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c0049 毛詩稽古編-清-陳啟源 (master)


[003-1a]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稽古編卷三
             吳江陳啟源撰
  邶鄘衛
謂康叔初封即兼有邶鄘衞此漢書地里志之說而服
䖍從之者也漢書云周既滅殷分其畿内為三國邶鄘/衞是也謂之三監三監叛周公誅之盡以
其地封康叔/號曰孟侯謂康叔止有衞子孫併彼二國此鄭氏詩
譜之說而孔氏正義述之者也孔謂殷畿千里衛盡有
[003-1b]
之是反過於周公大非制故以鄭譜為長似矣然殷自
帝甲以後國勢寖弱大抵如東周之世畿封之廣必非
武丁宅殷之舊又重以帝辛之虣土荒民散境壤益削
即如黎為畿内國周得戡之至紂滅時豈猶是邦畿千
里乎又三亳皆商之故都而去朝歌稍逺商未亡時所
謂邦畿千里者定應併數之如東西周通畿之制武王
立三監固未嘗以與之也西亳偃師在孟津之南武王
觀兵於孟津又大㑹諸侯於此然後北行伐紂則偃師
[003-2a]
已非商有南亳穀孰及北亳蒙即宋地也武王克殷初
下車即以封微子亦不在三監域内况殷之畿内諸侯
非大無道者不應概從誅滅改建他侯則三監所統不
過近郊逺郊及邦畿以内地耳康叔兼而有之安得方
千里乎且非直此也古人建國原計戸口為定成王作
洛之後殷頑民盡徙下都封伯禽又以殷民六族賜之
留處故都者殆無幾書序云成王既伐管叔以殷餘民
封康叔於衞地里志又云遷邶鄘之民於洛邑故邶鄘
[003-2b]
衞三國相與同風合序志之言觀之可見封康叔時民
得留者多在衞其邶鄘兩國已成曠土縱欲建他侯勢
亦不能因併以畀康叔耳厥後生齒漸蕃稍稍移居彼
地邶鄘舊壤漸致殷庶漢書功臣表言初定封户口什/才二三大侯不過萬家小侯不
過五六百戸逮文景四五世間流民既歸户口亦息/列侯大者至三四萬戸小國自倍事正與此相類
其地比於他國為大然受之先王不容無故裁削則二
國之終為衞有宜也采風之時仍各存舊名以記風土
之異理或當然未必以此寓褒貶也孔子謂齊景公曰
[003-3a]
昔康叔封衞統三監之地命為衞侯見孔/叢子夫統三監則
邶鄘衞兼有之矣孔氏書傳亦云以三監之民國康叔
為衞侯意皆與地里志同也又季札聞歌邶鄘衞而知
康叔武公之徳若康叔無邶鄘則其徳化何由徧及三
國乎鄭譜謂紂城北為邶南為鄘東為衞楚丘與漕二
地皆見鄘風在河南足徴衞地在河南者故鄘地也祝
鮀論武王之封康叔曰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境見/左
傳定/四年武父不可考桓十二年與鄭伯盟于/武父是鄭地非此武父圃田則豫州
[003-3b]
之澤藪也後為鄭有鄭在衞西南圃田之北當與鄘接
壤而康叔初封以此為境則以鮀之言合之鄭譜鄘風
不又康叔兼有三國之明證乎
漢書地里志云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衞蔡叔
尹之以監殷謂之三監康成詩譜不用其說謂武王伐
紂以其京師封武庚為殷後三分其地置三監使管叔
蔡叔霍叔尹而教之孔疏申其意以為三監是管蔡霍
武庚不在三監之中漢志三監有武庚無霍叔則管蔡
[003-4a]
所監亦不足據信故鄭不指言之斯言良是然愚謂漢
志非誤但述之未詳耳宋章氏山堂考索論武王之封
武庚知其必叛故立三監使治其國而納其貢稅如舜
之封象此雖臆說而事勢或有然殷既三分三叔當分
治之漢志既言管蔡監衞鄘則霍叔監邶不言可知又
與武庚同國故略而弗著非謂武庚亦一監也史記正
義引帝王世紀以為管叔監衞蔡叔監鄘霍叔監邶此
言管蔡所監與漢志異而言霍之監邶足補漢志之未
[003-4b]
及也周書作雒解孔晁注云霍叔相禄父言相則必立
於其朝其監邶信矣蓋二叔監之於外以戢其羽翼霍
叔監之於内以定其腹心當日制殷方畧想應如此厥
後周公誅三監霍叔罪獨輕者良以謀叛之事武庚主
之霍叔與之同處意雖不欲勢難立異非若二叔在外
可以進退惟我也原設監之意本使之制殷但武庚故
君之子又據舊都臣民所心附觀其惎閒周室俾骨肉相
讎易於反掌為人必多智數霍叔才非其敵墮其術中
[003-5a]
遂反為所制耳故周書多士止數管蔡商奄為四國破
斧詩四國毛亦以為管蔡商奄皆不及霍則霍叔與武庚
同在邶無可疑者而管蔡所監二說必有一是矣
宋胡仁仲宏謂封康叔是武王時事此無稽之談也曏
讀康誥已辨之而未盡今觀邶鄘衞譜因復論之酒誥
首云明大命于妹邦妹邦紂都也譜云武王伐紂以其
京師封紂子武庚水經注亦云武王封武庚於朝歌則
武庚未亡時據舊都如故安得以封康叔使之明大命
[003-5b]
於其地哉酒誥又以殷獻臣及諸臣百工囑付康叔左
傳亦云分康叔以殷民七族使武庚尚在則殷之臣工
巨室尚以武庚為君寧得以分康叔而煩其劼毖乎况
武王三分殷地以置三監何地更容康叔若康叔復厠
其間是四監矣史書何止言三監也其衞地在武王世
據漢志則蔡叔尹之據世紀則管叔尹之不應又封康
叔皆說之必不可通者源謂成王既黜殷遷頑民於洛
邑遷之未盡者則以授康叔使為之君而教敇之書序
[003-6a]
謂以殷餘民封康叔此實録也孔叢子記孔子之言曰
周公以成王之命作康誥正合書序後儒不信孔子而
信胡氏豈不悖哉
又案宋王存九域志言大名府古觀扈觀亦商之舊都
武王立武庚於此傅氏亦言封武庚於朝歌一統志祖
其說此妄也殷世屢遷其地不可悉考謂大名是舊都
已無確證又言武庚封此則與班書鄭譜酈注皆不合
尤不可信也至以大名為古觀扈更為舛謬觀乃夏之
[003-6b]
觀國杜預謂即頓丘衞縣晉頓丘郡今開州與大名猶
近扈乃夏之有扈商為崇侯國文王滅之作豐邑焉即
今陜西西安府鄠縣兩國一在冀一在雍隔逺數千里
而乃溷之為一地而以大名府當之謬孰甚焉
 邶變風/
  柏舟
邶風柏舟朱子據列女傳以為婦人之詩今觀列女傳
所記與衞事全不相符不知朱子何以取之彼以此詩
[003-7a]
乃衞宣公夫人自誓所作夫人齊女嫁於衞至城門而
衞君死保母曰可以還矣女不聽入持三年喪喪畢弟
立請與同庖不聽衞君使人訴於齊兄弟齊兄弟皆欲
與君使人告女女終不聽作此詩其說如此夫衞自康
叔迄君角計三十七君其稱宣公者止莊公子晉耳宣
公夫人始則夷姜烝父妾也繼則宣姜奪子婦也二姜
之外不聞别娶於齊宣公卒後但聞宣姜鶉鵲之醜不
聞更有守義之姜也繼立者宣公子朔非弟也列女傳
[003-7b]
之說或云出自魯詩胡一桂云此魯詩說王氏玉海亦/以為劉向楚元王之後元王與申
公授詩于浮丘伯故向之說皆魯詩然列女傳既以柏/舟為宣姜作及上疏成帝又引愠于羣小語而申之曰
小人成羣誠足愠也仍與毛詩同/意則向之說未必皆本魯詩矣未知果否要其妄為
此說者必因鄘風柏舟是共姜自誓之詩故為造此事
以配之以宣公當共伯以宣公弟當共伯弟武公也鑿
空傅㑹莫此為甚朱子則信之而反據以詆序何以服
人乎又案朱子雖引列女傳為證然不全用其說而疑
為莊姜詩葢亦心知其非特欲借之助己以排序耳獨
[003-8a]
怪後世耳食之徒因朱子揣度未定之語竟據為典故
遂實指此詩為莊姜所作有張學龍及朱善者執此以
立論言之鑿鑿然緝大全者又録其語於書以示後學
譌以傳譌妄以生妄經學之陋如此可勝嘆哉
耿耿不寐毛云耿耿猶儆儆也凡重語皆貌狀之詞多
離於本訓故與説文耳著頰之解異也廣雅云耿耿警
警不安也孔疏明毛義朱傳從錢氏訓為小明盖欲同
耿於熲也殆是臆說
[003-8b]
朱子以柏舟詩詞氣卑弱柔順斷其為婦人詩正因誤
認美刺諸篇皆其人自道也此亦說詩之一蔽也至謂
羣小為衆妾尤無典據呼妾為小古人安得有此稱謂
邪邶風兩言日居月諸柏舟毛無傳日月傳云日乎月
乎葢以居諸為語助也柏舟疏引檀弓何居左傳忽諸
證二字為語助則此居字宜讀為姖而釋文弗及非陸
氏之疏則後世傳寫之誤脫也示兒編宋孫/奕著謂諸可訓
引孟子左/傳為證於可訓居引韻釋/為證詩言日月皆有所在未
[003-9a]
嘗失其軌度獨仁人不遇莊姜不見答所以自傷也案
諸訓於於訓居亦見玉篇廣韻孫語良然但合之下文
則日月篇猶可通柏舟篇不相接矣且毛義自優不必
更易
朱子以柏舟為婦人詩胡一桂又舉末句不能奮飛婦
人無可去之義為證不如孔疏言同姓之臣不忍去國
義尤允當且與次章亦有兄弟意又相應也疏云此仁/人君之同
姓故以兄弟/之道責君况胡謂婦人無去義則戴媯宋桓夫人非
[003-9b]

  緑衣
緑衣首章以表裏喻微顯次章以上下喻尊卑兩意各
分無淺深也朱傳曰黄者自裏轉而為裳失所益甚此
未可解
我思古人俾無訧兮程子以為反己之詞取義精矣然
論作詩者之義則思古人以責莊公較為平正日月篇
逝不古處亦此意
[003-10a]
淒其以風嚴緝以為淒當作凄妻旁二㸃从仌寒也案
凄字説文玉篇俱不載乃俗字也嚴誤矣淒雲雨起也
詩字當以从水為正今本皆作淒
凄冸冽三字皆不見説文玉篇獨有冽字則冽字較古
矣故下泉孔疏辨冽字當从仌至凄字泮字唐韻雖載
之然緑衣之淒其匏有苦葉之未泮經文皆从水不从
仌也盖唐韻成於開元衛包與孫愐同時猶未及據其
書以易經字矣案韻㑹凄字注云通作淒引詩淒其以
[003-10b]
風冸字注云通作泮引詩迨冰未泮其注凄字雖述嚴
緝之言然仍以為詩作淒則是宋時經文此兩字皆从
水近世諸本亦然惟監本注疏泮作冸定是鏤板時栗
監之彊解事者妄改之也可見校讎之任至重須擇識
字人
  燕燕
仲氏任只任字毛訓大釋文入林反鄭訓以恩相親信
釋文而鴆反朱傳義從鄭而音從毛殊少檢㸃
[003-11a]
衛詩兩言塞淵邶其心塞淵傳云塞瘞也鄭無箋意同
毛矣鄘秉心塞淵箋云塞誠實也毛無傳以邶傳例之
意未必同鄭也孔疏於二詩皆以塞為誠實豈謂瘞與
充實同義乎案釋詁瘞微也釋言瘞幽也説文瘞幽埋
也幽微之義與充實不同孔氏一之誤矣又案邶傳瘞
字崔集注本作實孔謂塞實乃俗本是明知實非毛義
矣而申傳用之不解其故乂書温恭允塞疏引詩毛傳
訓塞為實是又據崔本為正兩疏皆出孔氏而彼此互
[003-11b]
異豈各因舊文邪又案説文有瘱字云静也静與幽微
義近雅傳瘞字當是瘱之借
先君之思以朂寡人言戴媯以思先君之故故臨行時
猶勸勉我也此孔疏申/鄭之説意如此足矣楊氏名時著詩/辨疑一巻
詩勉莊姜當思先君求深而反淺不如古注也又朱子
初説以此為求教之詞言當念先君而有以勉己亦非
是詩皆别後追述語瞻望弗及媯已行矣安得復求教
乎今集傳用楊説而輯大全者引孔疏分注其下竟莫
[003-12a]
識其意之不同尤為可笑
  日月
日月篇序言莊姜遭州吁之難傷已不見答於先君以
致困窮東莱發明之以為夫人見薄則冡嗣之位望亦
輕此國本所以傾摇也莊姜不見答則桓公之位何能
有定乎此義當矣朱子辨説以為莊公在時所作盖寜
不我顧猶有望之之意又言德音無良非所宜施於前
人不知古注寜本訓曾言曾不顧念我並無望之之意
[003-12b]
徳音無良言無善惠恩意之聲語於我與上二章古處相
好同一語例總是不見答之意耳何妨於身後言之其
以我顧為願望之詞德音為莊公之名譽即朱子臆創
之解可據以駮序乎
日月篇兩逝字唐有秋之杜篇兩噬字毛傳皆訓逮爾
雅作遾亦云逮也文異而義同噬肯適我韓詩噬作逝
而訓及義亦同毛字訓相傳不謬矣集傳以為發語詞
不知何本
[003-13a]
日月詩四章每章皆言胡能有定作詩本意在此一語
矣完之見弑由於莊公之不定其位位之不定由於莊
姜之不見答禍端所始故反覆言之鄭箋以為定完得
其指矣朱傳解為莊公之心意無定夫莊公之心知嬖
州吁母而已何嘗無定乎德音無良倒語也正言之當
云無良德音耳與古處相好皆指莊公之待己而言古
人多倒装文法崧髙篇謝于誠歸亦此類集傳云德音
美其詞無良醜其實殊未明劃
[003-13b]
  終風
朱子辨終風序以為有夫婦之情無母子之意未見其
然也州吁弑君虐民好亂樂禍狂虣之惡誠宜有之今
篇中取喻非一曰終風曰暴曰霾曰曀曰隂曰靁其昬
惑亂常狂蕩失心之態難與一朝居矣莊公雖非令德
之君或未至此且朱子所謂有夫婦之情者殆指篇中
中心是悼悠悠我思及寤言願言諸語耳然悼其無禮
思其不來婦固可施之於夫豈母獨不可施之於子乎
[003-14a]
此姑就時解論之其實/詩意不如此辨見後條
説終風詩者謂莊姜不忘州吁見侮慢則悼之莫徃來
則思之甚至憂而不寐望其思我母子之情惓惓不已
所以為温柔敦厚也此言非是州吁弑君篡國阻兵安
忍是衛之賊也衛人未嘗以之為君莊姜安得以之為
子況其謔浪笑傲侮慢其嫡母正定姜所謂虣妾使余
者彼不以母道事莊姜莊姜安得以子道畜之母子之
情絶之乆矣何自致其惓惓乎故凡經文言悼言思言
[003-14b]
鄭云願/思也皆非指州吁也然則何所指曰序不云乎莊
姜傷己也傷己者傷己之不能正州吁耳正之維何曰
聲其弑逆之罪告於國人而誅之則正然非婦人所能
及己故受其侮笑不敢怒也悼之已耳至莫徃莫來若
可幸矣然國家之禍至此豈能解於思乎此首章次章
之意也下二章又言其憂悼之情至不能寐且念不得
伸如行而躓心之痛切如割而傷毛訓懐/為傷皆承上二章
言之也然則荘姜所憤者亂賊之横行所悲者宗社之
[003-15a]
多禍而已安得反結歡於篡弑之人欲與序母子之情
哉果爾則夫子不録其詩矣
莊姜子桓公而惡州吁吁素驕不平於中乆矣一旦行
篡弑之事自以為國君遂傲睨其嫡母笑之謔之以快
夙昔之憤小人情態諒有之也又案釋詁云謔浪笑傲
戲謔也盖古人本有此語故爾雅釋之邶詩人采用成
語亦如後世文人摭故典以助詞藻也宋儒執此疑釋
詁非周公作固矣
[003-15b]
惠然肻來箋云肻可也有順心則可來不欲見其戲謔
此語當矣州吁安得有順心之時乎言可來正欲其不
來也距之之詞非望之之詞也左傳隠四/年言州吁有寵
而好兵公弗禁莊姜惡之則姜之惡州吁乆矣豈有躬
行弑逆人神共憤而反加親愛望其肻來者乎案肻說
文云骨肉閒肎肎箸也從肉骨省一曰骨無肉也苦等
切古文作□玉篇云詩惠然肻來可也今作肯
願言則嚏嚏字釋文作㚄案作㚄是也毛傳云㚄跲也
[003-16a]
毛不破字若有口旁不應從跲訓矣是毛公傳詩時本
作㚄也鄭箋云㚄讀為不敢嚏咳之嚏若本來有口旁
鄭何須破字乎是鄭氏箋詩時猶作㚄也自鄭有道我
之解後儒喜其纎巧近俗多從其說然陸本作㚄是唐
時經文尚未盡改其徑改為嚏不知始於何時矣余
謂傳義得之毛訓㚄為跲㚄當為竹利反與狼跋篇㚄
尾之㚄同是礙而不行之義此言徒思之不能行之也
誅除篡賊原非婦人事也下章願言則懐毛云懷傷也
[003-16b]
盖言思及此則傷心也二語皆自道其思非謂州吁思
我鄭以俗人道我釋之穿鑿之見耳又崔靈恩梁/人集註
所載毛傳㚄跲作㚄&KR0008雀云□今俗人云欠欠□□是
也人體倦則欠意倦則□音丘據反玉篇云□欠張口
也余謂人多思之極輒至困倦崔義亦優矣
  擊鼓
擊鼓篇契濶本訓勤苦毛鄭/同言死生勤苦相與共之也
下章濶兮訓乖濶洵呼縣反毛云逺也釋文/云韓詩作夐夐亦逺也兮訓疏逺
[003-17a]
此濶字與下洵同義而與上契濶義異言乖濶而不能
相活疏逺而不得信伸/同其意也上章言昔日相約如此
下章言不遂所約為可歎也今以契濶為隔逺已屬臆
說矣又以闊兮承契闊洵讀荀訓信/從鄭氏解兮承偕老彊加分
配殊不成文義東萊釋此二章悉遵毛傳最得之
洵字從毛義宜音呼縣反或謂與下信字不協當音洵
訓信不知此二音古本相通說文絢字諧旬聲旬字音
眩諧勻省聲旬或作眴亦諧旬聲皆是也洵與信古本
[003-17b]
協耳陸徳眀謂古人韻緩不煩改字近世趙凡夫言說
文之讀若與諧聲多有甚逺於今者正可借以考古音
斯皆至論
  凱風
詩人美刺多代為其人之言故有似刺而實美似美而
實刺者不獨三百篇也後世騷賦及樂府猶然凱風美
孝子止述其自責之詞夫自責而不怨親母感其意而
不嫁正孝之實也美之者道其實而已矣若謂七子自
[003-18a]
作是暴揚其親之過何得云孝況人子自責惟有涕泣
引咎豈暇弄文墨誇詞藻邪
凱風首二章皆興也集𫝊分首章為比次章為興太鑿
矣劉瑾以有應無應釋之豈詩本指乎小雅谷風青蠅
亦然
睍睆黄鳥載好其音傳云睍睆好貌是興其色也故箋
疏以睍睆喻孝子顔貌之和以好音喻孝子詞氣之順
而引論語色難内則下氣怡聲證之說詩如此方可令
[003-18b]
人興觀羣怨集傳以睍睆為聲闕其一義矣嚴坦叔王
雪山駮之良是
睆本作晥從日旁玉篇云明星也字三見詩而皆從目
凱風睍睆黄鳥傳云好貌杕杜有睆其實傳云實貌大
東睆彼牽牛傳云明星貌各隨文釋之故不同要皆貌
也非聲也禮記華而睆釋文云睆明也意亦同詩傳玉
篇獨取大東傳語此殆睆之本義乎左旁從日或以此
其睆字乃睅之重文說文云大目也從目旱聲或從完
[003-19a]
户版反非此三詩之睆
  雄雉
雄雉首二章之興毛鄭釋之皆以喻宣公媚說婦人之
態後儒以其取義鄙淺故易其說然案雉不逺飛崇不
過丈脩不過三丈故築墻者以髙一丈長三丈為一雉
曾子固指為行役之喻既非其倫又雉飛甚疾决起而
横刺數歩即竄入林草間陸農師謂雉飛若矢一徃而
堕是也朱子訓泄泄為飛之緩而以舒緩自得反興行
[003-19b]
役之苦亦非善於體物者也源謂雄雉及匏有苦葉同
是刺淫之詩而皆以雉為興一曰雄雉一曰求牡明著
其雌雄分喻君與夫人語若相應作者之意未必不如
毛鄭解也又詩人託興鳥獸為此詩言雄雉南山言雄
狐皆以刺淫外此無専目為雄者尤足證雄雉是指斥
宣公之詞
  匏有苦葉
匏有苦葉首章以匏與濟興禮之不可越又以濟之深
[003-20a]
淺喻禮各有宜次章以濟與雉興夫人之犯禮取興於
物者凡三而入語之中一言匏再言雉五言濟錯舉以
便文耳要之語語為刺淫託興非於假象之中又客主
相形也朱子謂以匏興濟又以濟興雉然後以雉比淫
亂之人古人文義平直未必作此謬巧
濟盈不濡軌古注軌從車凡音犯朱傳軌從車九龜美
反取協韻也案禮記少儀祭左右軓范注引周禮大馭
祭兩軹祭軓云軓與軹於車同謂轊頭孔疏申之謂注
[003-20b]
以軌當大馭之軹以范當大馭之軓軹是轂末軓是軾
前似軹亦可名軓矣其匏有苦葉詩疏則引中庸及匠
人注以證軌為車轍之名又引說文及考工記注以證
軹亦名轊不名軌而謂少儀軌字乃軹字之誤然則軹
之名軌是鄭意而孔不從也名物疏引羅中行語謂軾
前轂末二處皆水可濡孔仲逹不知軹亦名軌乃謂少
儀字誤朱子不知軌為軹遂以車轍釋之轍迹特車行
之見於地者豈可濡乎羅盖以詩字是軌非軓且是轂
[003-21a]
末之軌非車轍之軌也源謂孔義優而韻逺朱韻協而
義乖羅則義韻俱通似矣但孔氏詩疏辨據精博則軹
之亦可名軌恐鄭之臆說耳況軹之名軌孔自明知之
而特駮其誤羅以為不知尤非也軾前之解本於毛傳
不比紛更
以飛雌而求走牡大怪事也宣公之與夷姜人倫大惡
故詩引為喻其託興非泛然矣古注本不謬歐陽氏乃
謂雌雄牝牡飛走之通稱而引雄狐牝鷄證之殊失詩
[003-21b]

  谷風
德音無良德音莫違此二德音謂夫婦間晤語之言也
日月集傳既以德音為莊公之聲譽矣至于谷風則解
之為美譽曰不可以色衰而棄其德音之善是又以為
婦人之聲譽矣夫女子之名不出於梱焉用聲譽乎案
德音屢見詩或指名譽或指號令或指語言各有攸當
嚴緝辨之甚詳
[003-22a]
葑菲二菜孔仲逹合詩爾雅坊記注及方言草木疏之
言而總斷之云葑也湏也取毛傳及孫/炎爾雅注蕪菁也取陸疏/及方言
蔓菁也取坊/記注葑蓯也取孫炎爾雅注郭璞/去葑蓯而取蕵葉蕘也取方/言
取陸疏/及方言七者一物也菲也芴也取毛詩/及爾雅蒠菜也取陸/疏郭
氏注爾雅/以為别草土𤓰也取郭注此非/□姑之土𤓰宿菜也取陸/疏五者一物
也其狀似葍而非葍也故鄭箋云葍類孔語亦明劃矣
但合之今世終不能確指為何菜豈非古今物産有不
同與以本草考之葑猶可識而菲則難稽矣葑本草名
[003-22b]
葉菁又名九英菘又名諸葛菜入别録上品與蘆菔同
條而非蘆菔隠居已辨之矣王伯厚補注急就章亦云/葉菁根葉及子是菘類與
蘆菔/全别李氏綱目云蔓菁苽屬也根長而白味辛苦而短
莖粗葉大而厚闊夏開黄花四出如苽子亦如苽子而
紫赤色蘆菔根葉華子都别非一類也蔓菁六月種者
根大而葉蠧八月種者葉美而根小惟七月種者根葉
俱良擬賣者純種九英九英根大而味短削净為菹甚
佳今燕京入以瓶醃藏之謂之閉甕菜案如李言則俗
[003-23a]
呼大根菜者乃是物矣自北方來者根甚大南方植之
根漸小憶㓜時見園圃中植此菜根大才似萵苣後有
自燕擕歸者其大數倍於㓜所見盖地氣不同如此菲
不載本草不知今為何菜陸疏言其莖粗葉厚而景純
釋蒠菜云生下濕地似蔓菁華紫赤色則與葑殆同類
而小别故風人並舉之與
爾雅有荼共三見詩誰謂荼苦菜荼薪樗堇荼如飴爾
雅之荼苦菜也有女如荼予所捋荼爾雅之蔈音/標音/呼
[003-23b]
也以薅荼蓼爾雅之蒤委葉也凡三草矣谷風朱傳釋
荼為苦菜又繼之曰蓼屬詳見良耜是誤合兩荼為一
物竟不思苦菜與委葉皆名為荼名同而物異爾雅有
明文也夫苦菜之名見於爾雅月令及周書時則訓
詩之詠之者尤不一而足而内則用為濡豚之包儀禮
用為羊羮之芼則□親薦賓亦資其味豈可充以穢草
乎朱子之為此説者止因良耜詩荼蓼並言又閩人稱
辣荼為可證耳夫荼為陸穢蓼為水穢此委葉之荼也
[003-24a]
若苦菜即此荼則與蓼一物而分水陸其形色性味亦
必相類今考之傳記所言乃大不然苦菜生於寒秋經
冬厯春得夏乃成比易通卦騐𤣥圖語/桐君録亦云冬不枯蓼則春生而秋
萎一異也苦菜以四月秀見月令及時訓韓保昇亦云/春華夏實至秋復生華而不
實/蓼則華於秋二異也苦菜葉似苦苣斷之有白汁見/易
通卦騐𤣥圖顔氏家訓及唐本注皆引之/本草綱目亦云莖中空而脆折之有白汁蓼葉狹小無
白汁三異也苦菜華黄似野□見本草/衍義蓼華成穂而長
色紅白亦有黄白者名木蓼然不似□也四異也苦菜
[003-24b]
味苦蓼味辛五異也苦菜一華結子一叢形如蒿子
蓼子大如胡麻赤黒而尖匾皆見本/草綱目六異也然則二草
之相去逺矣何得溷為一物況有爾雅正典不信而取
證於百千載後蠻方之土語不亦迂乎
苦菜苣屬也合璧事類云苣有數種色白者為白苣色
紫者為紫苣味苦者為苦苣苦菜即苦苣也家栽者謂
之苦苣野生者謂之苦蕒宋洪邁續筆云苦蕒俗名苦
苣然則實一物也苣說文作&KR1767云菜也似蘓者彊魚切
[003-25a]
玉篇云&KR1767苦蕒菜也廣韻云蕒莫蟹切吳人呼苦&KR1767
是物也又案本草本經名荼别名游冬廣雅/同嘉祐本
草名苦苣李氏綱目名苦蕒云野苣頻折之則味甘滑
反勝於家植者
其甘如薺薺俱禮切泚十禮切二字同韻而異母薺從
母泚清母也集傳薺音泚恐誤匍匐救之匐本蒲北切
集傳蒲卜切北入職韻卜入屋韻截然兩音而朱子一
之亦誤今吳人土語呼北為卜豈俗人傳寫之誤邪
[003-25b]
薺毛鄭皆無訓釋吕記引本草云薺味甘人取其葉作
葅及羮亦佳案此即爾雅之蒫才何/切薺實也郭注云薺
子味甘邢疏亦引本草語即吕記/所引及谷風詩證之東萊
之解盖本此緐雷云薺以冬美晉夏侯湛齊卞伯玉皆
有薺賦指此草也爾雅又云菥蓂音/覓大薺又云蕇音/典
藶即月令靡草二種皆薺類而味不及案薺草陶貞白
名醫别録列於上品入菜部陶云薺類甚多此是今人
所食者葉作葅羮亦佳詩誰謂荼苦其甘如薺是也李
[003-26a]
時珍本草綱目注云薺有大小數種小薺莖匾味美其
最細小者名沙薺也大薺科葉皆大而味不及其莖勁
有毛者名菥蓂大薺味不佳並以冬至後生苖二三月
起莖五六寸開細白華結莢如小芋而有三角莢内細
子如葶藶子其子名蒫四月収之師曠云嵗欲甘甘草
先生指此釋家取其莖作挑燈杖可辟蚊蛾謂之䕶生
草爾雅又有苨音/禰音/底苨注云薺苨何氏古義以釋此
詩之薺誤矣薺苨根似人參葉似桔梗俗呼為甜桔梗
[003-26b]
二草原一類而甘苦殊也神農本經合桔梗薺苨為一
物陶氏别録始分之陶又云魏文帝言薺苨亂人參即
此也
詩記土風而邶谷風言涇渭鄭謂絶去所經見盖秦人
女嫁為邶人婦也禮惟大夫不越境逆女而士昬禮有
異邦贈送之文則士庶人得外娶矣疏申箋意甚明或
謂涇濁渭清世共聞知之不必咏其所見義亦通但不
如箋疏之明當
[003-27a]
谷風第五章三言育鄭作兩解昔育訓㓜稚育鞠既育
訓長老字同而義反又共在一章後儒所以易其説也
然古世字少一字而兩用容有之耳集傳訓育為生則
既生既育義複矣生謂財業育謂長老古注本分二義
集傳止云既遂其生則經文既育不已贅乎
史游急就篇云老菁蘘荷冬日藏師古注云秋種蔓菁
至冬則老而成就又収蘘荷蘘汝羊反一名蓴苴莖葉/似薑根香脆可為苴李時
珍曰有二種白者/入藥赤者堪啗並畜藏之以禦冬也宗懔荆楚嵗時
[003-27b]
記云醃藏蘘荷以備冬儲又以治蠱案詩言㫖蓄殆斯
類矣蓄丑六許六反作稸畜稸廣韻云冬菜也
  式微 旄丘
二詩皆黎臣作也然式微勸其君歸旄丘責衛伯之不
救指各不同者意狄人破黎之後必自棄而不守黎侯
若能自振則遺民猶有存也歸而生聚之教誨之尚可
復興此式微勸歸之意乎然此時狄雖去而國已破且
日懼狄之再至也必得賢方伯資以車甲送之反國為
[003-28a]
之戍守如齊桓之於邢衛方可轉危為安此旄丘之詩
所以望衛之深而責之至也始則勉其君繼則望其鄰
而終莫之從亦可閔矣夫子録此二詩示後世以自彊
之道䘏鄰之誼也厥後百餘年晉人數赤狄潞氏罪言
其奪黎之地因滅潞而立黎侯是黎未嘗亡也豈黎君
流寓日乆雖無衛援而仍能自歸其國與則式微之作
不為無力矣
  旄丘
[003-28b]
旄丘末章惟毛傳之解萬不可易毛以流離之鳥少好
長醜喻衛君不知救患䘏鄰苟安旦夕始雖愉樂終必
衰微徒有褎然尊盛之服而徳不能稱其説如此余因
思衛不救黎而狄患終及衛非獨天道好還也衛宣之
時君荒臣惰百度弛廢其勢必趨於亂亡黎臣見微知
著故以流離喻之夫子録其詩示戒深矣鄭謂衛臣初
許迎復黎侯既而背之似流離之始美終悪所見己私
不如毛也至王氏解流離𤨏尾為黎人羈旅之狀尤無
[003-29a]
義趣況流離之為鳥名經傳歴有明證安石以臆見易
之可乎
褎如充耳毛傳訓褎為盛服充耳為盛飾言大夫服飾
雖盛而不稱也鄭箋忽有耳聾多笑之説言諸臣顔色
褎然如塞耳無聞知釋文因訓褎為笑貌毛説平正而
無竒鄭説纎巧而可喜宜宋儒之從鄭也今案褎字從
衣原訓為盛服漢武帝策賢良云子大夫褎然為舉首
見董仲/舒傳&KR1050注云褎然盛服貌正祖此詩義其云多笑
[003-29b]
者康成之妄説耳充耳即瑱施於冕服故為盛飾又詩
言充耳不一而足淇澳著都人士皆有之並無取聾義
者淇澳篇以充耳為美此詩以充耳為刺盛飾均也而
稱不稱分焉美惡不嫌同詞君子偕老篇玉之瑱也即
此充耳舉盛飾以見其不穪與此詩義亦同
褎似救切從衣采聲被也唐風羔裘豹褎是也借為盛
飾貌又借為枝長皆余救切旄丘褎如充耳毛云盛飾
生民實種實褎毛云長也均非褎字本訓故音亦異焉
[003-30a]
今衣袂之褎俗作袖而褎之為袂反屬創聞矣又案説
文采即穗之或體云未成秀也人之所収從𤓰禾徐醉
切然則旄丘之褎從衣取義生民之褎從采取義雖假
借實有因也
  簡兮
簡兮簡兮毛訓大鄭訓擇而擇義較優朱傳簡易不恭
之説本於横渠恐未當也簡兮簡分方將萬舞言簡擇
衆工充萬舞之數語本明順若云不恭不恭方將萬舞
[003-30b]
成何語邪况朱子以此詩為碩人自言也不恭之態出
於他人評論猶可若自言其然則是明知而故為之又
誇之以為美斯乃庸妄之人耳烏足為賢大全録輔廣
之説云既自以為簡易又自以為碩人便見其不恭是
又分簡易不恭而二之破壞其師説矣又云當明顯之
處公然為此而不以為辱亦不恭之意此尤屬兒童之
見舞必在賔祭時自當為衆目所覩安得擇一暗室中
而舞邪古人十三舞勺成童舞象入學必習舞凡舞人
[003-31a]
皆國子也舞何足為辱而愧人見乎孔疏云諸侯四佾
此公羊/傳之説舞者為四列此碩人居前列上頭者所以教國
子弟也語甚明當集傳易其説而與日中句同訓之曰
當明顯之處已屬含糊矣輔氏從而發明其指尤令人
齒冷也
簡兮首章如毛説則為舞者三方四方山川之舞也日
中教國子之舞也公庭宗廟之舞也鄭以方將為方且
缺四方一舞説小異而俱通惟萬舞本兼干羽傳義得
[003-31b]
之鄭襲公羊之誤專指為干舞東萊駮之允當
  泉水
毖彼泉水毖乃泌之借也説文引詩作泌得之文選魏
都賦泉毖湧而自浪注呂延濟曰毖泌也李善曰毖與
泌同二説通毖泌為一義正本於説文之引詩但説文
泌字注云俠流也李注引之云水駛字亦作駛疾/也疏史切流也
與今本不同案説文俠訓俜□訓使俱不切水流義俠
字殆駛字之誤史夾字形相近馬旁草書又易溷人因
[003-32a]
而致誤耳李注所引當得其正近世趙凡夫以為狭當
作□或作陕此必未見李注□□也□仄也豈若駛疾
之明當乎又駛流亦見内典此釋經者采用説文語耳
首章諸姬集傳既以為姪娣矣次章諸姑伯姊又云即
諸姬然則姑即姪姊即娣乎何前後之自相戻也
泲禰干言皆指所嫁之國至衛所經之地出宿飲餞同
是懸擬之詞毛鄭之解本平正也王氏以泲禰為衛地
干言為所適國地特見下文女子有行言出嫁事還車
[003-32b]
言邁言歸寜事欲令語意相接耳但出宿飲餞語本一
例彊分為兩釋不已鑿乎况次章首言歸寜下四語又
言歸寜之意正因有行以来逺父母日乆故思歸衛與
姑姊相見文義未嘗不順也又曹氏引漢地里志東郡
臨邑縣有泲廟謂東郡是衛地以證王氏之説華谷甚
信之此非也泲水經流豫兖二州之境所厯國多矣何
&KR0916邑泲廟方得名泲哉况禮既飲餞即行舍於郊是
謂出宿大國之郊去國都不過十里宣公時尚都朝歌
[003-33a]
為今河南衛輝府淇縣漢臨邑縣今屬山東濟南府相
去甚逺非出宿之地
還歸於衛釋文云還音旋此字例同音更不重出盖詩
中還字皆應讀旋釋文不及盡加音反故獨注之於此
集傳此詩並無分説而以後還字亦無音反疏矣俗人
不知遂槩讀如字
不瑕有害瑕字毛訓逺言至衛亦非逺而有害也王肅/述之
以為不逺/禮義稍迂鄭訓過言非過差也張氏釋之以為不大有
[003-33b]
害則逺過二義俱可通而文義亦明順集傳訓為何則
當云不何有害經文為不詞矣又詩中瑕字及遐字集
傳槩訓為何以為古音相近可以通用考其所本盖因
表記引隰桑詩遐不謂矣鄭注以何釋遐故襲用之併
及瑕字耳然同是康成之説也於箋詩則厭棄之如土
苴於注記則遵奉之如玉律誠不解其何意
爾雅釋水歸異出同流為肥郭注引泉水毛傳釋之詩
我思肥泉毛云所出同所歸異為肥是也劉熙釋名推
[003-34a]
其故以為同出時所浸潤少所歸各枝散而多似肥者
也惟犍為舍人反是曰水異出流行合同曰肥如此則
正文歸字成虚設殆不然而酈道元水經注以衛之肥
泉實異出同歸疑舍人之言為是云泉水有二源皆出
朝歌城北右水南流東詘左水東流南詘合為馬溝水
又東與美溝水合又東南注於淇水為肥泉是為異出
同歸也其援據似不謬矣然余謂川谷流變古今多有
不同河濟經流尚非禹績之故道况其小者乎酈所據
[003-34b]
者元魏時之肥泉耳未必邶風之舊也舍人之言既不
合爾雅文義而毛鄭諸家之解又有師授不可盡以為
非且天下之水異源者甚多濟水漢水皆二源泌水潁
水皆二源何不盡得肥名也至自分而合則凡水皆然
不足為異肥泉若異出同歸亦適得水之常耳爾雅何
特别而識之乎
  北門
室人交徧讁我鄭箋云在室之人更迭徧來讁我是室
[003-35a]
人者泛指家中人父母兄弟皆是也朱傳以為室人無
以自安亦未偏有所指大全録范氏之言引周南婦人
能閔君子以相比況則此詩室人專曰其婦矣案列子
周穆王篇記鄭人獲鹿事以室人與夫對稱則謂婦為
室人古已有之但詩言交徧則鄭解為勝
王事敦我毛云敦厚也則應如字鄭云猶投擲也擲本/作擿
則應都囬切釋文甚明朱傳從鄭解矣復云叶都囬反
豈欲正讀如字乎
[003-35b]
  北風
邶之有北風猶魏之有碩䑕也避虐與避貪人情皆然
不待賢者而後能也程子謂北風詩乃君子見㡬而作
夫北風雨雪害將及身當此而去亦不得為見㡬矣又
序以此詩為刺虐而辨説非之以為衞君淫亂亡國不
聞威虐之事集傳又以烏狐為不祥之物則通義駮之
允矣
  静女
[003-36a]
詩人説静女之德皆與宣姜相反城隅髙峻之節也彤
管法度之器也歸荑有始有終之義也是謂貞静而有
德宣姜以伋妻而受公要是無節矣譖殺伋壽與盗同
謀是陷君於不法矣始播醜於新䑓終貽羞於中冓是
無始無終矣故詩極稱女德而序反言夫人無德序所
言者作詩之意非詩之詞也横渠東莱皆從序説集傳
獨祖歐陽本義指為淫奔期㑹之詩夫淫女而以静名
之可乎哉
[003-36b]
静女詩彤管毛傳以為女史記事所執而宋儒疑之李
氏言鍼有管樂噐亦有管古未有筆不稱管也解頤新
語亦謂筆始於秦古以刀為筆不用毫毛安得有管此
皆謬説夫筆之来古矣爾雅云不律之謂筆曲禮云史
載筆莊子云宋元君將畫圖衆史䑛筆和墨太公隂謀
載武王之筆銘云毫毛茂茂此皆三代文典也已著有
筆名可謂古無筆乎可謂古筆但用刀不用毫毛乎筆
不始於秦明矣董仲舒答牛亨問曰䝉恬所造即秦筆
[003-37a]
耳以枯木為管鹿毛為柱羊毛為被所謂蒼毫非兔毫
毫竹管也又問彤管何也荅曰彤者赤漆耳史官載筆
故以彤管用赤心記事也夫有筆之理與書俱生尚書
中候云龜負圖周公援筆寫之其来尚矣案董仲舒答
牛亨問漢短書名也王充論衡云二尺四寸聖人文語/漢事未見于經謂之尺藉短書
張華博物志崔豹古今注皆載其語仲舒去古未逺所聞
必有據又武帝時毛詩未行而仲舒之論彤管與詁訓
傳相合不足為確據乎至謂恬造秦筆非今筆而古今
[003-37b]
注又言秦呑六國滅前代之美故蒙恬得稱於時此皆
篤論也集傳曰彤管未詳何物殆惑於後儒之説又案
董謂&KR0693毫竹管非秦筆而韓愈毛頴傳有吐生管城之
語文人謾戲非經考據不足置辨也
 
 
 
 毛詩稽古編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