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600 雨山和尚語錄-清-上思 (master)


雨山和尚語錄卷第十八
嗣法門人  記


書問



示弘曉禪人



道無二致。唯在當人。一念純真。原始要終不變異耳。
南泉和尚云。喚作如如。早是變了也。不動之謂如。但
不可安著名字。試看父母未生巳前一段綿密不露
絲毫底光景。豈是伊相狀名邈所能彷彿。從上祖佛
到這裏有口只堪掛壁。事不獲巳。向壁立無縫罅處
略露一線。不過控當人箇入路而已。既得箇入路。又
須求箇出路。所謂入路出路者。秪據學人見地了與
不了而論。若果是箇過量漢子。向他未屙已前一逴
逴得。轉向今世門頭。大行闊步。自不落他名相窠臼。
等閒拈一機。示一境。直得森羅萬象。徹底孤危。大地
山河。通上險絕。到這裏說箇一念純真。尚屬分外。寧
有出入名相令人落岐路耶。不見曹山和尚辭洞山。
山曰。甚麼處去。曹云。不變異處去。洞云。不變異處豈
有去耶。曹云。去亦不變異。吾宗門下曹山可謂妙得
其家風者。何則。蓋吾人一往心路。多習氣盛於他古
人心性。玄妙機境上搭著便上。大似蒼蠅為唾沫所
粘。無自由分。據實而論。皆變異也。聖見且爾。況凡情
乎。所以古宿云。凡情聖見是金鎖玄路。直須回互。又
云。一念凡聖情見未忘。便打入驢胎馬腹。英靈衲子
果要合他先聖古轍。不須別作伎倆。但只要將心識
上所蘊底雜骨董盡情傾卻。時中保養。似狸奴白牯
百不知。百不會。騰騰任運。任運騰騰。任是諸天雨花
無路。外道潛覷。不見有蹤。到此方稱本色衲子也。


示楚璞侍者



參學高士入此箇門中。若踏得諸佛正脈著。始不被
他閑機境所惑亂。看他靈山頭陀一花從無名無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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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拈出。雖智如鶖子。辯似滿慈。尚不能測量。何況聾
俗人天而不罔然。古德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直
下綿綿不露絲毫。可謂理契寰中矣。後來饒舌底無
端添箇是甚麼之語。雖則慈悲之故。卻令他捕影覷
光之輩向平地上著倒。大似靈龜負圖。自取喪身失
命之兆。要知本色宗師為人自別。不見白雲端祖云。
鼓聲未擊之先。山僧未登座之際。好箇古佛樣子。若
人薦得。可謂古釋迦不前。今彌勒不後。更聽三寸舌
頭上帶出來底早已參差。須知有辨參差眼方救得
完全。此翁尋常立處孤危。用處嶮絕。而今雖則放開
一線。要且不失其宗。只貴上根利智之士向他言外
承當。不去意中領略。何慮一切時不超諸限量。一切
處不迥絕羅籠。昔人有云。善學柳下惠。終不師其跡。
此言雖近。可以喻遠。


示妙光侍者



西天諸祖說法雖尚理致。然類皆聖師。應運垂手之
際。他於果上承當。不向因中領略。是以不落今時。傳
到震旦。有等乘言滯句之流執為窠臼。若非馬師應
讖而出。移其途。革其轍。首以一喝聾大雄之耳。變為
機鋒。少室真宗流通豈到今日。昔人喻為迅雷破山。
烈風振海。無堅不破。無跡不絕。信然。厥後承其派者
若南泉。歸宗。黃檗。臨濟輩。各各用本分手腳。格外提
持。一如神龍入海。變化莫測。蓋他尋常用得家活。大
步驟闊。非的的沒量大人莫能克紹。大覺興化又臨
濟入室之子。一味奮通天作略。用蓋世機關。拳倒須
彌。踢翻滄海。尚未彷彿其標致。況㽄嗄之器。得一知
半解。便謂登堂入奧。何異將甌持水擬比大洋。瑯琊
和尚云。剪除狂寇。掃蕩欃槍。猶是功勳邊事。君臣道
合。海晏河清。猶是法身邊事。若局一機一境。或執箇
前後際斷底清淨境界以為了當。正克符所謂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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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底癡頑是也。苟非莫邪橫按。正令當行。策其前
進。終身墮在無尾巴猢猻隊中為害。豈鮮鮮哉。所以
雲門和尚云。直得盡大地無纖毫過患。猶是轉句。不
見一色始是半提。須知更有全提向上在。看他雲門
臨濟用處覿體通同。但學者無定古今眼目。故不能
區別。而今要與他從上諸老把手共行。無論全提半
提。向下向上。一總颺在搕𢶍堆頭。只放出自家活卓
卓底本有神通。如擊石火。似爆龜紋。神化無方。捷迅
罔測。其迴天轉地。越格超宗之功。又豈在諸大老以
下哉。不是強為大丈夫兒。合自由爾。


示彥明侍者



還鄉盡是兒孫事。祖父從來不出門。誠哉有妙旨矣。
試嘗論之從上得悟諸老。如高峰睹真贊以及墮枕
之類。所謂還鄉盡是兒孫邊事是也。若不出門底祖
父。當人切不得向佛祖言下覓。若向佛祖言下覓則
賺汝平生了也。何故。不見佛眼和尚云。以迷心故山
林中來見善知識。將謂別有一道可令人安樂。不知
反究向來迷處功夫最第一。於此明得。管保室內閒
閒也。


示祖裔維那



道人住山無別營為。隨分拈柄尺八五分钁頭。不假
功勳。翻轉空劫巳前一片田地。久久純熟。不惟穢草
不生而靈苗且蕃茂也。近時有般冒名之輩。身雖住
山。仍復經營世諦。以致歲月荒唐。心地茅塞。亦復不
省。此皆流俗阿師所趨向。正古人所謂有為功德被
塵瞞。無限田地不曾掃者是也。吾子素甘枯淡。且又
勤力。誠不負住山名實。但時中履踐要須刻苦精專。
以變化氣質為本分修行。蓋無量劫來為患最是我
慢二字。若不回互。一味徑情直遂。于已于人恐妨道
義。法華云。柔和善順。心不卒暴。涅槃以慈善根力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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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佛之基。吾佛且然。況博地凡夫夙習濃厚。與生俱
生者耶。今既照破而不奮金剛劍直與斬斷。更隨其
牽纏流浪乎。大抵衲僧有攻苦食淡之操持。不可無
登高行遠之志氣。試看古人住山有百鳥啣花者。有
諸天送供者。及至遇人之後。頓使啣花無路。送供無
門。其故何歟。這箇所在若一毫頭善惡情見未忘。不
免隨他意識流走。意識既流走。焉得不被神鬼覷破。
除是情不附物底真道流。一切時中只守閑閑底。任
是褌無襠。褲無口。頭上青灰三五斗。且不礙本色家
風。當與麼時。且道鬼神還覷得他破也無。這裏著得
隻眼。尺八五分钁頭方許他把。不然。見山忘道之流
不堪與共語也。勉之。勉之。


示荊玉禪人



年少參方須立志。晨昏切莫恣兒戲。用心細究古人
言。謾把光陰等虛棄。君不見。臨濟當年是後生。三年
行業稱純一。堂中首座人天眼。嘵嘵對檗云奇特。又
不見。佛日本空小阿師。十三行腳有機思。宿學見之
皆讋應。千古宗綱力荷持。二老都是人類出。只比時
流多道骨。佳言善行載竹帛。珍重效之不可忽。爾字
竊比荊山玉。顧名思義須善蓄。假使什襲不加工。小
有破壞寶不足。修身慎行恐辱先。聖哲良言好不讀。
讀之熟矣在躬行。如不躬行徒得名。子今求示示以
此。時中業業須競競。


示汪廣涵居士



從上來事只貴直行直用。牙齒間不許沾著箇心性
玄妙字眼。何則。蓋許多名目乃先聖之機權。本分事
上無如是事。古人不獲巳為作方便。故云不是心。不
是佛。不是物。直饒向這裏一腳到底。巳是周遮。況見
未真者。去門頭戶口捕影覷光。以為自家本有之物。
奚止笑破衲僧鼻孔。是故從上先聖立如許綱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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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無他。不過解此見道未真者之惑而已。故臨濟因
破夏公案後建立七事。洞山以過水睹影而悟建立
五位。古人豈欺我哉。居士天性近道。但不曾經本色
鉗鎚鍛煉。卻向淺處擉破。一切時中或向經論中。或
語錄中。卻被古人老婆舌頭賺卻也。不見山谷沒量
漢初于晦堂吾無隱乎爾處窺得一斑死心。知其所
見未諦。故有死心死。學士死。燒作兩堆灰。向甚麼處
相見之問。後來向黔南道中悟得。乃寓書死心曰。庭
堅生平被天下長老瞞過多少。惟有死心道人不肯
是真實相為。山谷此書可以為居士作左劵也。山谷
于兩堆灰處大徹。居士請向日落後如何相見處下
得一語。始不負別峰斫額望也。


與老寺和尚



匡廬距黃梅只一衣帶水。竟不能折葦東來。一探老
祖罏鞴。可勝怏怏。然間於往來雲水邊詢。知吾弟荷
道精勤。不隨時風所尚。私心健羡。以為真吾家白眉
也。但晚節末路。古人所慎。吾弟能以此自勉。不惟先
靈巖老子藉以吐氣。凡在宗黨亦借餘絢矣。匡廬風
氣大變。在昔藉缽耕者莫不抱在陳之憂。即思亦以
此而赴龍舒之招。較吾弟孤峰頂上水足草足。何啻
天壤。茲啟者棲賢和尚乃法門難得人。目下有黃梅
之遊。必過老寺。冀吾弟以禮接之。以誠待之。孰謂宏
智妙喜之風。不復見于今日哉。相見難期。惟為法為
人勉旃是囑耳。


與萬杉湖海二西堂



法運固秋矣。苟有其人。雖乾坤剝落。何難使覺樹敷
榮。思以駑鈍。常恨力不逮志。自甘伏櫪度時。端望有
力大人光闡宗猷。不啻身有之也。春初到山。得瞻兩
兄毫相。即知靈鷲枝條秀發萬杉深處矣。一往健羡
之私。實匪管舌可喻。昨者風聞好音。知威音那畔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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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心燈。今時門頭開發妙蘊。不惟祖庭生色。而弟輩
亦借光多也。欣甚欣甚。滿擬躬賀。以山頭積雪未消。
特遣侍者代候。餘俟春風解凍。即圖晤也。時寒。萬萬
以道自愛。


與天寧兩序



弟罷駑瞠乎兄等後塵。蓋有年矣。雖嘗以訐舉忤眾。
然一點愛敬之誠。未嘗斯須去念。此亦諸兄之所熟
諳者。往歲笠掛邗江。鄙懷初無他願。只欲覓一行單
終身以卑自牧。庶得近光左右而永共嚶鳴之好。不
意和尚謬舉非材。正如客作傭人。一旦授以寶華王
位。其欲不驚號躄地而悶絕者。庸可得乎。執別以來。
日益恐懼。唯是匿影深巖。刀耕火種。不將隻履踏他
今時岐路。於師門或可無丘山之損矣。居閒每念時
當多事之秋。而天寧一席居南北孔道。固和尚主法
者之難。亦兄等贊勷者之所不易也。唯思所以難必
當居。敬行誠勉以致力。則雲龍風虎。不難再見於今
日在。弟譾劣。無似何當。進斯過位之言。以法中骨肉
亦不肯自甘菲薄。視同秦越人之肥瘠也。初弟入山。
原擬訪亮公遺跡。道過匡阜。愛其佳麗。因而頓轡。但
山頂高寒。六月非綿不煖。是亦業在其中。母煩諸兄
致慮。且古人不以形疏致外。江山雖遠。道契則鄰。此
窮巖中之所以不索寞也。肅此布候。唯諸兄為法為
人勉旃自愛。


與大安和尚



一葦東渡。不獲祖帳河橋。我心惄然。歸䢴時知放舟
巳至長干。且審不忍小忿。與波旬爭一旦之雄。連城
瓦礫或幾乎其俱碎。公素負經濟。何臨事昏聵若此。
昔趙括讀父書而亦善談兵法。其臨陣無有不敗。公
其是哉。法駕計巳還山。時中望收視反聽。以祕重大
法為事。我輩廁身此箇門中。別無所圖。但只吐得幾
[018-0602b]
則有巴鼻語。收得幾箇有骨力漢。則責任盡矣。公豈
無意乎。其無意乎。


與友人



溽暑甚矣。有竹干雲不足以剪畏日。壁間懸活水圖。
對之毛骨震掉。一似登金焦而觀駭浪也。不敢獨享。
邀足下來共樂之。


與語溪大師



岑寂峰頭與世曠絕。承老弟不憚高遠。枉駕過存。為
緣雖促。固巳如逃空谷者。聞足音跫然而喜也。匡廬
風味迥別蘇揚。未審初入山人能甘之否也。先此問
聲。專俟春風解凍。邀吾弟來評論鄱水黔雲。


復泰興眾護法請住慶雲



我師翁之道法被遍淮南。諦思發軔初地。實自慶雲
始也。雖陵谷代遷而剎竿巋然如故。非藉擎山持杵
如諸大護法者為之呵護。焉得聲光赫奕。與廣陵諸
大剎爭雄峙哉。凡屬派下兒孫。不待金地之招。自應
趨灑掃之役。曩者得我仁碩兩法叔先後接踵。復昌
大先人之業。是由地藉人興而人因地顯矣。思譾劣
無似。奚敢仰希高步。乃辱虞旌遠及。儼然忘其固陋。
重之以典席之命。雖捐糜以趨效焉。猶未能酬知遇
也。敢復因循怠忽而膜外置此席哉。唯是隈巖歲久
而山麋之習幾與性成。恐不堪膺禮法之索。未免以
此為憂。惟眾護法為吾門世護。冀推屋烏之愛。以及
區區必覆護之始終而安全之。則山野食德寧有艾
哉。不莊啟者期達實情也。草復不恭。統惟垂炤弗宣。


復祖脈禪師



自從吾兄飄然遠引。凡在同門莫不惘然如失。後詢
南來雲水。竟不知神蹤落處。及弟辭維揚。曾與諸兄
言別。然數年巳來終以不得一的。耗為懸懸也。客歲
維揚人回。承以書貺。見寄捧接。如睹真月。如獲髻寶。
[018-0602c]
迨驟讀一過。則知吾兄一段事師之誠。交友之誼。久
而彌篤。甚矣。仁人之用心超出尋常萬萬也。至諭時
流泛泛應事者。鄙懷幾與吾兄共之。弟嘗細詳此輩
用心。自入吾門。原無甚大志。不過為衣食而巳。在彼
又何足怪。所可怪者是當今知識不分皂白。公然以
真子待之。彼又不知分量。亦公然以真子任之。嗟乎。
傷風敗教莫大於此。然我輩不幸而際此時會出處。
亦各有道詎。可因彼而事抑損。子輿氏有云。待文王
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第
我輩所言興者不在天子奉迎。諸侯推轂。又不在門
庭廣大。徒眾蕃殷。果是鼻孔端正。操行無虧。然後或
晦跡山林。或垂手廛市。但杖頭腳底不使落於今時。
是為得矣。由是而言。即我輩中亦罕見其有全人也。
何則。苟有其志者而行不逮。苟有其行者求其飲水
茹荼。歲寒不變之堅剛骨操。又無與焉。是以不逮古
人遠矣。若吾兄者尚何言哉。以慷慨拔俗之標。兼瀟
灑出塵之志。加以入道穩實。操履清真。斯弟數年前
一見而心服者。但此番瓶缽既返。天寧願言按下雲
頭。以剛健應事。況南吳北楚。參扣有年。世態人情。不
可謂兄不知之深者。兄但細忖今日之叢林果昔日
之叢林。今日之人境果昔日之人境乎。惟應行我所
應為。不應求全責備於他人也。弟雖駑鈍無似。然三
折肱而成醫。且每荷道愛。諄諄以至言規弟。弟寧自
甘菲薄而不還以規兄。我兩人者應各棄其所長而
取其所短也。


復棲賢和尚



石橋揖別。不忍回首。恐金井玉淵增我嗚咽愁嘆聲
耳。弟一路追憶教言。殊深銘佩。因思我輩生平以山
水友朋為性命。今無故以饑驅出山。山水友朋二俱
失卻。每一念及。不覺痛悔之驚心而感憤之沁骨也。
[018-0603a]
適接手諭。知吾兄亦增離索。然所恃萬杉密邇。棲賢
海兄在爾。猶我兄或不致太寂寞耳。獨是弟賦性孤
陋。今又入孤陋之鄉。何以過日。雖古語有云。剎海匪
遙。本之無間。江山雖遠。理契則鄰。然終不若一室團
圞之為快也。屢承厚遺。汗顏以領。弟行期只會倫公
一面即便登程。天氣尚炎。且吾兄素不任勞。幸珍重
自愛。萬母以弟為念。餘懷縷縷。筆不能悉。想千里同
風。彼此領言外意耳。藉手草復。并謝種種不一一。


復雷峰天然和尚



警錫出山。失于贐送。然不謂遽有此行也。及接手諭。
知蓮車巳去。天畔悵然久之。乃憶壬子來山。獲瞻毫
相。且喜歸宗祖席得人。嗚呼。今幾何日耳。而變更若
此。豈叢林興替亦隨時數耶。承諭有重來之意。此老
人之志而吾輩之願也。但戎馬在郊。我觀四方正在
蹙蹙靡騁之際。願且順時頤養。俟皇路清夷。然後行
巳之志。孰謂趙州安國不復見于今日乎。草復不恭。
統希慈亮。


與棲賢和尚



霪雨經旬。山中樹杪豈止百重泉而巳。弟山房晝掩。
終日如炭庫裏坐。時中非藉佛祖鼻孔相與揩磨。這
場困悶不易處也。昨敝門人來自龍舒。相率彼中檀
護以一山院相請。審其土俗人情似亦純朴。且饒米
鹽足可為住山養道之地。第一邑之地有數十禪師
圍繞。因思古人誡子書曰。汎追逐則勞汝形神。慎交
遊則鼓人唇舌。況拙直愚戇如弟而能儼臨稠人中。
高下處置得宜否。以故尚緩其行。專俟秋風稍涼。拽
杖過棲賢。想吾兄定有以見教也。




讀種瓜牧牛諸作。破除世諦。直顯家風。真不負鐵額
銅頭讖矣。第以事牽。不能𢋫和。惟有高歌健羡而巳。
[018-0603b]
時節擾擾。高岸深谷亦未得寧居。可勝浩嘆。昨熊燕
老遣令郎來投一扎。欲弟于五老峰頭代為覓居。弟
感燕老為人。即以空香菴許之。荅書後遣人去汛掃。
鄰菴諸僧知之。乃有繁言。謂熊公有關係人。五峰如
何容得。弟聞之大笑。故特啟吾兄。若山下時事稍寧。
乞方便燕老可暫止之。所謂一動不如一靜也。如其
不妥。自不必說。豈有吾輩稱佛子而不拯人于患難
中乎。弟素畏炎熱。行期卜在秋初。恐懸念。故並及之。


復棲賢和尚



山房晏坐。領所惠選香時一把爇。覺故人之意殷殷
厚矣。因念匡廬好友如我棲賢石老。實指不多屈方。
將藉此以暢山懷。乃復以分衛出山。東鼓山頭孤陋
人何堪當此岑寂哉。然思發菩薩心者。自有菩薩擁
護。想歸期匪遙。茲所謂暫時分手莫躊踟。弟又重以
自慰也。歸宗老人昨過山頭。極喜東鼓形勢。尊高贈
言。有一峰獨當瀾濫穩之句。因思此老人深慈厚德。
足以挽迴末運。倘天假以趙州安國之年。我輩可恃
以高枕而臥矣。滿擬躬送湖頭。恐反多兄一事。特命
侍者以代。春氣尚寒。萬萬以道自愛。


復趙國子居士



昨尊使至。適與陳懋老敘談。因而共展閱佳什玅墨。
我二人殊讚嘆不巳也。第不審居士何修得此靈腕
哉。陳懋老系出吉水。蓋居士鄉里也。因細玩之久。不
謂尊使遽歸。殊失裁荅。想高明者定亦原諒之也。靈
隱我祖山。十餘年失掃灑。偶因華扎論及。令我一度
慚惶。一度思讀樓觀滄海日之句。恍夫登韜光遠眺
時。況匡阜我故山。又一旦拋卻。刺頭于維揚鬧浩浩
處作居停主人。鎮日酬應不暇。對居士韻人怎得不
恨殺哉。然或天假我以年。不即填溝壑。將來天台南
岳覓三間茅屋。以終殘喘。峰頭逐雲。竹裏踏雪。恐不
[018-0603c]
肯多讓于居士與異目老二。荒寺經營土木。日無寧
晷。一切匾額碑記心有餘而一時籌畫不及。稍遲或
借重居士如椽。又豈止李北海顏平原而巳哉。別後
不審居士客況。何似唐人云不嫌野外無供給。乘興
還來看藥欄。山埜借此為居士道。有暇望即一命杖
也。


復微老和尚



與和尚別久矣。憶二十年前同入靈山之室。比時見
叢林之整齊。規矩之嚴肅。任他千二百眾然皆堂堂
龍象。今幾何時而法運凋零。若是他不具論即。靈隱
祖山亦荒寒之極。和尚平生肝腸火熱。聞之亦嘗動
心否耶。至若天寧一往顛沛。甚有過于祖山者。凡在
宗黨有心扶豎宗祖道法者。睹此蕭條之狀。不知痛
哭流涕當何如也。前春以維揚檀護遴選住持而及。
不肖以時量事實進退維谷。繼而念先師靈塔孤冷。
遂黽勉而來。舟過白門。滿擬一禮雙足。以舟子忙迫
竟不及晉謁。致使咫尺慈顏。又成蹉過。可勝嘆哉。昨
諸兄來揚。接手翰。知俯應準提之請。俾孤陋之姪。思
藉此得一親塵教。兼罄二十餘年之積悃。謂非天假
之緣則不可也。況有孫孝翁之人。望為之推轂。可謂
賢主佳賓一時際會。前慨當今法道之衰。今睹和尚
此舉。思輩可以額手稱慶矣。但準提雖曰。更新實多
欠缺。惟望鼓老當益壯之興。造彼後進福此方來。則
區區之所至願也。兩公復命。先布積懷。餘惟翹首江
干。耑望來旌而巳。春氣尚寒。伏乞保護四大以為法
為人是禱。


復許青嶼護法



前者便過毘耶。承老維摩款以香齋。登舟時覺齒頰
間津津然猶有餘馥。信乎其自香積擎來耶。居閒念
太翁功成名遂。且有兩令郎出仕。其得俸足以供太
[018-0604a]
翁甘旨。當此時也。不可不謂之大福德人。較之身嬰
塵網者奚啻天壤懸殊哉。願此後光陰冀留神祖道。
庶不負南嶽老人親授杖也。至若思者居山不甘岑
寂。處世又厭塵囂。椰子一軀究竟無安著處。今春偶
承祖山之召。方思藉此投閒。作養病計。那知久廢之
剎。事更滋多。因念積勞之軀。何能堪此。昨接手教。具
審道履如常。且得過和上晨夕接談。縱霪雨困人。藉
此可作消遣法也。承注念。藉手肅復。把晤之緣。想在
秋風戒寒時耳。臨楮翹企。不盡主臣。


復香水和尚



霪雨淋漓。乃勞兩專使跋涉如許程途。巳屬過分。矧
又重以厚貺。雖手足之誼出乎至誠。然彼此窮院子。
我心極不安也。至承過分獎借。似涉客氣。恐非兄弟
間相與。所以切磋琢磨之意。大抵人情喜譽而嗔毀。
當順境來前。苟智鑑不明。僥倖之念。由之而生。為害
詎不甚大。古人云。行百里者半九十。斯皆歎晚節末
路之難。今而後吾與老弟交勉之庶履。此世此時之
要著。不審弟謂然否。天寧祖院四載而內外一新。實
藉佛力冥庇。況去冬得 聖駕親臨。不可不謂之一
大奇遇。記得十八年冬寓舒山荒院。聞天寧有意請
我。私念任大責重。非綿力所能支持。是夜夢先老人
慰我曰。果能此道也。遂覺不勝感泣。心知此語乃中
庸上者。但前後句義生疏。不復記得。侵晨即過大義
書記寮索觀。方知下二句為雖愚必明。雖柔必強也。
今天寧一旦改觀。豈非先老人之靈也耶。吾弟有可
造之資。兼有可為之品。但器量不大。識見不高。只此
兩端。未免貽我憂也。七月望後有維揚之行。不特專
為龍華之舉。記得今春力辭天寧。諸護法曰。天寧我
等不敢屈留。但敕建之疏。蕭閒之扁。是和尚分上事。
尚未完成。這關係我輩。不敢當要和尚自處。以此一
[018-0604b]
節。遂鈍置至今。然遲不過明春了此案也。六月下梢
準定接弟來三峰。有要緊話與弟商酌。然非筆舌可
能盡者。痛念法道凌夷。師門寥落。我輩受佛祖師友
蔭庇乃有今日。若一味坐享安樂。置道法于不問。此
韓昌黎所謂食其祿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我輩聞此
寧不惕然生警乎。隹什法語俱讀過一遍。遲遲寄來。
餘望磨勵道骨。鼓勇前來。以副我望是禱。


與華山僧老和尚



年餘不奉塵誨。仰慕之懷有如山積。妄意舟過吳門。
庶得一覲毫相。又念華座逼近祖山。盡力道不得箇
入門句子。由此一端並和尚處。亦缺接足修敬之禮
也。非恃平日知愛。敢露此窮乞相哉。三峰之行出於
意想所不到。春初接虞山書。見其誠懇篤摯。遂勉赴
金地之招。然實不知有仁和尚事也。比時若知之。必
決意前來。以妨賢路。在世俗君子尚不忍為。況吾輩
同源共本者乎。且仁和尚與思昔曾同入先靈隱之
室。素稱相好。今以一院之故便紊尊卑之分。真非人
也。入院後始聞舊住僧一言之。猶未獲其詳。及西堂
法兄招赴瞿府齋。始悉其巔末。遂不覺仰天歎而俯
地慚也。乃以三峰之故帶累和尚受如許波吒。人非
木石。情何以堪。前讀手訓。曾未一言及。足見和尚天
高地厚之量。俾思心形俱服。舉世踞曲彔者能體此
心。何患乎親親之道不復見於今日。前承慈愛。非筆
舌所能鳴謝。以托缽城中。遲于遣候。日下方始還山。
薄具香資。侑以麤物八種。敬專兩禪代伸九叩。目前
以天寧破絮。力辭不脫。不無反顧憂。俟秋後去維揚
了此公案。定當躬叩方丈以圖懺罪也。山中蒙慈庇。
人事麤畢。人情麤安。但不肖思以積勞之軀日來善
病。總之薄福德人遭際如是如是。無足為和尚道者。
惟願和尚順時頤養。以為宗屬主盟。是所切禱。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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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


與香水和尚



法華會上。佛囑累諸大菩薩忍苦弘經。其言深而其
慮切。今人只作尋常文字念過。此法道之所以凌夷
也。歎我輩不獲生佛法全盛時。與乘願諸老共相砥
勵。亦一大不幸。苟非骨性堅剛。志力廣大。欲冀不隨
世波。靡庸可得乎。是故嘗對室中諸子曰。我輩如逆
浪撐舟。稍涉遲疑即下流矣。所以自慶雲風波摧拉
而後曾無一念退墮。併無一毫怨尤。刻刻以佛祖老
和尚天大法門叢林為念。今叢林雖成而法門尚未
遂志。總之以得人為難耳。日望同門中有擎頭帶角
之士挺出。茲時說三峰負累可以弛擔。猶是私意。老
法弟試看當今碁布名山稱知識者。誠實有幾。足當
吾輩一豎點首哉。所以古人願得有手眼宗師三百
六十員布滿天下。始稱快意。使其睹目今法席荒寒
之狀。又不知發何等慨嘆也。前承專使惠顧。復言中
巳披肝瀝膽於專使前矣。所以者何。深念老弟有出
世之具。數年來皆不得其地。今區區一香水烏足以
展其驥足。古人云。與其老死於丘壑。不若領眾行道
于叢林。況年齒正富。正老法弟有為之日。特專知客
挐舟奉接。千祈將香水庶務委之執事。來三峰作十
日快談。一傾積愫。中元後即有揚州之行。想同條共
本者自能念我艱辛。不待再四叮嚀。便拽杖橫趨耳。
近聞維揚境內又遭水患。且四方多事之秋。龍華會
我立意不行。只去憑檀護。把天寧有箇下落。我則放
心住三峰也。然猶有許多心腹不可以形之紙筆。非
面傾不可。惟弟諒我苦心。相見匪遙。茲不多贅。


與馬魯士郡丞



護法佛法中人。當王事靡盬之際。猶諄諄以箇事是
究。非靈根宿植。曷克臻此。舟中承諭。此事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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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臨機吐不出。此無他。見所礙耳。不見圓覺經云。理
礙正知見。所謂正知見者。即吾人知冷知熱。毫不作
意者是。古德向那邊透過。卻來這邊行履。見山是山。
見水是水。狹路相逢。設有人問著。只拈出箇日用平
常底與之酬唱。正南泉所云。平常心是道者是也。趙
州了此一生平應機。不是鎮州蘿蔔。便是青州布衫。
或教喫茶去。或命洗缽盂。綽綽然有餘裕。豈離日用
應酬外別有所謂道耶。今之禪者見不及此。往往離
波覓水。異見橫生。是以觸途成滯也。護法性與道合。
不愁將來不透頂透底。與昔楊李諸公並駕爭驅于
千古上下。但請目下將平日見得底。會得底。一齊放
下。只於方冊中去不得處盡力參去。久久或摸著古
人鼻孔。這遭任是臨濟德山到來。亦轉他向背後立。
更慮甚臨機道不出耶。向以宰官目護法。相會時每
每放過。自京口晤對。見途中猶不離看祖錄。且與盧
公互相扣擊。不覺恍然自失。使非受記靈山。何能篤
信吾道若此。敬為前佛後佛稱慶而巳。天寧山門承
台護。乃俾匿跡深山之病比丘無反顧憂。此種大德。
不當以筆舌鳴謝。惟有心感而巳。便中草率。不覺葛
藤娓娓。餘懷統候面傾。臨書瞻切。


賀上方碩老和尚



靈山言別。雲月各天。雖不獲時挹清光。而高風道範
實在心眼中矣。客秋得信。知和尚卓錫上方。不惟草
木生輝。亦且人天增慶。不肖遠寄荒域。為之躍然思
向。閱廣陵舊誌。深羨上方一剎卓絕前古。加以蜀崗
盤秀。珠泉結靈。信非尋常天壤之所作合。雖晚近凌
夷堂舍。鞠為茂草而勝蹟奇觀儼然猶昔。今得和尚
主之。實地靈有待而興也。思切睹祖風寥落。是處叢
席荒寒。獨靈山剎竿號為極盛。昨拜讀老人全錄。嘆
其法性寬洪。被機廣大。其卷其舒。有如雲龍入海。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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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莫測。大哉。真末世光明幢也。但普說中有舉鞠多
公案勵新戒者。何故卻引香嚴為證。思反覆推詳。不
知所以。若以鞠多為未得道者而啇那失擇法之明。
若以香嚴為巳得道者則溈山無知人之鑑。何則彼
鞠多者未付法巳機用超群。既付法則花曼三尸之
神通妙絕。其不識香乳空注者。豈真然耶。至於香嚴
之問一答十者不過聰敏記持。而溈山古佛巳先為
結案矣。及乎家私籍沒。要他通個祖翁契劵。卻又為
地所礙。其搜尋秪對者豈真不然耶。借使鞠多之證
道不圓。還如香嚴之見道不穩。是豈無說乎。擬思酬
對。早落識情。纔入三昧。即屬變異。一個為所知障。一
個為障所知。兩處較勘。誠有天壤之隔。似不合同例
而語。然蒙者亦固知老人有當斷不斷。不招其亂底
劍在。始末推求。但不知劍鋒所在。和尚法眼洞徹淵
源。特持上告。萬望不吝垂慈。委曲提示。則三千里外
蒙優渥矣。未緣頂禮。殊切翹勤。拙偈山誌聊當瓣香
之敬。惟為法為人以時珍重。不備。


復棲賢石鑑和尚



專使來山。愧無茶點。聊備蒿湯之儀。座下不以褻慢
為愆耶。別來巳再月。契闊滋甚。遐想三峽淙淙與法
音並吼。不禁神開駿躍。第無因飛渡雲峰。一領搖松
握塵之談耳。思樗散。無似客冬於火爐頭吐得不稽
之語數十篇。侍者拾而成帙。實下里巴歌也。奚足以
唐突大方。但辱在法愛。故不避醜拙。敬塵清覽。幸座
下一加意品題。是峻阪鹽車之下而受非嘗知遇矣。
仲春寒暄不常。惟珍攝不既。


復金蘭日燄大師



思海甸鄙人。十餘載碌碌禪波而泛識者固多。其知
交極少。蓋以秉性疏慵。不近人情故也。然間遇一二
聲氣相合者。誓當以謙。以讓。以誠敬事之而。況古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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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心。有若大師者。又肯以世情常套。往返屈杖履耶。
唯是薄祐菲躬。濫膺祖胄。雖朝乾夕惕。勉繼先規。而
究竟無補萬一者。多分以障緣重深。獅虫作祟。捫心
清夜。情何以堪。雖曰魔種孽族。在聖世亦有所不免。
第末流無識。專以成敗毀譽比量吾人。此昔人所以
稱天下得一人知巳不恨也。頃接來教。感愧殊深。何
至人之舉止珍重也如此。何謙光遇物也又如此。藉
手奉復。遲當踵金蘭而聆教也。


雨山和尚語錄卷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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