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1a]
欽定四庫全書
宣室志卷七
唐 張讀 撰
黑山之陰有李衛公廟寶厯中張惟清都䕶單于其從
事盧立嘗夢一人頎長黒衣告立曰吾居於衛公廟
且久矣子幸我於軍城中已而遂去及曉立不喻
即入白於惟清曰衛公於國有大勲勞今廟宇隳殘
飄蕩且甚願新其土木之製惟清喜而可其請先是
[007-1b]
單于府以惟清有美化狀其政績遣䕶軍駱忠表聞
於上有詔命中書舎人髙公釴文其事刻於碑詔既
至而未有堅䂥惟清方命使採石於雲中郡未還及
修衛公廟濠其西得一石方而長其下有刻出張字
厯然可辨土人持以獻于惟清惟清喜曰天賜吾之
碑石即召從事視之立且驚且異因起賀而白前夢
於是以石為碑髙公之文刻焉
太和中王璠亷問丹陽因溝其城既鑿深數尺得一石
[007-2a]
銘文曰山有石石有玉玉有瑕即休工人得之具以
事告白而獻於璠詳其義久而不能解即命僚佐辨
之皆無能析其理者數日有一叟請謁璠之吏且宻
謂曰吾聞王公得石銘今有辨者乎吏曰公方念之
其義為何如耶君即能究耶叟曰是不祥也夫山有
石石有玉玉有瑕即休也皆叙王公之世也且先公
曰崟崟生礎以文而觀是山有石也礎生璠是石有
玉也璠之子曰遐休是玉有瑕即休休者絶之兆推
[007-2b]
是而辨其絶緒乎吏謝之叟言竟而去至太和九年
冬璠卒夷其宗果符叟之解也
太和中有栁光者嘗南遊因行山道㑹日晩誤入山崦
中松徑盤曲行數里至一石室雲水環擁清泉交噴
室有裀榻若人居者前對霞翠固非人境光因臨流
凝佇忽見一缶合於地光即啟之其缶下有泉周不
盡尺其水清激舉巵以飲若甘醴盡十餘巵而已醉
甚遂偃於榻及曉方寤因視石壁有雕刻文字極多
[007-3a]
遂寫其字置于䄂詞曰武之在邜堯王八季我棄其
寢我去其扆深深然髙髙然人不吾知人不吾謂由
今之後二百餘祀熖熖其光和和其始東方有兔小
首兀尾經過吾道來至吾里飲吾泉以醉登吾榻而
寐刻乎其壁奥乎其義人誰以辨其東平子光閱而
異之遂行出徑約數十步回望其室盡無見矣光究
之不得友人吕生者視而解之未幾吿曰吾盡詳矣
此乃得道者語也大唐氏之初建號武德武之二年
[007-3b]
其嵗己卯也武之在卯其義見矣蓋武德二年也堯
王者謂髙祖之號神堯曰八季者亦二年也我棄其
寢我去其扆者言其去蓋絶去之時乃武德二年也
深深然髙髙然人不吾知人不吾謂者言其𨼆而人
不知也由今之後二百餘祀者言君之來也且唐氏
之初今果二百餘矣熖熖其光和和其始者熖熖其
光謂歲在丁未也熖者火豈非南方丙丁之謂乎未
亦火之位也和和其始謂今天子建號曰太和其始
[007-4a]
蓋元年也東方有兔小首兀尾者叙君之名氏東方
甲乙木也兔者卯也卯以附木是柳字也小首兀尾
是光也經吾道來吾里言君之來也飲吾泉以醉登
吾榻而寐言君之止也刻乎其壁奥乎其義誰人以
辨其東平子謂其義奥而獨吾能辨之東平吾之邑
也益又信矣如是而辨果得道者之遺記也
唐元和中李師道據青齊蓄兵勇銳地廣千里儲積數
百萬不貢不覲憲宗命將討之王師不利而師道益
[007-4b]
驕乃建新宫擬天子正殿卜日而居是夕雲物遽晦
風雷如撼遂為震擊傾圮俄復繼以天火了無遺燼
青齊人相顧語曰為人臣而逆其君者禍固宜矣今
責降自天安可逃其戾乎旬餘師道果誅死
唐劉禹錫云僧道宣持律第一忽一旦霹遶戸外不
絶宣曰我持律更無所犯若有宿業則不知之於是
裭三衣於户外謂有蛟螭憑焉衣出而聲不已宣乃
視其十指甲有一㸃如油麻者在右手小指上疑之
[007-5a]
乃出於隔子孔中一震而失半指黑㸃是蛟龍之藏
處也禹錫曰在龍亦已善求避地之所矣而終不免
則一切分定豈可逃乎
唐晉陵郡建元寺僧智空本郡人道行彰聞於里中年
七十餘一夕既闔闗忽大風雷若起於禪堂殷然不
絶燭滅而塵坌晦黑且甚簷宇揺震矍然自念曰吾
棄家為僧迨兹四紀暴雷如此豈神龍有怒我者不
然有罪當雷震死耳既而聲益甚復坐而祝曰某少
[007-5b]
學浮屠氏為沙門迨五十餘年豈所行乖於釋氏教
耶不然且有黷神龍耶設如是安敢逃其死儻不然
則願亟使開霽俾舉寺僧得自解也言訖大震一聲
若發左右坐榻傾靡昏霾顛悖由是驚慴仆地經食
頃聲方息雲月晴朗然覺有腥腐氣如在室内秉燭
視之於垣下得一蛟其長數丈血流于地乃是禪堂
庭北有槐樹髙數十尋為雷震死循木理而裂中有
蛟龍蜿蜒之跡焉
[007-6a]
唐河東郡東南百餘里有積水謂之百丈泓清澈纎毫
必鑒在驛路之左槐栁環擁煙影如暮途出於此者
乃為憇駕之所太和五年夏有徐生自洛陽抵河東
至此水困殆既甚因而暫息且吟且望日卓午忽聞
水中有細聲若蠅蚋之噪俄而纎光發其音稍響暫
者擊轂其光如索而曵焉生始異之聲久益繁遂有
雷自波間起震光為電接雲氣至旅次遽話其事答
曰此百丈泓也嵗旱未嘗不指期而雨今旱且甚巫
[007-6b]
師命巫屬禱焉巫者告曰某日當有大雨至日果為
之霑足
唐御史楊詢美居廣陵郡從子數人皆幼始從師學嘗
一夕大風雨雷電震耀諸子俱出戸望且笑且詈曰
我聞雷有鬼不知鬼安在願得而殺之可乎既而雷
聲愈震林木傾靡忽一聲轟然若在于廡諸子驚甚
即馳入戸負壁而立不敢輒動復聞雷聲若天呵地
吼廬舎揺動諸子益懼經食頃雷電方息天月清霽
[007-7a]
庭有大古槐擊拔其根而劈之諸子覺兩髀痛不可
忍具告詢美命家僮執燭視之諸髀咸有赤文縱横
十數狀𩔖杖痕疑雷鬼之所為也
寶厯中有京兆韋思𤣥僑居洛陽性尚竒嘗慕神仙之
術後遊嵩山有道士教曰夫餌金液者可以延夀吾
子當先學煉金如是則可以肩赤松駕廣成矣於是
思𤣥求煉金之術積十餘年㑹術士數百終不能得
其妙忽一日有居士辛銳者貌甚清瘦愀然有寒色
[007-7b]
衣敝裘扣思𤣥門謂思𤣥曰吾病甚窮無所歸聞先
生好古尚竒集天下異人方士我故來謁耳願先生
納之思𤣥即止居士於舎之後居士身疾臞盡潰血
甚韋氏一家盡惡之思𤣥嘗召術士數人㑹食而
居士不得預既具膳居士突至客前溺於筵席上盡
濕客怒皆起韋氏家僮亦競來罵之居士遂告去行
至庭忽亡所見思𤣥與諸客甚異之因視其溺乃紫
金也竒光燦然直曠代之寳思𤣥且驚且歎有解者
[007-8a]
曰居士紫金精也徴其名氏信矣且辛者葢西方庚
辛金而銳字者兌從金兌亦西方之正位推其義則
吾之解若合符然
故崔寧領蜀時犍為守清河崔君既以啟尹真人函事/具
靈仙/篇是夕崔君為㝠司所召其㝠官即故相吕諲也
與崔君友善相見悲泣已而謂崔曰尹真人有石函
在貴郡何為輒開今奉玉帝命召君按驗將如之何
崔謝曰愚俗聾瞽不識神仙事故輒開真人之函罪
[007-8b]
誠重然已三宥之矣其不識不知者俱得原赦儻公
寛之某庶獲自新耳諲曰帝主命嚴地府卑屑何敢
違乎即召按掾出崔君籍有頃按掾至白曰崔君餘
位五任餘夀十五年今上帝有命折夀十二年盡奪
其官崔又謝曰與公平生為友今日之罪誠自已招
然故人豈不能宥之諲曰折夀削官則固不可逃然
可以為足下致二年假職優其廩禄用副吾子之託
崔又再拜謝言方畢忽有雲氣炳然紅光自空而下
[007-9a]
諲及廷掾僕吏俱驚躍而起曰天符下遂稽首致敬
崔於室中壁隙間潜窺之見諲具巾笏率廷掾分立
於庭咸俛而拱雲中有一人紫衣金魚執一幅書宣
導帝命於是諲及廷掾再拜受書便駕雲而上頃之
遂没諲命崔君出坐啟天符視之且歎且泣謂崔曰
子識元三乎元相國行/三名載也崔曰乃布衣之舊耳諲曰血
屬無𩔖吁可悲夫某雖與元三為友至是亦無能拯
之徒積悲歎詞已又泣既而命一吏送崔君歸再拜
[007-9b]
而出與使者俱行入郡城𪠘中已身卧於榻其妻孥
哭而環之使者引崔府君於榻魂與身翕然而合遂
窹其家云卒三日矣本郡已白亷使崔即治裝虚室
往蜀具吿於寧寧遂著攝副使月給俸錢二十餘萬
時元載方執國政寧與載善饋遺甚多聞崔之言懼
連坐因命親吏持五百金賂載左右盡購得其書百
餘軸皆焚之後月餘元載籍沒又二年崔亦終矣
彭城劉溉者貞元中為彭城令卒於官家甚貧困寄韓
[007-10a]
城佛寺中嵗將半其縣丞竇亦卒三日而寤初竇生
晝寢夢一吏導而西去厯髙原大澤數百里抵一城
郭入門導吏亡去生懼甚即出城門門有衛卒舉劍
而列竇生訊之衛卒舉劍指南曰由此之生道耳竇
始知身死背汗而股慄即南去雖殆不敢息俄見十
餘人立道左有一人呼竇生挈其手而熟視之乃是
劉溉曰吾兄何自而來竇具以告曰我自與足下别
若委身於陷穽中念平生時安可得因涕泣竇即話
[007-10b]
㝠途事溉泣不語久之又曰我妻今安在得無恙乎
竇曰賢子僑居韓城佛寺中將半嵗矣溉曰子今去
為我問訊我以窮泉困辱逺不可逃每念妻孥若踵
而不忘步幽顯之恨何可盡道哉將别謂竇曰我有
詩贈君曰㝠路杳杳人不知不用苦說使人悲喜得
逢君傳家信後㑹茫茫何處期已而又泣竇遂告别
未十餘里聞擊撞聲極震響因悸而寤竇即師楊慈祖
兄其甥崔氏子常以其事語諸人
[007-11a]
貞元中有廬江郡民因樵採至山會日暮忽見一胡人
長丈餘自山崦中出衣黑衣執弓矢民大恐遽走匿
林中窺之胡人佇望良久忽東向發一矢民隨望之
見百步外有一物狀𩔖人舉體黄毛數寸䝉烏巾而
立矢中其腹輒不動胡人笑曰果非吾所及遂去又
一胡亦長丈餘魁偉逾於前者亦執弧矢東望而射
中其物之胷亦不動胡人又曰非將軍不可又去俄
有胡人數十衣黑衣臂弓腰矢若前驅者又見一巨
[007-11b]
人長數丈披紫衣狀貌極異緩步而來民見之不覺
瞿然巨胡東望謂其前驅者曰射其喉羣胡欲争射
之巨胡誡曰非雄舒莫可他胡皆退有一胡前引滿
一發遂中其喉其物亦不懼徐以手拔去三矢持一
巨礫西向而來胡人皆有懼色前白巨胡曰事迫矣
不如降之巨胡即命呼曰將軍願降其物乃投礫於
地自去其巾狀如婦人無髮至羣胡前盡收奪所執
弓矢皆折之遂令巨胡跪於地以手連掌其頰胡人
[007-12a]
哀祈稱死罪者數四方釋之諸胡髙拱而立不敢輒
動其物徐以巾䝉首東望而去胡人相賀曰賴今日
甲子爾不然吾輩其死乎既而俱拜於巨胡前巨胡
頷之良久遂導而入山崦時欲昏黑民雨汗而歸竟
不知何物也
唐敬宗皇帝御厯以天下無事視政之餘因廣浮屠教
由是長安中緇徒益多及文宗嗣位親閱萬機思除
其害於人者嘗顧左右曰自吾為天子未能有補於
[007-12b]
人今天下幸無兵革吾將盡除害物者使億兆之民
指今日為堯舜時願足矣有不能補治化而蠧於物
者但言之左右或對曰獨浮屠氏不得有補於大化
而蠧於物為甚可以斥去於是文宗病之始命有司
詔中外罷緇徒說佛經義又斥其不脩教者詔命將
行㑹尚食㕑吏脩御膳以鼎烹雞卵方措火於其下
忽聞鼎中有聲極㣲如人言者迫而聽之乃羣卵呼
觀世音菩薩也聲甚悽咽似有所訴尚食吏異之具
[007-13a]
其事上聞文宗命左右驗之如尚食所奏文宗歎曰
吾不知浮屠氏之力乃如是耶翌日敕尚食吏勿以
雞卵為膳因頒詔郡國各於精舎塑觀世音菩薩之
像以彰感應
髙陽許文度唐太和中僑居岐陽郡後以病熱近月餘
瞑而卧于榻若沉醉狀後數日始寤初文度夢有一
人衣黄袍若吏輩與俱行田野四望間寂然無雞犬
聲且不知幾百里是時天景已曛晦愁思如結有衣
[007-13b]
黄袍者謂文度曰子無苦夫夀之與夭固有涯矣雖
聖人安能逃其數文度忽悟身已死憂且甚又行十
餘里至一水盡目無際波濤黒色杳莫窮其深淺黄
衣人俱履水而去獨文度懼不敢涉已而有二金人
皆長五寸餘竒光皎然自水上來黄衣者望見金人
沮色震慄即辟易馳去不敢正視二金人謂文度曰
汝何為來地府中我今挈汝歸生途慎無恐文度懼
稍解因再拜謝之於是金人與文度偕行數十里俄
[007-14a]
望見里門喜不勝忽聞有厲聲呼文度者文度悸而
醒見妻子方泣於前且竒且歎而羸不能運肢體
故未暇語其事後旬日病少間策而行於庭忽見二
金人皆長五寸餘在佛舎下果前時夢中所見者視
其儀狀無毫縷之異心益竒之始以其事告於妻妻
曰昨者以君病且亟妾憂不解然嘗聞佛氏有救苦
之力由是棄貲玩鑄二金人之像每清旦先具齋祀
之自是君之疾亦除蓋其神力也文度感二金人報
[007-14b]
效之速不食牲牢常閱佛書因盡窮其㫖而皈依於
釋氏焉
有商居士者三河縣人年七嵗能讀佛氏書里人異之後
廬於三河縣西田中有佛書數百篇手卷目閱未嘗
廢一日從而師者且百輩往往獨遊城邑偕其行者
聞居士每運肢體瓏然若戞玉之音聽者竒之或曰
居士之骨真鎖骨也夫鎖骨連絡如蔓故動揺肢體
則有清越之聲固其然矣昔聞佛氏書言佛身有舎
[007-15a]
利骨菩薩之身有鎖骨今商居士者豈非菩薩乎然
愚俗之人固不可辨也居士後年九十餘一日湯沐
具冠帶悉召門弟子㑹食因吿之曰吾年九十矣今
旦暮且死汝當以火燼吾屍慎無違逆吾㫖門弟子
泣曰謹聽命是夕端坐而逝後三日弟子焚居士於
野及視其骨果鎖骨也支體連貫若綴絡之狀風一
拂則纎韻徐引於是里人競施金錢建一塔以居士
鎖骨瘞於塔中
[007-15b]
甯勉者雲中人也年少有剛勇氣善騎射能以力格猛
獸不用兵仗北都守健其勇署為衙將後以兵士千
人軍於飛狐城時薊門帥驕悍棄天違法反書聞闕
下唐文宗皇帝詔北都守攻其南詔未至而薊門兵
夜伐飛狐鉦鼔震地飛狐人恟然不自安謂甯勉曰
薊兵豪健不可敵今且至矣其勢甚急願空其邑以
遁去不然旦暮㧞吾城吾不忍父子兄弟盡血賊刃
下悔寧可及雖天子神武安能雪吾寃乎幸熟計之
[007-16a]
勉自度兵少固不能折薊師之鋒將聽邑人語慮得
罪於天子欲堅壁自守又慮一邑之人悉屠於賊手
憂既甚而策未有所决忽有諜者告曰賊盡潰矣有
棄甲在城下願取之勉即登城垣望見星月明朗有
賊兵馳走顛躓者不可數若有大兵擊其後勉大喜
開邑門縱兵逐之生擒卒數千人得其遺甲甚多先
是勉好浮屠氏常誦佛書金剛經既敗薊師擒其虜
以訊焉虜曰向者望見城上有巨人數百俱長三丈
[007-16b]
餘雄猛可懼怒目呿吻袒肱執劍薊人見之盡慘然
汗慄即馳走逺避又安有鬬心乎勉始悟巨人乃金
剛也益自竒之勉累官至御史中丞後為清塞副使
也
唐貞觀中有玉潤山悟真寺僧夜於藍溪忽聞有讀
法華經者其聲纎逺時星月逈臨四望數十里閴然
無覩其僧慘然有懼及至寺具白其事於羣僧明夕
俱於藍溪聽之果聞經聲自地中發於是以標表其
[007-17a]
所明日窮表下得一顱骨在積壤中其骨槁然獨唇
吻與舌鮮而且潤遂持歸寺乃以石函致於千佛殿
西軒下自是每夕常有讀法華經聲在石函内長安
中有士女觀者千數後新羅僧客於寺僅嵗餘一日
寺僧盡下山獨新羅僧遂竊石函而去寺僧跡其所
往已歸海東矣時開元末也
[007-17b]
宣室志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