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覺和尚廣錄卷第十四
嗣法弟子 道霈 重編
序下
金剛略疏序
眾生汩沒於生死海中。頭出頭沒。無有出期。其故何
哉。良以。心鏡本淨。像色元虗。而眾生認以為實。由是
起欣厭。生去取。造妄業。而自甘招幻輪而忍苦。譬如
夢中見虎。人與虎而俱非。眼裏生花。眼並花而交病。
執之不捨。寧有巳時。我佛憫之。為說破有之法。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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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般若凡有八部。而金剛其一也。金剛凡有六譯。
而秦譯其一也。文約而義豐。辭顯而理奧。實為八部
之精要。其指歸於破人法之妄執。了一心之實相。令
諸眾生不取於相。如如不動而巳。余弱冠時。即知讀
此經。求其義於諸疏。心殊厭之。以理本直也。而釋之
以紆回。辭本顯也。而索之於隱昧。葢多絆於二論之
葛藤。而不能自脫者也。及有弗宗二論者。則又妄逞
胸臆。越宗趣而違佛旨。識者呵之。故疏金剛者。不下
數十家。求其善疏。莫之或聞。辛巳之秋。余自返建。
寓居寶善。時心石師作金剛瀆蒙。一宗圭峰長水。而
𠜂繁就要。以便初機。命余訂之。余雖從事其間。亦不
過依他作解。因人成事而巳。於已心中。終未能安。故
金剛一疏。反成不了之業。迨乙酉春解制後。倦於說
禪。終日坦腹而臥。無以消閒。乃取是經日疏之。盡誅
舊日葛藤。獨揭斬新日月。但理求其當。辭求其達。無
紆回隱昧之弊而巳。三易稿而疏成。客有難余者曰。
古疏上祖慈尊下宗二論。無片言隻字不有所本。今
子棄之而弗從。豈子之智。能超於諸大聖哉。余曰。是
不然。子謂天親能背無著不。曰不也。子謂無著能背
內院不。曰不也。子既謂三聖相承。如水傳器。則宜確
守師說一字不敢移易可也。今觀天親立二十七疑。
巳非無著之意。無著分一十八住。亦非內院之言。則
何其分道而馳若此哉。子若知無著天親之必不背
內院。則知余今日之必不背無著天親也。客謝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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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并錄之。以弁簡首。
四分戒本約義序
昔庚辰歲。余在杭之真寂。欲效顰圭峯。挈毗尼之要。
以示晚學。卒以病阻。迨今春自鼓山來寶善。謝絕參
請。但弘唱毗尼而巳。諸人以戒本請註。作新戒方便。
予曰。此宿志也故諾之。發筆於仲秋初旬。輟筆於孟
冬末旬。凡三閱月。三脫稿而後成。其中若事若義。悉
採之四分律藏。所有開遮。亦悉本佛制。非敢妄以意
裁也。嗚呼是書之成。乃在今日也耶。今當此乾坤鼎
革之際。草昧未寧之秋。白刃凌空。橫尸遍野。居民逃
奔。山谷旦夕。莫必其命。而余乃力疾作此何哉。葢以
人知世運之變。其苦為甚。而不知法運之變。其苦為
尤甚。世運之變苦在一時。法運之變苦在萬劫。一時
之苦禍止殺身。萬劫之苦禍極三途。以此較彼。豈百
千萬億。能及其一哉。但人見巳然。不能見未然。故於
此則驚惶失措。於彼則怡然苟安也。余慨。自天啟以
來。耆德凋喪。晚進日趨日下。如狂瀾之莫迴。且又妄
逞空見。弁髦戒律。不有防之。後將安極。余所以孳孳
亟亟。勉成此書。未敢以世難阻也。但思。行此書於今
之世。正如鼓瑟於齊王之門。不鄙而嗤之則幸矣。況
敢望其依而習之乎。雖然。此亦告朔之羊也。或存或
去。是在仁者。
律學發軔序
丙戌之冬。余作戒本約義。終客有以律學揭要請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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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余閱之大都。目不見律。而襲取他書。乃水潦鶴之
徒所輯也。因為作律學發軔以示之。言發軔者。示慎
始也。夫萬里之行。起於跬步。跬步一錯。萬里徒勞。故
初學之士。不可不慎。若夫誤信。非人誤習謬說。將有
終身而不知其非。歷世而傳以為是者。其遺害可勝
道哉。今之所輯。姑示諸戒之大端。使知所向。方雖未
極其廣大精微之致。然即是而求之。則所謂廣大精
微者。固不出此。正如出門膏車。先端塗轍。將無遠之
弗屆矣。成是書雖眇。所關甚大。余所以不避委瑣之
誚。以成之也。若夫高明之士。自當博閱全律。何是書
之足云。
合仁王護國經疏序
昔天台智者大師。廣說諸疏。皆巳廣行震旦。獨仁王
一疏。流落海外。凡數百載。至宋藉賈客之力。始還本
土。亦弗克大行於世。僅秘之龍藏而巳。近因國運式
微災變迭至。本炤上人深抱𣏌人之憂。乃鏤仁王經
板印行。普勸持誦。繼而為霖上人又謂。經義幽遠。非
疏莫通。乃取天台舊疏合之。夫此疏傳自陳隋。巳千
有餘載。而若存若亡。不能大顯於世。雖老師宿學鮮
有得一見之者。今二子乃能舉行於四海鼎沸蒼生
塗炭之秋。是知此疏與末劫眾生。有大因緣。故龍天
借其力。以疏通之歟。但願。人人因疏而通經。因經而
達理。則般若神力。靡所不破。亦靡所不護。而佛果菩
薩。且賴之成立。況國土乎。況生靈乎。或者謂治亂循
[014-0462b]
環。天之所命。閉門誦經。前人敗德。今又何取於此。余
謂。治亂固由天命。天命實本人心。故人心者。治亂之
源也。非獨釋氏侈談此旨。即遠稽儒典。若大易。若洪
範。亦備載之。豈可盡委之。天命而無造命之術哉。誠
能深味此經之旨。則造命無遺術矣。知命君子。請於
茲三致意焉。
楊惟遜主政詩集序
今春之仲。予以祝𨤲事趨行在。得晤楊君惟遜氏。見
其英銳超逸。真奇傑之士。猶疑其必工於詩。久之出
近稿相示。則見其蒼雅沉鬱。方軌作者。而忠義之氣。
時勃勃見於筆端。乃知惟遜之果工於詩也。然余謂。
其資可以進道。其才可以應世。而何獨致工於是。其
無乃家本寒素食貧有日。其困鬱無聊之氣。悉憤而
發之於詩。故其詩獨工乎。則予悲惟遜之能有是詩
也。今避亂入閩。遭逢聖主拔主駕部。豈可仍前作雕
蟲之業。固宜戮力勤公。劻勷王事。蕩平海內。復我青
氈。然後作長歌短賦。以粉飾太平。不亦快乎。故予不
願惟遜之獨有是詩也。予本山野枯衲。以禪為業。今
於惟遜。不能以禪學進。而乃以功名勸何哉。葢當此
臥薪甞膽之日。受人之爵。食人之祿。而以禪自高。則
非人心也。惟遜豈其人乎。俟他日功成名就之後。布
袍黃冠。訪予於石鼓峰頭。固當自有別論。
澹軒集序
昔莊生論詩云。詩以道性情。溫柔敦厚詩教也。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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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之。則詩惟在得其性情之正而巳。後世之論詩者。
反是專以雕琢為工。新麗為貴。而溫柔敦厚之意。索
然無復存者。是豈詩之教哉。潭陽立上人素不學詩。
然亦有其詩。葢逢緣遇境。偶有倡和。若詩若偈。各若
干首。今夏來劒州寶善。出其全帙示余。予見其詩。葢
有古之道焉。其情宛而至。其氣肅而和。其辭雅而溫。
其趣清而逸。無非率其性情之正發其所欲言者。而
巳至若末世妖麗之形。刻畫之苦。煩囂之氣。浮冗之
辭。毫無所與於其間。其於莊生所論。不既近之乎。夫
詩之道。其廢久矣。不意。子之能若是。但非世俗所尚。
世鮮有能知之者。然子亦非求知於世也。老子曰。知
希者貴。子之詩其可貴者矣。故特為弁其首。以貽諸
後云。
植桂集序
昔四聖演大易。箕子陳洪範。巳究極天人之際。深晰
感應之機。然人見世之感應。有不盡然者。故弗能深
信。或謂。可以倖得倖免者。或謂。如草木生長榮枯。於
大造之中。亦任其自成自化。而天實無意者。至有仁
人孝子拂鬱莫伸。卒無以自解。亦不能無憤於天道
之無知。而況其下者乎。自佛教西來。首唱因果之說。
貫通三世。無微不悉。而大易洪範之旨。始大著明於
世。然世猶有忽而不信者。則以其情塵難遣。我相方
堅。故於諸聖之言。弗克深省。是之謂違天。是之謂侮
聖。罪何加焉。虬溪姜居士志在學孔。而惟違天侮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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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是懼。乃有植桂之刻。入寶善命予弁其首。予曰。子
雖善言。其能有愈於諸大聖人哉。故惟以敬天尊聖
之說告也。是為序。
晞髮集序
晞髮集者。宋遺民謝臯羽所著也。臯羽抱長材負大
志。適逢世難。竛竮他鄉。而艱貞自守。志不少易。慷慨
悲歌。以終其身。聞者莫不義之。余讀宋遺民錄及婺
州志。巳知臯羽之志節卓然。為宋季奇士。及得是集
觀之。始知其詩。若文皆力追唐轍。古風諸什。則與李
賀張籍竝駕。五言近體。則與孟郊賈島齊肩。至其所
撰諸記。則出入於昌黎柳州之間。總之無片言隻字。
落宋人口吻。楊升菴謂為宋季文人之冠。其然乎。然
愚謂。士所竪立節義文章。千載竝重。若臯羽者。其孤
憤一腔。血淚數斗。直可上追採薇。下同楚騷。非杜子
美李青蓮輩。所可恍惚也。且予見黃潛集中。稱其風
節行誼。為世所尊師。後進爭親炙之。杖履所臨。一言
一笑。無非教也。若然則臯羽。又非激烈任俠。為一節
之士也。是豈止為宋季文人之冠哉。予適丁世難方
殷之日。屏息山林。憶其人論其世。不得不三復是集。
故為序而行之。
繼燈錄序
禪家歷世相傳。喻之為燈。取其能破暗以顯物。亦取
其能繼照於無盡也。自宋景德間。道原大師始為傳
燈。嗣是則有廣燈續燈聯燈普燈之作。所述互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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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學者難以盡考。由是大川濟公。合之為會元。始終
一貫。後學便之。功至渥也。若紹定以後諸師。會元未
及收者。猶賴續燈收之。但採錄未備。且止於宋末元
初。自元以至今日。將四百載。諸師霾光鏟彩。未獲著
明於世。伊誰之責乎。愚不自揣。乃於戊子之春。愽採
旁蒐。冀以緝補前闕。至庚寅夏。復得遠門柱公所輯
五燈續略。益補其所未備。無何而病作殊劇。歷三月
始愈。愈則目加昏耳加聾。手亦不能復親筆硯。故其
所錄。尚闕成化以下。葢止乎其所不得不止也。錄凡
六卷。名之曰繼燈。或謂禪家貴在心悟。語言文字。其
糟粕也。何必連編累牘。牽枝引蔓。如五燈耶。況又益
之。為繼燈耶。是不知言可以障道。亦可以載道。執之
則精醇即為糟粕。了之則糟粕皆為精醇。言顧可盡
廢歟。至其所錄。或詳或略。則亦因其時與機之不同。
其勢不得不然也。如少林面壁二祖安心。此則上古
結繩之政也。繼而有信心銘法寶壇經。則軒轅之書
契也。唐世馬祖石頭二派。浩浩說禪。非三代之禮樂
乎。宋世五派競興。五燈迭出。非洙泗之六經乎。時當
略則結繩不為少。時當詳則六經不為多。要在逗眾
生之機。以明本有之性而巳。若責春秋之民曰。何不
為結繩之簡。不亦悖乎。至今日而猶有作者。非得巳
也。政如六經之後。復有孟氏之七篇。道性善稱堯舜。
倡仁義息邪說。亦以明先王之道耳。豈曰益之而為
贅哉。若夫所錄混濫。弗當於西來之旨。則如王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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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經。雖自謂可繼孔氏。而不自知實塵飯塗羮之戲
也。其罪戾不亦重乎。此則吾之所深懼。而不能自逃
者。尚當質之大方。以俟郢削云。
補燈錄序
達摩西來。創示心要。翻盡從前窠臼。由是分燈續焰。
化滿支那。非但坐曲盝床者。能鼓舌播揚。即農夫饁
婦。釣叟樵翁。皆能抵掌而談禪悅。此豈一人耳目之
所能盡窮。一手編牘之所能盡載哉。唐興以來。紀宗
門下機緣者。始有寶林傳。在五代則有續寶林傳及
聖胄傳。至宋景德間。道原師始合三傳。而益以近事。
名傳燈錄。其同時有李遵勗者。則謂。其所收未詳。乃
作廣燈。嗣是佛國白公作續燈。於建中靖國之初。迄
淳熈間。晦翁明公作聯燈會要。其同時復有雷菴受
公。亦謂。其所收未詳。復作普燈以廣之。此之五燈。卷
帙浩繁。學者難以盡通。由是大川濟公。始合五燈為
會元。後學便之。但其裁削之下。點額者多。不無遺珠
之嘆。況採錄亦自未備。如准河以北。金有大定一燈。
大川亦未及見。則其遺漏。不既多乎。此後復有續燈
者。不知何人所作。其所收為最廣。其濫竽者。亦為最
繁。然藉此得見前五燈之所遺。則其功亦偉矣。今之
學者。惟知有會元一書。續燈則秘之大藏。雖名德俊
衲。有終身而弗一見者。嗚呼。諸師之苦口微言。披心
瀝膽。僅以承塵土飽蠧魚。不亦深可痛哉。予乃為盡
搜續燈。因旁及諸傳記。擇其可傳者錄之。凡得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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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人。總而名之。曰補燈錄。夫大道圓明超曠。逈
出世數。闕之何所減。補之何所增。但為世諦流通。發
前賢之秘光。開後學之智眼。則與其闕之。孰若補之。
毋謂。此盡大川巳揀之砂。便可棄而弗顧也。
佛祖三經指南序
禪家有所謂佛祖三經者。叢林中傳習巳久。大都無
高遠廣博之譚。皆日用切近之誨。不過防浮情誡邪
業。以軌之于正道。是學佛之初門。而廸蒙之寶訓也。
凡為僧者。不可不知。正如為山九仞。功必始于一簣。
若舍一簣。而譚九仞。雖童稚亦知其必無成耳。近世
禪流。浮慕高遠。耻譚卑近。見此等書。輙掉頭弗顧。妄
以為。上根上智。不屑及此也。不知。上根上智。正不妨
兼修中下。如飲光尊者。一笑傳衣。稱宗門第一祖。而
常行頭陀。終身不舍。豈根智之弗若哉。今此輩根智
視飲光。為何如也。不過妄情難制。樂于放逸。故託言
高遠。自便其私。吾知其必自㬥自棄而巳。茲霈子初
註是經。用為末學指南。會意發揮。亦自明暢其有一
簣之思云。
禪林疏語序
禪林之有疏語。非佛制也。亦非祖制也。但此土有僧
以來。引羣生以歸佛海。其間表事陳情。則必有藉于
疏。故疏之為用。其來巳久。在唐宋時。叢林中特重是
職。非才學兼優者。莫與其選。入 明以來。僧中堪此
職者實鮮。但因襲陳文腐語。苟且應酬而巳。予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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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日。每任是職。苦于無舊可因。故率多杜譔。應酬積
之既久。不覺成帙。有好事者。謬相珍重。抄錄以傳。葢
三十餘年矣。近見有俞君時篤。乃為鏤板于武林。而
泉南諸善友。亦復繼武林。而殺青焉。不過謂其事雖
細而用實難廢。辭雖鄙而意亦可達。此諸君流通之
意也。若諸大叢林中。必有奇杰之士。啟口盡珠璣。揮
筆成風雲。又安用此哉。漫題數語。以引其首。
般若心經指掌序
般若無知。諸法本寂。根由一真之玅體。影現二諦之
浮名。似實似虗。非虗實之所能擬。亦離亦合。非離合
之所能明。所以空而非空。有而非有。互成不妨。互奪
並存。亦可竝亡。泯立無閡。隱顯自在。是謂般若之玄
宗也。怎奈凡心易惑。智火難然。如舉網以張風。似從
波而捉月。徒歷艱辛。翻成障礙。由是百苦交纏。千殃
竝集。都由此一念之執耳。茲般若心經者。文約而義
寔豐。詞顯而理殊奧。首開空色兩門。專破有無二執。
有無盡而實相可顯。色空合而玅義方圓。日用明此
般若之道。思過半矣。甞見諸家註釋。罕臻其奧。唯賢
首孤山二疏。果稱法壇老將。但廣摭經論。侈在筌[ㄇ@企-止/弟]。
非初學之所可通。故茲特為指掌。使其易見。所以便
初學也。然萬里之行。起于跬步。觀者幸毋忽焉。
刪定筆疇序
明初有隱君子王達。陸沉塞北。撰書一編。命名筆疇。
以其言皆平易無奇。而實切于人生日用之常。有如
[014-0464c]
疇也。然予想見其人。必備觀世變。久經憂患者。故所
述皆切中時弊。實為衰世。遠害全身之要術。立行成
德之格言。且其言既淺近。不必問初機宿學。皆可一
見而喻。其勸化為尤廣。而感人為尤速也。使能遵而
行之。則唐虞三代之治。又何讓焉。語云。器不必皆瑚
璉。適用為先。藥不必皆參苓。治病為急。其是書之謂
歟。是書首自戶部郎中林公樞翻刻于金陵。次則右
副都御史韓公文。重刻于西夏。此二刻皆三十二章。
後山東憲副潘公玉卿。梓行于濟南。而新安戴仲良
氏。復梓行于建州。此二刻皆七十七章。予詳之潘戴
二刻。乃其全本。而林韓二刻。乃其刪定本也。茲重為
刪定。得三十九章。復于每章。各標其目。有如荀焉。建
州謝純一氏。見而善之。請梓以公同好。甚盛心也。乃
為述其顛末。如此。
壽謝獻可居士七十序
丁酉之秋。七月十九日。屬予八十初度。建州謝君飛
卿氏侍乃翁獻可老居士。特齋香供。遠來稱賀。且請
陞座。舉揚第一義諦。為四來緇素。結法喜之緣。既而
進言曰。愚父子叨居老和尚會下。凡二十餘年。飫領
醍醐。佩服法教。無間然矣。茲者八月二十有八日。乃
值家君七十初度。親友畢會。敢因老和尚大壽。特丐
一言。為家君壽。且欲垂為家譜。使子孫繩繩相繼。為
善不墜。予不得而辭。謹按。翁諱以懋。字獻可。建州建
安人。姓謝氏念墩桂林其世居也。系出宋駙馬梅谿
[014-0465a]
公。與理學疊山先生。其冠葢蟬聯。代不乏人。至父頤
仰公。好善樂施。有長者風。亦甞歸依壽昌先師于董
巖。持齋念佛。凡四十餘年如一日。生子三人。翁其季
也。翁幼習舉業。未遂厥志。然賦性剛方。秉質樸茂。睦
族惇親。恤煢周急。任天率履。毫無塗飾。故每為當路
諸公祖所賞識。且各有表楔見褒。以彰風德焉。娶陳
氏生子六女一。婚嫁皆畢。長即飛卿氏諱旌。少遊郡
庠。食弟子餼。文行彬彬。蜚聲藝苑。其餘各安本業。孫
曹十餘人。冢孫龍錦繼遊泮。其諸孫則皆嶷嶷爭秀。
方進而未艾者。予甞竊試論之。自乾坤鼎革以來。人
心世道。交相變易。日趨于下。殆不可捄。所賴惟善人
君子。以佛法陰翊之。庶幾存什一于千百。不然。何所
抵止哉。昔宋文帝。謂其臣何尚之曰。適見顏延之宗
炳著論。發明佛法。甚為明理。並是開獎人意。若使率
士之濵。皆感此化。朕則垂拱。坐致太平矣。夫復何事。
尚之因進曰。夫百家之鄉。十人持五戒。則十人淳謹。
千室之邑。百人修十善。則百人和睦。持此風教。以周
寰區。編戶億千。則仁人百萬。夫能行一善。則去一惡。
去一惡則息一刑。一刑息于家。萬刑息于國。則陛下
之言。坐致太平。是也。然當今之世。淳風既漓。而不軌
者。以謂。為善無徵。而競趨于惡。以故。兵戈紛錯。刑網
稠密。且殃及良民。其慘有不可勝言者。若使天下皆
如謝氏。祖父子孫。歷世相傳。奉佛受戒。積善修德。其
所以訓誡子孫者。唯讀唯耕。克勤克儉。然則雖有兵
[014-0465b]
刑。尚復何用哉。宋文所謂垂拱坐致太平者。為不誣
矣。且翁今年登古稀。而鬚髮皤然。面有孺子之色。其
壽考殆未可量也。其俊子賢孫。濟濟滿前。家聲丕振。
則善慶所鍾。他日必有竪光明俊偉之業。大度越于
前者在也。予老。久不親筆硯。凡求文者。力辭去之。獨
于飛卿氏之請。不能忘情。故特為舉佛法之有益于
世者。以為翁壽。是為序。
題䟦
古梅禪師語錄䟦
直指之宗。盛於唐。衰於宋。至元而五燈之失嗣者三。
唯臨濟曹洞二燈僅存。然臨濟得之在痛快。而失之
在鹵莾。曹洞得之在綿密。而失之在廉纖。至於鹵莾
廉纖。而流風餘韻。幾乎息矣。當其時。臨濟一宗。唯雪
巖欽。崛起於衰殘寥寂之餘。庶幾不失家法。嗣之者
唯高峯妙。鐵牛定。定之後有般若誠。誠之後則古梅
友公繼之。友公初參末山本。後受般若鉗錘。卒于鉢
盂動定之際。頓斷命根。脫盡區宇。遂據高仰席。握金
剛圈。呵佛罵祖。使鬼驅風。衲子之腰包而趨者半天
下。則臨濟之道。賴以不墜者。非師而誰。 明興以來。
斯道益晦。所在登華王座。稱善知識者。輙以野干之
鳴。混濫獅吼。鹵莾之甚。莫有今日。又安得起。古梅諸
老。而一正之乎。昔者臨濟之道。至風穴而衰。穴升堂
演法。輙至揮淚。使其見有今日。又不知痛哭之何若
也。茲遊書林登仰山。禮古梅老人塔。獲睹茲錄。正如
[014-0465c]
陰晦長夜。忽睹夜光之珠。故喜躍而䟦其後。
雪峯語錄䟦
粵自嫩桂肇昌以來。推得人之盛者。莫如馬祖。其次
則推雪峰。雪峰老人。從德山棒下。脫却桶底。鼇山店
裏。傾盡家珍。便爾七縱八橫。葢天葢地。歸閩演法於
象骨峯下。不說理性。不事遮遣。但突然而出。凡一言
半句。無不超羣拔萃。坐斷古今。非心意識所到之境。
真諸佛之慧命。列祖之骨髓也。其後分燈揚化者。凡
四十六人。衍於雲門法眼兩派。謂非源遠而流長者
乎。予自脫白以來。渴慕雪峯之語。恨不多見。及考之
大藏。竟遺落弗收。後得雪峯寺藏板。如獲瑾璧。伹見
其卷後所錄雜偈。及藍氏遺囑大師遺誡等篇。率多
偽妄。反掩前人之美。心殊病之。一日在古書肆中。得
元至治間樵隱逸所鏤板。始知卷末所增。皆非其實。
今一依樵隱本校定。諸方若欲知木毬下事者。當於
是乎求。
鼓山興聖國師玄要集䟦
甲戌之春。予初到鼓山。即首詢興聖語錄。無能知者。
後檢之大藏。乃得見是錄。然亦僅一小帙。葢是後人
收拾於朽蠧灰燼之餘。非復了宗所集之舊也。缺漏
良多。水寉不少。觀者未久輙巳欠伸思睡。又安能了
其歸趣哉。予乃於暇日。訂其亥豕。刪其重複。庶幾復
見興聖面目。大都興聖語言。不尚奇險。不事文飾。但
於尋常口頭。顯石火電光之用。瞬目千里。難為湊泊。
[014-0466a]
凡出一言半句。則千人萬人搖撼他不動。擬議他不
得。此非肘後懸符頂門具眼者。其能然乎。當知。象骨
家傳。本自如是。師能深得其旨。故當日有聖箭子之
稱也。茲為校定。用備高鑑。昔竹菴珪謂。是錄唱高和
寡。後世禪學。或不能知。今日而有能知是錄者。則鼓
山道法。不至寂寥也。
題卓吾焚書後
卓吾與天臺。初為莫逆交。因論學不合。遂至成隙。後
二家之徒。亦互相詆訾。至卓吾不得其終。皆論學為
之媒也。此其病在以情學道。以情學道故靡不溺于
情。雖學問益博知解益廣。而我執之情益盛。由是堅
愈甲冑。利愈戈矛。其勢不至于相殘不止也。其所持
論。天臺以人倫為至。卓吾以喜怒哀樂未發為至。余
向居楚時。所接緇白。率皆左袒卓吾。余謂。天臺勿論
矣。即卓吾亦未能無過也。譬之手焉。舒則為掌。卷則
為拳。拳掌雖殊。手體不變。何容取舍哉。今所謂人倫
之至者。拳之舒為掌也。所謂未發之中者。掌之卷為
拳也。一則執掌為至。一則執拳為至。其相去能幾何
哉。使其知手之體。則所執拳掌。特龜之毛兔之角耳。
葢聞。道不涉動靜。而常為動靜之體。道不落有無。而
常為有無之君。今之學道者。必欲舍動而取靜。舍有
而取無。是豈中庸之意哉。昔韓大伯點雪竇偈曰。一
兔橫身當古路。蒼鷹纔見便生擒。後來獵犬無靈性。
空向枯樁舊處尋。卓吾執未發之中。正所謂枯樁舊
[014-0466b]
處尋也。豈知喜怒哀。樂之際。而未發之中。巳如赤日
懸空。無可逃避哉。其所見若此。所以不能轉喜怒哀
樂。而為喜怒哀樂所轉。當逆浪顛風之會。生死危疑
之間。毫無主宰。遂至自刎。哀哉。
題般若無知論後
紫栢老人䟦此論云。用之以出世。度越諸乘。穩證自
心。用之以經世。即事即理。橫拈倒弄。靡不合聖帝明
王之轍。客有疑般若之道。不宜於經世者。余謂。般若
之所詮者二空也。二空之所顯者一心也。此心既不
受人法之障。則虗而靈寂而玅。世出世間。何用而不
可哉。倘謂般若不宜於經世。則是一心不宜於經世
也。一心不宜於經世。則堯舜禹湯文武之治功。果孰
從而建立乎。且愚觀古之為帝為王為賢為聖者。靡
不由忘人法。而後能臻其妙。使其法不忘。以法成礙。
人不忘。以人成礙。人法交礙。百過俱萌。雖欲踐仁義
修禮樂。不過勉強安排。外襲其跡而巳。一遇榮辱毀
譽之加。能受之若虗空乎。利害得失之際。能視之若
龜毛乎。生死險惡之會。能挺立如金剛乎。不特此也。
即一技一術之微。人法不忘。亦無能臻其妙者。如舞
劒者。必手與劒忘。劒與手忘。然後縱橫拋擲。靡不合
度。稍有不忘。則局於度矣。如斵輪者。必手與輪忘。輪
與手忘。然後疾徐應心。不乖其則。稍有不忘。則失其
巧矣。由此觀之。孰謂般若不可以經世哉。壬申初春
讀此䟦。因客問而為題其後。
[014-0466c]
題招慶放生卷
放生一法。鬯佛海之仁波。脫世間之苦阱。雲棲老人
舌根拖地久矣。招慶慧空師續演其波。乃開池結社。
月為一會。人樂從之。且以其地控湖山之勝。波光映
月。翠色浮烟。川泳雲飛。悠然得所者。固甚眾也。今空
師特持楮來。索余一言。余復何能贈金之黃哉。然不
免為塞白以歸之。祇如古人道。護生須是殺。殺盡始
安居。既是護生。作麼生用殺。莫是本自無生。安得有
放麼。莫是生即無生。放即無放麼。莫是據南泉斬猫
之令。用歸宗斷蛇之機麼。若恁麼會去。却似隔山取
火。月下挑燈。大沒來由。畢竟作麼生。呵呵。湖南羅漢
長相對。直為宣通古至今。
題周振伯居士血書金剛經後
般若玅光。如金剛𦦨。無可湊泊。如金剛劒。無可護存。
三千諸佛不敢出頭。歷代祖師無處藏身。又豈手筆
之所可描寫。血紙之所可呈似哉。今居士穴膚瀝血。
力書此經。以報母恩。福德不無。但不免是世間之孝。
更須知此一點一畫。無不出於居士之筆與血。此筆
與血。無不出於居士之手與身。此手與身。無不出於
居士之報母一念。今問此一念。果自何來乎。若能從
此看破。則無能寫所寫。無能報所報。無能生所生。亦
無無生矣。至此則汝母成佛。其來巳久。經云。其福德
與虗空等。非算數譬喻所處及。豈誑語哉。居士勉之。
重刻仁王經䟦
仁王護國經者。詮性空之玄慧。顯實相之妙體。護佛
果護菩薩。捨此更無他道。然今獨以護國得名者何。
以此道用之以治心。則坦趣寂滅。用之以治國。則坐
享無為。至於世運式微。災難竝興。其根苗所起。積禍
之原。非此亦莫能拔而除之。故佛與諸大國王。丁寧
再四。令各受持以綿寶曆。以益睿算。以殄天災。以紓
民困。功利殊常。未可億測。宋元間。叢林朔望。必共宣
揚。至我 明。叢林之禮法既廢。此經無或知者。近日
潢池弄兵。天驕肆虐。饑饉洊臻。蒼赤塗炭。聞谷大師
深抱𣏌人之憂。乃命工鏤板。俾眾諷誦。以仰答 國
恩。然登高而呼千里。無或應者。建州黃梅菴本炤上
人。獨能抽資。梓行閩中。使大師若在。其歡喜讚嘆。當
何如也。茲令厥徒。齎經來婺。命予為䟦其後。余隨喜
讚嘆。固不勝踴躍。但更願。凡我同倫在處諷誦。俾天
災永靖。鼇極常安。庶幾不負我佛囑累之訓。亦不負
聖天子覆育之恩也。若謂此經不充應赴。視為閑典。
豈釋子之用心哉。
永覺和尚廣錄卷第十四