義元不相背釋文云節在切反又如
[013-3a]
字又音截凡三音其如字乃岊之音也後儒専讀為截
音詩話遂以池陽峩嶻五葛/反山當之誤矣漢池陽縣為
今涇陽縣在西安府北五十里而峩嶻山又在縣北七
十里古鎬京在今咸陽縣西南咸陽縣在今西安府西
北五十里詩言南山明是鎬京之南安得逺指池陽北
之峩嶻山也邪黄公紹信其説而録之於韻㑹何弗考
也又禮記引此詩朱子章句訓為截然髙大亦誤截斷
也與髙大何闗況節音截非訓截也
[013-3b]
憂心如惔釋文云惔説文作炎才亷切孔疏亦云今案
説文引詩作憂心炎炎不作如炎其惔字注引詩憂心
如惔與今詩正同又注云惔憂也徒甘切炎小熱也直
亷切二字音義各異憂心炎炎似别是一詩但孔陸二
家所引同不應得誤豈古本説文元作如炎而炎炎乃
韻譜之譌乎
有實其猗朱傳先述傳箋後載或説以為皆不甚通或
説出蘇氏以實為草木猗為長茂吕記嚴緝皆從之劉
[013-4a]
瑾又以我落其實淇奥詩緑竹猗猗為實字猗字之證
殊不知猗訓為長可言草木之枝葉不可言草木之實
若竟以草木為山之實則文義又未安左傳我落其實
而取其材實對材言定是果實之義杜注亦云吹/落山木之實非泛
指草木劉所引非其證矣宜朱子以為不甚通也案實
字毛鄭皆訓滿猗字毛訓長鄭訓旁毛謂南山髙俊而
有滿之使平均者因草木之長茂興夫師尹之尊盛而
有益之使平均者以用衆士之智能鄭謂山既髙峻又
[013-4b]
有草木平滿其旁倚之畝谷使之齊均興尹氏既尊顯
亦當以政教養育民庶使之齊均與蘇説俱未明順吾
寜從古
節南山詩兩言不弔昊天傳訓弔為至箋又轉至為善
言不善乎昊天也後儒據成七年㐮十七年左傳引此
詩改為愍恤之義然玩左氏兩傳善義自通其訓為愍
恤者杜注之説耳未必丘明本意也
弗躬弗親弗問弗仕古注目幽王得之教王躬親機務
[013-5a]
問察民情欲其自為政也自為政則尹氏不得專恣矣
下章不自為政王肅以為政不由王出意正相應蘇氏
謂譏尹氏付政姻婭誤矣詩刺王委任尹氏方嫉尹之
檀權反教以躬親問察乎
勿罔君子箋破勿為未言不問察之則民將未略欺罔
其上比𫝊義為徑㨗小爾雅勿未二字同訓為無是勿與
未義本相通也
昊天不傭傭訓均毛傳與爾雅同釋文云敕龍反詩雅
[013-5b]
同説文云傭均直也余封切案玉篇傭恥恭切均也直
也又音庸賃也然則借為賃義故轉音庸耳徐鉉以庸
音施於均直恐非是宜以釋文為正
爾雅云訩訟也説文訩作詢云説也省作訩毛傳訓訟
與爾雅同集傳訓為辭不知何本
俾民心闋傳云闋息也案説文闋事也閉門也事已閉
門其息之時乎更借之以為止為盡為終為曲終皆不
離息義莊子瞻彼闋者虚室生白釋文引司馬彪云闋
[013-6a]
空也盖指室之牖殆反借閉門義
  正月
傳云癙痒病也爾雅同瘐人云癙瘐以主/切㾖痒皆憂憊
之病孫炎云癙者畏之病癙字不見説文要之與痒俱
諧聲非取䑕羊為義也宋劉彞曰䑕病而憂在於穴内
人所不知殆是臆説
民之無辜四句申言上無禄也毛以為無罪而役於圜
土罰為臣僕鄭以為王刑殺不辜并及其家之賤者説
[013-6b]
雖不同總是言王之濫刑非言國亡而身為臣虜也念
我無禄指已身言于何從禄指天下言于何從禄即無
禄意非言國亡之後從他人受禄也瞻烏爰止方謂别
歸明君然亦預計之詞耳詩人語意本有層次集傳曰
無罪之民俱被囚虜未知復從何人而受禄如視烏飛
不知止於誰之屋也六句一意複甚矣况被虜為受禄
可乎
中林冝有大木而維見薪蒸喻朝廷宜有賢者而但見
[013-7a]
小人韓詩外傳亦云言朝廷皆小人也盖毛韓同觧矣
朱傳以興分明可見之意與刺時義何闗
召彼故老訊之占夢言侮慢元老妄信徴祥也具曰予
聖誰知烏之雌雄言君臣皆自聖賢愚無别也意分兩
層此毛鄭之説後儒莫有易之者䧳集傳曰訛言如此
而王莫正之及詢之故老訊之占夢又皆自以為聖人
亦誰能别其言之是非乎不知自以為聖者是何人指
王乎指故老與占夢乎故老本言召何得改為詢乎既
[013-7b]
自謂聖人正當自負知言何以言之是非反不能别乎
文似順義實乖矣胡為虺蜴釋文云蜴星厯反字又作
蜥詩緝辨之謂蜥音析蜴音亦陸氏誤以蜴為蜥也信
矣然説文引詩亦云胡為虺蜥是古本多有作蜥者意
釋文經本元作蜥當云蜥星厯反字又作蜴後人𫝊寫
據今本為正遂互易蜥蜴兩字以致音與字違嚴氏反
譏陸誤殆未之思也
箋疏以虺蜴見人而走喻民聞王命而逃朱傳以虺蜴
[013-8a]
為肆毒害人之喻義相反而皆通王氏以虺喻害人以
蜴喻畏人一語而分二意鑿矣
蠑螈蜥蜴蝘蜓守宫爾雅以為一物蠑螈説文作榮蚖
云榮蚖蛇醫以注鳴者又云在草曰蜥蜴在壁曰蝘蜓
本草又有石龍子亦得守宫蜥蜴之名陶隠居辨之以
為有四種蛇醫一也龍子二也蜥蜴三也蝘蜓四也崔
豹古今注謂蝘蜓守宫龍子為一物其長細者名蜥蜴
短大者名蠑螈蛇醫蘇恭唐本草注以龍子蜥蜴為一
[013-8b]
物蝘蜓蠑螈為一物蘇頌圖經以在草澤者為蠑螈蜥
蜴在屋壁者為蝘蜓守宫諸說紛紛皆未得其真今參
以毛傳陸疏之説則蜥蜴即石龍子其在水者名蠑螈
又名蛇醫蝘蜓即守宫在屋壁間也形皆相類而小異
故爾雅合四名為一物也分之則蝘蜓守宫為一物蠑
螈蜥蜴為一物石龍子又名蜥蜴守宫者又為一物也
其為種凡三矣説文之榮蚖水蜥蜴也正月詩虺蜴指
此在草者則兼乎水陸焉
[013-9a]
毛傳云蜴螈也陸疏云虺蜴一名蠑螈水蜴也今本無/水字玩
文義又合之孔疏知古本定/作水蜴後人傳冩誤脱水字或謂之蛇醫如蜥蜴青
緑色大如指形狀可惡孔疏引之以為如陸意蜥蜴與
螈形狀相類水陸異名耳然則此詩虺蜴乃一物之名
加虺於蜴所以别於常蜥蜴也宋董氏頗疑其非今案
本草鱗部有石龍子李時珍釋之以為生山石間者曰
石龍即蜥蜴也生草澤間者曰蛇醫又名蛇師蛇舅母
水蜥蜴蠑螈俗亦呼豬婆蛇蛇有傷則銜草以敷之又
[013-9b]
能入水與魚合故得諸名據此本草之水蜥蜴即陸疏
之水蜴詩之虺蜴矣能入水故名水蜴能治蛇傷故為
虺蜴虺蜴之得名與蛇醫同蛇虺一物也爾雅名蛇牀
為虺牀矣又案説文蜥字不引此詩而於虺字引之又
謂虺以注鳴與釋榮蚖同盖亦以虺蜴為一物矣陸疏
殆不誤董氏疑之非是
説文云坡者曰阪一曰澤障一曰山脅正月箋以阪田
為崎嶇墝埆之處其山脅之謂非然爾雅十土可食者
[013-10a]
三而阪與原隰並列焉阪之不如原隰者正以坡陂不平耳
詩名為田則猶是可食之土也故特苗往往生之
執我仇仇亦不我力爾雅釋訓仇仇敖敖傲也注云皆傲慢賢
者毛鄭釋詩亦同葢古義相傳如此集傳曰執我堅固如仇讎然
夫詩言仇仇何嘗言如仇乎古人用重語多離其本訓此篇之
哀哀愈愈蓛蓛皆是况執留之固亦是美意何至以仇讎比之
集傳載或説疑正月詩是東遷後作以赫赫宗周褒姒
烕之二語為據通義辨之謂西周亡後不即東遷引左
[013-10b]
傳携王奸命見昭二/十六年語及汲冡紀年虢入朝立王子余
臣事證之而以此詩為作於東西周之交案犬戎入周
在幽王十一年庚午至明年辛未平王始徙都洛邑則
謂西周初亡未即東遷信有然矣但以此詩之作在西
周既亡而未東遷之時恐未必然也夫赫赫宗周褒姒
烕之何害為西周未亡時語邪國語幽王三年三川震
伯陽父料周之亡不過十年又鄭桓公為周司徒謀逃
死之所史伯引檿弧之謡龍漦之䜟决周之必弊其期
[013-11a]
不及三稔然則周之必亡而亡周之必為襃姒當時有
識之士固已明知之且明言之矣安在襃姒烕周之語
獨不可著之於詩乎况篇中所云具曰予聖及㫖酒嘉
肴有屋有穀等語顯是荒君敝政奢縱淫佚燕雀處堂
之態若犬戎一亂玉石俱焚此軰已血化青燐身膏白
刃尚得以冨貴驕人哉
九章三載字惟爾載音才再反因此載指車中所載之
物故異其音耳既載之載不過與覆載字同義朱傳亦
[013-11b]
音才再反誤矣下章不輸爾載與上爾載同朱傳無音
而有卟亦屬踈忽
輔字雖從車旁然製字之義與車無渉説文云人頰車
也左傳輔車相依僖二/年注云輔頰輔車牙車也其從車
旁殆取義於牙車矣故字亦從面作䩉見易咸卦釋文
云輔虞作䩉則頰車乃輔字本義惟正月詩乃棄爾輔
專以車言毛鄭皆無明辨孔疏釋之云為車不言作輔
則輔是觧脱之物如今人縛杖於輻以防覆車盖借近
[013-12a]
事揣度而為此説也考工記言作車之制甚詳獨不及
輔爾雅釋器亦無文後人無由確指為何物矣韻㑹云
車兩旁木曰輔此特據孔疏語為故實也正韻曰車輔
夾車兩旁木又頰類也形如輔車故曰輔車反以車木
為本義而借為頰車誤矣
昏姻孔云傳訓云為旋案云即古雲字也説文曰雲古
文省雨作云又作□象雲回轉之形後人加雨作雲耳
其以云為言義乃借也趙凡夫謂經典云字本皆言字/言字草書似云因而致誤此未
[013-12b]
必/然埤雅曰雲氣周旋盤薄故曰旋此足暢毛指矣左傳
鄭游吉引此詩而曰晉不隣矣其誰云之㐮二十/九年以云
為歸附亦取旋義
説文有椓字無㧻字玉篇二字並収書劓刖椓黥詩椓
之丁丁天夭是椓昏椓靡共俱從木韻㑹以説文椓字
註訓㧻又引詩天夭是椓誤矣
君子宜居人上其髙明廣大之氣象雖貧賤仍自若也
小人宜居人下其貪鄙𤨏陋之情態雖富貴亦不改也
[013-13a]
末章佌佌蓛蓛語可謂善於體物
  十月之交
鄭氏謂十月之交雨無正小旻小宛四篇皆刺厲王詩
其序在菁莪後六月前毛公移置於正月篇下併改詩
序刺厲為刺幽其説甚謬蘇氏駮之逸齊又據經文證
其五妄允矣源亦謂厲幽均無道而其實有殊厲乃虣
君幽惟昏主虣君重斂煩刑而政由已出臣民尚知悚
懼不敢自擅故厲王之世楚子熊渠畏伐去其三子王
[013-13b]
號則流彘以前威福未去也昏君荒沈酒色置政事於
罔聞致姦凶之輩弄權植黨蔽主虐民甚且視君上如
弁髦十月之交之皇父也皇父就封于向挈其百僚以
行朝廷為之一空目中不知有天子使在厲王時其敢
然乎厲王之虐能攝逺裔之彊藩反不能制畿内之卿
士乎况皇父作都徹民墻莱民田肆惡無忌直蠧國之
渠病民之首流彘之役民當共食其肉不特皇父一身
而已太子靖尚幾不免皇父之家豈能獨全就令有存
[013-14a]
者宣王中興自當順民所欲不復録用其後乃征徐之
舉首命皇父為卿士以六師之重委之罪人之子弟使
與忠貞之召穆公同執兵柄不㡬拂民心隳士氣乎由
是言之則作都之皇父定是征徐者之後人仕於幽王
之世而不克紹其前烈一如吉甫之後有師尹申伯之
後有申侯云爾而趣馬之蹶為韓奕蹶父之後可知矣
仲達為鄭氏左袒力證十月之交為厲王詩至引中候
擿雒貳之文以助其説中候曰昌受符厲倡嬖期十之
[013-14b]
世權在相又曰剡者配姫以放賢山崩水潰納小人家
伯罔主異載震謂自文至厲適十世剡豔古今字豔妻
家伯與詩事同山崩水潰即此詩川沸山崩也噫緯書
之言其可信哉宣王元舅是申伯則厲王后自應姜姓
何得姓剡川沸山崩即三川震岐山崩之事不必舍周
語而信緯書也又孫毓詩評疑襃姒生於龍妖不應有
七子之親殊不知襃人育之又進之於王則襃人之族
即其親黨矣安知七子不因襃而進乎
[013-15a]
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孔疏近世通儒未有
以厯考此辛卯日食者吾友顧英白偉云虞&KR1184推十
月辛卯朔在幽王六年乙丑歳大衍厯以為然以授
時厯推是歳十月辛卯朔之交十四日五千七百九
分入食限源案唐書日食議言漢世大儒皆以日食
非常闕而不論黄初以来始課日食疎宻至張子信
而益詳宜乎辛卯日食漢世無考也仲達生於唐初
不見大衍厯議故不以虞&KR1184之言為然耳要之厯家
[013-15b]
推算之法至後世而愈精故漢以前日食之差以日
計唐以時計宋元以刻計今以分計英白博極羣書
尤精於天文厯象而考據詳慎悉本經史觀所著司
天考可見其言信而有徴矣又孔疏言王基謂此
交㑹在共和之前而較之無其術以孔之左鄭欲
證此詩為刺厲而不能以王基之説為然則在幽世
無疑
朔月辛卯朔月猶月朔也今本集傳作朔日當是傳寫
[013-16a]
之誤案禮記玉藻凡月朔皆稱朔月論語亦以月吉為
吉月多用倒語無足異也魏鶴山著正/朔考謂十月之交
乃是夏之十一月也為周正朔之月故朔月以證周
之不改時月此真無稽之論况交乃日月之交㑹非兩
月之交也併誤觧交義矣補傳又謂詩於夏正皆言月
於周正皆言日此夏正故言朔月斯尤為妄説詩以日
紀月惟豳風七月篇耳以日陽月隂取義非以夏正為
别也夏之三月於周為夏而非春如夏正必言月則載
[013-16b]
陽之月乃夏之春何以亦言日乎又如四月謂之秋日
若以周正言則午未申三月也其冬日則酉戌亥三月
也申月以前安得百卉具腓亥月以前安得飄風發發

辛卯日食厯推當在六年川震山崩據國語在三年史
記本紀在二年震電未知在何年要非必二年事也詩
因日食之異而作併數從前災變言之耳朱傳將震電
川沸山崩俱指為十月事不知何據原其意特欲以非
[013-17a]
時而雷電證十月之建亥耳然古太平之世雷不驚人
電不眩目幽世之震電必有過常者當時以為異而詩
人以曄曄表之異在過常不在非時也况川沸山崩豈
必在十月方為變哉&KR1315川沸騰山冡崒崩正周語幽王
三年三川震岐山崩之事也孔氏以為沸騰者沸出相
乗陵是水盛漫溢與震異又彼言三川震是歲即竭亦
非沸騰又百川與三川不同詩所言目是厲王時事斯
膠滯之見况地震則水溢勢所必然何得謂沸騰非震
[013-17b]
震時則沸騰震後則又竭正在一歲中耳何害為一事
三川韋昭注云/涇渭汭也專舉其大百川兼目其小大水泛溢小
水豈得安流詩與國語文異而事則同也疏彊分之固
甚矣近歲地震井水或躍起丈/餘因震而沸此足為一證
爾雅山頂冢崒者厜才規反鄭/箋作崔五規反鄭/箋作嵬正釋詩山
冢崒崩之文言山頂之巉巖有崩落者也鄭箋依此為
説疏申之云徐邈以崒子恤反則當訓為盡不應天下
山頂盡崩故鄭依爾雅訓崔嵬據此則子息反非爾雅
[013-18a]
義也爾雅釋文云崒子恤反詩釋文云崒舊祖恤反宜
依爾雅子恤反是陸以子恤反當崔嵬之義與孔異而
孔得之
蹶維趣馬周禮趣馬下云鄭箋誤以為中士孔疏辨之
甚明顔思古漢書注朱子詩傳皆襲鄭之誤
小雅言豔妻猶大雅言哲婦也豔而性哲各舉其一以
目之耳傳云豔妻襃姒美色曰豔是也孔謂天子之后
不當以色名之而以鄭厲后姓剡之説為是近世美色
[013-18b]
之稱既非所加於王后獨可稱妻稱婦乎
抑此皇父鄭云抑之言噫釋文云抑徐音噫瞻卬篇懿
厥哲婦鄭云懿有所傷痛之聲孔氏申之以為懿噫音
義同又楚語懿戒韋昭讀懿為抑蔡邕石經論語意與
之與孟蜀始改意為抑是抑懿噫意四字古音本同故
徃徃通用
曰予不戕釋文云戕王作臧臧善也孫毓評以鄭為改
字案此詩毛無傳王述毛作臧孫又以戕為鄭改則古
[013-19a]
經乃臧字矣孔疏用鄭述毛而不存王説殊為踈漏黽
勉宻勿侔莫文莫皆自勉之意黽勉從事韓詩作宻勿
語異而義同也晉樂肇論語駮云燕齊謂勉彊為文莫
今語猶然方言云侔莫彊也北燕之外郊凡言努力謂
之侔莫盖四者音相似義亦通矣方言又有薄努勔釗
勔兹之稱亦為勉義從王事而不敢告勞臣子之分也
所惡者讒口耳劉子政封事曰君子獨處守正不撓衆
枉勉彊以從王事則反見憎毒讒訴因引此詩向引詩/作宻勿
[013-19b]
從事當/是韓詩意正與箋疏同朱𫝊訓從事為從皇父之役誤
矣皇父之徒正劉向所謂衆枉耳豈從其役幾求媚于
權門而不得因為此怨詞成何品行而夫子録其詩乎
下章我獨居憂又云皇父病之所見亦小矣
噂沓背憎𫝊云沓猶沓沓案説文云沓語多沓沓從水
從日徐鉉云語多沓沓若水之流故從水㑹意此足暢
毛指矣又案板詩泄泄孟子以為猶沓沓亦取雜沓競
進之意小人争先獻媚每有此醜態與下文無禮義非
[013-20a]
先王之道意正相合若以為怠緩悦從則反其義矣又
釋文云噂説文作僔云聚也今説文噂僔二字皆引此
詩噂註云聚語也僔註如釋文所引
  雨無正
詩篇以意取名者雨無正巷伯常武酌賚般凡六而雨
無正之名尤難觧序云雨無正刺幽王也雨自上下者
也衆多如雨而非所以為政也箋疏發明其意以為王
之政令甚多而事皆苛虐非所以為政之道意始曉然
[013-20b]
序語簡質詞指艱深古文類多有此朱子譏其尤無義
理不已過乎又永叔謂此詩七章無衆多非政之義與
序絶異所當闕疑源謂序此詩者觧命題之意原作詩
之由如是而已所云衆多非政乃謂詩由此而作非必
詩中語悉不離乎此也首章言刑罰不當盖亦無政之
義下遂及人心之離忠言之蔽仕進之危又極其弊而
言之何嘗非衆多無政意乎且使序果出漢儒手何難
依傍經文為明白易曉之語而故艱晦其詞開後世以
[013-21a]
疑端乎觀此序愈信其來之古
雨無正首章古注謂天本浩浩廣大王不能繼長其徳
毛云駿/長也致天降此饑饉滅國之灾而旻天又疾王以刑
罰威恐天下其災更有甚者將及王身王不慮之圖之
毛云/除也彼有罪而伏辜者不加刑戮其無罪之人反牽
連相引而偏得罪皆刺王之詞也集傳用蘇氏之説全
以天變言謂天不大其惠而降此災如何不圖慮而為
此乎彼有罪而饑饉既伏辜矣此無罪而死亡則如之
[013-21b]
何源謂詩人刺亂不得專為怨天之語刺詩之作原以
諷切當世俾聞之者因之省悟耳語語怨天豈欲天省
悟邪况荒主亂臣得諉其責矣此章上五句箋疏稍為煩
碎其觧弗慮弗圖以下不可易也嚴緝從古義得之
箋訓降喪饑饉斬伐四國為三義喪也饑饉也斬伐也
朱𫝊總之於饑饉之後羣臣離散其不去者作詩以責
去者又謂正大夫離居是因饑饉而散此必無之理也
離居者自為逺禍計耳見機髙蹈在下僚則可非大臣
[013-22a]
所當為故詩人譏之豈因饑而去乎身為王臣家有采
邑尚不能餬其口今散去將於何地乞食乎
首章釋文云旻天本有作昦昊/俗天者非也疏云上有昦
天明此亦昦天定本作昦天俗本作旻天非也疏陸意
異而孔得之作旻天者因小旻首句而誤耳埤雅云幽
王時始曰昦天疾威繼曰旻天疾威亦據孔立説今注
疏集傳經文皆作旻惟石經作昦
朱子因周宗既滅一語疑雨無正為東遷後詩劉瑾又
[013-22b]
附和之謂正大夫離居及謂爾遷於王都之語似是東
遷之際羣臣懼禍離居不隨王遷夫使幽王尚在不應
言宗周既滅去而挽之當曰還曰歸不應言遷于王都
以證此詩是東遷後作似矣而實非也太康雖失位夏
未亡也而五子曰乃底滅亡紂雖無道殷未亡也而祖
伊曰既訖殷命古雖昏虣之朝其諱言亦不若後代之
甚即如伯陽父史伯論周之亡皆直言無隠此亦幽王
之時也何嘗以不祥語而不出諸口乎况宗周者以周
[013-23a]
室為天下所宗也幽王昬亂諸侯不朝天下無復有
宗周者謂之既滅亦宜至王肅述毛以為先王之法有
可宗之道幽王棄之故曰既滅取義亦優是既滅語不
必待東遷後方可言也又離居出居正與十月末章我
友自逸意相合大抵幽王時見幾之士多有去國逺害
者鄭桓公王室懿親官居司徒尚寄孥虢鄶為逃死之
計其屬疏而在下者可知也去而復來固當曰還曰歸
而言遷亦無不可因一字而疑之不幾以文害意乎至
[013-23b]
謂東遷之際羣臣懼禍不隨王遷此尤必無之事西京
宫室為禾黍犬戎復出没其間羣臣不歸東都將安歸

爾即世族也從王有禍從犬戎反無禍乎左傳㐮十一
年周伯輿之大夫瑕禽曰昔平王東遷吾七姓從王則
從遷者亦不少矣又曰若蓽門圭竇其能來東底乎則
當日人情但有欲從王而力不能逹者必無能從而不
欲者也晉宋之南遷也中朝舊臣類皆䟦涉千里求共
[013-24a]
主而事之古今人情豈甚相逺乎又篇中語有斷不通
於東遷後者首章之若此無罪淪胥以鋪次章之庶曰
式臧覆出為惡是也平雖庸暗之君不至若幽之無道
况立國之初人心未固何敢淫刑以逞且肆行惡政哉
周宗宗周見於經傳者不一在西周則指鎬京在東周
則指王城為天下所宗故曰周宗宗尊也朱𫝊觧宗為
族姓而謂將有易姓之變殆是臆説
聽言則答與桑柔篇聽言則對其義一也鄭箋以此為
[013-24b]
可聽用之言彼為道聽之言又以答為拒違以對為
應答語同而觧異鑿矣當以𫝊為正
聽言則答譛言則退毛傳云以言進退人也疏申其意
曰王好信淺近愛用讒佞若有道聽非法之言則應答
而受之若有譖毁之言則用其言而罪退之盖責王也
朱𫝊以為責臣云王有問而欲聽其言則答之而已不
敢盡言譖言及已則退而離居責其恝然於王也如朱
説則聽言是已之言譖言是人之言兩言字不應異觧
[013-25a]
答字内亦無不盡言之意王信譖言雖欲不退亦不可
得何謂恝然於此義皆難通也吕記用其説嚴緝稍易
之然總不如古注之當
五章毛傳以哀哉不能言為哀賢人不得言以哿矣能
言為可矣世所謂能言夫曰世所謂則僅見許於俗人
决非賢者箋疏申之謂言者之中有此巧拙二種恐失
毛指古未有以巧言為善者虞書與令色孔壬並稱周
書亦與便辟側媚類舉小雅巧言篇亦云如簧顔厚而
[013-25b]
孔子尤惡之屢見於詩豈有反用為美稱者哉表記詞
欲巧未必是聖人語七十子之徒得之於傳聞耳仲逹
引以為證誤矣至左傳昭八年晉叔向引不能言證小
人之言僣而無徴引能言證君子之言信而有徴此特
斷章耳杜注謂叔向時詩義如此亦未必然蘇氏云言
之忠者世所謂不能言也常可人意者佞人之言也此
世之所謂能言也得之矣
  小旻
[013-26a]
潝潝訿訿朱𫝊用蘇説以相和相詆觧之盖因翕是合
義訿是毁義依傍而為此説也詩義殆不然毛傳云潝
潝然患其上訿訿然思不稱其上爾雅云翕翕訿訿不
供職也夫人臣之職當竭力以効用於上而精白無私
以當上心今不惟不為上用而反為上患不惟不能稱
上意而故與上違以思為不稱故謂之不供職也雅與
𫝊殆相發明孔疏以專權争勢為患上背公營私為不
稱良然
[013-26b]
國雖靡止民雖靡膴毛訓靡止為小靡膴無訓王肅述
毛訓為少鄭訓止為禮膴為法小與少禮與法兩家字
訓義各相配孔疏申毛既以靡止為小矣及訓靡膴又
取箋義朱𫝊以民雖不多訓靡膴用王説矣則以靡止
為小可也乃以國論不定釋之義互相参差矣又案釋
文云靡膴韓詩作靡腜猶無幾何然則王以為少盖韓

毛𫝊釋小旻卒章用不敬小人則亦危殆之意本於荀
[013-27a]
子狎虎篇華谷非之謂此篇諸章止言不能聽謀並無
畏小人之説荀子引詩是斷章取義毛乃荀之弟子故
祖其師説非詩之正指也斯言似之而實非詳玩經文
前五章皆刺時之語末一章獨為自警之詞盖先言小
人謀議不臧譏王誤聽因又自當明哲保身未可攖小
人之怒文義正相合何必全篇皆言聽謀乎荀毛師弟
同堂其詩説應得之面受非若異世徒據成書也荀果
斷章毛豈不知而用為正觧乎
[013-27b]
  小宛
小宛刺幽王觧者紛紛朱𫝊盡掃諸説定為兄弟相戒
之詩合之詩義甚為相似獨天命不又一語終屬難通
朱𫝊曰各敬慎爾之威儀天命已去將不復來不可以
不懼也惟天子受命於天耳大夫戒其兄弟可妄稱天
命乎下復云時王以酒敗德臣下化之故首以為戒仍
不能脱刺時義矣
氓之鳩小宛之鳴鳩如爾雅之鶌鳩鶻鵃也𫝊亦云鶻
[013-28a]
鵰釋文云鵰陟交反字林作鵃是鵰鵃形異而音同矣
亦作嘲鳥朝鳴曰嘲夜鳴曰㖡禽經林鳥朝嘲水鳥夜
㖡是也鳴鳩好朝鳴矣月令之鳴鳩莊子之鷽鳩左傳
之鶻鳩司事皆此鳥陸元恪以為班鳩非是埤雅及爾
雅疏辨之甚明吕記朱𫝊皆誤
以小鳥不能戾天興小人之道不能成髙明之功者毛
氏之説也以小鳥尚思戾天興王不能自彊鳴鳩之不
如者歐陽氏之説也二説雖相反而取義實同然案鳴
[013-28b]
鳩即荘子之鷽鳩所謂决起而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
於地者乃斯鳥矣焉能戾天乎則毛𫝊之義為長又案
許叔重謂鳴鳩奮迅其羽直刺上飛數十丈入雲中許
讀詩而未究其指故有此誤耳本草言鳴鳩在深林間
飛翔不逺當得其真又與荘子及毛𫝊合不謬矣名物
疏辨之亦同鄙意
集傳釋小宛三章以庶民采菽興善道人皆可行蜾蠃
負子興不似者可教而似因以式穀終采菽意似之終
[013-29a]
負子意此亦彊為分配語耳采菽之興何自獨别為善
道乎况似之者正似其善道何得分為兩義
式穀似之詩詁以似為似續之似言王不能治民則將
為能治者繼而有之案詩中似字多與嗣通此觧良得
之又此章以上四句興此二句文義各相承采為采菽
負為負螟蛉則似之亦當為似爾子謂嗣有女之萬民
耳鄭云似蒲盧之得子殆未然
螟蛉尺蠖與蠋皆不能穴木惟在樹上食葉尺蠖似蠋
[013-29b]
而小行則首尾相就詘而復伸螟蛉似尺蠖而青小至
夏俱羽化為蛾
蜾蠃雖名土蜂然爾雅云蜾蠃蒲盧又云土蠭則二蟲
也蜾蠃又名細腰蠭又名蠮螉入神農經下品土蠭則
見陶氏别録郭景純曰大蠭在地中作房者為土蠭此
也其細腰蠭則陶隠居言其雖號土蠭不就土中作窟
但連摙土作房者也爾雅蜾蠃蒲盧注云即細腰蠭
也俗呼為蠮螉詩毛傳及釋文之説亦同是一蟲而
[013-30a]
四名也宋彭乘著墨客/揮犀謂其類有三銜泥營巢於屋間
者為蜾蠃穴地為巢者為蠮螉巢於書巻及筆管者名
蒲盧蜾蠃蒲盧能捕尺蠖及小□蛛之類蠮螉惟捕蠨
蛸與蟋蟀彭盖誤以地中之土蠭為蠮螉也至巢於書
卷筆管及屋壁者乃是一蟲耳蜾蠃蒲盧爾雅毛傳説
文皆以為一物必無誤也
我日斯邁而月斯征鄭云我我王也葢言王宜與羣臣
勤勞於政事日有所徃月有所行無止息也歐陽及王
[013-30b]
氏皆訓為日月之行甚速與論語日月逝矣同義則我
字為贅矣
哀我填寡宜岸宜獄言衰亂之世政以賄成窮盡寡財
之人無辜被繫在上反謂之宜故可哀也歐陽氏謂因窮
寡而争訟云宜者言其勢不得不然夫至民窮寡雖由
上之失道然君子樂道安貧自應處之泰然何至争訟
哉惟無知小民窮以致濫容或有之耳歐陽以此為宜
恐非詩人之指
[013-31a]
  小弁
小弁詩朱子注孟子純用序及為辨説則又疑宜臼詩
與傅作皆無據豈因趙歧注及王充論衡皆指為伯竒
事故裵囘無定見邪然二雅所咏必有闗於王朝得失
吉甫父子私家之事朱必入雅
弁般槃三字異而音義同皆借用為樂意弁彼鸒斯以
鳥之樂興已之憂也集傳曰弁飛拊翼貌未知何本
小弁四章箋云栁木茂盛則多蟬淵深而旁生萑葦言
[013-31b]
大者之旁無所不容也韓詩外傳引此亦云言大者無
所不容毛韓異家而同義矣夫以王者之大不能容一
太子使之如舟流之靡届曽栁淵之不如詩人以此託
興直是觸目傷心放子孤臣情事應爾朱子論興體多
主全不取義之説故於此但略而弗求遂令讀詩者漠
無觀感
析薪杝矣説文杝從木也聲音豸玉篇亦然釋文扡從
手也聲音侈音隨形異而義則同集傳字從説文音從
[013-32a]
釋文失之矣黄氏韻㑹辨此甚明而正韻仍集朱傳之
誤近日俗下書有字彚者辨詩杝字從木不從手彼未
見古注疏也又案扡字亦作拸俗作扯
  巧言
小雅多呼天之語如昊天不傭昊天不惠昊天不平浩
浩昊天如何昊天昊天已威昊天大憮之類天字皆稍
斷當云昊天乎葢呼而訴之也古注本如此今皆以為
歸罪於天則非刺時也乃刺天矣恐無是理
[013-32b]
巧言首章兩憮字上憮毛訓大下憮無傳鄭兩憮皆訓
敖兩憮必欲畫一則鄭義勝矣昊天大憮疏申毛云王甚
虐大不成文義矣朱傳從毛訓大其釋已威大憮云昊
天之威已甚矣昊天之威甚大矣二句意兩分不應下
句又蒙威字
爾雅云慎誠也詩慎字毛鄭多用此訓宋儒以其不入
俗悉改之案慎爾優㳺考慎其相猶可釋為謹慎至巧
言兩不慎非誠義莫通矣朱傳改訓為審可謂巧於諧
[013-33a]
俗深於避古
巧言吕記憮作幠僭作譖與諸本異案幠字本爾雅注
郭引/此詩譖字與僭同音亦作不信觧則兩字之從心從巾
從人從言皆可通也但譖字不應讀側隂切耳又昊天
大憮注疏本作大釋文云大音泰本或作泰今吕記朱
傳嚴緝皆作泰
僭始既涵僭字本訓數音/朔鄭訓不信涵字毛訓容鄭訓
同釋文云僭毛側䕃反鄭子念反涵毛音含鄭音感皆
[013-33b]
音隨訓異不可溷也近世僭字皆作不信觧而仍讀側
隂切義從鄭而音從毛恐誤吕朱皆有此失惟嚴緝無
音得之
聖人莫之毛以莫為謀朱傳從王氏訓定案莫之訓定
者當音貊大雅求民之莫莫與赫獲協韻貊其德音左
昭二十/八年樂記引詩貊皆作莫兩釋文莫皆亡白反又
爾雅釋詁嗼莫/同字亦與貊同訓為定則莫貊同音可知
此詩莫字協作協度豈同彼莫乎釋文云莫或作漠或
[013-34a]
又作謨是毛之訓謀乃詩之本㫖漠謨二字爾雅皆訓
謨矣
徃來行言心焉數之箋疏義長矣心焉數之與出自口
矣正相反君子之言必再三思惟心知其善然後出之
故徃來俱可通行小人之言但取口給不必由衷故敢
為大言以欺世知乎此可以得聽言之凖則矣歐陽以
行言為道路之言而宋儒皆從之朱傳又以碩言為善
言此於心數及自口二語俱少義趣不如古注之優又
[013-34b]
碩本訓大轉為善義甚費力
既微且尰尰説文作瘇云從疒童聲籀文從尣作□玉
篇同又云或作□案尣説文云□布火切/蹇也曲脛也烏光
切從大象偏曲之形今監本從九作尰非是又案□亦
作瘇漢賈誼傳天下之勢方病大瘇
  何人斯
蘇與暴箋云皆畿内國名疏謂蘇即河内温縣本於左
傳杜注也成十/一年而暴則未聞今案春秋文公八年公子
[013-35a]
遂㑹雒戎盟於暴杜注云鄭地范甯糓梁注亦同幽王
時鄭尚未遷暴未為鄭有且與雒戎盟於此則地必近
洛意暴亦東都畿内國與又案世本暴辛公作塤蘇成
公作箎譙周古史考暴辛公善塤蘇成公善箎孔疏皆
斥其謬當矣然蘇暴二公之諡因此得傳於詩序不為
無補
否難知也釋文云否方九切一云鄭符鄙反案箋云反
而不入見我則我與女情不通女與於讚我與否復難
[013-35b]
知也方九切當譖否之義符鄙切當情不通之義矣細
玩箋文讀為符鄙切者得之集傳曰爾之心我不得而
知則否字成贅
俾我祇也毛以祇祈支/反為病則上章盱病是蘇公自謂
鄭以祇止支/反為安則上章盱病指何人而言鄭説優矣
盱祇皆承見我上言一來見我於女何病下言一來見
我於我得安也又卷耳之吁此詩及都人士之盱毛皆
訓病朱傳吁訓憂歎盱訓望各隨文釋之不知詩之義
[013-36a]
難盡以文拘也又引易及字林三都賦證望義然易之
盱豫古注無訓望者至吕忱左思二人皆後於毛疑毛
而信吕左可乎
壎周禮爾雅皆作塤孔疏以為古今字異案説文□從
土□聲則□字較古矣又毛傳土曰壎疏以為漢書律
厯志文此二人各述所聞耳班書後出毛不得襲其語
為鬼為蜮蜮釋文或蜮兩聲音域者短狐也韻㑹獨取
或音謂即顔師古所云魅蜮案文選東京賦注李善引
[013-36b]
漢舊儀東漢人/衛宏著云魊鬼也魊與蜮古字通昔顓頊三子
一居弱水為魎魎&KR0558鬼師古所云魅蜮正指此然漢書
人主之大蜮東方朔以比董偃宋劉攽謂短狐淫氣所
生朔以指偃正當不必遷就魅魊洵為篤論源亦謂短
狐潛居水中人不得見故詩人與鬼並言若是魅魊則
亦鬼耳詩並言之不已複乎黄説殆未然也又案文選
魊鬼之蜮亦音域
有靦面目傳云靦姡活括/二音也釋文云姡面醜也説文亦
[013-37a]
同疏引説文云姡面靦也與今本異未知孰是案箋云
姡然有面目疏云靦姡皆面見人之貌孫炎爾雅注云
靦人面姡然又越語范蠡曰余雖靦然而人面哉韋昭
注云靦面目之貌説文亦以靦為面見廣雅又訓姡為
靦皆不及醜義况經云有靦面目視人罔極但言其與
人相見無窮極耳並無可醜之意也今本説文必有誤
當以疏引為正
有靦面目視人罔極言有面目則非鬼蜮也與人相視
[013-37b]
方無窮極豈能終身不見我葢以收全篇之意也案此
詩八章言詞頗複要其指歸不過責其來見而已前四
章不入我門不入唁我不見其身其為飄風皆怪其不
來見也五六章兩言壹者之來望其來見也此鄭/説七章
要之以詛亦欲與之相見面釋其疑也末章又言除是
鬼魊則不可見女靦然而人面終有相見之期今之不
來見何為乎彼反側子抱愧於心所極難者見面耳必
欲與之相見彼將無地自容正所以窮極其情也而絶
[013-38a]
之之意不言可知矣
  巷伯
周禮内小臣奄人而稱上士是奄官之長故箋疏以巷
伯當之伯長也寺人無爵且屬於内小臣則奄人之卑
者故不以當伯長之稱宋之説詩者謂寺人即巷伯已
失據矣朱傳又謂寺人即内小臣則誤尤甚夫内小臣
與寺人並列於周禮天官屬下明是二職豈未之見乎
巷伯詩是本為寺人又被讒譖而作朱傳以為遭讒被
[013-38b]
宮故作此詩徒見次章毛傳引顔叔子魯男子事漢書
史遷賛比之小雅巷伯之倫因有是説耳今案毛傳以
經文侈兮侈之為言是有因而益大之義必因小嫌構
而成罪作詩之人當自謂避嫌之不審故引二人之事
顔叔子納隣之婦雖執燭繼薪然人不可户説是/避嫌之不審也若魯男子閉門不納則避之審矣疏以
為止證避嫌寺人奄者所嫌必不因男女是明以遭讒
為既宫之後也又末章毛傳云寺人而曰孟子者罪已
定矣而將踐刑作此詩也遭讒而被宫則踐刑之時尚
[013-39a]
未為奄安得自稱寺人邪以此傳之言合之前傳則知毛
公意中未必如朱子之説矣至班掾比史遷於巷伯止
以同是閹者又皆有傷悼之詞故取以相方耳非謂兩
人皆遭讒而被宫也况子長之腐刑出於帝意並非因
讒而然此兩者皆非所據矣集傳於篇末引楊氏語以
為説不同而亦有理殆亦不安於前説乎
首章萋斐正言貝錦次章哆侈正言南箕一是形容其
文彩一是形容其引大集傳訓萋斐為小文貌哆侈為
[013-39b]
微張貌謂由小文而成貝錦之大文由㣲張而成南箕
之大張以喻縁餙小過致成大罪説雖巧恐非詩意也
夫貝錦出於人工其文固積小以成大南箕懸象於天
有一定之形何得云由小至大乎案朱子之為此觧者
殆因鄭箋箕星踵狭舌廣語謂踵狭是微張舌廣是大
張而成箕也遂并萋斐二字亦依此立説耳殊不知傳
訓哆為大侈為有所因故鄭以箕星踵狭舌廣是舌
因踵而益大申明傳義則哆侈句已兼踵舌義矣安
[013-40a]
得分哆侈為踵狭成箕為舌廣邪至於萋斐傳訓為文
章相錯明就已成之錦言與有因益大之義絶不相蒙
小文之觧尤穿鑿
哆兮侈兮詩記載董氏逌語謂崔集注作侈兮哆兮説
文作鉹兮哆兮詳其文義葢謂鉹字聲音讀如&KR3481又謂
如詩之侈非謂詩作鉹也董誤觧説文義矣
緝緝翩翩釋文云緝説文作咠案今説文引詩云咠咠
幡幡不獨咠字異而幡幡亦與下章相易其以咠為聶
[013-40b]
語又與毛傳口舌聲義别其三家詩乎
 
 
 
 
 
 
 毛詩稽古編巻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