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r0057 神僧傳-- (master)


No. 2064


御製神僧傳序




神僧者。神化萬變。而超乎其類者也。然皆有
傳。散見經典。觀者猝欲考求。三藏之文。宏博
浩汗。未能周遍。是以世多不能盡知。而亦莫
窮其所以為神也。故間繙閱。采輯其傳。總為
九卷。使觀者不必用力於搜求。一覽而盡得
之。如入寶藏而眾美畢舉。遂用刻梓以傳。昭
著其迹於天地間。使人皆知神僧之所以為
神者有可徵矣。用書此於編首。概見其大意
云爾。


永樂十五年正月初六日



神僧傳卷第一



摩騰



釋摩騰。本中天竺人也。美風儀解大小乘經。
常以遊化為任。往天竺附庸小國講金光明
經。會敵國侵境。騰惟曰。經云。能說此法為地
神所護。使所居安樂。今鋒鏑方始。曾是為益
乎。乃誓以忘身。躬往和勸。遂致二國交歡。由
是顯譽。逮漢永平中明帝夜夢金人飛空而
至。乃大集群臣以占所夢。通人傅毅奏曰。臣
聞西域有神。其名曰佛。陛下所夢將必是乎。
帝以為然。即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
往天竺尋訪佛法。愔等於彼遇見摩騰。要還
漢地。騰誓志弘通不憚疲苦。冒涉流沙至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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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邑。明帝甚加賞接。於城西門外立精舍以
處之。漢地有沙門。自騰始也。但大法初傳未
有歸信。故蘊其深解無所宣述。後卒於雒陽。
有記云。騰譯四十二章經一卷。初緘在蘭臺
石室第十四間中。騰所住處。今雒陽城西雍
門外白馬寺是也。相傳云。外國有王嘗毀破
諸寺。唯招提寺未及毀壞。夜有一白馬繞塔
悲鳴。即以啟王。王即停壞諸寺。因改招提以
為白馬。故諸寺立名。多取則焉。


法蘭



竺法蘭。中天竺人也。自言誦經論數萬章。為
天竺學者之師。時蔡愔既至彼國。蘭與摩騰
共契遊化。遂相隨而來。既達雒陽與騰同止。
少時便善漢言。愔於西域獲經。即為翻譯。所
謂十地斷結佛本生法海藏佛本行四十二章
等五部。會移都寇亂四部失本不傳。江左唯
四十二章經。今見在。可二千餘言。漢地見存
諸經唯此為始也。愔又於西域得畫釋迦倚
像。是優田王旃檀像師第四作。既至雒陽。明
帝即令畫工圖寫置清凉臺中及顯節陵上。
舊像今不復存焉。又昔漢武穿昆明池底得
黑灰問東方朔。朔云。可問西域梵人。法蘭既
至。眾追問之。蘭云。世界終盡劫火洞燒。此灰
是也。其言有徵。信者甚眾。後卒於雒陽。春秋
六十餘矣。


世高



安清字世高。安息國王子也。幼以孝行見稱。
加又志業聰敏剋意好學。外國典籍及七曜
五行醫方異術乃至鳥獸之聲無不棕達。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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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見群燕忽謂伴曰。燕云。應有送食者。頃之
果有致焉。眾咸奇之。雋異之聲早被西域。讓
國出家修道。博曉經藏尤精阿毘曇學。既而
遊方遍歷諸國。以漢桓初年到中夏。通習華
言宣譯諸經。多有神迹。自稱先身已經出家。
有一同學多瞋。分衛值施主不稱。每輒懟音隊
恨。高屢加訶諫。終不悛改。如此二十餘年。乃
與同學辭訣云。我當往廣畢宿世之對。卿明
經精懃不在吾後。而性多恚怒命過當受惡
形。我若得道必當相度。既而適廣州值寇亂。
路逢一少年。唾手拔刀曰。真得汝矣。高笑曰。
我宿命負卿遠來相償。卿之忿怒故是前世
時意也。乃延頸受刃容無懼色。少年殺之。觀
者填陌。莫不駭其奇異。已而神識還為安息
王太子。遊化中國。值靈帝末關洛擾亂。乃振
錫江南云。我當過廬山度昔同學。行達䢼音恭
亭湖廟。此廟舊有威靈。商旅祈禱能分風送
船上下。各無留滯。嘗有乞神竹者。未許輒取。
舫即覆沒。竹還本處。自是舟人敬憚莫不懾
影。高同旅三十餘船奉牲請福。神乃降祝曰。
舫有沙門可便呼上。客咸驚愕。請高入廟。神
告高曰。吾昔外國與子俱出家學道。好行布
施而性多瞋怒。今為䢼亭廟神。周迴千里並
吾所治。以布施故珍玩甚豐。以瞋恚故墮此
神報。今見同學悲欣可言。壽盡旦夕而醜形
長大。若於此捨命穢污江湖。當度山西澤中。
此身滅後恐墮地獄。吾有絹千匹并雜寶物。
可為立法營塔使生善處也。高曰。遠來相度
何不出形。神曰。形甚醜異眾人必懼。高曰。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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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眾不怪也。神從床後出頭。乃是大蟒。不知
尾之長短。至高膝邊。高向之梵語數番。讚唄
數契。蟒悲淚如雨須臾還隱。高即取絹物辭
別而去。舟侶颺帆。蟒復出身登山而望。眾人
舉手。然後乃滅。倏忽之頃便達豫章。即以廟
物為造東寺。高去後神即命過。暮有一少年
上船。長跽高前受其呪願。忽然不見。高謂船
人曰。向之少年即䢼亭廟神。得離惡形矣。於
是廟神歇矣。無復靈驗。後人於山西澤中見
一死蟒。頭尾數里。今潯陽郡蛇村是也。高後
復到廣州。尋其前世害已少年。時少年尚在。
高徑投其家說昔日償對之事。并敘宿緣。歡
喜相向云。吾猶有餘報。今當往會稽畢對廣
州客悟高非凡。豁然意解追悔前愆。厚相資
供隨高東遊。遂達會稽。至便入市。正值市中
有群鬪者。誤傷高首。應時殞命。廣州客頻驗
二報。遂精勤佛法具說事緣。遠近聞知莫不
歎異焉。


僧會



釋僧會。俗姓康氏。其先康居國人。世居天竺。
其父因商賈移于交阯。會年十餘歲。二親並
亡。以至性居憂。服闋出家。厲行甚峻。為人弘
雅有識量。篤志好學。明解三藏博覽六經。天
文圖緯多所綜涉。辨於樞機頗屬文翰。時孫
權已制江左。而佛教未行。赤烏十年初達建
業。營立茅茨設像行道。時吳國以初見沙門。
覩形而未及其道。疑為矯異。有司奏曰。有胡
人入境。自稱沙門。容服非常。事應檢察。權
曰。昔漢明帝夢神號稱為佛。彼之所事豈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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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風耶。即召會詰問。有何靈驗。會曰。如來遷
迹忽逾千載。遺骨舍利神曜無方。昔阿育王
起塔及八萬四千。夫塔寺之興以表遺化也。
權以為誇誕乃謂會曰。若能得舍利當為造
塔。如其虛妄國有常刑。會請期七日。乃謂其
屬曰。法之興廢在此一舉。今不至誠後將何
及。乃共潔齋靜室。以銅瓶加几燒香禮請。七
日期畢寂然無應。求申二七。亦復如之。權曰。
此欺誑將欲加罪。會更請三七日。權又特聽。
會謂法侶曰。宣尼有言。文王既沒文不在茲
乎。法雲應降。而吾等無憾。何假王憲。當以誓
死為期耳。三七日暮猶無所見。莫不震懼。既
入五更。忽聞瓶中鎗然有聲。會自往視果獲
舍利。明旦權自手執瓶瀉于銅盤。舍利所衝
盤即破碎。權肅然驚起曰。希有之瑞也。會進
而言曰。舍利威神豈直光相而已。乃劫燒之
火不能焚。金剛之杵不能碎。權令試之。會更
誓曰。法雲方被蒼生仰澤。願更垂神迹以廣
示威靈。乃置舍利於鐵砧磓上。使力者擊之。
於是砧磓俱陷舍利無損。權大嗟伏。即為建
塔。以始有佛寺故號建初寺。名其地為佛陀
里。由是江左大法遂興。至孫皓即位法令苛
虐廢棄淫祀毀壞佛寺。嘗使衛兵入後宮治園。
於地得一金像高數尺呈皓。皓使著不淨處
以穢汁灌之。共諸群臣笑以為樂。俄爾之間
舉身大腫。陰處尤痛。叫呼徹天。太史占言。犯
大神所為。即祈祝諸廟求福。婇女即迎像置
殿上。香湯洗數十遍。燒香懺悔。皓叩頭于枕。
自陳罪狀。有頃痛間。遣使至寺請會說法。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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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隨入。皓具問罪福之由。會為敷析辭甚精
要。皓有才解欣然大悅。因求看沙門戒。會以
戒文禁祕不可輕宣。乃取本業百三十五願。
分作二百五十事。行住坐臥皆願眾生。皓見
慈願廣普益增善意。既就會受五戒。旬日疾
瘳。乃於會所住更加修飾。宣示宗室莫不尊
奉。會在吳朝亟說正法。以皓性兇粗不及妙
義。唯敘報應近事以開其心。天紀四年皓降
晉。九月會遘疾而終。是歲晉武太康元年也。
至晉成帝咸和中蘇峻作亂。焚會所建塔。司
空何充復更修造。平西將軍趙誘世不奉法
傲蔑三寶。入此寺謂諸道人曰。久開此塔屢
放光明。虛誕不經所未能信。若必自覩所不
論耳。言竟塔即出五色光照曜堂剎。肅然毛
竪。由是敬信。於寺東更立一小塔。唐高宗永
徽中復見形于越。稱是遊方僧。而神氣瓌異。
見者悚然。罔知階位。時寺綱紏詰其由罵驅
逐之。會行及門。乃語之曰。吾康僧會也。苟能
留吾真體。楅爾伽藍。跬步之間立而息絕。既
而雙目微瞑。精爽不銷。舉手如迎揖焉。足跨
似欲行者。眾議偃其靈軀寘於窀穸。人力殫
絕略不傾移。遂遷于勝地別立崇堂。越人競
以香花燈燭繒綵幡蓋果實衣器請祈心願多
諧人意。初越之軍旅多寓永欣。其婦女生產。
兵士葷血觸污僧藍。人不堪其穢惡。會乃化
形往謁閩廉使李若初。且曰。君侯領越之藩
條。託為遷之軍旅。語罷拂衣而去。尋失踪跡。
李公喜而駭。且記其言。後果赴是郡。及上官
訖便謁靈迹。認當時言者即斯僧也。命撤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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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勒就營幕。又匹婦夜臨蓐席且無脂燭隣
無隙光。俄有一僧秉燭自牖而入。其夫旦入
永欣認會貌。即是授火救產之僧。自爾民間
多就求男女焉。又嘗就閭閻家求草屨。至今
越人多以芒鞵油旛上獻。感應盻蠁。各赴人
家。不可周述號超化禪師。


朱士行



朱士行。頴川人。少出家專務經典。嘗講道行
經覺文意隱僻。遂誓志遠求大本。西至于闐
得梵書正本。將歸洛陽。其國學眾。乃白王云。
漢地沙門欲以婆羅門書惑亂正典。若不禁
之恐聾盲漢地。王即不聽齎經。士行深懷痛
心。乃求燒經為證。王許焉。於是積薪殿前以
焚之。臨火誓曰。若大法應流漢地經當不然。
如其無護命也。言已投經火中。火即為滅不
損一字。大眾駭服咸稱其神感。遂得送至中
國。後士行終于闐。年八十。闍維之薪盡火滅
屍猶能全。眾咸驚異。乃呪曰。若真得道法當
毀敗。應聲碎散。因斂骨起塔焉。


訶羅竭



訶羅竭者。莫詳氏族。少出家。誦經二百萬言。
性虛玄守戒節。善舉措美容色。多行頭陀獨
宿山野。晉武帝太康九年暫至洛陽。時疾疫
流行死者相繼。竭為呪治。十差八九。至晉惠
帝元康元年。乃西入止婁至山石室中坐禪。
此室去水遠甚。時人欲為開㵎。竭曰。不假相
勞。乃自以左脚碾室西石壁。壁陷沒指。既拔
足水從中出。清香甘美四時不絕。來飲者皆
止飢渴除疾病。至元康八年端坐從化。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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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國法闍維之。焚燎累日。而屍猶坐火中永
不灰燼。乃移還石室內。


耆域



耆域者。天竺人也。周流華戎靡有常所。而倜
儻神奇。任性忽俗迹行不恒。時人莫之能測。
自發天竺至于扶南。經諸海濱爰涉交廣。並
有靈異。既達襄陽。欲寄載過江。船人見梵沙
門衣服弊陋。輕而不載。船達北岸域亦已度
前行。見兩虎。虎弭耳掉尾。域以手摩其頭。虎
下道而去。兩岸見者隨從成群。晉惠之末至
于洛陽。諸人悉為作禮。域胡跽晏然不動容
色。時或告人以前身所更。謂支法淵從羊中
來。竺法與從人中來。又譏諸眾僧謂衣服華
麗不應素法。見洛陽宮城云。彷彿似忉利天
宮。但自然之與人事不同耳。域謂沙門耆闍
蜜曰。匠此宮者從忉利天來。成便還天上矣。
屋脊瓦下應有千五百作器。時咸云昔聞此
匠實以作器著瓦下。時衡陽太守南陽滕永
文。在洛寄住滿水寺。兩脚攣屈不能起行。域
往視之曰。君欲得病差。何不取淨水一杯楊
柳一枝來。域即以楊枝拂水舉手向永文而
呪。如此者三。因以手搦永文膝令起。即時而
起行步如故。此寺中有思惟樹數十株枯死。
域問永文。樹死幾時。永文曰。積年矣。域即向
樹呪如呪永文法。樹尋荑發扶疎榮茂。尚方
暑中有一人病癥將死。域以應器著病者腹
上。白布通覆之。呪願數千言。即有臭氣燻徹
一室。病者曰。我活矣。域令人舉布。應器中有
若淤泥者數升。臭不可近。病者遂瘥。洛陽兵
[001-0951a]
亂辭還天竺。洛中沙門數百人。各請域中食。
域皆許往。明旦五百舍皆有一域。始謂獨過。
末相讎問方知分身降焉。既發。諸道人送至
河南城。域徐行追者不及。域乃以杖畫地曰。
於斯別矣。其日有從長安來者。見域在彼寺
中。後有賈客胡濕登謂。於是日將暮。逢域於
流沙。計已九千餘里。既還西域。不知所終。


法朗



釋康法朗。學于中山。永嘉中與一比丘西入
天竺行過流沙。千有餘里。見道邊敗壞佛圖。
無復堂殿蓬蒿滿目。法朗等下路瞻禮。見有
二僧各居其傍。一人讀經。一人患痢穢污盈
房。其讀經。者了不營視。朗等愴然興念。為煮
糜粥掃除浣濯。至六日病者稍困。注痢如泉。
朗等共料理之。其夜朗等並謂病者必不移
旦。至明晨往視之。容色光悅病狀頓除。然屋
中穢物皆是華馨。朗等乃悟。是得道之士以
試人也。病者曰。隔房比丘是我和尚。久得道
慧可往禮覲。法朗等先嫌讀經沙門無慈愛
心。聞已乃作禮悔過。讀經者曰。諸君誠契并
至同當入道。朗公宿學業淺。此世未得願也。
謂朗伴云惠若植根深當現世得願。因而留
之。法朗後還山中為大法師。道俗宗之。


佛圖澄



佛圖澄者。西域人也。本姓白氏。少出家清真
務學。誦經數百萬言。以永嘉四年來適洛陽。
志弘大法。善念神呪。能役使鬼物。以麻油雜
臙脂塗掌。千里外事皆徹見掌中如對面焉。
亦能令潔齋者見。又聽鈴音以言事無不效
[001-0951b]
驗。欲於洛陽立寺。值劉曜寇洛臺帝京擾亂。
澄立寺之志遂不果。乃潛身草野以觀世變。
時石勒屯兵葛陂。專以殺戮為威沙門遇害
者甚眾。澄憫念蒼生欲以道化勒。於是杖策
到軍門。勒大將郭黑略素奉法。澄即投止黑
略家。黑略從受五戒。崇弟子之禮。黑略後從
勒征伐。輒預剋勝負。勒疑而問曰。孤不覺卿
有出眾智謀。而每知行軍吉凶何也。黑略曰。
將軍天挺神武幽靈所助。有一沙門知術非
常。云將軍當略有區夏。已應為師。臣前後所
白皆其言也。勒喜曰。天賜也。召澄問曰。佛道
有何靈驗。澄知勒不達深理。止可以道術為
教。因言曰。至道雖遠亦可以近事為證。即取
器盛水燒香呪之。須臾生青蓮華。光色耀目。
勒由此信伏。澄因諫曰。夫王者德化洽於宇
內。則四靈表瑞。政弊道銷。則彗孛見於上。恒
象著見休咎隨行。斯乃古今之常理。天人之
明戒。勒甚悅之。凡應被誅殘。蒙其利益者十
有八九。於是中州之胡皆願奉佛。時有痼疾
世莫能治者。澄為醫療應時疾瘳。勒自葛陂
還河北過枋頭。人夜欲斫營。澄語黑略曰。須
臾賊至。可令公知。果如其言。有備故不敗。勒
欲試澄。夜冠冑衣甲執刃而坐。遣人告澄云。
夜來不知大將軍所在。使人始至。未及有言。
澄逆問曰。平居無寇何故夜嚴。勒益敬之。勒
後因忿欲害諸道士并欲苦澄。澄乃避至黑
略舍。語弟子曰。若將軍使至問吾所在者。報
云。不知所之。使人尋至覓澄不得。使還報勒。
勒驚曰。吾有惡意向聖人。聖人捨我去矣。通
[001-0951c]
夜不寢思欲見澄。澄知勒意悔。明旦造勒。勒
曰。昨夜何行。澄曰。公有怒心。昨故權避。公
今改意是以敢來。勒大笑曰。道人謬耳。襄國
城塹水源在城西北五里團丸祠下。其水暴
竭。勒問澄。何以致水。澄曰。今當勅龍。勒字
世龍。謂澄嘲己。答曰。正以龍不能致水。故相
問耳。澄曰。此誠言非戲也。水泉之源必有神
龍居之。往以勅語告之水必可得。乃與弟子
法首等數人至泉源上。其源故處久已乾燥。
坼如車轍。從者心疑。恐水難得。澄坐繩床燒
安息香。呪願數百言。如此三日水泫然微流。
有一小龍。長五六寸許。隨水來出。諸道士競
往視之。澄曰。龍有毒勿臨其上。有頃水大至
隍塹皆滿。澄閑坐歎曰。後二日當有一小人
驚動此下。既而襄國人薛合有二子。既小且
驕。輕侮鮮卑奴。奴忿抽刀刺殺其弟。執兄于
室以刀擬心。若人入室便欲加手。謂薛合曰
送我還國我活汝兒。不然共死。於此內外驚
愕莫敢往觀。勒乃自往視之。謂薛合曰。送奴
以全卿子誠為善事。此法一聞方為後害。卿
且寬情。國有常憲命人取奴。奴遂殺兒而死。
鮮卑段波攻勒。其眾甚盛。勒懼問澄。澄曰。昨
寺鈴鳴云。明旦食時當擒段波。勒登城望波
軍不見前後。失色曰。軍行地傾。波豈可獲是
公安我辭耳。更遣夔安問澄。澄曰。已獲波矣。
時城北伏兵出遇波執之。澄勸勒宥波遣還本
國。勒從之。卒獲其用。時劉載已死。載從弟曜
篡襲偽位。稱元光初。光初八年曜遣從弟中
山王岳。將兵攻勒。勒遣石虎率步騎拒之。大
[001-0952a]
戰洛西。岳敗保石梁塢虎堅柵守之。澄與弟
子自官寺至中寺。始入寺門。歎曰。劉岳可憫。
弟子法祚問其故。澄曰。昨亥時岳已被執。果
如所言。光初十一年曜自率兵攻洛陽。勒欲
自往拒曜。內外僚佐無不必諫。勒以訪澄。澄
曰。相輪鈴音云。秀支替戾岡僕谷拘禿當。此
羯語也。秀支替戾岡出也。僕谷劉曜胡位也。
拘禿當捉也。此言軍出捉得曜也。時徐光聞
澄此言。苦勸勒行。勒乃留長子石弘。共澄以
鎮襄國。自率中軍步騎。直指洛陽城。兩陣纔
交曜軍大潰。曜馬沒水中。石堪生擒之送勒。
澄時以物塗掌。觀之見有大眾中縛一人。朱
絲約其肘。因以告弘。當爾之時正生擒曜也。
曜平之後。勒乃僣稱趙天王行皇帝事。改元
建平。是歲晉成帝咸和五年也。勒登位已後
事澄彌篤。時石葱叛。其年澄戒勒曰。今年葱
中有蟲食必害人。可令百姓無食葱也。勒頒
告境內慎無食葱。到八月石葱果走。勒益加
尊重。有事必諮而後行。號大和尚。石虎有子
名斌。後勒以為兒。勒愛之甚重。忽暴病而亡。
已涉二日。勒曰。朕聞虢太子死扁鵲能生。大
和尚國之神人。可急往告。必能致福。澄乃取
楊枝呪之。須臾能起。有頃平復。由是勒諸稚
子多在佛寺中養之。每至四月八日。勒躬自
詣寺灌佛為兒發願。至建平四年四月天靜
無風。而塔上一鈴獨鳴。澄謂眾曰。鈴音云。國
有大喪不出今年矣。是歲七月勒死。太子弘
襲位。少時虎廢弘自立。遷都于鄴。稱元建武。
傾心事澄有重於勒。澄時止鄴城內中寺。遣
[001-0952b]
弟子法常北至襄國。弟子法佐從襄國還。相
遇在梁基城下共宿。對車夜談言及和尚。比
旦各去。法佐至始入覲澄。澄逆笑曰。昨夜爾
與法常交車共說汝師耶。先民有言。不曰敬
乎幽而不改。不曰慎乎獨而不怠。幽獨者敬
慎之本。爾不識乎。佐愕然愧懺。於是國人每
共相語曰。莫起惡心和尚知汝。及澄之所在。
無敢向其方面涕唾便利者。時太子石邃有
二子在襄國。澄語邃曰。小阿彌比當得疾。可
往迎之。邃即馳信往視。果已得疾。太醫殷騰
及外國道士。自言能治。澄告弟子法牙曰。正
使聖人復出不愈此疾。況此等乎。後三日果
死。石邃荒酒將圖為逆。謂內竪曰。和尚神通
倘發吾謀。明日來者當先除之。澄月望將入
覲虎。謂弟子僧惠曰。昨夜天神呼我曰。明日
若入還勿過人。我倘有所過汝當止我。澄常
入必過邃。邃知澄入要候甚苦。澄將上南臺。
僧惠引衣。澄曰。事不得止。坐未安便起。邃固
留不住。所謀遂差。還寺歎曰。太子作亂其形
將成。欲言難言。欲忍難忍。乃因事從容箴虎。
虎終不解。俄而事發。方悟澄言。後郭黑略將
兵征長安北山羌。墮羌狄中。時澄在堂上坐。
弟子法常在側。澄慘然改容曰。郭公陷敵。令
眾僧呪願。澄又自呪願。須臾更曰。若東南出
者活餘向則困。復更呪願。有頃曰脫矣。後月
餘日黑略還說。墮羌圍中東南走馬乏。正遇
帳下人推馬與之曰。公乘此小人乘公馬濟
與不濟任命也。黑略得其馬故獲免。推驗日
時正是澄呪願時也。偽大司馬燕公石斌虎。
[001-0952c]
以為幽州牧鎮。群兇湊聚因以肆暴。澄戒虎
曰。天神昨夜言。疾收馬還。至秋齊當癱爛。虎
不解此語。即勅諸處收馬送還。其秋有人譖
斌於虎。虎召斌鞭之三百。殺其所生母齊氏。
虎彎弓捻矢。自視行斌罰罰輕。虎乃手殺五
百。澄諫曰。心不可縱死不可生。禮不親殺以
傷恩也。何有天子手行罰乎。虎乃止。後晉軍
出淮泗隴北瓦城。皆被侵逼。三方告急。人情
危擾。虎乃瞋曰。吾之奉佛而更致外寇。佛無
神矣。澄明旦早入。虎以事問澄。澄因讓虎曰。
王過去世經為大商主。至罽賓寺嘗供。大會
中有六十羅漢。吾此身亦預斯會。時得道人
謂予曰。此主人命盡當更雞身後王晉地。今
王為王豈非福也。疆場軍寇國之常耳。何為
怨謗三寶。夜興毒念乎。虎乃信悟跪而謝焉。
虎常問澄。佛法不殺。朕為天下之主。非刑殺
無以肅清海內。既違戒殺生。雖復事佛詎獲
福耶。澄曰。帝王事佛當在體恭心順顯揚三
寶不為暴虐不害無辜。至於兇暴無賴非化
所遷。有罪不得不殺。有惡不得不刑。但當殺
可殺。當刑可刑耳。若暴虐恣意殺害非罪。雖
復傾財事法無解殃禍。願陛下省欲興慈廣
及一切。則佛教永隆福祚方遠。虎雖不能盡
從。而為益不少。虎尚書張離張良等家富事
佛各起大塔。澄謂曰。事佛在於清淨無欲慈
矜為心檀越雖儀奉大法。而貪悋未已。遊獵
無度。積聚不窮。方受現世之罪。何福報之可
希耶。離等後並被戮滅。時又久旱。自正月至
六月。虎遣太子詣臨漳西滏口祈雨。久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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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虎令澄自行。即有白龍二頭降於祠所。其
日大雨。方數千里。其年大收。戎貊之徒先不
識法。聞澄神驗皆遙向禮拜。並不言而化焉。
澄常遣弟子向西域市香。既行。澄告餘弟子。
掌中見買香弟子在某處被劫垂死。因燒香
呪願遙救護之。弟子後還云。某月某日某處
為賊所劫垂當見殺忽聞香氣。賊無故自驚
曰。救兵已至。棄之而走。虎於臨漳修治舊塔
少承露盤。澄曰。臨淄城內有古阿育王塔。地
中有承露盤及佛像。其上林木茂盛。可掘取
之。即畫圖與使。依言掘取。果得盤像。虎每欲
伐燕。澄諫曰。燕國運未終卒難可剋。虎屢行
敗績方信澄戒。黃河中舊不生黿。忽得一
以獻虎。澄見而歎曰。桓溫其入河不久。溫字
元子。後果如言也。時魏縣有流民。莫識氏族。
恒著麻襦布裳在魏縣市中乞丐。時人謂之
麻襦。言語卓越狀如狂病。乞得米穀不食輒
散。置大路云。飼天馬。趙興太守藉拔收送詣
虎。先是澄謂虎曰。國東二百里某月某日。當
送一非常人。勿殺之也。如期果至。虎與共語
了無異言。唯道陛下當終一柱殿下。虎不解
此語。令送以詣澄。麻襦謂澄曰。昔在元和中
會。奄至今日酉戌受玄命。絕曆終有期。金離
銷于壤。邊荒不能尊。驅除靈期迹。莫已已之
懿。裔苗葉繁其來方積。休期於何期永以歎
之。澄曰。天迴運極否將不支九木。水為難無
可以術寧。玄哲雖存世莫能。基必頹久遊閻
浮。利擾擾多此患。行登凌雲宇會於虛遊間。
澄與麻襦講論終日。人莫能解。有竊聽者。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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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此數言。推計似如論數百年事。虎遣驛馬
送還本縣。既出城外辭能步行。云我當有所
過未便得發。至合口橋可留見待。使如言馳
去。未至合口。而麻襦已在橋上。考其行步有
若飛也。虎嘗晝寢。夢見群羊負魚從東北來。
寤已訪澄。澄曰。不祥也。鮮卑其有中原乎。慕
容氏後果都之。澄嘗與虎共升中堂。澄忽驚
曰。幽州當火災。仍取酒灑之。久而笑曰。救已
得矣。虎遣驗幽州云。爾日火從四門起。西南
有黑雲來驟雨滅之。雨亦頗有酒氣。至虎建
武十四年七月。石宣石韜將圖相殺。宣時到
寺與澄同坐浮圖。一鈴獨鳴。澄謂宣曰。解鈴
音乎。鈴云。胡子洛度。宣變色曰。是何言歟。
澄謬曰。老胡為道不能山居。無言重茵美服。
豈非洛度乎。石韜後至。澄熟視良久韜懼而
問澄。澄曰。怪公血臭。故相視耳。至八月澄使
弟子十人齋于別室。澄時暫入東閤。虎與后
杜氏問訊。澄曰。脇下有賊。不出十日。自佛圖
以西此殿以東當有流血。慎勿東行也。杜氏
曰。和尚耄耶何處有賊。澄即易語云。六情所
受皆悉是賊。老自應耄。但使少者不惛。遂便
寓言不復章的。後二日宣果遣人害韜於佛
寺中。欲因虎臨喪仍行大逆。虎以澄先戒故
獲免。及宣事發被收。澄諫虎曰。既是陛下之
子。何為重禍耶。陛下若含怒加慈者。尚可六
十餘歲。如必誅之。宣當為彗星下掃鄴宮也。
虎不從以鐵鎖穿宣頷。牽上薪積而焚之。收
其官屬三百餘人。皆轘裂支解。投之漳河。澄
乃勅弟子罷別室齋也。後月餘日有一妖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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髦尾皆有燒狀。入中陽門出顯陽門。東首東
宮皆不得入。走向東北俄爾不見。澄聞而歎
曰。災其及矣。至十一月虎大饗群臣於大武
前殿。澄吟曰。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將壞人
衣。虎令發殿石下視之。有棘生焉。澄還寺視
佛像曰悵恨不得莊嚴。獨語曰。得三年乎。自
答。不得不得。又曰。得二年一年百日一月乎。
自答不得。乃無復言。還房謂弟子法祚曰。戊
申歲禍亂將萌。巳酉石氏當滅。吾及其未亂
先從化矣。即遣人辭虎曰。物理必遷身命非
保。負道焰遷之軀化期已及。既荷恩殊重。故
逆以仰聞。虎愴然曰。不聞和尚有疾。乃忽爾
告終。即自出宮寺而慰喻焉。澄謂虎曰。出入
生死道之常也。修短分定非所能延矣。夫道
重行全德貴無怠。苟業操無虧雖亡若在。違
而獲延非其所願。今意未盡者。以國家心存
佛理奉法無吝。興起寺廟崇顯壯麗。稱斯德
也宜享休祉。而布政猛烈理刑酷濫。顯違聖
典幽背法戒。不自懲革終無福祐。若降心易
慮惠此下民。則國祚延長道俗慶賴。畢命就
盡歿無遺恨。虎悲慟嗚咽知其必逝。即為鑿
壙營墳。至十二月八日卒於鄴宮寺。是歲晉
穆帝永和四年也。士庶悲哀號赴傾國。春秋
一百一十七矣。仍窆於臨漳西紫陌。即虎所
創塚也。俄而梁犢作亂。明年虎死。冉閔纂戮
石種都盡。閔小字棘奴。澄先所謂棘子成林
者也。澄左乳旁先有一孔。圍四五寸。通徹腹
內。有時腸從中出。或以絮塞孔。夜欲讀書輒
拔絮。則一室洞明。又齋日輒至水邊引腸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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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還復內中。澄身長八尺。風姿甚美。妙解深
經旁通世論。講說之日止標宗致。使始末文
言昭然可了。加復慈洽蒼生拯救危苦。當二
石兇疆虐害非道。若不與澄同日。孰可言哉。
但百姓蒙益日用而不知耳。佛調須菩提等
數十名僧。出自天竺康居。不遠數萬里路。足
涉流沙詣澄受訓。樊[沔-丏+丐]釋道安。中山竺法雅。
並跨越關河聽澄講說。皆妙達精理研測幽
微。澄自說。生處去鄴九萬餘里棄家入道一
百九年。酒不踰齒過中不食。非戒不履無欲
無求。受業追隨常有數百。前後門徒幾且一
萬。所歷州郡興立佛寺八百九十三所。弘法
之盛莫與先矣。初虎殮澄。以生時錫杖及鉢
內棺中。後冉閔纂位開棺。唯得鉢杖不復見
屍。或言。澄死之月有人見澄於流沙。虎疑其
不死。因發墓開棺視之。唯見一石。虎曰。石者
朕也。師葬我而去矣。未幾虎死。後慕容雋都
鄴。處石虎宮中。忽夢見虎嚙其臂。意謂石虎
為崇。乃募覓虎屍於東明館掘得之。屍殭不
毀。雋蹹音踏之罵曰。死胡敢怖生天子。汝作宮
殿成。而為汝兒所圖。況復他耶。鞭撻毀辱投
之漳河。屍倚橋柱不移。秦將王猛乃收而葬
之。麻襦所言一柱殿也。後符堅征鄴雋子𪾳
為堅大將郭神虎所執實先夢虎之驗也。


佛調



竺佛調者。未詳氏族。事佛圖澄為師。住常山
寺積年。業尚純樸不表飾言。時咸以此高之。
常山有奉法者。兄弟二人居去寺百里。兄婦
疾篤。載出寺側以近醫藥。兄既奉調為師。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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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常在寺中諮詢行道。異日調忽往其家。弟
具問嫂所苦共審兄安否。調曰。病者粗可卿
兄如常。調去後弟亦策馬繼往。言及調旦來。
兄驚曰。和尚旦初不出寺。汝何容見。兄弟爭
以問調。調笑而不答。咸共異焉。調或獨入深
山一年半歲。齎乾飯數斗。還恒有餘。有人甞
隨調山行數十里。天暮大雪下。調入石穴虎
窟中宿。虎還共臥窟前。調謂虎曰。我奪汝處
有愧如何。虎乃弭耳下山。從者駭懼。調後自
剋將亡之日。遠近皆至。悉與語曰。天地長久
尚有崩壞。豈況人物而求永存。若能蕩除三
垢專心真淨。形數雖乖而神會必同契。眾咸
流涕固請。調曰。死生命也其可請乎。調乃還
房端坐。以衣蒙頭奄然而卒。後數年調白衣
弟子八人。入西山伐木。忽見調在高巖上。衣
服鮮明姿儀暢悅。皆驚喜作禮。和尚尚在耶。
調曰。吾常在耳。具問知舊可否。良久乃去。八
人便捨事還家。向諸同法者說。眾無以驗之。
共發塚開棺不復見屍。唯衣履在焉。


法慧



竺法慧。本關中人。方直有戒行。入嵩高山事
浮圖蜜為師。晉康帝建元元年至襄陽止羊
叔子寺。不受別請每乞食。輒齎繩床自隨於
閑曠之路。則施之而坐。時或遇雨以油帔自
覆。雨止唯見繩床。不知慧所在。訊問未息慧
已在床。每語弟子法昭曰。汝過去時折一雞
脚。其殃尋至。俄而昭為人所擲。脚遂永疾。後
語弟子云。新野有一老公當命過。吾欲度之。
仍行於畦畔之間。果見一公將牛耕田。慧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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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乞牛。公不與。慧前自捉牛鼻。公懼其異。遂
以施之。慧牽牛呪願。七步而反以牛還公。公
少日而亡。後征西庾稚恭鎮襄陽。既素不奉
法。聞慧有非常之迹。甚嫉之。慧預告弟子曰。
吾宿對尋至。誡勸眷屬令勤修福善。爾後二
日果收而刑之。春秋五十八矣。臨死語眾人
云。吾死後三日天當暴雨。至期果洪注城門
水深一丈。居民渰沒多有死者。
神僧傳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