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f0004 御製文集-清-高宗弘曆 (WYG)


[045-1a]
欽定四庫全書
御製文二集巻十一
 記
  學詩堂記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於伯魚之過庭也曰不學詩無
以言學詩尚矣然學詩者豈以駢四儷七叶聲韻諳練
詞藻為能盡詩之道哉必於可興可觀可羣可怨事父
事君之大端深入自得然後藴諸内則心氣和平發諸
[045-1b]
外則事理通達於是言之文而行之逺不讀闗雎麟趾
不能行周官法度則有天下國家者尤不可不學詩也
宋髙宗命馬和之為毛詩全圖自書經以配之間亦有
孝宗書豈和之始事於建炎而蕆功於乾道阜陵補書
以卒成之乎歴年既逺散失者多其在内府已登諸石
渠寳笈書者凡九巻書成之後續得者又八巻而以新
證舊乃知向所蔵或失之精覈者凡五巻夫真者既知
其醇則贗者宜去其疵於是萃前後可信為真者都為
[045-2a]
一笥别藏於景陽宫後殿而名之曰學詩堂後或有所
得將以是證之而歸其笥焉各巻並為題識書之以傳
信永世巻之甲乙以風雅頌為次苐而不計書經者之前
後其已登石渠寳笈今訂為偽之五巻則仍其舊亦各
為識語書其後夫髙孝兩朝偏安江介無恢復之志其
有愧雅頌大㫖多矣則所為繪圖書經亦不過以翰墨
娛情而已豈真能學詩者乎詩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
惜乎吾不能揖譲於清廟明堂之間也
[045-2b]
  抑齋記
予向居重華宫潔治西廂為書室而名之曰抑齋踐阼
之後於凡御園行館據山水之佳適性情之雅可以凭
棐几展芸編者無不以是為名示不忘舊也而向未有
記夫記之意識也左史記言右史記事是也又記之言
志也公府奏記進已志是也深居九重暇餘萬㡬宵衣
旰食之際左右史之職廢已久矣夫誰與記之而公府
奏進已志其能陳天命之艱觖屋漏之隠者亦鮮焉是
[045-3a]
在自謹其起居自任其出令以代左右史之識凜顧諟
欽㡬微以通公府之志則抑齋之記尤不可不作於今
日者也夫予向之所云抑者不過欲退損以去驕吝慎
宻以審威儀所為敬業樂羣之事耳若夫今之所云抑
則豈數語所能盡者命不易哉無曰髙髙在上抑也日
盈則昃月盈則蝕抑也予臨萬民凛乎若朽索之馭六
馬抑也无平不陂无往不復艱貞无咎抑也斯其大者
至於一言之不謹一事之不慎其害將貽天下後世嗚
[045-3b]
呼今日之抑之艱豈昔日之抑之易所可相提並論者
哉衛武公作抑之詩使人日誦於側以自警彼諸侯也
尚知以是為棘則予之不忘舊日之命而益勵日新之
徳於以代左右史之識通公府之志不亦宜乎重華宫之
抑齋其權輿也故書記於室
  開新河記
熱河之水有二其自東北來者為固都爾呼河三源滙
而為一即水經注所謂武列水也繞山莊東北錘峯下
[045-4a]
中闗東温泉為一源又山莊行宫内/亦有温泉流出滙之遂有熱河之名東南流入於灤其
水雖大然向有隄以障之時復培鞏故得循軌而有所
歸宿即盛漲不為患其自西來者為廣仁嶺及獅子嶺
諸山之水水本無源常時無涓涔跡雨後則循山東赴
至西紅橋轉而北又由東紅橋轉而南始縁南山溝流
入熱河而溝道紆狹久復淤墊故宣導不能速向以其
無大患亦遂易而忽之己夘夏大雨驟霔西南諸山水
一時並集平地漲丈餘經西紅橋趨突北山下石激波
[045-4b]
轉勢益洶悍自北而南衝擊東紅橋奔湍盪越市㕓廬
舎當之者多随波而圮事聞發内帑賑恤且量漂屋楹
數給貲繕復之及庚寅災仍如之其賑恤繕復亦如之
夫十年之間兩遭其害警於已事曷可不籌度以善其
後顧無源之水不能以有形治惟順其勢而疏之使下
流暢達則其上自不復壅潰為害防弭之道無過於此
葢是水之致患徒以兩紅橋溝狹而不能容耳若舎此
狭溝使縁南山下新濬河寛而能容東赴熱河宜免搏
[045-5a]
擊之勢迺命内大臣三和御前大臣努三䓁偕直𨽻提
督王進泰熱河道明山保由南山下寛開河道西自同
知衙前東至旗營長六百九十餘丈濶皆七丈深随地
形髙下自三尺八寸至一丈二尺有差其河身經流有
直民居者令移構岸旁髙地仍計屋授之值俾各得安
處工始於辛夘三月初至六月中告蕆通費内府金一
萬三千兩有竒新河既成是秋雨復大漲復盛而水皆
循河安行無遏無溢其效固已立覩矣熱河自
[045-5b]
皇祖締構山莊以來迄今六十餘年四方之民環集輻
輳駢坒殷闐盛若都㑹朕敬䋲
祖武嵗奉
聖母駐此承
志頤和因以順時行蒐習武從官衛士之扈行以逮新
舊諸藩之執役者内外咸集以故熱河烟火之盛月益
嵗增則計所以保聚而安全之者誠為切要而此新河
之利尤大且逺也繼此之修濬惟勤毋使陻塞實莅斯
[045-6a]
土者之責可不慎諸惟兹廣仁嶺下為毎年躬迓
安輿所必至爰即疏河起處規隙地樸築數椽以備憇
候其前實臨經涂因植碑為亭記其原始以詔示無斁
  土爾扈特全部歸順記
始逆命而終徠服謂之歸降弗加征而自臣屬謂之歸
順若今之土爾扈特携全部捨異域投誠嚮化跋渉萬
里而來是歸順非歸降也西域既定興屯種於伊犁薄
賦税於回部若哈薩克若布魯特俾為外圉而覊縻之
[045-6b]
若安集延若抜達克山益稱逺徼而概置之知足不辱
知止不殆朕意亦如是而已矣豈其盡
天所覆至於海隅必欲悉主悉臣為我僕屬哉而兹土
爾扈特之歸順則實
天與人歸有不期然而然者故不可以不記土爾扈特
者凖噶爾四衛拉特之一其詳已見於凖噶爾全部紀
略之文溯厥始率亦荒畧弗可考後因其汗阿玉竒與
策妄不睦竄歸俄羅斯俄羅斯居之額濟勒之地康熈
[045-7a]
年間我
皇祖聖祖仁皇帝嘗欲悉其領要令侍讀圖麗琛䓁假
道俄羅斯以往而俄羅斯故為紆饒其程凡行三年又
數月始反命今之汗渥巴錫者即阿玉竒之曾孫也以
俄羅斯征調師旅不息近且徴其子入質而俄羅斯又
屬别教非黄教故與合族台吉宻謀挈全部投中國興
黄教之地以息肩焉自去嵗十一月啟行由額濟勒厯
哈薩克繞巴勒喀什諾爾戈壁於今嵗六月杪始至伊
[045-7b]
犁之沙拉伯勒界凡八閲月厯萬有餘里先是朕聞有
土爾扈特來歸之信慮伊犁將軍伊勒圖一人不能經
理得宜時舒赫徳以参贊居烏什辦回部事因命就近
前往而畏事者乃以新來中有舍楞其人曾以計誘害
我副都統唐喀祿唐喀祿于戊寅四月偕厄魯特㪚秩大/臣和碩齊率兵追捕逸賊至布古什河
源射舎楞弟勞章扎布仆而擒之既而舎楞至稱欲投/誠請釋其弟唐喀祿雖許而疑其詐欲先擒舎楞和碩
齊云擒之無益不若招之使降越日舎楞詭稱欲入覲/且携衆至唐喀祿益疑之和碩齊復言彼畏我兵威不
敢動移曷親莅撫諭之唐喀祿信其言從數人往既至/和碩齊勸各觧鞍去櫜鞬俄頎變作唐喀祿遂遇害和
[045-8a]
碩齊即降賊尋擒獲伏/誅舎楞乃竄俄羅斯境因以竄投俄羅斯者恐其有詭
計議論沸起古云受降如受敵朕亦不能不為之少惑
而畧為傋焉然熟計舎楞一人豈能聳動渥巴錫䓁全
部且俄羅斯亦大國也彼既背棄而來又擾我大國邊
界進退無據彼將焉往是則歸順之事十之九詭計之
伏什之一耳既而果然而舒赫徳至伊犁一切安汎設
偵籌儲宻備之事無不悉妥故新投之人一至如歸且
掄其應入覲者由驛而來朕即命随圍觀獵且於山莊
[045-8b]
燕賚如都爾伯特策凌䓁之例焉夫此山莊乃我
皇祖所建以柔逺人之地而宴賚策凌䓁之後遂以平
定西域兹不數年間又於無意中不因招致而有土爾
扈特全部歸順之事自斯凡属䝉古之族無不為我大
清國之臣
神御咫尺有不以撡先劵閲後成惬
志而愉快者乎予小子所以仰荅
祖恩益凛
[045-9a]
天寵惴惴焉孜孜焉惟恐意或滿而力或弛念兹在兹
遑敢自詡為誠所感與徳所致哉或又以為不宜受俄
羅斯叛臣虞啟邊釁葢舎楞即我之叛臣歸俄羅斯者
何嘗不一再索取而俄羅斯訖未與我也今既來歸即
以此語折俄羅斯彼亦將無辭以對且數萬乏食之人
既至近界敺之使去彼不刦掠畜牧將何以生雖有堅
壁清野之説不知伊犁甫新築城而諸色人皆賴耕牧
為活是壁亦不易堅而野亦不可清也夫明知人以嚮
[045-9b]
化而來而我以畏事而止且反致㓂甚無謂也其衆渉
逺厯久力甚疲矣視其之死而惜費弗救仁人君子所
不忍為况體
天御世之大君乎發帑出畜力為優恤則已命司事之
土爾扈特部衆長途疲頓凍綏㡬不能自存因命舒/赫徳䓁分撥善地安置仍購運牛羊粮食以資飬贍
置辦衣裘廬帳俾得禦寒並為籌其久/逺資生之計令皆全活安居咸獲得所兹不贅記記事
之縁起如右
  優恤土爾扈特部衆記
[045-10a]
歸順歸降之不同既明則歸順歸降之甲乙可定葢戰
而勝人不如不戰而勝人之為盡美也降而來歸不如
順而來歸之為盡善也然則歸順者較歸降者之宜優
恤不亦宜乎土爾扈特歸順源委已見前記兹記所以
優恤之者方其渡額濟勒而來也户凡三萬三千有竒
口十六萬九千有竒其至伊犁者僅以半計夫此逺人
嚮化携孥挈属而徠其意甚誠而其佔危求息狀亦甚
憊既撫而納之苟弗為之贍其生猶弗納也贍之而弗
[045-10b]
為之計長久猶弗贍也故自聞其來及其始至以迨於
今惟此七萬餘衆凍綏尫瘠之形時懸於目而側於心
凡宵旰所究圖郵函所諮訪無暇無輟乃得悉其大要
於是為之口給以食人授之衣分地安居使就米糓而
資耕牧則以屬之伊犁將軍舒赫徳出我牧羣之孳息
驅往供饋則以屬之張家口都統常青發帑運茶市羊
及裘則以屬之陕甘總督吳達善而嘉峪闗外董視經
理則以屬之西安巡撫文綬惟時諸臣以次馳牘入告
[045-11a]
於伊犁塔爾巴哈台之察哈爾厄魯特凡市得馬牛羊
九萬五千五百其自達里岡愛啇都達布遜牧羣運往
者又十有四萬而哈宻闢展所市之三萬不與焉撥官
茶二萬餘封出屯庾米麦四萬一千餘石而初至伊犁
賑贍之茶米不與焉甘肅邉内外暨回部諸臣購羊裘
五萬一千餘襲布六萬一千餘匹棉五萬九千餘斤氊
廬四百餘具而給庫貯之氊棉衣什布幅不與焉計儲
用帑銀二十萬兩而賞貸路貲及宴次賚予不與焉其
[045-11b]
台吉渥巴錫䓁之入覲者乗傳給餼而來至則錫封爵
封渥巴錫為卓里克圖汗䇿伯克多爾濟為布延圖親/王舎楞為弼里克圖郡王功格為圖薩圖貝勒黙們圖
為濟爾噶爾貝勒沙喇扣肯為烏察拉爾圖貝子葉勒/木丕爾為阿穆爾&KR0149貴貝子徳爾徳什達木拜扎爾桑
為頭䓁台吉懇澤為四䓁台吉其未至之巴木巴爾亦/封為郡王旺丹克布騰封為貝子拜濟呼封為公餘封
台吉䓁/秩有差備恩禮各賜鞍馬櫜鞬黄褂並賜渥巴錫策伯/克多爾濟黄轡舎楞功格黙們圖沙喇
扣肯紫轡其汗王皆賜三眼翎貝勒貝子/雙眼翎餘皆花翎並視其爵秩錫以章服其往也復慮
其身之生不宜内地氣候䝉古以已出痘為熟身未出/痘為生身其生身者多畏染
内地氣/候出痘則命由邉外各臺厯巴里坤以行而迎及送並
[045-12a]
遣大臣侍衛䓁䕶視之用以柔懷逺人俾毋致失所或
有以為優恤太甚者葢意出於鄙吝未習聞國家
成憲毋惑乎其見之隘也昔我
皇祖聖祖仁皇帝時喀爾喀土謝圖汗䓁為厄魯特所
殘破率全部十萬衆來歸
皇祖矜其窮厄
命尚書阿喇尼䓁往撫之發歸化城張家獨石二口倉
儲以賑其乏且足其食又
[045-12b]
勅大臣費揚古明珠䓁齎白金茶布以給其用採買牲
畜以資其生遂皆安居得循法度樂休飬迄今八十餘
喀爾喀衆以康熈/二十七年来歸畜牧日以蕃生殖日以盛樂樂利
利殷阜十倍於初其汗王台吉䓁世延爵祿恪守藩衛
一如内扎薩克之效臣僕長子孫莫不感戴
聖祖徳澤及人之深得以長享昇平之福也朕惟體
皇祖之心為心法
皇祖之事為事惟兹土爾扈特之来其窮厄殆無異曩
[045-13a]
時之喀爾喀故所以為之籌畫無弗詳賙恵無少靳優
而恤之且計長久庸詎知謀之勞而費之鉅乎冀兹土
爾扈特之衆亦能如喀爾喀之安居循法勤畜牧務生
殖勿替厥志則其世延爵祿長享昇平之福又何以異
於今之喀爾喀哉用是臚舉大凡勒石熱河及伊犁俾
土爾扈特汗王部衆咸識朕意且以詔自今以往我諸
臣之董其事者
  土爾扈特部紀畧
[045-13b]
事不再三精覈率據耳食以為實君子弗為也言不求
於至是已覺其失䕶己短而莫之改易君子弗為也必
知斯二者然後可以秉史筆以記千載之公是公非余
之為土爾扈特部之紀畧亦亹是而已土爾扈特之初
來也葢嘗詠之詩載之紀皆以為始自阿玉竒汗溯而
上之荒畧不可考此亦述向之所聞者而書之而不知
其更有所祖非始自阿玉竒兹以其麇至乃得一一詳
徴其實為之重記何必隱約弗明以諱吾前言之未精
[045-14a]
覈哉阿玉竒之父曰棚楚克其祖曰書庫爾岱青其曾
祖曰和鄂爾勒克其髙祖曰卓立甘鄂爾勒克其髙祖
之父則曰貝果鄂爾勒克自貝果鄂爾勒克溯而上之
實逺不可徴其入俄羅斯也則自阿玉竒之曾孫和鄂
爾勒克於策妄之祖巴圖魯渾台吉時其時四衛拉特
各自為汗無所統屬又不相和睦和鄂爾勒克因率其
子書庫爾岱青䓁至俄羅斯之額濟勒地其時阿玉竒
尚在襁褓因留巴圖魯渾台吉處後書庫爾岱青往西
[045-14b]
蔵而回遂向渾台吉索阿玉竒歸俄羅斯巴圖魯渾台
吉為阿玉竒之外祖以時代計之適相當而阿玉竒汗
時其子㪚扎布台吉率所屬一萬五千餘户往投策妄
策妄盡留其屬而逐㪚扎布歸額濟勒則向記所云阿
玉竒與策妄不睦亦未為大誤也自貝果鄂爾勒克至
和鄂爾勒克皆單傳和鄂爾勒克有子六人一即書庫
爾岱青餘三無子其二皆有子孫式微無足傅書庫爾
岱青子四二絶嗣其一曰𨚗木策楞四傳而至巴木巴
[045-15a]
爾今封郡王其一即棚楚克四傳而至渥巴錫今封汗
棚楚克之子阿玉竒有子八人其六皆無子嗣其一曰
衮扎卜有子嗣今之封親王策伯克多爾濟者其曾孫
也衮扎卜乃渥巴錫之祖沙克都爾扎卜之親弟故其
子孫為渥巴錫近族與沙克都爾扎卜子孫皆随渥巴
錫而來其户口之數已見前記兹惟記其始祖所自出
並証前之失精覈而未實者至其重黄教置鄂拓克宰
桑之類率同凖噶爾但具體而微葢凖噶爾之紀略紀
[045-15b]
其全部之盛衰而兹土爾扈特之紀略則紀其世系之
詳悉云爾
 
 
 
 
 
御製文二集巻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