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87 念菴文集-明-羅洪先 (WYG)


[011-1a]
欽定四庫全書
 念菴文集巻十一
            明 羅洪先 撰
  序
   困辨録序
雙江先生繫詔獄經年而後釋方其繫也身不離椄槢視
不踰垣户塊然獨居羣聖諸子之言涉於目者不慮而得
㕘之於身動則有信慨曰嗟乎不履斯境疑安得盡忘乎
[011-1b]
於是著録曰困辨以明寂感之故歸質之友人友人或然
或否或曰陽明子所謂良知不類往歳癸夘洪先與洛村
黄君聞先生言必主於寂心亦疑之後四年丁未而先生
逮送之境上含涕與訣先生曰嘻吾自勝之無苦君輩也
其容翛然其氣夷然其心淵然而素自是乃益知先生遂
為辨曰先生於師傳如何吾未之知請言吾所試昔者聞
良知之學恱之以為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吾惟即所感以
求其自然之則其亦庶乎有據矣已而察之孰感以為心
[011-2a]
即不免於為感所役吾之心無時可息則於是非者亦
將有時而淆也又嘗凝精而待之以虚無計其為感與
否也吾之心暫息矣而是非之則斯亦不可得而欺因
自省曰昔之役役者其逐於己發而今之息者其近於
未發矣乎蓋自良知言之無分於發與未發也自知之
所以能良言之則固有未發者以主之於中而或至於
不良乃其發而不知返也吾於暫息且有所試矣而況
有為之主者耶夫至動莫如心聖人猶且危之苟無所
[011-2b]
主隨感而發譬之御馬銜勒去手求斯須馳驟之中度
豈可得哉道心之言㣲性心之言定無欲之言静致虛
之言立本未發之言寂一也而何疑於先生先生聞之
曰斯言知我哉録有之良知者未發之中寂然天公之
本體固吾師所傳也問之友人或然或否洪先曰吾學
也困辨弗明弗可以措敘而梓之質之於知言者
   困辨録後序
余讀雙江聶君困辨録始而灑然無所疑已而恍然有
[011-3a]
所㑹久而津津然不能舍於是附以已見梓之以傳而
或者謂曰言何易也自陽明先生為良知之說天下議
之為禪嘵嘵然至於今未已也夫良知合寂感内外而
言之者也議者猶曰此遺物也厭事理之討論者也今
而曰吾内守者寂也其感於外者皆非吾之所能與其
不滋為可異歟夫分寂感者二其心者也分内外者析
其形者也心譬則形之目者也目不能不發而為視視
不能不發而為萬物離物以為視離視以為目其果有
[011-3b]
可指乎吾懼嘵嘵然於聶君者又未已也余應之曰言
果未可齊也昔者孔子不云乎曰吾道一以貫之當是
時未能以其一者示之人也而曽子乃曰是忠恕也今
之言與忠恕者同耶異耶彼以得之心者應之而世儒
之言從而分曰孰為一之體孰為一之用而後忠恕者
始明嗚呼使曽子若然其尚能聞言而唯乎夫聶君亦
各以其得之心者為言固未暇為良知釋也子以心譬
目有問於子曰寂感於目奚譬必曰視者感也物之不
[011-4a]
留者寂也無有分也嗚呼似矣而未盡也子謂目之所
以能視而不容翳者何哉夫天地之化有生有息要之
於穆者其本也良知之感有動有静要之致虚者其本
也本不虚則知不能良知其發也其未發則良也事物
者其應理者其則也應而不失其則惟致虚者能之故
致虚者乃所以致知也知盡其天然之則於事事物物
而理窮理窮則性盡命至而奚有於内外雖然知所先
後而後近道此學之序也故無樂乎其専内也所以求
[011-4b]
豫於外者非是則無以先也無樂乎其守寂也所以求
神其感者非是則無以先也彼禪固賊道也而其内之
寂者固皆離事物以為言彼視所謂理者何啻於其目
之𤯝也而豈患其相入哉故言有相徇而非也者乃其
無與當之謂也言有相反而是也者乃其喻所指之謂
也子徒畏人之嘵嘵矣而獨不懼夫已之膠膠者乎今
世言聰明才辨見聞强敏孰與聶君所謂表然才大夫
也其持世儒之學以見先生反之也非師之也而卒俛
[011-5a]
首以聴今又盡知其故兢兢焉自守一言以觸世之所
諱其為逐聲與塊也夫且吾亦嘗聞而哂之以其為億
也及逮而送之境無戚言憐色以亂其常蓋未幾而是
録作其曰困辨是遇困而益辨非辨於困者也而余為
之言者亦若辨焉何哉蓋余困而後能知又信于未言
故也
   重刻一峯集序
天地有氣義大和乘以代其運陽春賴以歛其成震而
[011-5b]
為雷霆激而為風颷慘而為霜霰起而為山嶽奔而為
湍瀾其凝於物為堅金為完璞為後凋木其靈於人為
剛嚴為果毅為直遂為無側頗得之而諸欲亡言之而
異端熄用之而羣奸屏四夷寧而不用則為萬世法孟
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先立乎其大者則小者不能
奪也嗚呼若吾羅文毅公其將庶幾乎公名滿天下童
孺皆能道其行事至其所得雖學者不能盡識也死生
之際大矣公家貧日中不能舉火而對客談學不倦得
[011-6a]
新衣遇道殣輒解以瘞而身無完裳今之言處貧賤者
未必皆困於衣食者也困於衣食者少矣至於凍且餒
者益加少矣公凍餒幾於死亡而一無足以動其中他
尚何有哉名位不能使之榮擯斥不能使之辱功能不
能使之樂禍患不能使之憂言論不能使之惑意氣不
能使之改所謂浩然而剛大者性成然也非有事於勉
强者也吾獨怪夫學者之為言也或病其僻或疑其矯
纚纚乎聼之非不和且平也語其平生雖絲髮之㣲亦
[011-6b]
足以動心而變色而猶自以為知道豈非世教之慮哉
洪先幼聞公於人輒有不獲執鞭之歎且欲以身私淑
之然止歎其難能耳固亦未知求所得也二三年來漸
悔其謬於是再讀所謂一峯集者不牽章句不涉蹊徑
不執意象不事雕鑱慨乎其於辭沛乎其於氣而皎乎
其於先得之心出之言懦者慚鄙者懼然後乃知孟氏
之學至公一明其言實天地義氣之所發也而烏可視
以空文為桂林張君思黙以進士來令永豐首考文獻
[011-7a]
風厲諸生聞公之文有遺刻者請于雙江聶君蒐輯編
次俾為全集以傳遂因君索言於余嗚呼公之所得不
係集之有無與全否也有欲知吾之浩然者觀於是集
將不為濯熱之清風蘇蟄之迅霆也夫
   諸儒理學要語序
古之學者無多言也各得其本心爾耳方其未得也必
皆由悟以入所入之途雖有不同而其為力皆若有不
容己者惟其不已於力而後所求者不阻於難惟其有
[011-7b]
待於悟而後所得者不假於外既得矣於其心已不能
有所意必況欲執其所從入哉於心且然況於人之言
哉譬之適國跬步者其不容己也自問途至國門雖有
逺近之殊則皆所由入也居國中矣回視向之所問者
猶不免於騖而闖焉則得與未得之辨也六經四子聖
賢所以示人適國者也吾之資有難易力有勤怠故於
擇言亦因以殊惟夫用力者鮮而不究其所以難則既
未有得矣乃或病其略而求益之嗚呼果言之罪耶自
[011-8a]
有宋至於今諸儒之語六經四子者不啻六經四子之
多也彼既未有得於六經四子矣求之諸儒而猶阻於
難於是乃更病其繁而約取之嗚呼果言之罪耶夫未
跬步而談登坂涉川穿林入箐之宜雖詳略何補於道
路六經四子所以未大明於世者非皆阻於難而未之
有求矣乎如使其一日不能自安於心而奮然有不容
己者焉則必求所以為用力之方欲求用力之方則必
攷聖賢已試之法用其說而取足於自得則是終身誦
[011-8b]
之非畧也終日語之非詳也蓋吾得以為用力之方雖
道聽亦益矣況於六經四子乎如反之而不為吾用雖
羲畫亦贅矣況於六經四子乎甚矣夫人之身未出户
而言則觀國也方其言之不已合也則亦以為不容己
而力争之不知所不容己者日吾遇而不自覺蓋有大
辨焉而不免於為言欺嗚呼其必有待其人乎吾觀泰
和曽明卿所擇諸儒理學要語自宋至近世凡十有五
家意曰求於此者亦已足乎吾以為苟得其人自有擇
[011-9a]
矣非其人不猶以為游談乎夫游談者不必其逺於事
之謂也非吾之不容己者皆是也嗚呼吾已不能自免
於此而暇憂人乎明卿知吾必有正之者
   谷平先生文集序
孔氏之傳自濓洛闗閩諸大儒出而其說益詳說之詳
其指不能以不異學者視諸大儒之說有如法家律例
一字既不得輕有出入又必一一求合於異同之間以
為按據否則人且以杜撰譙之於是自宋以來號為理
[011-9b]
學者無慮數十家其書至連數十百巻往往轇轕於理
氣之有無動静之存省轉相駁難至於漫衍贅複顧益
無以見聖人用意之㣲讀之使人心煩而目眩斯亦孔
氏之一厄也我朝理學始推薛胡其後乃歸白沙此三
家者其說異矣今其書並傳而不廢豈皆有自得耶谷
平李先生抱渾朴之資負剛正之氣早縁授經有感師
訓即能獨立於童穉之後絶意於財利之媒習忘累嵗
恍若得門其大要以求仁為的以閑邪為端以自作主
[011-10a]
宰不致纎亳之力為功以生生不息不與以已為體以
心正而動自有分殊為用以脫然無繫常如太虚為樂
以遯世無悶不求人知為至其他一切支離纒繞眩飾
馳騖之說曽不足以入於中而搖其聼蓋不假朋友之
助翼不雜佛老之緒餘真可謂雄偉不常者矣已而見
世之學者務髙虚而遺行實則益肫肫於隠脩嘿省而
且以徒事講論為切戒侍其側者未至密契固莫知先
生之為深也先生平生無習染之鑿故其簡静近於夙
[011-10b]
成無逆億之懐故其知識全於質任而又益以精思深
詣之勤固能直信乎已而無分於外視附和他人口吻
依違似是自以為得者豈直不可同日語哉議者謂先
生倦於誨人緩於從政疑有所詘此非然也昔横渠晩
嵗勇撤臯比延平隤然有如野老不揣本而齊末誰則
無疵必比而同之是參魯柴愚固有歉於速肖而公綽
之短於滕薛又安所取於成人也豈不悖哉洪先弱冠
執業老益固陋無以光顯舊聞懼就湮沒乃與先生之
[011-11a]
子元生庚生手録遺集次第刪訂將以傳之嗚呼先生
之學固不求知於人矣乃若詳說而反之約可無求正
於先生里諱官行附在末編蓋誦詩讀書必且尚論其
世亦曰患不知人固孔氏家法也
   重刻文山集序
吉安舊刻文山先生文集簡帙龎雜篇句脫誤嵗久漫
漶幾不可讀中丞徳安何公吉陽來撫江右既出素所
養者布之教令復表章列郡先哲以風厲士人㑹郡守
[011-11b]
浦江張公某始至即舉屬之張公手自編輯釐類剔訛
出羨帑選良梓刻將半復致中丞之命於余俾序所以
校刻之意嘗觀孟子論北宫黝孟施舍之養勇而有感
焉彼其不挫與無懼者若詛盟而要結之終其身不可
解也夫二子憑氣者也猶有為之所者以主於中矧其
進於是者耶余於是反覆先生之事取證其詩與書因
得其平生之詳而論之始先生弱冠及第憂歸四年授
京兆幕未上而邊事起董奄力主和議首應詔數其罪
[011-12a]
乞斬之以安社稷且自罷免既改洪州復自罷尋用故
事以館職召進刑部郎而董奄復用即又上疏求罷自
知瑞州轉江西提刑為臺臣論罷後兼學士為福建提
刑即又連論罷如江西已而權學士院草制忤賈似道
嗾臺臣劾之罷其少監及除湖南運判又論罷之遂引
錢若水例致仕去當是時年纔三十七耳當其甫入朝
著非有兵革艱大之委而國事他屬又無臺諌紏弼之
權其言與否宜未有訾及者乃不能一日稍待何哉人
[011-12b]
之遭蹉跌者往往回顧而改步三已不愠古人難之今
罷而仕仕而復罷經歴摧創至于六七志愈堅氣愈烈
曽一不以自悔此其中必有為之所者矣且自始進而
遽早休當盛年而甘退處目為猖狂而不辭置之危地
而不變彼非異人之情也亦曰為世道計吾之心未能
已也與吾相持而不使其直遂者勢也吾屈勢而違心
耶亦求以自盡耶故言寧不用不能容嘿以避權事寧
無成不敢隠忍以阿世身寧終廢不可苟且以趨時其
[011-13a]
必為此不為彼决絶審固於死生之間秋毫無所皇惑
是先生之平生也余觀其文辭矯乎如雲鴻之出風塵
汎乎如渚鷗之忘機械凛乎如匣劍之藴鋒芒至於陳
告敷宣肝膽畢露旁引廣喻曲盡事情則又沛乎如長
江大河百折東下莫有當其騰迅者此豈一朝一夕之
故偶得之者哉及其灑泣入衛捐家餉軍流離顛頓出
萬死一生以圖興復力既不支猶以拘囚之餘從容燕
市收三百年養士之功跡愈久而聲光不滅使天下後
[011-13b]
世曉然知有人臣之義莫不以為處死之難古今未若
是烈者不知其屢罷而不悔誠有以為之也使幸而不
值其變則處死者人必不聞不幸而聞於人人且歎其
難矣或擬之憑氣而莫能原其所以為心使先生平生
所養卒不暴白於天下後世是尚為知論世矣乎夫不
幸非人所常值也值其幸而能自盡則亦何至於屢罷
夫惟不免於屢罷則知決絶審固於死生之間者乃所
以豫為之所而非先生所願亦明矣非所願而必為之
[011-14a]
所知其不免而不為之動古之知所養者蓋如此彼擬
先生於憑氣而徒自幸其值者其尚憮然於此否乎余
生先生之鄉想慕其平生設以身處而深有感於養氣
之說因序集而并著之嗚呼使人人皆知所養不徒仰
歎先生之難其於世道將必有賴二公風厲之意至是
效矣
   解學士文集序
始余遊東山經三麓而後躋浮黎浮黎者東山之巔也
[011-14b]
據是返顧培塿層疊環以百數當是時第謂髙厚必資
積累理固然耳後數年友人相期于衡百里而近望其
髙與東山似即而仰攀百折縈紆窮日乃至祝融之峯
自峯頂下視旁無倚附縁麓一谷横四十里蓋拔坤維
入漢紀特立而博敷諸山非其倫也又數年入匡廬其
他不異東山獨五老峭峙得衡一體於是悟曰物固有
至鉅者乎彼名岳者山之至鉅不由積累而髙厚者也
匡以五老亦得名岳譬之形貌兩人戴立豈不矗然而
[011-15a]
不可為鉅偏長拘行無以語聖賢之大亦猶是也夫聖
賢至矣彼略毁譽輕利害視天下事無不可為而不可
罔以世俗之見故卒應王佐而稱豪傑若是者亦謂鉅
人春雨解公幾之方髙皇揮斥英雄濯拭宇宙此何時
也而公未弱冠天眷獨隆成祖之初契符魚水觀其應
制寓諷封事犯顔有鄭公之正乳兒朝貴敝屣爵位有
方朔之竒忤權蹈危投荒厲節有太白之邁保儲忘身
徙家戍邊有柬之之烈是果積累得之否乎即使有歉
[011-15b]
於聖賢亦當不失為豪傑何則其才固自殊也世之知
公者淺類以詞翰賞之至論平生莫定題品伏聞仁廟
嘗曰人言解縉狂縉非狂士嗚呼非日月之明哉公亦
有言寧為有瑕玉莫作無瑕石斯固且自況矣公䝉禍
既酷藁祔外氏某再過其下欷歔嘆息不忍輒去㑹柱
史遵化古松段君來按江省吊古采言檄縣禮𦵏將刻
其遺文以傳公天才逸發援筆萬言不事屬稿而又經
籍沒故多散亡從孫桐緝録凡十巻求加詮次稍剔
[011-16a]
其偽不盡刪繁亦以見公不屑屑尺寸間所謂不由積
累一驗也嗚呼覽者其辨人中之岳安在無徒髙卑之
校哉
   雪浪閣集序
余雅有山水之癖然病不能逺出每觀圖經雜志必考
其幽隠以寓所好往往見名山大川多假僊翁羽客事
張其竒祕甚則指嵓石泉竇詭異人所不經見者以神
異之至吾聖賢之經畫建置顧泯滅莫究竊嘗疑焉豈
[011-16b]
長於遺世得以恣其窮探而然耶亦其心未能忘世故
假神物以遂其濟物度人意耶抑其致用之殊而人得
以訛言相䝉耶夫既不能忘世而術不能逺致欲致其
用而必假神物用殊於人而言從以訛是三者皆吾聖
賢之所無則山川假以稱竒祕者必於仙翁羽客而不
敢加之於吾聖賢也亦宜矣夫既以相假矣至於淪没
摧敗而猶不泯其傳豈亦以其去道近而致志専耶夫
近道則不累於外而志専者乃凝於神為吾聖賢之道
[011-17a]
者顧雜而不精日騖焉而不知自返實既不足以相勝
矣則其不容己於媿服羨慕而彼之相假者隂藉以久
傳固勢之所必至也章貢之水至吉水之境益衍以肆
無有當其衝者及境之半為𤣥潭羣山夾水涯中流怪
石多伏上下其狀若相抗扼水壅至不得驟洩則憤怒
鬱號激為驚濤縈為急湍濺為飛沫兩厓望之若剛風
釀雪眩目沁心毛骨竦竪凛乎其不可久佇也東厓故
為崇元觀瞰水而翼然起者為雪浪閣登髙俯視勢益
[011-17b]
髙水益竒而世傳許旌陽試劍山石石迸裂乃入水斬
蛟留劍於觀而去其後吕純陽嘗題詩閣上墨皆透壁
閣中所見既竒而其傳聞又皆變幻可駭故凡達人髙
士寓所好於此者真若投筆躍劍之勢猶存而又或意
其有神助之然者故其詠歌必皆極其形容以各致其
媿服羨慕之意閣廢至今數百載而詠歌者不休亦豈
偶然之故哉道士欲重建閣而力不足乃増刻王元福
所集詠歌以傳夫淪没摧敗而或一興焉其盛而復衰
[011-18a]
蓋亦所謂勢也雖然豈徒在彼然哉安知其興廢不由
此之盛衰也哉故因序其事也而言以驗之
   别李檀坡序
襄陽檀坡李君為吉水分教不及三年擢蘭陽教諭以
行李君為人敦謹心直而行慈諸生莫不相愛重今時
常調官未三年不易擢而在校官為尤鮮諸生既駭其
速惜其去而李君亦若有戀戀者蘭陽𨽻開封於定陶
東明接境實故梁宋故墟其人寛博習事李君往當有
[011-18b]
所遇固知不至久淹冝無以戀戀為也邇者發文水泛
章江出彭蠡攬匡廬之翠問潯陽之酤竊聼故鄉客語
風謠舒寫旅況然後溯赤壁登鶴樓含江遵漢踰沔望
郢指峴山鹿門而慰離懐大抵皆少時觀游覽眺處而
又倚艫張颿不出蓬窻顧盼越數千里豈不快哉雖然
旬朔再踰暑謝凉生白露丹楓物候立改蜩息響而鴈
來賔未可計旦夕之速也别襄陽而北由唐泌舞許以
赴蘭陽固將戒車秣馬載槖負糒假館市飱風埃之慘
[011-19a]
翳廬井之聨渙觸目拂耳有平日所未嘗宵逝晨趨有
壯年所不堪景既殊矣然限程畫期不七八日即可達
又無俟旬朔之淹也然則勞佚遲速之間其為短長更
互錯迕固有不兼得者耶夫人之為學能不惑於勞佚
遲速之間則志専智明而業可精李君即試之身者以
教蘭陽其諸生宜無不聼聼則因之感悟而愛重者日
衆李君焉往不得也官職之勞佚遷擢之遲速晴雨遇
吾前耳烏足計哉烏足計哉
[011-19b]
   流芳集序
余童時見先大夫聞司空舫齋李公訃泣下曰公志固
未盡施而今乃若是耶對客述公行事甚悉余既不能
記憶然大略知公剛正人也後侍大僕曾公言及正徳
間流賊事則曰李公丈夫也當巡撫畿甸時劉六之黨
匿天津王指揮家公追捕甚急王指揮故錢寧腹心錢
是時方以義子擅威柄聞王指揮告急欲嫁禍公公不
為動已而擢公兵部侍郎隂以相中公覺之遂致仕去
[011-20a]
及余官京師司空蔣公論劉六初起時自山東敗後潛
歸治垣屋將謀自脫蔣為巡按御史公與議招撫乃遣
固安典史諭降劉六聞言羅拜典史令其姊自首乞命
公連疏其事乞赦勿治不報㑹壩上賊刼團營軍器太
監張永疑為劉六發軍圍其家劉不得脫乃敵殺指揮
及諸官軍既解圍與鄉里慟哭别去遂刼掠州縣自北
直𨽻山東以南無不殘破者余聞而識之㑹公子原道
集公傳記諸丈以來余細考之亦畧見此兩事不甚備
[011-20b]
此兩事雖細使當時公之疏行賊必可除使公不即擢
去賊縱起亦可即撲滅不至流毒四方若是之慘余以
是重有悲矣世之競功能者拘目前常𥮅不知消患於
未形往往以小利激大變至於權勢怵迫即畏縮束手
不一置問其視公志何如哉公之志即此兩事可見大
畧其施與未施何足為公悲獨悲斯世不遇公耳先宜
人出李氏往在京師逮事公淑人嘗往來其家而先大
夫素辱教於公公之行事頗盡知之其聞訃而感亦不
[011-21a]
徒以婚舊也公故吉水谷平西湖人今家蕪湖余每從
鄉人詢問其家知原道守官不媿於公敬敘所聞歸之
使人知集之所載者皆實可據且知在位者不必皆取
合於世而後能立其不盡施於世者雖其既久固將有
所繼也
   水厓集序
自聖人之道不明學者往往溺於神仙之說大要握固
守氣可以遺世而久視故貪生與廢務者必趨之彼方
[011-21b]
守氣其於向人出一語已為損漏矧肯與世酬應役役
文字間哉惟吕純陽白海瓊則各多所著述然皆縱逸
不範法度又出入變幻於怪異之事不過偶以自適而
溺者傳焉如以質于聖人之道同不同奚足辨也然聞
其說而不動於心者甚鮮彼蓋確乎有遺而此失所主
吾嘗即是以測人之淺深未有不驗者也𢎞治間京師
多傳尹蓬頭尹善絶粒每食輒又數升不畏寒暑或雜
乞丐宿閭閻下人無異者而士大夫争邀致之不去顧
[011-22a]
時時假館於水厓彭公公是時為南京刑部尹來必索
食食已相對危坐間出幻術相調復試以隠語後公出
守兖州尹涕泣别去於是人皆疑公得仙比為布政使
去位無以為家年八十餘氣甚壯盛日飲水數碗人益
疑之余往見公公好議論張髯傲視語琅琅終日不休
公既卒讀所遺詩文數百首皆據理道闗風俗其意欲
追作者之軌度是豈有所溺者哉當公守官時侃侃持
法律多忤人人遂以是尼之故其官止于方伯不大顯
[011-22b]
而公於去就無少恡尹之戀戀蓋知其中有所主而世
之視公者真若羽化獨立無復塵埃垢穢之跡然公固
不以是自多也余獨悲世之溺仙者其遺世反不若公
而取材於世者其識公反不若尹余又以悲世之溺者
固不在仙而仙之於世當亦恒悲其鮮所遇也夫以神
仙之說人所易溺者猶且如此又況為聖人之道者耶
余幸生公之鄉而先大夫復在莫逆既得見公又得論
次行事于墓石兹復集其詩文若干巻蔵之家因敘其
[011-23a]
所存且以悟人之疑者
   續刻南嶽志序
衡嶽南方宗山也舜之巡也五載一至衡舉望祀之典
南方諸侯咸受命焉夫望祀諸山則諸山之神聚而享
於衡其諸侯亦以受命畢至於是衡遂以宗宗衡所以
宗舜也文中子曰五載數矣何居儀衛寡而征求少也
是故儀衛征求聖人之政所必察如其不節雖聖人不
可以至衡時變而文周之時巡疎於舜矣然諸侯之至
[011-23b]
者必有食邑以食邑共天子之事則其事不為患於民
及其後也求金索車不勝其困於是包茅不入於楚而
王者之迹熄矣秦漢封禪復湯沐之邑而衡以險逺乃
獨不與當是時也釋老者出伺以神奸鼓其術以役民
而又能竭已以終之故其居代明堂而恣専據其以儒
得至者非覊旅之人則老而倦休者也彼覊旅者既無
力以自振矣而倦休之心則又絶外而厭勤其能兼而
有之乎夫問俗必之野登髙而賦大夫之事也舒抑鬱
[011-24a]
局縮之懐而蕩迷瞀煩寃之疾張弛其意而和柔其政
者莫善於遊觀異時聞以職事至者縣官具車徒道置
食少亦不下數百十人是其勢自不可久也以其至之
難而復不得久其曕望不及者不已多乎夫上之不䝉
王者之迹而下焉棄於采風之吏其次又多不遇於覊
旅倦休之人則二氏之據而専焉宜也然民困矣今三
氏者無從而紿役之故其居亦隨以敗然則衡之宗者
果何歟余往讀邑舊令彭君簮所為衡志心嘅慕焉後
[011-24b]
二十年而始至考問其志所載若觀海日俯洞庭諸希
竒事大抵出於騷人寓言無盡信者今令章君某續刻
志文因邑人楊子續問序于余遂為論次自舜以下且
附已見若此使至衡者或有取於余言則可以求聖人
為政而得民所患其限於勢者能不惑於寓言而原其
所以為宗則衡猶諸山也亦何戚於未至哉
   白潭詩集序
我朝孝廟時最稱得人議者擬之慶歴之盛其人才力
[011-25a]
雖不同大要寧為骯&KR1507以窮不欲以媕婀而進皎然出
于清議之上若是者無不同也夫畏禍而恤其私此人
之常情也捐其私以就所不欲雖刑賞之尚不為恥勸
而往往甘心焉者豈獨無丘壠之舊妻子之託哉且是
時四方無兵革不測之事足以危其慮而感於心者然
不忍以一食之暇遂其優游此又何也嘗竊聞之朝廷
以敢諌為賢而士大夫未嘗以失言獲譴優容成全之
意過於懲創之威故感激報稱之誠自出於職事之外
[011-25b]
其不奪於常情皆上之作養為之也自是之後終武宗
之世十有六年以三數人維持其間晏然拱手而難不
作嗚呼得人之盛豈細故哉石首白潭劉公某登第於
𢎞治末年自翰林庶吉士出為監察御史正徳初奄瑾
當權惡其直而美其才百計羅之不至怒甚特坐巡按
雲南京師如雲南必出荆州且以往者多恃險逺自肆
取敗自公承遣時時使人偵之求絲髮隙不能得偵者
既厭故露其跡以邀賄公堅不應卒為偵者所誣下詔
[011-26a]
獄數箠楚不死則令荷校日中旬餘復不死久之乃得
除名里居公是時年纔二十四五京師呼剛梗人必曰
汝小劉御史耶過而聞者不問可知其為公也公在孝
廟時固未甚久然至於跌頓挫折而峻潔剛嚴日厲不
撓非有賴於作養之素其能然乎又十餘年而當今上
即位海内更新向之尼公者既伏其辜還公于臺公益
感上知遇數數上封事已而出補福建按察僉事公曰
可以休矣遂致仕去公前後在朝不踰三年雖當言路
[011-26b]
言出輒又見忤蓄其才力無所售盡於詩辭發之其為
詩傲兀雄偉縱意所如未嘗有拘檢窘約之病其藻思
奔逸不可馴伏猶捕龍蛇扼虎豹至於束手閒觀乃益
見其氣有餘也公年既盛而業不暫廢嵗月所積多至
不可收拾公壻王之誥來令吉水攜其所刻草堂集者
數百篇索余為敘余素喜談孝廟時事悲公之不盡用
然猶幸得見其才於詩也雖然詩之有無奚足病公有
如公者止於為詩其亦有足觀矣乎詩末繫奏疏若干
[011-27a]
篇讀者宜得之
   夏朗劉氏重刻宗範序
劉文介公宗範十有九條原其先世所傳㕘以憲副君
之議而公折衷之其取義逺而於事為常其立辭嚴而
於情為近蓋公之致用於此亦槩見矣嘗攷先生之時
閭里之間出入負戴少長老幼咸有秩序不獨士人明
而易遵顓侗之民無敢踰犯此曷謂耶竊嘗察之其道
有三求之者恕習之者久而持之者至衆故也夫先王
[011-27b]
之禮嚴矣然非强人以難能要皆即其情所甚欲者以
為之節文其視以為嚴者自其蕩而不檢者言之也彼
情在所甚欲矣固不患乎習之不安及其久也風行化
流雖有强悍乖盭不勝見聞之衆亦且顧視而反慮是
先生之禮若將綱維而拘防之不知其所由起者有道
也吾邑世家無慮數十其禮俗號近古則先夏朗劉氏
劉氏勝冠者幾二千人合祀于祠而推其有信義者為
之長自争訟至於大故帖帖走聼斷如見長令長令追
[011-28a]
逮之使榜掠之刑數十年不過其門異時余甚慕其所
為常自撰家誡數十條以希冀萬一無何而齬齟者紛
至則益異之每向長令言當表其閭以風厲逺近乃今
讀宗範然後知公之為用而自慙其不逮矣公之宗範
自㛰姻䝉養文學名檢之教奉先之儀宴饗盈縮之節
靡所不舉而先之以善惡兩言於意曰善者人情之所
必好也惡者人情之所必惡也未有好而不有諸己惡
之而加乎其身者也未有可好而福不臻見惡於人而
[011-28b]
禍不至者也嗚呼獨訓劉氏已乎公孫潭等重梓以傳
請序於余惟余先曽受尚書於公至于今守其業相觀
而善勉其所未至余固不得辭又況道其所甚慕也
   忠愛録序
吉水故俗尚節槩勤事功而恥乾没故士之仕者生則
人譽之沒則人思之甚則特立祠以為之報若王教諭
省之於濟陽羅少保通之於居庸是也彼二公者捐生
於艱險之間以維持綱常之變死與不死等爾故教諭
[011-29a]
以其忠而少保以其愛侍御王公臣之在河東所理者
鹺政而紀其所行髙垣深塹數事而已其没也民亦祠
之以忠愛名夫思患豫防為政之常而築堰治城有司
者嵗不絶舉不聞其皆特祠今特於公何也臣子之忠
非瞿瞿然奔走之謂也父母之愛非恤恤然顧復之謂
也于其情焉耳當公如河東時舉朝之人莫不薦之鹺
政之壊可知也公勞來計畫埀死不懈是其奉公守法
以稱任使苦心焦思以備凶菑必有言所不能宣力所
[011-29b]
不能逮人人得之於視聼之間而出於髙垣深塹之外
者夫視聽之於人也至審而入於人之視聽者至神有
醖釀而成之者有激昂而得之者二者皆不可以指目
也成之於醖釀不容釋矣則亦不得不即髙垣深塹之
可指目者以寓其思而其人往矣於是特祠焉而又為
之名豈偶然哉是故濟陽之祠死位之情感之也居庸
之祠捍衛之情感之也解池之祠勤事之情感之也夫
銜命而行専署而居連鼎而食者孰不在公之位也而
[011-30a]
惟公之情則然彼誠根於性者厚而成於俗者至漸矣
使其重内顧之懐忘饑溺之思習文具之辭而張蹇諤
之業其掩取聲稱以獵顯榮幸矣烏能肹蠁無窮耶吾
以是知感應之不可誣而又以悲吾吉水之俗或有間
於故而莫之捄也公没時幼子佑纔三嵗既長集録制
祠與紀述銘誄諸文存于家又二十餘年諸孫龜年梓
之以傳龜年與兄龜䝉皆佑之子龜䝉舉鄉試令諸城
以没而龜年至是始貢于禮部少時與予同師谷平李
[011-30b]
先生志業端謹將亦不辱其先乎因其請敘詳特祠之
故諄諄不已亦欲假是以切磋非特激昂吉水也
   皇明吉安進士録序
昔人有言名不必魁魁不必名蓋嘆人品與科第不能
盡相值也我朝開科一百七十九年吉安一郡舉進士
者七百有九十人可謂盛矣而名人亦往往出於其間
有足為千百世之望者豈非國家養士之效輕重低昂
之勢不得不趨於此哉雖然謀略如羅𢎞文相業如楊
[011-31a]
文貞忠義如顔沛縣其他政事文學不可枚舉固又不
盡以進士名也今進士所題姓名邑里官爵具在有視
之而不知其人者此果何益於有無之數然此特言其
無能而已其或集詬䝉穢使人羞與為伍欲殊井疆不
可得斯一之已甚又何以衆寡為哉嘗聞藩臬有挾進
士鄙閫帥者諸閫帥積不勝忿一日同謁文廟登禮殿
指四配十哲像戲閫帥曰君識姓名否閫帥應聲曰某
不讀書不識為誰氏但聞皆非進士出身也戲者慚無
[011-31b]
以應嗚呼為進士者其毋為此輩姗笑哉其思為千百
世之望也哉是本始吾邑學海鄧君續之為廬陵同年
華山曽君然多遺誤予為増其年世里氏且補書改書
及近科未入者凡若干人泗州魯軒常君以進士知吉
水梓以傳今為户部主事
   峽江縣志序
峽故隷淦然與吉為隣壤語言食味室廬衣服之尚㛰
婭交好里巷什伍之習山川土疆穀果竹木之宜皆無
[011-32a]
所辨獨限以峻嶺而已自其末有邑時地逺於淦而比
於吉吉恒以境内視之不知峻嶺之限也峽既以逺淦
其徭稅之徵發期㑹之呼召争訟之逮攝時有不及於
是始議分邑以蒞之邑分至今未三紀官府之章程文
物日益美盛然民之習尚與其土産漸耗斁矣夫淦以
分峽去三之一謂淦有損宜也峽乃坐敝其故何耶論
者以為山川之氣不洩於物則凝聚而鍾於人意者必
有異材挺生嗚國家之盛而以其邑望於天下者乎是
[011-32b]
亦勢之低昂矣闗中何君某為臨江别駕而承檄署峽
者三至既周知其山川習尚今昔之異取積滯之太甚
者而振刷之又懼其去速使故實不傳來者無所稽以
為節縮渫汰之據終不足以起其敝也復輯省郡淦志
與諸狀牒奏移苟有禆於咨諏者命諸生類集而手自
校論以寓其欲為未竟之志總為圖九志六編年一傳
二紀畧一而凡邑之所當宜者志靡不畢書至於民艱
士行尤惻然而有餘悲憬然而不容口以啟觀者之視
[011-33a]
聼蓋為峽之計至深逺也稿成束書索序于予竊念吉
雖隣峽而地倍之三紀以來民之敝亦亟矣每欲考賦
役増損之由與夫條格行罷之故請命于當事君子而
紀載疎濶莫能原始蓋有相傳於田父野老之口而士
民或不盡知雜見於野史家乘而官府難於必聼則既
深以為恨屢思執筆追補亡遺且得論次先世之流風
以埀勸鑒訛言肆興畏顧而寢廢者不知其幾又歎來
者將何所仰而亦卒莫為之力也何君之志每一易稿
[011-33b]
輒持求正故數得以盡其愚後之有志於起敝者如室
之已構食之已具特在補葺齊調之耳其於力豈不易
而亦豈至如予之所恨也哉余居隣峽境纔數里其名
人賢士又皆得之幼時見聞則既不能已於仰止之心
而山川在望風氣所感生乎峽者必有先得同然而令
乎吉者亦可以相觀而善兹非隣徳之不孤乎亦可藉
以慰余之心也遂不辭而為之序
   海豐縣志序
[011-34a]
海豐故漢邑也州郡之名號數易而邑未有改其地瀕
海多虞習尚椎質問是邑昔所由起父老莫辨在何嵗
月蓋圖經之缺失乆矣於邑之名號且若此諸凡建置
始末與夫名人良吏出處之詳幽貞之士孤嫠之懿沈
伏於山谷廬井者其撰記舛遺又何怪也余友張君道
甫來為令初入境采故問俗靡得而述心竊嘅焉㑹其
時有兵苹之役當道亷其守官數奉檄奔走境外視事
之日嵗無幾既五年漸以無事始自執管盡去舊志之
[011-34b]
謬誤而先其大者勒輿地人物上下兩編凡事聨於輿
地人物者類從之於是邑之大都頗可考次覽其書雖
在數千里外如登五坡泛三江以望大海與其父老子
弟指畫問對於蒼烟白葦之間雲潮風汛之涯涘也豈
非兹邑之盛典哉今夫争訟事至㣲也不究其端而卒
然以告縱擅才智不能決是非談鴻荒之神聖雖極模
擬未有以為信然而歆羨之者其故何也論事者原本
始揆物者根情實孔子聖人也入廟必問非過慎也見
[011-35a]
聞不及則舉措懐疑從海賈而遊者觸鯨波不測之險
入龍伯浩𣺌之區而心不畏懾則鄉導在前可恃也故
惡害己者先去籍徘徊敗墅而示之事莫不憮然蓋不
達興廢之因則無以酌損益之宜不徵善惡之跡則無
以動懲勸之感人之常情固有然也張君於輿地所附
闗利害者纎悉不遺且傅已見為著論皆可措之行事
而所取人物寧嚴母泛又皆耳目所逮未嘗逺引博收
飾疎逖以惑觀聼其有補於兹邑甚鉅豈直稱盛典已
[011-35b]
哉而考張君之政者亦將有在蓋識其大者故也張君
名濟時出余同邑通敏而文潔已愛人故能善其役
   七泉遺稿序
予弱冠與周七泉子同師谷平李先生聞濓洛之學先
生不立文字而予方有夙好則私相與上下其說七泉
子天資超邁銳然向進充其志前無往古無論近代予
自視殆弗若也未幾入大學盡友四方談學之士於是
四方談學之士莫不知有七泉子久之所學既漸有見
[011-36a]
則一寓之於文字之間而其言又足以表見已意於是
四方談學之士又莫不知七泉子之文蓋其文始而取
之濓洛已而取之名家雖未知其與古之作者法度若
何至其縱恣竒崛主於表見已意而無有乎艱深迂滯
之病能使讀者泠然如聞其面談曉然如扣其心緒則
固其所長也七泉子之學既有見其平生尤飭内行居
官守已穎敏峻潔嘗判永州同知徳安所在皆有恵政
兩郡人士咸徳之不幸年止四十有八無以竟充其志
[011-36b]
於乎予與七泉子昔之相期者謂何而遽止也此非後
死之責哉然予衰矣文字之好日益減而為學之志日
惴惴焉常懼弗效誠不自知其何也七泉子卒家貧無
所仰其交游一無遇者又六年徳安吉陽何公來為巡
撫蓋嘗徳其為政且莫逆也既哀恤之又不忍其泯没
取遺稿俾其子秉鈞秉忠就予删訂將刻以傳予存三
之二以復於公蓋主於表見所學而不暇他計使知七
泉子者不獨四方談學之士而凡徳其政者又皆知其
[011-37a]
有本若此抑亦廣谷平先生之傳固不徒以文也
   螺陂蕭氏文獻集序
按周禮小史掌邦國之志奠繫世辨昭穆所謂邦國之
志者志前人之行事而繫世昭穆縁是可明此三代之
世教也三代既逺馬遷史記所述世家自始祖受封至
於累傳片辭徵事駿功盛烈靡不畢傳其尚有所本乎
小史業廢而後邦國始各有志志不備而後名家貴族
各記其前人行事將以補邦國志之所不足而後有族
[011-37b]
譜有文獻集譜者譜其繫與昭穆集者論次其上世之
行事族譜文獻廢則世教益無所遵君子之澤斬矣吉
水同水貴族以螺陂之蕭湴塘之楊谷村之李泥田之
周為最盛至考有宋勲名不絶著稱史册聞當時而耀
後世莫盛於螺陂螺陂之族起呉之乾貞尤莫盛於慶
歴之後嗣是連延代有聞人至于我明尤莫盛於正徳
嘉靖之間蓋武寧處割據而能戢定其人民侍郎公以
政事受知昭陵寧謐疆場為世名臣屯田介潔解元亷
[011-38a]
孝在諸昆中最有名太常繼侍郎後其剛正風烈稱之
武翼捐身許國雄偉一世提刑監廟實步其武貞節髙
風有位所愧至方伯公謹朴自持位髙譽起而甘早休
進士軾麗水轍不墜勤教故能纉緒而張拓之其諸父
子兄弟聨隊而起又多磊磊縉紳中蓋廿有二世而幾
至百人可謂盛矣其謹約謙仁世世相傳久而不失考
其話言之祖述行誼之持守精神之所注聲光之所襲
有出于尋常衣冠榮顯之外者在一家可以立教在一
[011-38b]
邑可以考故至其宣命榮賜之寵于君歌賛誄述之信
于友既足以徵世業而紀世變而國家章服名號因革
郡邑統治分合之詳又足以補史氏之未備而證其訛
舛所謂禮失求諸野斯殆其一驗歟吾每讀史記世家
至七十子輒慨然于古之賢聖至覽郡志恨其文之不
備無以考見先輩之世而尚友其人間遇貴族文字或
篇章殘缺即為愴惻最後自緝家譜繙閱諸集偶得文
字有相涉者手抄口誦不知疲苦猶以少獲為歉蓋埀
[011-39a]
十餘年之力僅得成編而螺陂則自揚呉至于今代更
三四年埀八百其中鮮所遺漏於是歎其積累繼續之
勤非一日之久一人之力而進士與麗水用心尤勤又
足以知將來之所遺固未有窮也予交於方伯公父子
間號最稔今嵗復與麗水有婚姻好故於是集成尤致
私幸蓋不獨同水貴族相觀競爽將於世教實咸賴之
集中周平園跋呉告身謂演殂之明年溥改元乾貞為
後唐天成二年與史不合按溥代演嗣呉王位改元順
[011-39b]
義又七年稱帝始改乾貞解春雨嘗駁之以為過信尤
國志之誤也由是言之族譜文獻其有禆於邦國之志
豈小哉豈小哉
   昭陵寳墨序
吉水螺陂蕭氏世家也宋仁宗時侍郎公定基以制置
安撫鎮邕管交趾甲馬洞亂侍郎公奏方畧并乞更帥
仁宗賜敕褒荅委信益堅卒致平定敕在祕閣永樂間
翰林學士解公大紳見之棄櫝驚喜曰此世家所寶留
[011-40a]
此特敗楮耳取以歸蕭之長老其後奉守不嚴僅存其
半而逸字二十有餘汚損者又若干今福建布政公晩
侍郎公十八世族孫也總廣憲時命工繕飾復取先世
所録全本并宋大理寺丞葛閎跋文附載其後且遣季
子轍持以示余余受而讀之興千古之思焉惟侍郎公
以政事受知仁宗仁宗常題其名殿柱敕中所謂深知
材略者本淵衷也嗚呼提數萬之師臨萬里之夷以御
狡譎叵測臣叛不常之情苟内間而遙制之雖良平執
[011-40b]
籌頗牧折馘無濟矣使人蹈水火而無恐者恩信之結
也侍郎公之善政仁宗之善任可不謂千古一時乎史
言昭陵之朝兵以不用為功由是觀之非不用也上之
所用者在人不在兵故公之成兵不勞而人不知也嗚
呼豈獨兵為然哉敕不載年月惟閎跋書康定元年則
敇必在景祐寶元之間古人臨文質直不煩若此其歸
祕閣不知何時往往見宋人章奏繳進詞頭必縁故事
然靖康之遷紹熈之災三館所藏盡聞散逸獨此經數
[011-41a]
百年離而復還可異也布政公勲名日著在廣時朝廷
將征交趾實董其役未幾登庸竟納降表諸子多貴又
酷與殿中諸君相類兹殆為之兆矣乎他日有以材畧
受知于上紀之祕閣者不知視侍郎公又何如也
   劉桂隠文集序
嘗讀危大樸名士傳人詳其事大扺吉水為多是人在
一邑則紀載重在一家則閥閱重蓋百十年不一見而
一時滃集豈不異哉向非其人即數千里内不異荒野
[011-41b]
是重紀載與閥閱者重人品而區區尋常富貴起滅不
與也吉水中危所甚慕而又推其心事尤異於當時諸
公稱許其父子祖孫皆守節義則莫有過於桂隠劉公
當元初時廢科舉抱所長無所於洩於是尚行誼盛文
墨自任斯文之重與宋遺老上下徜徉屢為文集賢陞
鄭尚書鵬南蕭御史泰登力薦不屈既卒賜諡文敏元
雖廢科舉而諡不為限故公以布衣得之我朝法度明
峻非五品不得諡即隆貴無問也其異如此公之平生
[011-42a]
詳著元史儒學傳中世出南嶺與秀川為㛰姻余譜秀
川得據所言為證七世孫諶為髙州郡守郡守與先大
夫同事武宗號莫逆故予得以異姓昆弟交三徳用敦
公所著有桂隠集已梓行今多散逸山田志孔重入梓
而節推君方興與弟子員子武天徤索予為序謂之曰
公之平生與詩文元史諸集已詳無可俟區區也惟其
聞當時埀來世而為人重者固必有在然布衣也非世
所謂富與貴也在公之後自布衣以上必自樹立始不
[011-42b]
辱公能不辱公始不辱吾吉水此則若與某所共也然
世之言紀載閥閱者或不在是嗚呼曷亦就斯集觀之
   贈泉口懋德侄令遂安序
嘉靖丙戌余與姪懋徳周欽之講學谷平先生之門是
時始有四方之志嘗竊嘆曰嗟乎吾安得一邑自効乎
誠獲所願即淹一邑何恨夫天下皆邑也士吏之臧否
㕓野之利病賦役之輕重訟獄之微鉅賓祭之交接兵
農之豫密工徒之興弛其在天下者即一邑者也諏咨
[011-43a]
之詳剸裁之敏盈縮之變審斷之公感孚之實儲備之
周緩急之宜其治邑者即天下者也故待人而行者天
下可為也一邑不可為也待身而行者一邑可為也天
下不可為也夫兼天下之事而得身親為之者惟邑為
然故欲自効者必自此始効於邑雖不効於天下可也
已而偏觀今之為邑者不曰地不我宜則曰民不易治
也不然則曰吾所習者古之道非今所宜也甚則曰是
奚足以處我也夫不安於所處斯人也無論矣彼其罪
[011-43b]
時與地與人固皆思以自効者也而所言一至若此何
也況其若此言者固不止於十人而九則是可懼也是
非一邑之計也邑不治治天下胡可期也已而聞以賢
令舉者嵗不乏人則又為之廣延細詢而求其故皆曰
其始猶夫人也及其久也能因變而為之通習於媕婀
辨給衒霍詗伺之目即可以免患吾又以悲今之易於
為令若此而人顧罪時與地與人則又何也吾於是益
懼焉已而待罪史官未幾以無狀罷去而欽之始得判
[011-44a]
永州有聲名夫判之責半於令其聲名宜也又三年懋
徳乃拜令遂安遂安在淛南境去吾鄉不甚逺其民俗
土風宜亦相似而四境多山負山居者必敦龎木彊而
寡詐誕懋徳之質故甚朴能篤信古誼而不忍自負今
又值易與之時縱使媕婀辨給衒霍詗伺之未盡當必
有諒其心者將來其以賢令聞無疑也獨自念抱志甚
久竟不一試而三人之中迺試於懋徳故不獨厚為之
望而且以為幸又因以卜吾之說果可効於天下否也
[011-44b]
   忠惠實紀序
能為己責賑匱乎其才著矣不必其皆恵能為佔危犯
難乎其氣烈矣不必其皆忠夫政令有所拘即懐私不
可以自遂乘忿鬬而前三尺童子亦且踴躍而忘其軀
何則有所畏與激者其勢不得不至是也使無畏與激
斯已矣惟君子者尚慕古人而恒有意於天下其為守
與令也猶受人之牧而常懼其瘠其遇權奸則虎豹之
臨赤子惟恐去之不速也又何屈抑恱媚之有故愛有
[011-45a]
専者必嚴於所事甘於嘗禍要有大不容己者存於其
中固非勉於一事動於一時為可幾也御史長洲凃公
其庶幾哉方公之未仕也每以古人自期待不肯隨俗
以辱喪及為江隂江隂地善易染公決滯平枉濬渠設
防禦盜興學上治行天下第一比去官囊無餘資貸之
故鄉而後行至京拜監察御史是時逆瑾専擅所在樹
黨立威公巡視長蘆鹽課劾其黨畢真撓法語連瑾瑾
已銜之㑹將代瑾遣人刦令上羨賂已公既不應比入
[011-45b]
朝遇瑾衆咸跽而止長揖於是大怒矯詔下獄備受拷
掠廷杖三十戍肅州不及出獄而卒嗚呼公何利於此
哉其為御史也猶夫江隂之心而其為江隂也亦猶夫
未仕之心其心以為朝廷紀綱一日不立則天下赤子
一日無所恃以為命是豈古人所忍冺冺者哉蓋其恵
愛天下之心雖欲已而不可得而豈暇復他顧耶此公
所以為忠也公在獄也江隂人願入金于瑾以求貸公
聞力拒乃止既卒舟過淮江隂奠而賻者累至七八百
[011-46a]
金公故貧藉是歸𦵏而瑾逮其子補伍形勢狼狽得以
不困嗚呼此非忠恵之報哉公三子朴素渾皆世其家
朴集公行事與諸表狀名曰忠恵實紀遣渾之孫繼宗
相示已而自率二子子行徳重來乞言惟先大夫與公
同年舉進士家相去不二舍許皆以古人自期待為武
選郎忤瑾私人幾至不免及今談之猶覺色變某既幸
與公子孫往來復敘公之忠以傳使知有所畏而激者
相去大異亦作求思齊者所當辨也
[011-46b]
   壽羅整菴公八十序
君子談世道必先風教蓋言感之速及之遠無意相遭
而適以相成猶風之行於物也今夫草木之生雨露滋
之矣必披拂於和煦而後生意盎然至其震林盪谷歛
豐茸於寂寞霜雪不得専其威也君子之於人也亦然
當其勤施篤恵澤生民而制羣動此有位得志者之常
無足怪也惟夫身已退而道愈隆處人之所不能而薄
人之所甚欲可使逺者慕近者化縱懐不肖之心亦且
[011-47a]
慼然悔悟索然潛沮有不待言說而要約者其視披拂
之與震盪亦何以異非所謂君子之風乎今制仕于朝
者七十致其事而大臣以六十告為最鮮大臣家居八
九十者天子必有存問而以太宰被是命為尤鮮整菴
羅先生自侍從登太宰年六十遽以去請上不能舍屢
召不應積二十年年且八十上聞而嘉之特命守臣及
門舉禮如制往時朝廷更定禮樂天下文學之士顒然
向進而先生有是請故人不為重其位而重其去蓋始
[011-47b]
知有明哲之幾邇來邊境多虞百司飭厲夙夜不皇即
老且病不可自引去而上舉是禮故人不獨重其壽而
重其賢蓋始知有退休之樂莫不曰先生之決於幾也
如是其不輕於出也已吾其可以利於官亦莫不曰先
生之安其樂也如是其不苟於處也已吾其可以病於
俗於是鄉之士人祝之以矜式邦之大夫頌之以考問
朝之公卿歌之以典刑自有先生而後出處之節侃侃
然稍著於天下矣夫出處有節則士有㢘隅士有㢘隅
[011-48a]
則民有所賴以免於蠧戾乃先生以聖賢之學日有俛
焉進於無疆將謂天以先生風世道也不亦可乎洪先
幸而生是鄉又幸為同姓嘗竊取行事以皷舞不怠且
喜斯世皆有遭也故於祝頌不敢以不文辭
   劉晴川公六十序
嘉靖二十年工部虞衡員外晴川劉君煥吾上封事下
詔獄是時上親覽章奏明察幽隠謂君之言和而有體
又不越他人職事故不深罪第欲稍留之以觀其誠遂
[011-48b]
與富平楊伯修姑孰周順之留獄中者六年上復遣伺
三人動語食息何似有所異否聞其食乏衣穿色不沮
言不懟而講論終嵗不輟則又時時給食食之既久而
三人之誠愈著一旦不待有司之請釋歸故鄉天下之
人莫不感聖天子之仁慶三人之遭而於劉君尤有私
幸蓋其出獄之明年年且六十矣於是門人諸生得從
君遊者其感與慶又自有加於天下之人也相率索余
言以為壽余觀自古進言於君有扣閽牽裾泣血碎首
[011-49a]
致其忠者彼蓋適有所迫而為之非得已也其後遂有
勦襲其事者矣然當時之君肆其威斷加以戮辱誅譴
之慘而一時之人亦皆駭聴而動其嗟咨不知抱抑畏
讒不勝困挫之苦曽未幾至於隕穫摧頺以敗露者多
矣又或望之於君父而不免躬蹈其非嚴於論國而恕
於家人妻孥者往往而是則亦何以望古人哉蓋嘗思
之其所以至此者要皆不免於意氣之為也夫理有可
據乘以少壯銳進之年則意易動而難忘義有所激輔
[011-49b]
以剛直不平之資則氣易使而難制及其既衰揣擬之
見不效他願之私横生囬視向之所進適足憎其悔焉
耳其身之不能自信若此矣故雖聞其名傳其言若足
以鼓一時之觀聴然其人未終音響消歇此與孟子所
謂浩然之氣塞天地而常存豈直不可同日語哉劉君
篤厚沈黙早聞陽明先生致良知之說自入官即以所
聞者行之而未嘗變易以趍乎時好固非獨六十之齒
數年之困始足以見君而君之脫獄也色益恭歉然恒
[011-50a]
若有所不及者嘗語余曰今而後知弗欺而犯之難也
又曰聖天子生全曲成至矣而吾負罪引慝猶有未盡
吾心慚焉夫以顛頓窘束之中而不忘恐懼修省之誠
當衆人歆羨嗟咨之時而益嚴於檢㸃收歛之實摧之
不能令其損揚之不能令其前其言也出其不得已而
非有所惑於中其無言也歛其所可已而非有所懲於
後故不特聖天子諒其言而已也而天下已隂䝉其施
不特士大夫尚其事而已也而武夫獄卒亦知理義之
[011-50b]
可信由是而推極之非孟子所謂浩然之氣塞天地而
常存而彼勦襲其事者非夫欺而犯者歟嗟夫不知學
則其人不可以朝夕計知學矣窮達禍福升沈得喪不
足以動其常存古之言壽與夭者蓋如此君既歸與鄉
之士大夫及其門人諸生日從事於學而余之不才亦
與有聞其將何以壽君相率而索言者某等凡四十有
幾人皆其門人諸生而鄉之士大夫不在是數其所謂
不能行之天下猶可驗之一鄉者與使鄉之士大夫至
[011-51a]
於門人諸生學焉而皆至於不忍欺則君雖無是封事
其常存者固自與天地無敝矣
   秀川撰述序
昔在丙戌先大夫以譜授小子洪先命之曰譜不續百
年矣惟予守官弗皇于家既乃播遷未能卒業汝勉哉
洪先受而蔵之當是時年纔弱冠未知斯言之難也嗣
是收緝散亡嵗有所書志行弗加頺焉就老常恐奄忽
無以光先大夫遺命戊申集世系圖内外傳名位表已
[011-51b]
酉草居徙考丙辰傳表成癸亥祠墓志始就將以告于
祖廟授之族人而先大夫背棄蓋已三十餘年于兹矣
嗚呼傷哉雖然吾於撰述得大悟焉蓋嘗汎而觀之有
以一身而繁數百十指矣有以編氓而食禄且數世矣
有親執作業而富埒封君矣為之躍然喜曰是非駸駸
亢宗者耶已而考其下方墮為溝瘠者昔之家餘萬石
者也旅寄而道瘞者昔之衣冠詩禮者也中斬而漸微
者昔之倚衆擅力者也則又為之蹙然以悲其始以為
[011-52a]
偶然耳比其久也校之上下數百年間莫不皆然乃撫
巻而爽然曰兹非屈伸往復之相尋所謂天道者耶其
有不盡然者非係其志與行之修否耶志行修矣即使
孤弱而賤貧猶將有所遺於後矧其强盛而貴富者耶
然其人往矣不可得而盡詰矣已而視吾之族人其强
盛而貴富者不徒為之喜而繼以懼而於弱孤賤貧者
不徒為之悲而幸其有遭夫為之懼則無徤羨之心而
保誨不忘有所幸願則無狎侮之心而休戚相繫雖有
[011-52b]
疎戚不齊其為喜與悲懼與幸無有乎弗同吾亦不自
知其何以然也吾以是知民胞物與之義起而嗟曰是
固先大夫所為弗皇者乎小子烏足以承之雖然吾於
撰述則又有大悟焉凡書于譜者其必有在也在吾之
上則皆父祖之列未有見吾父祖而弗敬者推而上之
不有尊於吾者乎在吾之下則皆子孫之列未有見吾
子孫而弗慈者推而下之不有卑於吾者乎在吾之前
後則皆兄弟之列未有見吾兄弟而弗愛者推而廣之
[011-53a]
不有大同於吾者乎在吾之上下前後雖有疎戚不齊
其為可敬可慈可愛者無有乎弗同又不止於可喜而
悲已也是故盡吾之敬可以事人矣盡吾之慈可以使
人矣盡吾之愛可以與人矣夫人莫不可事莫不可使
莫不可與此其志與行為何如耶則又何計夫盛衰貧
富貴賤之有吾以是知盡己之性不為近盡人物之性
不為逺各親其親不為異萬物為體不為同小子固未
能也願學焉譜始宋淳熈嘗限十年而一書今可考者
[011-53b]
五書于元者三書于明者二此皆先吾而有意于族人
者也後之書者其謂何自宋以來譜善歐蘇近世義例
祖李小子寡識罔所裁正世系故類蘇譜不復更易考
志傳表創以己意乃若信其言補其不逮以詔無窮使
先大夫遺命久而彌光必也自修志行之君子
   東廓公六十序
聖賢於衆庶鈞之為是人也至其以一身為天下以一
日為萬世則固有大者存也夫聖賢之少壯衰老猶衆
[011-54a]
庶也而有所謂大者何也以形而觀彼無所加也以性
而觀固有通乎天下萬世者是故能自得之不能私之
不明者師其所已明不能者師其所已能而性始各足
雖其既往家誦户說教萬世無窮也夫人不相為謀求
一言之喻不可得也今舉天下萬世莫不惟彼之師如
是而曰鈞之為是人也可乎此孔孟所以大也雖然孔
孟之時其弟子三千從者數百人而已而楊墨之言至
盈天下烏在其為師也然至於今言師弟子者必曰孔
[011-54b]
孟孔孟是故苟得其大雖信於一人亦足矣而況於三
千數百哉天下而一人信之即天下也萬世而一人信
之即萬世也天下萬世信之謂之天下萬世存焉可也
孔孟之後千餘年而有濓洛濓洛之興師友之道一光
矣及其衰也數百年而有陽明王先生先生之門師其
學者幾數千人而此數千人之中又有東廓鄒先生者
師其學而自任以大嘗曰萬物吾之一體也教不倦者
即學之不厭此吾師所傳也先生以温醇廣博之資得
[011-55a]
師於英發榮遇之年悔其平生而盡棄之蓋三十餘年
未嘗一日置其言於孔孟之外自國子祭酒歸者十年
亦未嘗一日分其力於功名勲業之中故先生之門師
其學者亦千餘人庚戌之嵗二月之丁先生春秋且六
十其在門之人以為先生之年視其師不啻過之將其
為教益無窮也則羣趍而為之頌而其在交游者相與
屬言於余余惟先生以誨人為學則壽先生者果在其
門之人矣乎使其人有三千者出焉是孔氏其師矣使
[011-55b]
其人有數百者出焉是孟氏其師矣尊其師為孔孟是
以天下萬世頌也而何有於六十哉雖然濓洛以來為
師弟子者亦曰孔孟孔孟云爾今其人可指也將其信
於一人者固亦不易矣乎夫必信於一人而後可以天
下萬世自得於其性矣而後可以信一人則先生之壽
可知也先生間謂余曰吾戒懼矣吾戒懼其不睹不聞
也已此於性有固然也而天下萬世鮮自得之由是而
言雖謂學不厭者即教之不倦亦可也請即先生之言
[011-56a]
以頌其大
   劉兩峰六十序
聖人之學取之至近行之至逺苟不得其門雖皓首以
終身求一日之幾乎道不可得也知其幾矣造化由乎
一心瞬息可以千古其奚嵗年之足云嵗年所不能計
雖瞬息之間謂之得年亦可也有瞬息而得年則知有
皓首而不得者矣世之皓首者何限然得年者少而不
得者恒多安福兩峰劉君志於聖人之學者也始而師
[011-56b]
陽明先生棄常業以從事而行軰遜其勇其後與雙江
聶公為友假館舍以居而子弟感其化其為學也求得
其心而已而不苟以狥人言其與聶公友也聞其所語
此心寂感之機歸寂之要十餘年來未嘗輕一諾焉一
日忽自省曰公之言是也人之目劉君者若負而可釋
若探而可執若有所守而不易而年且六十矣聶氏之
子弟往為壽索言於公公將赴召遂以命予予惟慶以
六十嵗年之謂也雖予於劉君一日自省而有慕焉人
[011-57a]
之求歸也贏糧躡屩歴險夷辨南北有更寒暑而不至
者此嵗年之譬也及其返鄉井而望廬舍則有聞似聲
而喜見故物而悲者此一日自省之譬也苟於鄉井廬
舍弗之見則遲回於險夷南北之岐雖加以嵗年烏足
多劉君將得其門矣亦不足慶乎雖然劉君之升堂入
室其猶有所待乎昔伯玉與孔子友也五十而知非六
十而後化故其使者曰夫子欲寡過而未能也劉君既
知之矣其進而至於化孰能禦之予生後劉君十有三
[011-57b]
年其於道也望而未之即不知近劉君之年果何似也
因為之慶而慚
   雙江公七十序
孔孟以其身立萬世之命萬世而下仰之如見此豈有
間於久近哉其出也僅為諸侯卿相而席不及煖又已
去位蓋孔子歸魯其年六十有八而孟子去齊自稱長
者埀老猶且皇皇於行當時之人幾何能被其澤也夫
人固有終身談學而不聞道者聞之既難而成之尤難
[011-58a]
有成矣大行之又難孔孟之後濓洛明道可謂成矣而
年與位又皆不逮孔孟逺甚其或壽考而沈於下僚即
在下僚又且早休以去而以大登庸者又往往病其行
之不顯是數者嘗不能以相兼疑若有黙為之制而忌
其全者豈所謂天命固然歟永豐雙江聶先生豪爽蓋
世不為苟㣘以簡静閒雅之器而砥礪于名節登進士
出為華亭取濓洛諸書自隨思以其學反之於身比擢
御史持風采出同列上一時權貴畏憚如虎聞陽明王
[011-58b]
公講學東南顧折節下之反覆辨難凡數千百言弗明
弗止自是盡聞良知之說以為孔孟之復出不易斯語
其後追稱弟子比於及門之士及知蘇州以憂病歸閉
户翠㣲山中十餘年屏耳目之交考易庸之旨喟然嘆
曰夫所謂良知云者蓋指不學不慮而言則未發之中
是也其感則愛與敬也學者舍不學不慮之真而惟執
愛親敬長之感應以求良知不幾於義襲而取乎乃自
為之說曰致良知者致吾心之虚静而寂焉以出吾之
[011-59a]
是非非逐感應以求其是非使人擾擾外馳而無所於
歸以為學也夫知其發也知而良則其未發所謂虚静
而寂焉者也吾能虚静而寂雖言不及感亦可也是說
也吾得之於孔為乾之徤為坤之復為艮之背吾於孟
得之夜氣於濓洛得之主静得之定性是致知之正傳
而徒曰良知良知云者吾不知之也是說出而聞者莫
不盡駭㑹先生自平陽擢漢闗兵備在告而以誣逮怡
然就道履險如夷無幾㣲見面目於是追而送者始共
[011-59b]
嗟異以為先生之學有所聞非徒異同於言說者也釋
歸之明年北邊告警今上用大臣議首以都御火召行
改兵部侍郎進尚書當是時敵嵗窺塞朝廷旰食内外
洶洶先生臨以鎮静事必已出從容籌計不奪於横議
異時紈袴之子囊金竊符溷爵恩賞者不敢一過其門
天下始有羔羊之節以功累加太子太保勲至柱國廕
其子至錦衣千户而先生年且六十有九上憫其勞不
懈不煩以事以優閒之其在兵部邊警旁午猶勤著述
[011-60a]
與天下之搢紳學士辨論不輟及歸田取賜金建堂於
東臯名其堂曰賜老堂邑之博士諸生就而問者户屨
常滿明年為嘉靖丙辰正月十有三日年登七十其視
聴步履飲食視少壯不殊也於是諸生將修執酳祝頌
之禮問言于予予謂孔孟以上無論濓洛而下至陽明
公而後顒顒然然謗言四起幾困而躓竟顯然立于朝
廷之上田州之役天下至今嗟之先生既以所聞見之
於行而又終始保全無少疎敗雖同時大臣羨慕不得
[011-60b]
䝉曠恩之賜豈可不謂至幸歟間嘗侍先生問京師時
事則又欿然不甚滿意且欲畢其餘力以求若不知老
之將至云者夫孔子七十學之於虚静不厭而孟子之
去齊則曰當今之世舍我其誰夫為萬世之命非道之
行與不行可加損也先生殆有意於斯乎予少先生十
有八嵗自庚寅相見於蘇州稱為莫逆骨肉其後遂有
葭莩之好至其辨難亦嘗反覆數千百言雖蹔有合離
而卒不予棄故予於先生猶有望焉不獨祝其年而已
[011-61a]

   劉龍山七十序
念菴羅子談學于鄉龍山劉子數過焉覺其言之多不
覺其說之迂然性好忘中無他腸鄉人之所競者旦言
而旦忘夕言而夕忘惟己之適而弗人之合不知其有
喜怒從違與順逆也嘉靖丁酉舉於鄉為平樂推官三
年以忤上官棄而歸怡怡然無所戚其在平樂與視上
官也猶其在鄉與鄉人居也間與羅子泛彭蠡遊匡廬
[011-61b]
友人見其然笑語之曰在他人患不忘在公患善忘聞
其言亦漫與大笑弗顧也其生長羅子十年於是年且
七十覩其色聴其言躡其步履不異在平樂時子汝虞
汝周婿楊以倫孫應春皆在學校而應夏應秋應冬學
舉子業方有聲嘗遣汝周來聴談學不謂行之迂也居
旬餘汝周辭問之曰將潔舍壽吾翁羅子曰來吾與言
鄉人異而翁貌類有道者其信然耶嘗寢于余弗驚弗
寤神則静矣不記楊里華子乎昔華子好忘而其家弗
[011-62a]
解請於魯國儒生治之儒生曰吾將化其心變其慮而
後可與居七日而積年所患都除華子悟以為賣已也
乃逐而走之問之曰吾之昔也蕩蕩然不知天地之有
無萬物之得失好惡擾擾萬緒之吾侵乃今胡可復得
矣子貢聞而駭夫子曰是非汝所知也夫此一好也由
前言之是而翁之所好不可留也由後言之是而翁之
所好不可去也汝歸壽而翁其尚以㣲言探之其孰留
耶其孰去耶其亦留與去各有所屬皆其大不可已者
[011-62b]
耶抑而翁任乎天不縁乎已固無所謂留與去耶且吾
昔之學也留與去皆有所屬而吾之心有所當有所弗
當固有似乎前所言今之學也近乎華子之求常恐儒
生之我欺也子儒生也其試探之而勿吾欺而翁果今
之華子乎則吾昔之談學也固已囿于而翁而吾不自
知者也
   壽郭癸峰六十序
言有之經師易人師難此謂文行異致也夫實行之艱
[011-63a]
固矣句疏之牽附轇轕悖戾而又槩以宋儒之見以為
折衷其書滿家言人人殊自非厯嵗月更指授未即窮
也人之生也出則雜於交遊入則累於妻子齒増而氣
欿計短而智昏矻矻然鑚研於故紙殘牘之中委曲於
世態局面之變而不能不衒於新竒不淪於舛謬者豈
易易哉自予為童子時吾邑詩有南嶺周氏王氏書有
白沙鄧氏易有諶陂楊氏其諸生各百數十人此百數
十人者雖皆讎校講論久為人師然大要重在祖述不
[011-63b]
敢輕叛前說二十餘年先輩凋落人爭為髙莫能相下
粗知章句即抗顔登席師日益衆而昔之經師亦無有
僅存者矣不亦可慨耶夫三經中惟易道隠而易蕩故
為說恣肆滉瀁而難準羅易齋劉平湖蕭東潭三公之
易皆本楊氏癸峰郭君受易於三公攻堅剖疑盡領本
㫖三公既仕君遂以易為諸生師諸生欲邀至患不能
得多相率走其室諸生才品分授之其慈幼弱也不啻
父母之在側而其給助貧乏也不啻子弟之在家久之
[011-64a]
遊其門者亦且百數十人其取科第而仕與仕而倦休
者有矣君年六十名猶在校官弟子籍中與諸生讎校
講論無異在師門時也噫嘻以吾邑數百里之門二十
餘年之内求其守師說而不失者自君之外不多見然
則經師可易得哉君以甲寅四月十七為君誕辰乞予
言為壽且君處家惇恂取予不苟而强於義又嘗見君
質厚而氣和慎言而寡合是不獨可為經師以其有得
於易學故也於是樂而誦之亦冀聞者毋怠於說經毋
[011-64b]
謬以人師自居也
   城頭陳䝉菴六十序
世人遇年至者多為慶幸夸詡之詞以致敬愛其所徵
述則眉壽兒齒皆詩之教也余竊以為不然凡臣子於
君父祝願無疆情也禮也若朋友則當磨切以義要在
及時自儆不宜以諛恱也小明之詩曰我日斯邁而月
斯征彼於兄弟且爾況朋友之間哉余少侍先大夫邑
居䝉菴陳君數往來來必燕坐坐必縱語語必盡夜乃
[011-65a]
止先大夫嚴重之君是時年三十方自大學歸負豪氣
喜談論謔飲雖數數夜語不知倦其後余上春官而君
亦以謁選行遂與道懐玉㳂錢唐渡江亂淮遡河入濟
出鉅野之藪涉桑乾之流登金臺排閶闔蓋寢同席食
同器水陸同舟車中間炎暑氷雪之侵水土氣習之乖
僕賃薪米之費夷險遲速之候憂愉悲駭之情貴賤新
故之交不知其幾矣而又離合屢變余登第在告君惑
余歸遂不復待次余疾甚共留旅舍朝夕視藥食疾已
[011-65b]
乃行年雖四十有五而氣猶烈烈不知惜勞役畏濡滯
也今又十有五年數其年在禮為耆得以意指使令家
衆顧甘靖退篤任質擇子弟可為後者托之日遊乎長
林大谷鬱阨寥閴之境視其意葢已不欲與俗俯仰於
人之怨侮世之浮艷若將有所甘而棄焉於乎當其豪
論時意氣振發何其壯也及與逺遊見仕宦人不當意
輒切齒恨不即為天子出氣力少効尺寸以求表見今
自甘冺冺若此謂有得於更嘗之力非耶夫人非不遇
[011-66a]
孰能自甘冺冺而自壯至老數其平生豈無更嘗之多
於君而君獨得以自處者謂不有異於人不可使後此
數十年更嘗之多回視今日又安知不有異也夫求往
者更嘗之跡已不可得而年徒積矣將來者又何定乎
則凡有所甚願而不可必有所不欲而不能免者又安
知不有異也自余見君方十三齡而今亦逾四十矣嘗
惜時而無所就竊媿心焉君婿胡生某乞言為壽因有
所述以期君之將來且冀為朋友者必有助我固無以
[011-66b]
諛恱也
   竹塘王石泉翁九十序
玉笥之南有山如屏衍而下馳王氏世居其麓人因號
曰王嶺王嶺之北羣峰突起凌漢而其中幽邃環複仙
人羽客往往蔵焉圖經所載自秦漢而下無慮數十百
人訪諸名嶽未有若斯衆盛者矣王氏之居曰白竹塘
其世最久而其名益著所産多髙年逸人子弟好儒術
髙才能文然類不甚顯豈亦地氣使然哉予嘗見石泉
[011-67a]
大人魁梧頎碩其氣敦龎若無他技與之語引古執誼
崇尚風致怡怡可親與子弟言如其昆季與昆季語如
其朋友早嘗從事藩府計資且官矣㑹逆濠誣布政使
鄭公毅然就理三木在身口不二詞事白棄去又幾何
年而鄭公復起江西遣人召故從事思叙録以報徳固
謝歸優游田里間子孫衆多而又謹良無誶語拂意事
每晨夕出於池沼上偶樵人牧子荅問顧見諸子相從
亦且六七十嵗餘鬚眉皎白衣裳簡古不異畫史之貌
[011-67b]
啇顔墨客之歌鹿門也友人東溪曽子以書來曰丈人
以是月十有六日年九十矣而容色沃若飲啖視平時
不少衰意者有導引之術歟某曰不然丈人七十時聞
其内寢無侍人語曰逸則生欲欲生而精氣告疲夫聚
散者攝氣之大較管括疎密形影立徵故堅真幽潛元
化滋彰施布闓發百脈沸狂丈人殆有意乎丈人俯首
嘿然不應今飲食起處二十年如一日是所操者微密
在丈人且不自知而謂有錬形以和體者乎聖賢之學
[011-68a]
不邇不殖日用飲食知識泯汶其端可得而窺矣外道
竊之以離類逺俗駐世延年其用特淺儒者矯之至於
逐物是又居其下也夫逐物者易與物化不隨化者非
道而何東溪子曰善予與東溪自幼交其仲子仲子舉
於有司不及官所謂能文不甚顯者然延陵達生無所
沾滯此蓋管括之徵不獨地氣能移人也審矣於是因
東溪之問著于篇俾有意於丈人之壽者得攷法云
   外母王夫人六十序
[011-68b]
吾鄉在吉水西北境上衣冠之族以十數其里閈糾錯
姻婭聨複而貴顯亦若代禪者自宋元則然咸以為風
氣鬱積山水之所委洩也以今觀之其淳而未漓朴而
未雕因其故足以善其習陳其實足以&KR0839其辭者往往
鉅公達人積之微漸達之内外蓋隠有維持之力焉而
莫或知之外舅三符翁謝事歸也灑掃一室處其間日
取九經百子史書讀之疏注其義到終巻復温繹如初
蓋食不重味器不髹采者十有五年忘其身之既貴也
[011-69a]
而王夫人之事翁也先旦而興後夕而休嘗以起居見
焉非釃酒漿視雞豚則工緝紡紉綴其葅醢之器烹飪
之宜必手除而躬治之矻矻然雖窮簷委巷之嫗不是
過也夫人為主事君貴裔歸翁者四十有三年後一年
而為母十七年而為外母二年而為姑又二年而為祖
母今計其年且六十而其歸也侍翁為縣令為尚書郎
為郡守至監司為大理進大僕稱朝廷大臣固未嘗一
日遭窘阨事其在邸閤也山珍海錯之竒異呉錦粤紋
[011-69b]
之精綺未嘗輕入矣然而嵗給月俸之隆御筵宫醪之
美白金寶襁之錫飫見聞而接口體者亦已甚久其視
窮簷委巷何如而顧與之敵勞也夫窮簷委巷者皆其
所素服與不得已焉者耳如得已而又加貴焉則必有
所甚不欲與不屑為者不然則亦不免於怨懟之形然
則翁之仕而歸歸而忘其貴而又若有甚宜之者豈細
故哉夫為祖母若母如此其子與孫可鑒也為大臣如
此其士與民可鑒也古者聞瞽誦詩即能使胎教之端
[011-70a]
嚴況目接其事又近在里閈姻婭間孰能已於漸漬熏
染之益豈亦山川風氣之故使類召而美聚乎洪先自
慶吾鄉維持有人又得為夫人婿以傳述其事將聞者
益信而可逺六月二十六日夫人生辰也既書以獻且
俾里閈姻婭來壽者歸而揚之
   外舅曾三符翁八十序
大僕卿三符曽先生年滿八十聞宗族閭里戚屬與其
子弟將期為壽深謝避曰何庸累吾宗族閭里戚屬子
[011-70b]
弟為家人代以請則曰將吾宗族閭里戚屬子弟與為
禮若不能堪也於是先生幼婿羅宰言於長婿洪先曰
已諸禮歟洪先曰是古禮弗行之故也禮在位八十者
不俟朝大事則就舍而問之若曰得無有所苦乎是以
安其體如是也在野東西行者方巡狩必少佇車而弗
敢過若曰得無與相迫乎是以舒其氣如是也上之於
養老也八十加五豆矣然必袒而割牲非為無庖也執
醬而饋執爵而酳非為無百有司也憲徳而不敢乞言
[011-71a]
有之亦㣲簡其禮不必言與否也老者之事上也八十
拜命一坐而再至若賓客之事固弗與聞也夫位莫尊
於天子政莫大於㑹朝遊莫逺於巡狩事莫辱於庖翟
善莫美於乞言榮莫大於賜命然施於八十即殊常焉
又況公卿大夫而下不得以爵先之者哉又況宗族閭
里戚屬至其子弟不得以年等之者哉故朝不俟畢則
燕享之節必不敢有所拘行不避尊則出入之宜必不
容有所制執饋重於養體則酬酢必不行相見主於憲
[011-71b]
徳則應對必不及拜命止於一坐則揖遜必不施此其
優逸静暇恬愉泰適何所不得而豈病於禮之行哉今
先生不然位列于九卿矣然早致其事以歸既不得與
於就問躬饋之事居専於一室矣而今時無巡幸又不
得與於髙年延見之列其公卿大夫在是邦者既未嘗
居位敘齒以時其温存省候之意而宗族閭里戚屬子
弟又未嘗聚觀盛典以動其歆慕敬畏之誠先生耳辨
鬬蟻口嘗脫粟人既忘其齒之甚尊然少長不遺答問
[011-72a]
無倦且又無以異於五十六十之年以是獻食者不求
其所宜進謁者不乘其所便聞言不能稽其故覿徳不
能觀其深顔色不加則曰先生其遺我哉吾不敢以繼
見也議論不入則曰先生其挾我哉吾不欲與盡聞也
蕙蕙然役其視聴於接遇之時而勞其智慮於應對之
末即使彊有力者猶不能以朝夕而況於先生哉夫古
禮之行也可以使田野之老得䝉幸於天子其廢也雖
爵隆齒尊如先生不得享其宗族閭里戚屬子弟之奉
[011-72b]
忠信薄而彌文盛孝弟衰而少儀缺此豈直細故哉雖
然使吾能行於禮而使先生安焉則長者必曰吾亦其
子弟也彼之致敬若是吾何敢以色驕之少者必曰是
猶吾父兄也彼之致愛若是吾何敢以辭煩之宗族曰
斯以教吾家閭里曰斯以仁吾俗戚屬子弟曰斯以篤
吾親羣而化焉固不特爵如先生者得全所尊也將田
野之老可免於凌賤故不特齒如先生者得安所養也
將五十六十之年可免於飢寒如是則古禮之行不庶
[011-73a]
幾乎於是使宰徧告其宗族閭里戚屬子弟使皆以其
觴豆進而洪先復書以申之
   李母貢孺人六十序
聞人之善恱而敬之又從而誦之而婦人之善得誦於
人者蓋鮮有之必其夫與其子之賢者也聞人之善而
獲報者嘆而信之又從而揚之而婦人之獲報見揚於
人者蓋益鮮有之必其夫與其子之賢者也夫婦人豈
不足與為善哉閨閫之中所為不越乎&KR0949瀡甘滑之齊
[011-73b]
織絍縫紉之細而無所謂境外之事所見不越乎妯娌
姑妹姊姪臧獲之類而無所謂閾外之人其人既近則
為之聞者必不逺其事既常則聞之者必不駭且異而
其夫與子之賢又皆不可必得也如是而婦人之善誦
而揚之之鮮也何疑劉向之傳列女也盡千餘年之間
為書八篇而所書以為善者僅數十人耳此數十人者
自后妃以下非其夫與子之賢則皆不幸之極與流離
饑困之餘者也夫不幸之極非人所深願而流離饑困
[011-74a]
之餘則將益逺於人即有誦而揚之者世無向矣孰為
聞之使有人如向矣取數十人於千有餘年之間其暇
及其事之常者乎如是則婦人之勉於善而冀其獲報
於天者其鮮亦宜夫生致愛敬病致其憂夫子所以教
曽子者豈間於為子婦者哉此非甚難能者也使為人
婦者能舉其言其不為夫子之所取乎見取於夫子則
向之書不書宜無足計也然向之書特取甚難能者以
愧人之不能者耳非此數十人能盡千有餘年之善亦
[011-74b]
非以善不在於閨閫之常蓋史氏激勸法也余先宜人
出谷平李氏李氏之族有司空公蕭夫人者居蕪湖蕭
夫人從宦京師先宜人朝夕見之常誦其得婦貢氏至
孝也蕭夫人病亟貢為露禱以身代如是者累月不止
衣不解帶藥必手進蕭夫人竟壽康無恙是時貢年三
十餘末有子人皆為孝婦惜也已而承寵承武二子生
人曰善報善報自夫子之教言之可謂似矣然皆以為
閨閫之常未有為之誦而揚之者豈過信於向然哉余
[011-75a]
嘗為史氏纉向之業者也而又嘗與禮部司務宗銘氏
厚善今其子承寵書來問訊敦先世之好欵如也則余
又且識其夫與子矣忍不為誦而揚之乎貢以戊申正
月望日六十承寵書曰不肖不能事吾母常恐母之善
行弗聞也貢出吏部郎湖亭氏為世家相司務教承寵
承武為令妻賢母此皆不書而獨書其孝者蓋亦用向
之意又史氏成法也
   周魯齋七十序
[011-75b]
隂陽風雨晦明疾矣意者其有為之感乎窮通順逆得
喪數矣意者其有為之制乎雖然有感之者有莫之能
感者有制之者有莫之能制者知有感而不知有莫之
感者其人也亦必周於外衛之嚴知有制而不知有莫
之制者其人也亦必委於外境之順外衛嚴外境順其
於人幾矣而非其至也故古者謂之與人為徒夫内無
攻心之憂則不見攖身之物數起於有形之後固不能
及乎無為之先是道也黄帝得之名為登天堯舜得之
[011-76a]
名為壽孔孟得之名為樂老彭得之名為長生而俞扁
得之名為神術至人不作天年之數不盈久矣孰能勉
於人之徒哉魯齋周君者邑之偉拔士也其少也托於
神術以已疾又能即形脈窺大素之始以逆人禍福期
日發無不中郡邑聞其數驗争迎致之而君固憫人苦
疾有所投不即應則食不甘寢不適亦往往有怛然之
容異時余過之去其廬數里許有丘窿然指語余曰是
臯如廓如者吾所息也望深林而笑曰吾將取匠氏之
[011-76b]
不睨者斵而窽之以為室其可乎則又握手曰明嵗尚
能與我遊否是時年且六十六七矣余既歸聞君挈其
家授二子而日偃休乎其庭時而出乎觀魚噞對禽語
忘其所以處入而顧其妻宋抱有二孫飲食于于惚乎
不知其日之將暮客相問者非其意不顧與之見曰無
以營營者入吾耳也又幾時君之年且七十其貌益勝
而其言乃益不自驗或曰是君寓言以逺世也余曰不
然恬憺虚無真氣從之非岐伯論耶君能以神術憫人
[011-77a]
乃獨不能以此治身也歟哉雖然氣運主治之詳其說
者是數聖人所以盡乎形而下也其說詳者以其為理
賾而術難精也持難精之術而人於我乎托命而能心
安而不懼形勞而不倦耶是昔之於人也言乎有形者
也六氣猶可得而干也今之於已也近於無為者也諸
數之所不能窮也嘗聞君欲著書明已意以示後人倘
以是為祕乎吾將執此補其闕矣
   族叔母彭孺人七十序
[011-77b]
人之飲食衣服莫不皆有常嗜以常嗜者投之顧其力
若易致未有竒之者也惟夫四海九州之異産中土四
裔之更販雖一物之㣲莫不駭視而嚴奉之何則計其
地非越寒暑累月日不可易致以其致之不易雖於有
無不加損未有弗競於得者𤣥黄之於筐篚也芻豢之
於燕饗也古今所同也然卉服織皮山虞海錯不絶書
於禹貢周禮之間考諸詩書載記人之情畧可暏矣稱
觴為壽其始於爵酳之養乎故斯禮也飲食先之其次
[011-78a]
幣帛其次原哽噎之祝倣岡陵之頌侑以文辭禮則加
矣然可誦於學士大夫之前而不可通於寢門之内彼
其外言不可入詩書載記之說不數經於耳目而以頌
祝之辭飾之以文不亦逺乎雖然文辭之於閨門或有
所弗嗜至聞善言而色喜聴樂音而氣和則婦孺之與
士大夫未嘗異也故古有服綵以為恱舍羮以為獻者
矣彼有得於世俗之所矜重閭里之所罕遇者孰無忻
慕歡愛之心哉苟可以得其忻慕歡愛之心則雖一物
[011-78b]
之㣲千萬里之逺猶將致之以盡吾人子之願而況文
辭之所稱引揚盛美而錫純嘏其於事為甚切而於孝
為尤大使取之不勞而傳之可逺其能已乎是固備物
之一道也彭孺人者吾族祖謹齋公配也公善治生資
産嘗雄里中孺人佐以勤儉尤喜詩書教諸子必就儒
業嘗曰使兒子矻矻衣食此不足稱吾志也公中年捐
館而長子柟為縣諸生柟之子文煒末冠接踵青衿之
列其弟桐極兢兢守先業不敢廢尺寸故其養孺人也
[011-79a]
必以情嘉靖甲寅正月十一日孺人壽七十文煒奉柟
命乞言於余余以拙訥寡言而人謬以其言為重於是
文煒請至再不能已噫嘻余安能組織經訓為文章如
古之祝頌者足以膾炙人之口乎譬之海錯見嗜者少
然雜陳俎豆或足以清唇吻而解沈酣若是則孺人聞
余言豈有不恱而文煒之得其請也其亦可以致養也

   曽白塘公七十序
[011-79b]
凡磊落瑰偉之抱不可盡繩以常調惇恂直易之質不
能從事於彌文非獨其志則然也人之所長有能有不
能而上之所好有遇有不遇苟不相值雖有偏技竒能
無所用之況强其不能者耶昔我髙皇知天下之才之
不可以數限而皆可以器使也於是廣賢良方正茂才
異等之科以補場屋課試之不逮既懸之令甲矣復命
閭閻田野之間有周知政事利病欲自言而不得者皆
許面聞既熟視其精神狀貌言語風㫖中采者即日拜
[011-80a]
官與方伯郡守不吝如鄭浦江葉金華諸君是也某嘗
嘆息以為大聖人之見度越尋常萬萬若此皆可以為
後世法使必拘拘塲屋課試如諸君者欲望尺寸表見
可得耶惟貨惟來薦辟久廢耆宿頴秀有不出於塲屋
課試者甘戴白槁馘不知其幾吾未嘗不感其所遇而
惜其所能又恨貨來之作俑無以追正其罪於百餘年
之後也吾婿於曽而曽氏有白塘丈人者多聞善記早
以經書教授里中里中子弟多從之遊其為人内剛而
[011-80b]
外和與人言必歸於正有取平者非丈人出一言竟不
解丈人既竭其是非顧覆瑕掩疵不欲面直或即跳號
嘲謔語侵丈人丈人若為弗聞徐以甘言嘗之務令氷釋
悔謝乃已其始或以為依違然卒不撓久之益為鄉人
倚信有大政役請以相屬嘉靖辛丑冬縣履畞丈人則
總一都之計庚戌予聫近鄉立倉同江以便漕舟丈人
則總四都之計當二役初起人懐異志丈人之持身如
投白璧濁滓中不少湼也邑令西石王君聞其賢以書
[011-81a]
幣乞言丈人上賦役書累數千言積蠧隠病毛舉櫛剔
王君讀之連日嘆服不已多見之行嗚呼自王君以書
問丈人一邑始知有丈人然亦駭王君所為矣王君雖
能屈身乞言固不能以丈人言上之丈人雖能致王君
之乞言與鄉人之倚信固亦不能自致其言聞於上也
自予耳目睹記里閈中即得丈人其足跡未至者宜多
遺論矣今人見塲屋課試中式即謂之才其中式者亦
且以才自許顧槁馘埀白里閭田野間莫之睥睨此不
[011-81b]
足慨哉浦江諸君姑未論假如丈人得一郡邑自試操
三尺以盡所能計年考績不比於今之良吏矣乎不然
即令入綦管庫持籌削牘猶勝寄心腹於刀筆不知何
負於此輩也丈人有雅度曠識中年失嗣人為莫堪獨
能抑情已而得丈夫子二人與其孫森然玉立而丈人
年且七十瞿瞿然與里子弟遊視少時如一日意不衰
也嘉靖丙辰四月十有三日為丈人初度其姪志與子
布同亨等凡十餘人聚于予謀為之壽者予每見丈人
[011-82a]
輒有所慨因為之書蓋予亦塲屋課試中式之人方有
愧於負時固無嫌於憤世爾矣
   姑氏曽夫人七十序
天道之篤厚豈不闗於人事之隆盛後世因仍承習安
陋就簡其相沿烏可盡信哉蓋自吾姑夫人生而女徳
之求至是一變後之談者咸有根據非復假借漫爾云
也當元之季民多轉徙於是吾家始自廬陵遷吉水而
有黄橙之居居黄橙十餘世覆育相滋益繁以庶而女
[011-82b]
子之適鄉里結婚姻者代不乏人最而計之其子孫漸
衍沃者常有之矣求其仕而食禄于朝則甚鮮也其名
位可稱述者間有之矣求其貴而爵至五品則絶無也
以夫之貴被封者既少求其有子推恩身享尊奉不獨
吾家即一邑之中求其一二不可幾也豈非人事隆盛
固亦未易致歟然在吾家七八世以來歴成𢎞之世莫
有過於吾夫人者夫人蘭谷公七世孫宏齋公女余之
從祖姑而同堂共處閨闥相距其質任木訥得之漸漬
[011-83a]
而長厚成性者也夫人之適曽也方伯公以行誼聞其
自奉則甚約也夫人甘苦茹淡無少嫌怨如是者又十
餘年如一日及方伯公顯貴也夫人怡然處之不知其
異於前也故終方伯公之世事業日著而閫内之言不
外聞未踰年見臺君登進士髙等于徤同舉于鄉而能
務學于心因之亦有聞當是時夫人迎養京師京師之
間扄邸内外森然矍然顧盻不及識者取以閑家動中
繩檢而見臺君方推舉入吏部縝練精確黙歛密脩聲
[011-83b]
稱出一時縉紳上今嵗甲子夫人年且七十五月十日
實惟其期先是見臺君食禄三年以滿告凡滿三年者
通前後勞勩雜記之故其所書事務最衆至於闗係天
下人才進退又不可盡聞於人有非可以事務計者於
是天子思所以慰荅羣臣以為所欲尊而不可必得者
莫父母若而其階等得自致者其相遇固不齊也而夫
人以方伯公顯貴遂得具二品服翟冠錦被照耀烜赫
蓋欲為親之樂而快意於自致者自三公九卿數人外
[011-84a]
無加隆者豈非至榮之㑹而天道人事亦有相成者哉
故因夫之貴於生前者非難因夫之貴於身後者為難
受子之養而致樂者非難受子之養而致榮者為難合
夫與子以為榮者非難合鄉人之言以為頌而事甚稀
少若夫人者又其甚難者也蓋吾族自齊魏兩國夫人
以下莫之與並而東山父子直節守道型範若一越六
七百年間至于今曠世兩見是豈可易致哉然世之言
篤厚者既莫能追原本始以反其初而議論因仍尚依
[011-84b]
違而昧特達卒之世教輔翼終何賴也故夫人今日之
榮甘苦茹淡不二視者基之也謹畏儉朴者福所由生
而侈大靡肆者入而悖出不恃其有者細行所以周也
日進不已者至徳所以升也慕彰施者其亦無忘積累

   葛山王母羅氏六十序
坤之六三推無成有終之義比於妻道以為妻於夫臣
於君事相類也余觀往史鞠躬盡瘁託孤寄命忠藎純
[011-85a]
一之士視彤管紀賛端操烈節誠莫可軒輊至較其所
據與其所資又若有不盡然者夫爵賞酬功勤而刑戮
以懲弗恪人君奔走天下豪傑而致其勞力者持此具
也風聲鼓舞雖中人以上皆可自勉而不致於敗閑即
使立綴旒之朝當土崩之勢事變倉卒人心危疑孑然
無可他仰顧其位已崇矣責已重矣近而儔類之猜嫌
逺而筆削之毁譽豈無捐軀以成名者乎故有幸而獲
聞矯而必為者此其所據與所資則誠便也至於女婦
[011-85b]
閨閫之靚嚴不敵光儀之赫奕酒漿之供給不闗外閾
之謀慮及其遭坎坷撫孤遺百責之叢委隻影之悲辛
而又食貧作苦嵗悠日積無聊憤憊感時摧懐姆傅之
訓不聞背貳之俗踵習苟其志成矣寸縷勺水誰為貽
之窮鄉僻野誰為傳之彼何恃而甘心哉例之委質食
禄之人此其尤難宜不待辨也夫外無所據而後知根
於中者之為誠外無所資而後知發於中者之為力余
每聞節義事輒憬然戚於心而於女婦益有深省遊余
[011-86a]
門有王生暹者母羅孺人蓋其一也孺人年十八歸王
象翹象翹病且卒顧暹纔十嵗而母老弟幼懼孺人有
他也謂之曰汝能終我事乎孺人掩泣剪髮以示象翹
復堅之輒又走取刀向象翹自斷指翹持之曰果然吾
瞑矣象翹素喜言張公藝事至是目數顧諸弟孺人測
其意即與諸弟婦合食孺人所生止暹一人而諸弟稍
長皆有子已而婚嫁又皆有子與女矣早夜劬劬無有
厚薄是時年二十八耳諸弟婦與羣從子婦視孺人如
[011-86b]
其母至於今亦無有厚薄也噫嘻此不謂無成有終而
尤處其難者耶將非根於誠而又發之力者耶惜也沈
於笄禕而不厠於冠裳不見於受遺而止於立孤也暹
奉孺人教命以學易為縣諸生督學憲使可泉蔡公賞
識其文聞孺人行事復表異之臺院諸公將遂聞之於
上而為暹友者若某某某以今嵗八月二十有七日孺
人年且六十謀之為壽乞言於余余惟賞善莫大於表
宅錫福莫永於廣譽孺人處尤難之地宜足憐矣然上
[011-87a]
而褒異於公卿下而令聞於鄉里且得年以來諸士大
夫之祝其所得不已多乎愧余不文不及古之史氏以
一言為衮鉞繫後世之予奪以塞諸士大夫之請也因
觀卦辭乃論而序之
 
 
 
 
[011-87b]
 
 
 
 
 
 
 
 念菴文集巻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